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请专人每日固定拉两首曲子, 更有意境之感。
老客惊喜,新客好奇,将酒楼的名字连带傅辛夷的名头,一下子就带到了所有有钱又有闲趣的人耳边。
有人嘴边酸溜溜, 说着大家小姐做这等商贾之人才做的事,实在是有失体统。但真金白银骗不了人,文雅人士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已将骆康酒楼的雅座订到了月余后。
这种热门架势,宫里头的人都纷纷听说了。
宫里头的人恨自己没法出门去凑个热闹,只好一个个装模作样去皇后那儿请安,顺带说两句“傅小姐何时进宫,给我们也做点花画”之类的话。
然而皇后只会跟着她们一块儿长叹:“本宫都排到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谁让这天下傅辛夷就一个。
有人赚钱到手软,有人做官也顺畅。
三年一度的叙职陆续结束,朝廷三年一度的百官大会也和平召开结束。文武百官该处理的处理,该升职的升职,就连远在徐州的封翰林和桂正初,都趁着这个势头升了一阶品级。
封凌是本朝官员中罕见一个刚当上状元,还未到一年就直接晋升的官员。不少人见封凌这个晋升速度,羡慕得不行。当然,羡慕归羡慕,让他们去徐州吃苦,他们也不一定乐意。
谁知道去了徐州还有没有本事回来。
天下人都知道,出京城容易,回京城难。京城里的重要官职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走了立刻就有人想尽办法上位,根本不想给人回来的机会。
转眼秋入冬,冬入春。
过年时宫里头的炫目烟花,看得所有人都欢欣雀跃,好似前一年夏日的京城动荡和假的似的,被人遗忘了个彻底。
傅辛夷被良珠和裁缝逼着又量了一回尺寸,在傅府里忙里偷闲,用干花做了一个干花版本的花信风,悄咪咪压在书房角落里。心中空落落的日子,终还是到了临近截止的时候。
整个傅府满目全红,张灯结彩,比过年时更加浮夸。
喜字从傅府门口贴到了角落的狗洞上方,不留一点空余地。
良珠拿着纸笔,在府上喜笑颜开忙碌着:“哎,东西往这边抬。花上的绸缎歪了,您给看紧着点儿啊,回头顾姨娘还要查的。”
搬运的师傅连连应声。
管事在另外一头忙,头上都起了薄汗。他来不及顾忌自己头上的汗,让人将府上备好的糕点糖果先行给了一群丫头,让丫头们带着篮子去傅府外头分给附近居住的那些个人家。
而被良珠提到的顾姨娘,抱着咿呀呀乱挥手的傅疏影,一身喜庆的衣服,真的一一将那些个细节地方检查着,还询问身边的大丫头:“封凌还没到?”
大丫头心里头紧张,朝着门口张望了两眼,见没人过来报备,再度回答着顾姨娘的话:“瞧着是还没到。”
今个是傅辛夷大喜的日子,也是封凌早该回京的日子。
封凌谋划事情总是很有一手,掐着时间点将事情都处理了妥当。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前几日徐州那儿好巧不巧出了点差错,桂正初带着人去隔断支流,结果隔断中途,有一小段堤坝垮了。封翰林本都收到皇帝召回的指令,打算启程回京了,不得已带着另一批人过去救急。
一个救急,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赶回来。
日子早就定好,衣服都已备好,现在就差这么个人回京。
傅尚书是很气的,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书房里憋着。
傅辛夷穿戴好了喜服,妆容都画好,连头盖都已盖上,正在闺房里等候吉时。
房间里人其他人都被傅辛夷差出去,全在门口候着。众人小心翼翼互相看看,半句话都不敢说。成亲当日只有一个人,说出去别人当面不说,私下里还是会笑话的。
即使在筹备婚事时就做好了没有新郎的情况,即使府上没有宴请任何宾客,即使对外头该收的贺礼和该送的回礼都处置了个妥当……
但自家小姐成亲是头一回,也是这辈子唯一一回,缺了个新郎总归是一个憾事。
尤其吧,现在的京城里,不管是傅小姐还是封大人,那可都是人茶余饭后会提两句的人。人越是有名气,越是容易让别人议论两句。
所有人都在七想八想的,睁眼全是头盖红色的傅辛夷却没那么多糟七糟八的想法。
她对着红盖头眨了眨眼,忍不住还笑了下。
封凌回来是迟早的事情,或早或晚没大差别。成亲缺个新郎,让她的小心脏至少不会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她对成亲有期待,但也有一点慌张。她期待着封凌的回来,也对今后的日子有点慌。就是后世常说的结婚恐惧。人不在,她倒稍微镇定了一点。
说好的一起去登记,结果最后是封凌在徐州签了字,她在京城签了字,最后让人送去了登记。两个人根本没出场。
他们在官家那儿已是一对了。
门“吱——”一声推开。
良珠探了脑袋,然后整个人挤进门内,轻手轻脚走到傅辛夷身边:“小姐,封公子还没回来。”
傅辛夷应了一声:“知道了。”
良珠软着声音安抚傅辛夷:“小姐,封公子是为了黎民百姓才迟了日子。他也不想的,只是……”
傅辛夷听着良珠的话,温和唤了一声:“良珠。”
良珠闭嘴,见自家小姐一个人坐在那儿,有点替自家小姐委屈,红了眼眶又不敢哭。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她是不能哭的。她家小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连个婚事都没法尽善尽美呢?
