听了这话俞奎山面带苦涩,今年百官考核,前几天周景恩已经回京,京城就这么大,只要对方有心就能打听出玲珑离开俞家之事,到时候……
他有些不敢想,玲珑这些年哪怕对他不加以眼色更不让他近身,但总归是他的女人。一想到蔡玲珑嫁给周景恩,他的心就难受的厉害。
他不想接受。
他甚至害怕这话一递过去,那边便水到渠成的婚嫁了。
“我回去想想。”俞奎山简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踉跄着离开了福寿堂。
回去的时候李氏已经离开了,俞奎山不由的想起当年之事,他至今都想不通表妹为何就不愿意跟着他。除了身份,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她了。
厉王府对收到俞家的厚礼自然明白了俞奎山的意思,可偏偏俞眠并不想如他所愿,厉王无奈道,“眠眠想怎么做?”
俞眠眨眨眼道,“他送礼的时候说是给我补身子用的,那就算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啊,与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闻言厉王不由失笑,这是想拿了俞家的礼又不肯办事了。
就听俞眠继续道,“唉,我如此的善良,怎能独吞这些,听闻城中不少乞儿吃不上饭,王爷不如以圣上的名义发下去,也不枉费父亲的一片苦心了。”
厉王想都没想便应了,“好。”
厉王府收了俞家的礼,俞奎山顿时高兴不已,也将俞老夫人对他的建议抛之脑后,随后他又给厉王府下帖子,希望能与厉王见面会谈。
但,厉王直接拒绝了他,原因就是朝中诸事繁忙,没空招待他。
俞奎山有些傻眼,不明白厉王府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没两天俞奎山就明白厉王府的意思了。厉王府直接以圣上的名义将他送的厚礼折成钱买了粮食周济了城中的乞儿。
俞奎山顿时如遭雷劈,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然而他顾不上与俞眠算账,因为户部受到清洗,他手中的人已经半数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被撸了职,而本在朝中被人弹劾的周景恩却突然被任职正四品户部郎中,仅在侍郎之下,随之被填补到户部的官员无一不是正明帝的人。
原本因为户部空出诸多职位,各势力都想分一杯羹,就连康王和寿王也积极奔走想重新安插人手,可谁都没料到正明帝竟没通过内阁直接进行了任命。
防不胜防,俞奎山心急如焚,头发都要急白了,随即他想起母亲的话,当即帖子都没下便去了厉王府,希望见俞眠。
俞眠猜到他的来意,便见了他。
上一次父女俩见面还是中秋的时候,那时候俞奎山对俞眠还充满了期待,可随着俞眠态度的转变蔡玲珑又被人带走后,俞奎山就明白俞眠没那么好掌控了。
这会儿俞奎山探究的看着俞眠,企图从她身上看出不妥的缘由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的女儿怨恨他的原因。哪怕他没给俞眠嫡女的身份,但他却给了她最多的疼爱。
“父亲这时候过来是有事找眠儿?”俞眠任凭他打量,脸上仍旧挂着疏离的笑意。
俞奎山微微蹙眉,“那日俞家送的礼品眠儿可喜欢?”
俞眠微微颔首,“喜欢。”
俞奎山挑眉,“可我怎么听说王府将东西卖了周济了乞儿?”
明明是质问的话,可俞眠却突然笑了,“父亲将东西送来,那东西自然就属于厉王府了,厉王府如何处置王府的东西,还得问过父亲不成?”
“你!”俞奎山顿时生怒,可触及俞眠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又想起她如今的身份,只得将怒气压下,气急败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俞眠摇头,“女儿不明白。”她顿了顿道,“女儿不明白做父亲的心疼女儿送些补品过来要明白什么,父亲的疼爱女儿知道,可除此之外的,还有什么需要女儿明白的?”
听到这话俞奎山额头青筋暴跳,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上两次李氏从厉王府回去后会失态了,大概就因为俞眠如此的难缠吧。
俞眠瞧着他的神色莫名的有些愉悦,“父亲与其在女儿这浪费时间不如做点其他的打算。”
俞奎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明白。”
“明白什么?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俞眠嘴角微翘,“父亲还有事?”
俞奎山不得不低头,他艰难的开口,“你母亲……往后的事儿,我们不再干涉。”
他自认为说出这话非常艰难也做了极大的让步,可这话听在俞眠耳中却异常的刺耳,俞眠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父亲说这话……是觉得委屈了?还是觉得对我们母女仁至义尽?”
