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封凌殿试进不了一甲,那也是一个英年才俊。他们家里适婚的女儿就需要这等良人啊!看看封凌,对父亲孝顺,自己又懂得上进, 还会做人,长得也好看。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公子哥?
封凌的京城暂住的家,在京城这么点地方,早不再是一个秘密。他家门口的媒婆来了一批又一批,他出个门都能“偶遇”到无数姑娘。
封父这天打开门,就见门口一群姑娘隔着距离踮着脚尖、望眼欲穿,在看到他的瞬间失望,松垮下表情,又和周边同伴闲聊起来。
封父:“……”他当年长得也很俊朗的好不好?
这群肤浅的女子!
封父气呼呼去干自己的活,完全没打算告诉这群守株待兔的家伙,封凌近来出门绝不会再走正门,全靠翻墙溜走。要是碰到人多,要么就不出门,要么就不回家。
他不回家的日子,便是直接去国子监借宿。
国子监上上下下都对他充满了好奇,那些个先生恨不得他多来传授点知识,好让自己手下这点监生可以在来年的科举考试中夺得好名次。
封凌也不是不想正常一点过日子,可他的容貌实在太标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眉间一点红,长得和女子一样漂亮。他虽不想要“和女子一样漂亮”这种说法,但也管不了京城里那些嘴。
傅府。
傅辛夷听着耳边良珠叽叽咕咕说着府外的事情:“小姐,最近封公子名气可大了。我帮你出门去采买点东西,都能听到别家的丫鬟在谈论,说是想替自家小姐见一见封公子。”
人对于美色的欣赏是本能。
自认为是个庸俗人的傅辛夷,完全能理解京城人的疯狂。现代人考试,高考不过是选择优秀的学子,国考不过是选择基层人员,而科举选举的是今后的丞相人选。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郎,笔指丞相位,多令人激动的事。
傅辛夷问了一声:“最近封公子在干什么?”
良珠对这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她们说封公子脚下跑得飞快,在一个地方出现没多久,很快就会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完全寻不着人。”
傅辛夷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良珠看着傅辛夷手边的朱砂,嘿笑一声:“小姐,您要不要也在眉心点一个红点?现在京城里流行这个。以往花里花俏的贴花都比不过那么一个红点。”
傅辛夷觉得自己回头上街,怕是能看到满街的眉心一点红,仿佛追星现场。她看向自己手边的朱砂,提醒良珠:“朱砂是有毒的。”
良珠睁大眼:“哎,可我听说丹药里都会用啊?朱砂能当药,画画也会用上。它有毒,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用它?价格可贵呢。”
傅辛夷笑了一声:“价的高低并不是看它有没有毒的。李大夫会以毒攻毒,你看不是确实有点效果么?他配置的药,价格可从来不低。”
良珠听这个解释,觉得也有道理。她忙帮傅辛夷将朱砂往边上移开一点:“那还是放远些,不能让小姐受太多影响。”
傅辛夷这么多年被毒过来了,朱砂这点毒性对她而言还真没什么。但她依旧收下了这点善意,没有刻意去解释的意思。
主仆两人在书房间折腾新作品,而一辆马车停在了傅府门口。
马车前一个小太监朝着守门人拱手,用纤细嗓音和善说着:“我家主子,十二皇子和十二皇妃,想请傅小姐到府上做一回客人。劳烦通禀。”
说完,他从腰间取出了身份牌子,给守门人看过。
守门人检查了牌子,确认这小太监确实是十二皇子府上的,忙连声应下并提前告知:“我这就去和小姐说。府上规矩多,小姐出门必须要告知老爷和顾姨娘,还得额外带两名随从,一名丫鬟,一名守卫。”
小太监点头:“懂的。只是希望少许快些。”
守门人再度点头,加快步子回府上叫人。
傅辛夷收到这个消息,被良珠拽着去换衣服。她收拾好自己,跟着守门人往门口赶,茫然询问守门人:“来人没说十二皇子和皇妃为什么找我么?”
守门人摇头。
良珠在边上猜测:“或许是他们想要和小姐叙叙旧,也或许是十二皇妃最近无聊,所以想和小姐聊聊天?当然,我觉得最可能的是,小姐的画出了名气,十二皇子和十二皇妃也想要一幅。毕竟十二皇妃师从肖先生,也擅长画画。”
傅辛夷哪里敢和肖先生比。
一个是靠新意取胜,一个是靠真正绘画艺术功底取胜。
她只能顺着良珠的话揣测:“应该是想要订一幅花画,满足一下好奇心。”
当傅辛夷走到门口,门口已有上回的马夫兼守卫候着。他朝着傅辛夷点点头:“小姐,我与您一起去。”
小太监朝着傅辛夷拱手:“见过傅小姐。傅小姐请上车。三位与我一道前去。”
傅辛夷朝着小太监微微颔首,踩着踏板走上马车,询问小太监:“敢问十二皇子和皇妃叫我过去是什么事情?”
