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奶酪西瓜
时间:2020-05-04 09:15:54

  院子与书房隔开一段距离,远望是看不到的。傅辛夷却知道桃花已含苞,即将绽开在春闱这几天内。京城的天还没热,雪倒是已不再下了。
  现在的封凌该是经过严苛的检查,踱步走进了考场。
  她收回视线:“我们该去拿画换钱了。”
 
 
第51章 
  任欣颖得到詹达被贬职的消息后, 小脸惨白。
  她为了父亲任巡自缢的事情去求人, 却害得人丢了本该有的大好前程,沦落到这种田地, 还牵连了人家家中为官的长辈。
  这一刻, 她竟不知道该不该去后悔求詹达。要是没有小詹大人,她父亲的事永无昭雪之日。她当时宁可被人指指点点, 也想要替父亲讨一口气,又怎么会在寻人时犹豫?
  可告诉了小詹大人, 现在却成了这般状况。
  恩人变仇人。
  是她害恩人一家遭此家中大变。
  她颤着手, 回到家中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难受得恨不得替恩人受过的是她自己。
  小胖子何通本正蹲在屋子前地面上用树枝扣土玩。
  他见着自己姐姐突然冲进了屋里,又听见了自己姐姐在里头大哭。小家伙茫然伸出手咬了一口手指, 起身去拍任欣颖的房门。
  “姐, 姐!”何通用力敲门,“谁欺负你了?我让郝大哥去揍他!”
  屋里任欣颖哭得厉害, 气险些都喘不过气, 哪里还有空回答何通的问题。
  何通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小脸:要不还是去找封解元?哦不对, 封解元去考春闱了, 听说要在阴暗的小房间关上九天, 特别惨。
  他在门口坐下,听着里头哭了小半天,转变成抽抽涕涕的声音,才再度拍门问:“姐!你为什么哭啊!”
  孩童声音稚嫩, 但听起来格外认真。
  任欣颖打开房门,眼睛已红肿得不像样。她看着地上随地坐着的何通,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你干嘛坐在地上?”
  何通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拉任欣颖的衣服:“姐,你回答我问题啊。”
  任欣颖嘴刚一张,嘴角不自觉就又垂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她伸手粗暴抹去自己眼泪:“我,我害得恩人和恩人的爹一块儿被贬官了。”
  何通思考了一下:“是从大老爷变成小老爷么?”
  任欣颖重重点头。
  何通“哦”了一声:“他是干了什么错事么?”
  任欣颖摇头。
  何通疑惑:“那为什么要贬官啊?难道是因为朝中有人能够当官当得比他还好么?别的老百姓肯定不希望自己喜欢的青天大老爷被调走的啊。”
  他想问题的角度和寻常人截然不同:“姐姐要不要去问问别人的想法?”
  任欣颖愣在那儿:“有用么?”
  何通想了想,撇撇嘴:“有用吧。前些天不是郝大哥也来说,他们那儿传遍了恩人父亲上京的消息。上面肯定受这个影响,才会有这样的决定。那你去传恩人父亲为了助人反被贬的消息不就行了?哪有做好事还被人贬官的。”
  任欣颖心头跳了跳,双手拽着袖子把脸上泪水再次抹了个干净:“你说得对。他们怎么做,我们也怎么做。现在贬官还没能作准。我要去找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大人都是天大的好人!”
  何通举起双手:“我也去我也去!”
  任欣颖伸手敲了一下何通脑袋:“不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听我和郝大哥说话。”
  何通捂住自己被敲的脑袋,一脸委屈:“……”
  不偷听,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方法哦?
