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这般推论,她第一回 对我下毒,该是因为听说我又有喜了。她害怕。”云诗诗看向傅辛夷,“元驹可以有女儿,但不适合有儿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傅辛夷恍然。
原来如此。
皇帝知道云诗诗和苏元驹在一起,那没关系,有女儿,也没关系。但如果两人有了个儿子,回头就很成问题。也许那时皇帝不会对苏元驹或者云诗诗下手,但时间一久,谁也保不准人心变不变。
云诗诗想着那段苦日子,觉得实在是灾难:“我假死遁走,你又痴傻。肖雯那时年纪不大,根本没弄清楚这药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转头身子也损了。”
傅辛夷微愣:“身子损了?”
云诗诗点头:“我也才知道。她那时已注定无后。”
害人终害己啊。
云诗诗轻揉了揉额角:“再后来,元驹不在京城中。肖雯沉迷作画,沉迷喝酒,沉迷和男子寻欢作乐。身子一天比一天跨。你恢复神智没多久,她发现命也没多久了。”
傅辛夷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自作孽,不可活。
“再后来她就不可控了。”云诗诗对傅辛夷这般说,“害你,甚至害自己的学生。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已然已疯了。她注定要死,所以不喜欢什么就毁什么,即便暴露出来,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谁能和一个疯子讲道理呢?
傅辛夷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评判话来。
“事情延续了那么多年,总归要收个尾。”云诗诗表示,“她做那么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事关乎元驹,也就交由他最终决断。”
傅辛夷问了一声:“决断什么?这事难道不是已成定局?”
云诗诗望着傅辛夷:“肖家对皇家有恩,如果他们执意要护一护肖雯,或许能在陛下那儿求个恩典,让她免于凌迟,提早在狱中得个全尸。”
傅辛夷提起了的心又放下。
她还以为肖雯会免死。
云诗诗话就说到了这里。她也不能拉着傅辛夷彻夜在马车上闲聊:“好了,你早些回去歇下。这事会有我们来处理。肖家这些年在别的世家那儿咬下来的好处,这回全得吐出来。回头有好的东西,我给你留意着。”
她弯了眉眼:“毕竟我们是个受害者。”
傅辛夷本想拒绝,一听这话,便还是点头应了。
至少她该替云诗诗应了的。她本该是在京城享福的人,却不得不在京城外生活。拿点好处是应该的。
傅辛夷拿着盒子起身:“那我回府了。”
云诗诗应了声。
傅辛夷都要掀帘子了,云诗诗又问了一声:“顾桑儿她还好么?”
傅辛夷朝着云诗诗笑笑:“嗯。很快要生了。”
云诗诗笑得开心了点:“那就好。”
傅辛夷点了头,乖乖出了马车。
她回到傅府门口,看着马车离去,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
许久之后,傅辛夷在心里头和自己说:凶手就是凶手,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怜悯的。众人需要知道她为什么下手害人,是为了减少同样情况的出现,而不是为了让人去同情凶手本身。
管事在门口提醒:“小姐,马车已走远。您该回去了。”
傅辛夷朝着管事点了头:“嗯。”
她握紧了盒子往内走:这些事,总是该就此了结了的。
第147章
傅辛夷回到傅府, 继续过着自己日子。
云诗诗前往暂住的地方, 正大光明藏在世俗中。十年一过,路上走动的人里, 能认出她的人实在不多。
肖雯则是在牢房中。
牢房分很多种。
有的牢房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见不了光,远远点个油灯, 烧完了半天后,下一轮值守的再来点一回。有的牢房里留了个小窗, 能让人看见外面天色变化, 但见不到太阳,也罕见能看见月亮。
京城最豪华的牢房,是瑞王苏元驹所居住的牢房。
宫殿奢华,三餐具备, 四季锦衣, 只是仆役全为不识字的哑仆,往来无声, 退去无影。
肖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但过得也不算太差, 至少有个小窗口可以分辨日夜。
她不是皇家人, 又牵连诸多案子, 好在因为是肖家人,得以在牢内有一间独属于她的房间。有床铺被褥,有恭桶,有每日送来的两顿饭。
当然, 无酒。
肖雯看起来并不算很狼狈。她头发是梳好了进来的,衣服也没换成囚衣。身上所有贵重点的东西全被收走了,就余下一套自己的衣服,勉强算被帝王给了一点尊严。