小丫头觉得老天爷真的不长眼。
她家小姐出生到现在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得一良人,事业有成,谁想还能再生波澜。
傅辛夷顿了顿,放低了点声音,却还是让良珠听了个清楚:“良珠,你该叫他姑爷,不是封公子了。”
良珠:“……”
良珠被自家小姐气笑了:“小姐!”
傅辛夷笑出了声:“难道不是吗?我往后好像要叫他相公?还是叫夫君?”
听上去都有点奇妙。
顾姨娘从来不这么叫傅尚书,她娘也不这么叫她爹。
傅辛夷想歪头,可脑袋上金银珠宝的头冠太过沉重,让她动弹不得,只好挺直着身子,琢磨着称呼的问题:“其实叫封大人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旦关系产生了变化,总觉得叫什么都非常……有意思。
傅辛夷想着想着,觉得自己不愧是后世过来的人,什么话都敢想。
良珠听了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外面走多了,胆子逐渐上天,就趁着人不在,什么话都敢说。
傅辛夷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封兄听上去不行,难听。郎君也不错,就是有些像唱大戏的。他年长我三岁,你说叫哥哥可行么?”
她酝酿了一下,用更温和的嗓音唤了一声:“封哥哥。”
哎,真是带劲。
要是在床丨笫之间,那可真是……刺激。
傅辛夷想想有点脸红。
“封哥哥这个称呼不错。”熟悉的男声微低沉,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傅辛夷耳边,吓得傅辛夷屏住呼吸,瞬间失语。
她耳朵听力极为敏锐,全然没听到封凌出现的脚步声,还被封凌这一句低声调侃逗得满脸通红。
有的话私下说说就算了,说到本人面前是怎么回事?
傅辛夷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可因为盖头盖着,根本看不到人。
她略有羞恼,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怒叫了一声自家小丫头:“良珠!”
良珠哪里能知道她前脚刚说了封公子没回来,后脚就见着人。她蹑手蹑脚走向门口,被猛然叫住,忙慌乱找着借口:“我去给封公……我去给姑爷拿喜服!吉时马上到了!小姐您不要急!”
傅辛夷哪里急了?
她就是气良珠进门还不关门,结果让封凌进门全然无声。
封凌被傅辛夷的反应逗得低声笑起来,笑得傅辛夷别说脸红了,浑身都发烫,羞得恨不得当场钻地底去。偏生有的人还没自知之明,抓到点小把柄就不放手,还在那儿含笑说着:“封哥哥匆忙赶回来,还没换衣服。现下就去换了,妹妹稍等等。”
傅辛夷手指攥紧衣服,想当场昏迷。可惜她现下意识太过清醒,脸上滚烫,烫得眼圈都泛着羞红,根本昏不过去。
封凌还想和傅辛夷多说两句,谁想良珠才出门,媒人就又惊慌冲进门来,抓住他就往外拉:“哎哟我的封大人,您怎么能现在入小姐闺房!”