  何通小脑瓜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堆,哼哼两声就跑走了。他可以找自己一个年纪的小家伙,大家一起街头巷尾去传话。他们这群人可熟各大好玩的地方了。
  任欣颖并不知道自己弟弟皮得厉害,擅自做主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她一做好决定,当下出门去找郝康安。
  与此同时,詹知行早已重新从京城回到顺安州。
  他安抚了自己妻,只说了一声:“我听从陛下安排。吏部调动官员绝对不会凭白将我往那些偏远地调的。官海沉浮最自然不过。”
  他妻子点头,安分听了他的意思,等待科举过后官员调动,就与詹知行一道离开顺安州。
  ……
  傅辛夷是在谢宁家中,与谢宁娘谈论桃花画时知道卢家被大理寺处理的详情的。卢景龙被罢黜,卢旺申杖十后被逐出国子监,而詹达一家并没有好过,父亲和儿子双双即将面临被贬官。
  谢宁的娘正如谢宁所说,是个有点慢一步的女子。
  她心里有一肚子话,却也只会慢慢说,更多时候喜欢察言观色,看旁人是如何想如何做的。她知道傅辛夷和桂晓晓师出同门,又因为自家儿子和詹达是挚友,当然和傅辛夷闲聊起了这事情:“傅小姐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很少听外面的事吧。哎,陛下英明,各有过错各自算。”
  傅辛夷和詹达一起吃过饭,还记得詹达年长他们,尽可能以一位年长者的身份在照料他们。他慌乱买单,半点没觉得只自己花钱有什么不对。
  封凌醉酒,又一直表现出和自己熟络,想要和自己亲近。但詹达并没有因为和封凌是好友,而顺着封凌跟她回家的意思,反而三翻四次想要阻拦封凌的失礼。
  詹达是个雅君子,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他的品性极佳。
  她和谢宁娘说了一声:“小詹大人并不算错。”
  谢宁娘喏喏应声,不知道该怎么接傅辛夷的话。
  傅辛夷知道谢宁娘算是不太有主见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会养出谢宁这样跳脱的性子。她朝着谢宁娘笑了下:“夫人应该相信谢公子交友的眼光。小詹大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替詹达说话,也是替谢宁说话:“小詹大人就职翰林,深受欺凌困扰,却从未想过烦扰到别人。说明他人心善。后来他知道了卢大人有错,替人伸冤,更是有心。要不是有小詹大人在,那位翰林院庶吉士恐怕就简单自缢结束了一生,而翰林院又会在多年后,再出现一个和他一样受人欺辱的新官员。”
  谢宁娘忙点头:“对,我也这么觉得。”
  傅辛夷温和说着:“或许如陛下所说,他确实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妥当。但他年纪还小,以后每一件事自然是会越处置越妥当的。”
  如今一贬,对詹达或许利大于弊。等他才能经验都有了,今后还会升官的。
  再说了,他好友里还有个封凌。以封凌的性子,只要詹达好用,他绝对会充分利用。
  谢宁娘忙点头:“嗯嗯。”
  点完头,谢宁娘又叹气:“不过他爹年纪大了,又不是京官。以后恐怕很难再往上晋升了。这人啊,能活到五十是很不容易的。他换个地做官,路途颠簸,危险极大,怕是还不如辞官回家。”
  傅辛夷茫然:“什么?”
  谢宁娘见傅辛夷茫然,想起傅辛夷神智清楚才两年有余,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和她解释:“傅尚书掌管户部,应该很清楚天下百姓年纪问题。这人呐,活到四十多岁就算超过一半人啦!”
  傅辛夷腰背挺直,完全惊在那儿:“什么?”
  谢宁娘掰着手指:“女子要比男子活得久一些,不过也就长了几岁。百姓要吃饭,总要上山下田,一年到头都要耕种。他们吃食又不像我们总有人伺候着。”
  她幽幽叹口气:“我有谢宁的时候已过二十。这个年纪啊,到现在已上四十了。再过几年,那每天都是和老天爷借来的。”
  傅辛夷二次震惊。
  她活在后世,人均年龄七十多,女子人均年龄更是高。这换到现在,平均年龄竟然是来了个腰斩。她一直在同情封凌死得太过早,结果他的年纪和这个寿命对比起来,那也不过就是相差几岁?
  寿命短所以婚嫁早,生子早,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她平日里偶尔会埋怨成亲早这个问题,可要是人都成亲晚了……那不少人怕是还没熬到结婚,寿命已到了尽头!
  傅辛夷结巴:“不,不是,那好好养着……”
  这回轮到谢宁娘看开,朝着傅辛夷笑起来:“好好养着,命必然会长一点。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一生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活到这个年纪也就喜欢折腾点有的没的,及时行乐吧。等谢宁成亲生子,我什么遗憾都没了。”
  傅辛夷茫然点了头,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观念在几句话中被颠覆了。
  她确实想着自己要好好惜命,想要尽可能活久一点。
  可现在仔细一想,和封凌结婚可能会早死,但不和封凌结婚,也不一定能活很久啊?
  医术有限,疾病常见。
  她的身子还是个被下过毒的身子,对比一下,比一般女子还不如。
  谢宁娘见傅辛夷这副姿态,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再度喏喏:“不如我们还是来聊聊画吧,用桃花,对吧?”