俞奎山皱眉,“我是你的父亲,长辈间的事儿,岂是你一后辈说得的。”
“是,长辈的事儿与我无关,那父亲大可不必与眠儿说这话。”俞眠语气强硬,看着俞奎山满是讽刺,“当年母亲在何种情形下有的我,父亲想必一清二楚,父亲与母亲未曾有婚约,母亲也非父亲的妾侍,母亲如何本就与俞家无关。父亲关着母亲这么多年,非但没有一丝的愧疚,反而以此作为恩情想让我做出让步,进而求王爷为父亲谋路。”
她讥诮道,“父亲想必是白日梦做的太多了!今日眠儿也不怕与父亲交个底,母亲如何本就不是父亲能够左右质问的,父亲若是不忿,尽管去将母亲带回去,只管看看父亲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她这么说几乎是和俞奎山撕破脸了,但这样的对峙让俞眠身心舒畅,心里快意感蓬勃爆发。
俞奎山是死是活与她何干,俞家的生死存亡又与她何干。她既进了天家,生死便与俞家没有关系,她是如此,母亲亦是如此。管你如何的装模作样,愿意给你脸那是给你脸,不给你脸,你也得受着。
俞眠看着俞奎山越来越难看的脸,心中快意更甚,“父亲请回吧。”
俞奎山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过去。
然而他给予厚望的女儿却冷冷的开口,“父亲若是想晕也请离开厉王府再晕,不然女儿只是侧妃好些事是做不得主的。”
俞奎山瞪大眼睛指着俞眠浑身开始颤抖起来,继而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将光洁的地板都染红了。
第六十三章
俞奎山倒在地上终究是没有晕过去, 他看向俞眠的目光有失望有痛心,不明白他们父女两个为何会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俞眠瞧了他一眼, 然后对厅外的人道,“还不赶紧扶父亲起来。”
外头的人连忙低头进来将俞奎山扶起来,还非常贴心的给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然后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
俞奎山并不感激她的好心,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俞眠, 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很可惜,俞眠眼中竟是一派坦荡,倒好似他做的这些全是自取其辱一般。
俞奎山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 仍旧疑惑,“眠儿, 你为何……如此恨我。”
他终究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即便我对不起你娘, 那也是长辈的事,我自你六岁便将你记在李氏膝下,为的就是给你一个更好的出身。我对你的疼爱远远超过你大姐姐还有二姐姐, 你竟如此……”
他眼中有不解有心痛, 可却没有悔悟。
是了,这一世的俞奎山还未放弃母亲,母亲更不曾被秦少安夫妻关在后宅,他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好丈夫好父亲。
但是,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俞眠讥讽的看着他道, “没有理由,我就是厌恶俞家。”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明亮,好似说的话再正常不过,“我厌恶李氏的惺惺作态,厌恶俞琳琅的恶毒,厌恶祖母当年明明纵容了您却不知悔悟,更恨您……让我生下来。”
俞奎山一怔,没想到俞眠竟这样恨着俞家。
俞眠嗤笑一声道,“当然,这些在父亲看来兴许都不足挂齿,但您不是我,不清楚我心中所想。就如您为了前程丝毫不顾我的感受让我参加选秀一样。若非我运气好碰上王爷,那我的后半生又会是怎么样的?”
“被关在后宅,眼巴巴的等着正室生了孩子才敢战战兢兢怀胎。哪怕怀了胎还得防着旁人的陷害,一辈子活在恐惧担忧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死在后宅。”俞眠看着俞奎山一字一句道,“那时候,您恐怕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会忍下,觉得是我不懂事,没有做好自己。”
俞奎山嘴唇嗫嚅,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俞眠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她说完这话轻笑道,“所以,父亲,您还指望我说服王爷帮您吗?”
俞奎山双眸紧缩,“眠儿竟如此绝情。”
“并不。”俞眠轻笑,“女儿觉得自己善良极了。”
外头翠环缓缓进来,“侧妃,到了该进膳的时辰了。”
俞眠应了一声,转头对俞奎山道,“父亲可想留下一起用膳?”