傅辛夷听着封凌被抓出去的含笑讨饶声,半响之后翘了翘唇,又轻哼了一声。
臭不要脸。
第149章
成婚的流程非常复杂, 说话的用词遣句全是精简两字四字的语句。
傅辛夷前一天被盯着背了要说的话, 今个即便没什么宾客在,也还是得按着规矩说。
她在闺房里没等太久, 就被再次回来的良珠带起身, 迈步摸索着前往厅堂。
红盖头披着,她是只能看到脚下那么一点路的。
每走一步, 她心里就蹿一蹿。想到封凌回来了,她真就紧张起来, 一直紧张到站到厅堂里, 听着旁边人唱着:“拜——兴——”
傅辛夷顺着规矩,朝着前方四拜,觉得自己脖子很累。脑袋上的东西太过沉重,实在让人有点吃不消。
前方是父母位。傅尚书和顾姨娘特意留了四个位置, 居中两个位置空着。这两个位置对别人宣称是天地位, 但知情人都明白,这是特意留给云诗诗和苏元驹的位置。
苏元驹和云诗诗不是不想见证傅辛夷成亲, 只是他们和皇帝之间关系复杂, 为了傅辛夷好, 注定还是不出现更保险。
傅尚书和顾姨娘按序说着告诫的话, 傅辛夷按着礼制回话, 说完又是四拜。
等这个拜完,在一般人家该是女方跟着男方去男方家里。但傅辛夷和封凌情况特殊,所以接下去的傅辛夷今个全天不用出傅府。
新人有新人房。
傅辛夷直接被良珠带进了新人房。
傅辛夷都忘了自己刚才说了点什么了,头脑逐渐空白。旁边人叫她假装洗脸, 她就假装洗脸,叫她夫妻对拜,她就夫妻对拜。
耳边的“拜——兴——”不停,她却眼内只剩下自己的鞋子尖,以及隐约可见的封凌鞋子尖。
良珠带着傅辛夷入座,她还头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心在嗓子眼,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斟酒!”
傅辛夷拿到了酒杯,喝掉。味道苦苦的,不好喝。可傅辛夷半点没知觉。
“进馔!”
傅辛夷吃掉了东西。
“斟酒!”
合卺酒,要和封凌一块儿喝。
傅辛夷听着耳边传来的轻笑声,傻乎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掉的半个葫芦里的酒。再然后又是吃了点东西,媒婆说了一大堆欢喜话,然后留下房内两人。
封凌不需要去外面折腾应付宾客,傅辛夷不需要在房间里等封凌回来后再揭盖头。
傅辛夷觉得自己仿佛刚做好要嫁人的心理准备,转头已经礼成了。
她茫然无措感受着身边人的存在,全然没了不久前和良珠说笑的劲。恍若张牙舞爪的小猫咪被突然捏住命运的后脖颈。有点无所适从。
成亲了?
好像做梦一样。
洞,洞房了?
傅辛夷彻底无法思考,睁着眼,听着身边人起身走远又走近。
一根杆子微微探到红盖边沿,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朝上挪动着。傅辛夷睫毛轻颤,一点点见着自己眼前的红色褪去。
封凌的手先露到她眼内,再然后是衣服,最后才是脸。
少年郎被强制上了点妆,脸扑了点粉,双颊还带了些胭脂粉。眉心红点特别显眼,可傅辛夷对上了封凌的深邃双眸后,半点都无法在意那点红了。
封凌唇角是含笑的,睫毛纤长而微弯,明明也就二十的年纪,却让人觉得……觉得他已是可以依靠托付的人。
傅辛夷能感受到头盖滑落,见着封凌摘下她头上沉重的头冠。
她感受自己顺滑的头发披散下来,勾在了自己脸上,轻挠了她的脸颊。
傅辛夷并不知道自己在封凌眼眸里如同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在火红的烛光里漂亮得让人觉得惊心动魄。更不知道她头脑空白,她面前的人平日脑子灵光,现在也没那么灵光。
他将她那些个饰品全放到了床边特意备好的矮桌上,微垂下眼,靠近覆上了她的唇。
温柔柔软,绵绵如旧。
他再拉开距离时,唇上是从她那儿沾染上的正红胭脂,糊染开一大片,好似偷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肤白的人沾上这点红胭脂,让傅辛夷忽得在想,这世上为何男子也能如此绝色。
又纯又欲。
她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将原本该高高在骏马上的人拉下了神坛,染上了尘世的烟火。却不知道他面前的人也自觉卑劣,觉得自己污了温和的白花。
床铺上被褥中埋藏的红枣桂圆一类,不知什么时候全被扫到了地上。
一响贪欢。
傅辛夷再睁眼时就余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该死的狗男人。
她见着满室明亮,意识到已是第二天。轻微动了动,觉得自己浑身都没劲,酸软难受,恨不得和昨晚一样狠狠再咬一口某些人的圆润肩膀。
温润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了一些,带着少年郎清晨沙哑的嗓音:“再睡会儿。”
傅辛夷抿着唇,试图伸出脚踹一脚封凌。
结果她脚在被褥里才动了动,就被另一只脚给卡住,还被送了含笑的劝告:“别乱动了,再睡会儿。昨晚哭得不累么?”
狗男人!
傅辛夷面红耳赤,气得挣扎起来,拼了自己小命想捶这口中不着调的家伙。
一挣扎,结果被纠缠得更加厉害。某个人还非常嚣张咬了她耳垂一下,带着一连串的轻笑,笑得傅辛夷不敢动弹,闭着眼装死。
“要起来敬茶么?”封凌问她,“稍许有点晚。我帮你收拾下?”
傅辛夷继续装死。
“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