  傅辛夷乱点头应声:“嗯,是。”
 
 
第52章 
  傅辛夷整个人脑袋还是懵懵的。
  她这一日还去了另一位女眷家里, 将自己的花画交给了一个早早订了花的女眷。
  这是一幅菊花画。
  菊花花瓣纤细, 数量极多,颜色很多, 香气扑鼻, 盛开模样拼接起来很是好看。芳熏百草,色艳群英。这样的菊花其实都可以用到吃食上头, 绝对又是另一番的享受。女眷家里人见了这幅画,一个个都不住夸赞着傅辛夷。然而傅辛夷心不在焉, 满脑子还都是寿命长短问题。
  “菊花为什么有这么多颜色?”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好奇询问傅辛夷。
  傅辛夷回过神, 回了她话:“嫁接。就是将一种花和另外一种植株组合在一块儿,等过了一些时日,长出来的花颜色就会截然不同。”
  她并没有用含糊的语言去应付小姑娘,而是细致对她讲了嫁接详情。嫁接是将一种植物的枝或者芽, 接到另一种植物的茎或者根上。会有失败, 也会有成功。百年前就有菊花嫁接,这才从黄菊逐渐演变出了白菊和紫菊, 到了现在菊花品种良多, 两百来种是有的。
  小姑娘听着沉迷, 觉得世界充满奇妙, 睁大了自己懵懂又清透的眸子:“姐姐, 那我用别的花,一样可以试试嫁接吗?”
  傅辛夷点头。
  但她也在前头提点:“想要成功,那首先要选取相近一点的植株。温度和湿度都是有讲究的。读书万卷终归有用,站在别人的肩膀上, 我们可以看更远。”
  小姑娘眼睛睁得更大了。
  旁边女眷捂嘴笑起来:“傅小姐果然很会说大道理。上回品鉴会就听说了,一直没见着。如今教起孩子来,确实是很有一套。不知今后便宜了哪位公子。”
  傅辛夷朝着这位夫人笑:“也指不定是哪位公子便宜了我。”
  这话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道理也确实有。
  傅辛夷的情况特殊,女子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左右不成亲家,也能交个好友,这女眷拿出钱来给傅辛夷的时候,比原先订画时还高了一成。
  她理由非常充分:“我们啊,钱多了也就是为了买点高兴。傅小姐不差钱的人,玩这些不也就是为了个高兴。多加点钱,大家更高兴,何乐而不为。”
  傅辛夷态度非常诚恳,觉得这位女眷真是天仙下凡:“夫人人美心甜,这才是便宜了大老爷。”
  话说出口,惹得女眷笑个不停,直说下次家中长辈生辰也要问傅辛夷订花,让她记得做一些专用于老人寿诞的画。
  傅辛夷将这点记下,点头应了。
  老人寿诞所需要的画,光美是不够的,更多是要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的含义在。从选花到拼画都有讲究,最优的选择还有她以前擅长的那种养殖画。
  又接了口头上的一单,傅辛夷带着一袋子钱,相当高兴回了家。
  到了家里,她把钱放入自己的小金库中,转头就去找了傅尚书。
  傅尚书人是真的忙。
  读书人对比天下人,少。中举人对比读书人,少。能人如傅尚书这样有个人才华水准的,对比为官者,少。
  他掌管天下钱袋,年前才和另外几位尚书吵过架,今年按着新一年预算,又准备卷起袖子去警告某些花钱如水流的家伙。
  文人警告,除了开会时打架之外,更多还是靠写文章。
  所以此刻的傅尚书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实名批评某几个官场同僚。这群同僚也不是不顾全大局,只是处事总更多考虑自己。钱只有那么点,一个两个都要掰开来争。
  你有一金子,我不能没有,即使我用不到,但万一哪天要用到了呢?
  而对于傅尚书而言,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要考虑皇帝,考虑群臣,考虑京城,考虑天下百姓,考虑周边外敌骚扰……一旦有一处的钱有疏漏导致国家不稳,那是大罪。
  傅辛夷来到书房时,就见傅尚书袖子卷起,笔动飞快,脸上肃然。
  她不好意思打扰,就在门口稍等片刻。
  傅尚书写好一个段落,抬起头就见门口傅辛夷正在无聊玩着门上的窗纹。窗户上的雕刻全是他找人专门做的,纹路复杂,看上去好看,贴上白纸就如一幅画。
  他开口:“什么事?”
  傅辛夷松开自己玩着窗纹的手:“爹,我想问问现在一般人都能活到几岁。”
  傅尚书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他顿了一下,将笔搁好:“怎么了?”
  傅辛夷简单说了今天的情况,又问了一遍:“一般人能活到几岁呀?”
  傅尚书听傅辛夷这般执着问,便和她解释:“放眼全天下,四十多岁,虚高,很多百姓刚出生就没了名字,也没怎么计入黄册。部分村子更是无人管辖,纯属自治。”
  所以,现实是会更低。
  “世家子弟、京城权贵,几乎都可以比常人活得久一点。但即使是这样,平日里一场急病可能就走了。京城每三年一次科考,南方学子每回都有因烧煤关窗闷死的。”他说着最简单的例子,“走路磕到、吃坏东西……人生本无常。即便是皇家,你看皇子公主众多,又岂知中途有几个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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