周边很安静。
牢房里并不是无时无刻都有人会大喊大叫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可太过费力。男子大多数会被带走去做苦力,女子则会被要求做点手工艺。
做不完没饭吃,忙忙碌碌,没空理睬他人。
肖雯因为是刚关进来,所有没有任何活要做。当然,她知道自己接下去也不会去做那些活。因为她活不久了,不管是在牢房里算,还是被判案后清算,她都活不久。
人终有一死。
她闲来无事,将地上的干草堆在那儿,隐隐摆出了人的轮廓。偶尔有让她不顺心的地,她就将那根干草打个结,让其能固定弯折过去。
画画的本事是互通的,就如同玩乐器,弹古琴的人,通常也会一些别的弦乐。
傅辛夷就不太行,绘画的本事不及自己学生一二。
肖雯想到这里,手稍顿了顿,又继续自我排遣一般晚了会儿。
饭,她没怎么吃。水,稍喝了些润了口,更多是被她用来洗手了。她咳嗽一下,现在容易呕血。不想用衣服来擦,也没有手帕可用,于是就弄脏了手,得用水来洗。
牢房的差吏每回过来送水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她就此死在牢里。
肖雯懒得搭理那些人,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轻易出去。
三司的人都来过一趟。
其实锦衣卫对她做过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总归要走个形式,画个押,让外人知道她都是在牢房里认罪的。她没什么好不认的,见了纸看了白底黑字就按手印。
规规矩矩,连动刑都不需要。
肖家交了钱,让差吏们放行,给肖大人进来见了一回肖雯。
在外头为人师表的肖大人,对着她先是呵斥了一番,说了一大通关于她所作所为给肖家的利益带来损害的话。见她一脸无所谓,他又红了眼眶,说了一句:“何必呢?”
肖雯抬眼看了下自己父亲。
是啊,何必呢?
她当初棋错一招,做了错事,后来就混成了这样。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的。她觉得心里头憋得慌,做了一些事情后心情转好,就做了。
肖雯想着上回和皇帝见面吵架时听到的指责话,轻飘飘回了一声:“有病吧。”
肖大人被气得甩袖而去。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莫山来了一趟。
肖雯知道莫山,抬头问他:“瑞王人呢?”
莫山又给了肖雯一张纸,在边上放了一盒红色印泥:“回京了。没打算见你。”
肖雯愣了愣,半响后还是低头在纸上暗了手指印,至于纸上的内容,她连看都没有看。
莫山收起了纸,朝着她点了头,随后就离开。
皇帝惜才,但有底线。先前一直没动肖雯一是由于实在是喜欢肖雯的书画,二来是顾虑太多,也觉得肖雯都没几年好活了,就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但到了如今地步,不是皇帝想让肖雯无声无息死亡就可以达成的。
朝中重臣希望她死,自己皇后和皇子希望她死,今后朝中栋梁希望她死,外头老百姓希望她死。或许连肖家都恨不得让她早点死,省得让肖家更多事情败露在明面上。
她在风口浪尖上,不能无声无息死亡。
肖雯被关在牢房里,反倒成了待在僻静的地,没半点被外头打扰。
但她没数日子,被关得有点晕了,还被人送了一顿极好的饭菜。说是极好,却比不上她往日京中酒楼所吃,只是有菜有肉,还真的给她搞了一杯酒。
她每样吃了一口,取了酒,在自己面前横撒祭酒。
上回祭云诗诗,这回祭她自己。
吃好饭第二天,她就被带出了牢房。
押送的车被关得死死的,几乎不怎么露光。这种车是为了防止她还没被行刑就被百姓砸死的。她能听得到外头的喧哗辱骂,但看不见外头的一切。她体会了一把傅辛夷这么多年来失明的感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能听到外头人骂骂咧咧说着自己犯下的错。明明和他们无关,但他们义愤填膺,希望她下一刻就死去。哦,她下一刻确实要死去了。
肖雯被送上了行刑台。
台子很高,行刑者刀功很好。
今日的太阳很大。
她隐隐穿透人群,看到了人群中的瑞王。他终是回到了京城,终是让她再见了一面。是死前的最后一眼。容貌未变,还是多年前那般俊朗。
肖雯闭上眼,和这个世界就此别离。
……
傅辛夷没去看行刑。
家里人不论是谁,都不允许她去凑这个热闹。
肖雯行刑那天,听说肖家和京城一些学子找了一批人试图劫法场,还沿途大闹。云将军亲自带人将其收拾干净,还特意带着自己抓起来来的那些人,去每一个参与者的家门口晃悠了一圈。
场面相当刺激,民间话本里又多了点八卦闲料。
傅辛夷没能去法场,也没能看到这一幕,在傅府里扼腕叹息。