俞奎山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哪里肯留下用膳。话都没说一句,直接走了。
等他走了翠环担忧道,“侧妃,现在就跟老爷撕破脸会不会……”
“怕什么。”俞眠轻笑,“咱们现在需要担心的绝对不是父亲,如今是他求咱们的时候。”
俞奎山在俞眠这里碰了壁,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尤其他手下的那些人有些已经被一撸到底,有些已然在牢里坐着,他哪敢有放松的时候。
这些人是寿王用了好几年在在户部安插上的,如今不声不响被撤了,如何不能怀疑到他的头上。
转头俞奎山便去碰厉王那里的机会。
厉王也的确见了他,直接了当道,“这些事本王不管。”
厉王管着宗人府,说这话也不算错。
但俞奎山并不信,他不信周景恩被安排进户部没有厉王的手笔。
起先他还以为是巧合,可如今再细想,恐怕厉王早就打算将周景恩送进户部了。
毕竟之前传出的消息,周景恩原本是再要回浙江呆上几年的。
得出这样的结论俞奎山顿时心急如焚,当即去了寿王府,与寿王说了这猜测。
寿王脸色阴晴不定,“你说皇叔是故意将周景恩送进户部的?可有证据?”
俞奎山面色难堪,只得道,“下官与周景恩有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寿王突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接着手中茶盏直接摔在地上。
俞奎山的心随着茶杯的碎裂跟着颤了颤,“王爷,如今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等着呗。”寿王面目不复白日的温文尔雅,反而有一丝疯狂隐在双目中,“既然皇叔不愿意帮本王,那本王只好靠自己了。”
不是他不想收拾自己的皇叔,实在是皇叔是个强大的存在,如今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撼动厉王。
而且此时再惹怒皇叔,岂不是将他推向康王和太子的阵营,寿王再傻也分得清主次。
只是父皇的身体……
寿王眼中的担忧一晃而过,随即又阴狠起来,既然父皇看不到他的努力,他又何必在乎天家这微薄的父子情谊。
更何况……他目露讽刺,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父皇先前有意为之吗,现如今后悔了?
晚了啊。
俞奎山这几日过的备受煎熬,先在厉王府碰了壁,又碰上寿王发狂的样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吓个不轻。
到了他这个位置,想抽身依然不行,哪怕他想弃暗投明,恐怕也没人信了。他们俞家早在他选择寿王的时候就已经和寿王绑在一条船上,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因着三年一度的考核,京城各级官员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就被撸了下去。
受到影响的,年前的宴席都少了许多,但私下拜访的人却越来越多。
厉王府向来是各派系争夺的中心,厉王为人古板不喜与人交际,自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俞眠的头上来。
俞眠腹中有孩子,干脆让厉王对外宣称闭门养胎,反正就是不出去。
都是大家族的人,如何不明白厉王府的意思。有人暗骂俞眠架子大,早晚一天栽跟头,也有人暗地里备上厚礼送去厉王府,企图能够得到私下见面。
然而礼品被退了回来,如之前那般,根本到不了俞眠的跟前。
当然也有人将主意打到俞家头上去,可如今俞奎山自顾不暇,想要保住自己的人都做不到。
于是有人隐隐猜测俞奎山和厉王府的关系恐怕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密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猜出真相的人,瞬间远离了俞家,使得俞家竟落入孤岛的境地。
俞老夫人面色阴沉,李氏脸上也不好看。
初时前朝之事影响不到后院,但慢慢的便有了变化。
李氏往娘家跑了几趟,原本对她礼遇有加的长嫂对她也是冷言冷语。话里话外责备她没能与俞眠处理好关系。
李氏怄的要死,却也只敢在背后骂骂俞眠,明面上却还得为俞奎山奔走。
俞眠坐在温暖的室内,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了腊月十八的时候周景恩去蔡玲珑那里提亲了。
周景恩并未避讳他人,找了媒人大张旗鼓的去提亲了。
俞眠提早得到消息,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私宅。
此时私宅外头热闹非常,不少人猜测这户人家住着的是谁。
按照之前说好的说辞,对外宣称蔡玲珑是俞眠父亲族里的表姑,算是亲戚,来京城投奔她,然后恰好与周景恩偶遇,得了良缘。
周景恩没有置办多少聘礼,而是将他全身的家当交给了蔡玲珑,“虽然这聘礼并不厚重,但为先会用一生来守护你,爱护你。”
他的话简单并不花哨,可蔡玲珑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年她盼了好久,可盼来的是俞奎山的强迫。
时隔多年,她终于还是站在了周景恩的身边。
两人到了这个年纪,对那些俗礼并不在意。而周景恩此举却是狠狠的打了俞奎山一个耳光。
周景恩下聘当日,俞奎山喝的酩酊大醉,李氏照顾他时听着他口中喊着玲珑二字,如遭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