封凌再次下徐州,走得依旧是匆匆忙忙。她本想送送他的,结果这人用了一个“不喜别离”的理由跑飞快,她根本没有能成功逮着人。
傅辛夷只好自己默默去布置骆康家的酒楼,顺便等待傅府新孩子的诞生。
云诗诗中途又来过傅府一回,问傅辛夷要不要一起离开京城。
对于傅辛夷来说,苏元驹和云诗诗是她的亲生父母,傅尚书和顾姨娘算是她的养父养母,双方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她想在京城好好发展自己的花铺,准备成亲。成亲后努力和封凌赚钱住出去,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傅辛夷拒绝了云诗诗,但送了她和苏元驹一份花画。她最近绘画功底强了不少,用花瓣的色彩渐变,给两人隐约拼凑了成了人型。
花瓣是早就制作好的,花画是这几天临时赶工的。
云诗诗收下后,轻有手抚摸了一下傅辛夷的脑袋。她手现在终是能碰人了。温柔的长辈并没有说自己这些年为解开傅辛夷的毒做过些什么,只顺着傅辛夷的意点了头:“在京城挺好的。”
傅辛夷笑着应声:“嗯,我会将花铺开到大江南北,以后我要是再有机会出京城,就和娘亲多碰面。”
云诗诗应声,到了日子便离开了京城。瑞王苏元驹接了新的差事,一并出了京城。云将军的叙职时间不长,在京城注定不能逗留很久,很快也回了西边。
转眼整个京城就让傅辛夷觉得空荡了很多,和心缺了一块似的。
在这样的空荡中,傅疏影出生。
傅疏影出生在夏秋交界的时的凌晨,七斤三两,胖得差点折腾掉顾姨娘半条命。傅尚书慌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在院子里转得和一个陀螺似的,还不被允许进房间。
母子平安后,傅尚书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被大夫强行灌了一杯顾姨娘剩下来的参茶,这才缓过神来。
好巧不巧那日十二皇后的昙花前一晚正好盛开,差人采摘下花瓣,直送到了傅府,说送给傅辛夷。当知道正好有了喜事,还差人多送了点补品一类的。
傅辛夷到房间干净了才被放进去。
傅尚书在床头和顾姨娘说着话,她就缩在边角处和请来的乳娘逗小孩。
傅疏影胖得手和莲藕似的,小脸蛋通红,丑得根本看不出像谁,被谁逗都不理睬人。乳娘却是会说话,一句接一句的讨喜话,愣是将孩子说得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还有傅尚书年轻时的轮廓和风范。
傅辛夷趴在小床边上,看着眼睛都挣不开的小宝宝,陷入沉思:傅尚书年轻时要是这样,也难怪她娘看不上了吧。
好在孩子过了日子,脸上的红慢慢褪去,变成了年画上的大胖小子。除了每天热衷于吐口水和莫名爆哭外,倒也没其它别的问题。
傅辛夷没见过小婴儿这些时间段,经过乳娘解说,才知道是个孩子都有这些个阶段。过了日子牙牙学语时就最好玩。
天天往外跑不想回家的傅辛夷应了声,依旧沉迷做生意。
哭声嘹亮的小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傅尚书是怎么能忍受,还整天乐呵呵和发了横财一样的?
傅辛夷小脑袋充满问号,愣是在这样的逼迫中,将骆康家酒楼的改造提前完成,顺手替自家花铺接下了京城里不少大酒楼和花楼的单子。
骆康的酒楼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爆红,跻身成为京城一大必吃酒楼,日日人满为患。
作者:明天或者后天结婚吧,努力拉快进度的我表示。
这些天都日三了,周末日个万,争取这个月收尾。下本开《帝王头上炸烟花》(尽力写爽文),大家感兴趣的也可以把我预收的幻言《豪门幼儿园》收藏一下~
第148章
骆康的酒楼走红是意料之中的。
宾客初见酒楼, 能见到门口牌匾上藤蔓弯曲成一朵绿花, 尾部垂落,稍稍弯曲, 勾了人心。世人被吸引进门, 转头震撼,恍若进入到世外桃源。
大堂桌子稍有分隔, 用带有绿叶的巨大植株整齐划分。植株比人稍矮,但比坐下的人高些, 如同给人雅座之感。其中花朵零星点缀, 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惊喜感。
一路往内走,路上有小二穿着整齐的衣袍,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偶有爽朗感, 让人觉得实属妥帖。
而楼上雅间, 更是一间一个风格,每一间以一种花作为主打, 分别构造了一面花墙。房间以花名命名, 让人订了一间后, 忍不住想要见见另外几间的风采。
春夏秋冬四季各有多间花房。大窗小窗无窗倒已不成亮点。毕竟到了这个程度, 每一间都是不同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