小太监细声回话:“回禀傅小姐。是有关花画的事情。十二皇子想让皇妃心情好一些。您到了地就知道了。”
傅辛夷心想,果然如此。
可当傅辛夷真正走下车时,她微仰着头,顿在门口,哑然无声。
十二皇子府邸满目飘白。
门口敞开着,白色的布条随风飘着,与京城外的欢庆截然不同。府内隐隐有传来木鱼敲击声、唱经声、哭泣声,总归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
这儿需要的花画和傅辛夷所想的不同,所谓的心情好一些的现实,远比她想象中惨烈。
良珠在傅辛夷斜后方轻声喊了一句:“小姐,该进门了。”
傅辛夷回过神,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平静走进十二皇子府。
带路的小太监这一刻才低声和傅辛夷大体讲述了情况:“十二皇妃身体欠佳,见了红。找太医看过,太医说没能保住孩子。这些日子宫里头喜事多,白事便不好太过张扬。”
傅辛夷神情微暗。
十二皇子大年初一给的喜讯,到现在两个月时间都没到。皇后娘娘当时那么高兴,得到这个消息必然很难过。当然,最难过的还是十二皇子和十二皇妃。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原来历史上这个孩子没能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所以最后继承大统的人不会是他。
“到了。”小太监将傅辛夷领到正厅,“傅小姐要是方便,也替小主子上柱香吧。”
正厅里一样满目全白,居中位置那儿放着一个极小的小棺材,边上是一堆的花环绕着。除去这些外,还搁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了小孩的名字。
才三月就有了赐名。他本该是受众人期待诞生的。
傅辛夷从边上一个白衣侍从那儿取了香,点燃。她躬身给没能诞生的小孩行礼,然后将香插到香炉上,双手合十再拜了拜。
拐角处有一张桌子,桌子前有一排僧人正在敲木鱼念经。十二皇子和皇妃并不在正厅内,而由于习俗的关系,下人们纷纷替自家主子在边上哭着。
傅辛夷听着她们的哭声,感觉更是难受。
小太监再度给傅辛夷引路:“傅小姐,请跟我来。十二皇子和皇妃都在偏厅。”
傅辛夷朝他应声,跟着他一块儿转了位置。
偏厅垂着的白布少一些,并不妨碍众人行走。满口敞开,门外门内空荡荡,几乎没有几个人守在这里。小太监送到门口便不再进去,拱手示意傅辛夷自个进。
傅辛夷往前走了一步。小太监又拦下了她身后跟着的良珠和守卫:“两位请在外稍等。”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傅辛夷转头朝着他们两点头,重又继续往偏厅里走。
偏厅内走到里头,能看见十二皇子和皇妃都一身素色衣服。十二皇子沉默喝着茶,翻着手里的书。十二皇妃则红着眼眶,看着虚空发呆。
傅辛夷行礼:“见过皇子殿下、皇妃殿下。”
十二皇子将书搁下,起身拱手:“傅小姐,突然叫您过来实在不好意思。想请您做一副花画给我长子。不知可做么?”
十二皇妃听到这话,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眼泪却已再度自然滑落。
第55章
十二皇子对傅辛夷的态度很尊敬。
这种尊敬来源于他娘, 更来源于自己刚失去的孩子。他希望傅辛夷能够替自己孩子做一幅漂亮的花画, 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快乐和永生。
傅辛夷望着十二皇妃,郑重应下:“嗯。可以。你们对画有什么要求, 都可以和我说。”
十二皇子看向皇妃。
十二皇妃泪水滴落到衣服上。她像是被自己眼泪惊到一样, 总算活过来一点,取了手帕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 用略沙哑的嗓音开口:“有惦念含义在就好。劳烦傅小姐了。”
傅辛夷点头:“嗯。对花有要求么?”
面前两人同时摇头。
要是给的时间长,傅辛夷可以选用的花更多, 也能做出最适合的花。但刚刚入春, 百花虽逐步盛开,最适合的花却京城里少见,花期又多在五月之后。
她想了想自己库存的那些干花,最终还是决定采用菊花。为了给一位女眷做菊花画, 她特意将许多菊花放去陶罐中封存了, 如今不需要等个把月就可快速用上。
傅辛夷见两人什么要求都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悲伤面前再多的温和都会词穷, 言语终究薄弱。
倒是十二皇妃再度镇定下来, 朝傅辛夷露出一抹浅笑:“让傅小姐见笑了。世事无常, 我也没想到自己活了那么久, 身子竟跟着积攒了不少毒。原以为调理了那么久……”
她说着, 唇颤了颤,终是说不下去了。
毒?
傅辛夷想了想,对十二皇妃说:“我中毒了那么多年,比殿下更知道中毒是什么感受。我看不见东西, 意识混混沌沌好似在云端。我听得见人声,却不懂人意。拿得起东西,却写不了一个字。”
比惨还是她惨。
“是有人没放弃。他们给我一天天治疗,一日日调理,我才能这样正常站在殿下面前。”傅辛夷注视着十二皇妃,想着她当初在河岸集市的笑颜,“殿下现在最需要的是要珍重自己身体。对于十二皇子殿下而言,您现在是他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谁都伤心,没有一个是例外。
十二皇妃眼睛早就哭肿。眼泪刚好不容易止住,在傅辛夷的话下又有点决堤。她强忍着只用手帕再度擦了擦眼泪,朝着十二皇子难看笑了下:“我和傅小姐有点体己话想要说。”
十二皇子拍了拍皇妃,轻叹:“我去前厅看一眼。”
他朝着傅辛夷点了下头,借着去前厅的理由给了两个女子充分的对话空间。原本傲慢与独占心极强的青年,在生死和爱人面前,依旧脆弱不堪,背影看着都是如此萧瑟。
十二皇妃才记起要给傅辛夷位置坐,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温热,看起来是一直备好着的。
十二皇妃这辈子被宠着长大,受着最好的教育,顺从着长辈们的教诲。她第一回 觉得无措和失败,全在自己没能保住自己最想要的孩子上。
“说来好笑。”十二皇妃朝着傅辛夷说,“我很嫉妒你。”
傅辛夷听着这话,困惑点着自己:“我?”娘亲没命,自己中毒那么多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情况。
十二皇妃点头。
她想对傅辛夷笑一下,但很难勾起唇角。尝试后失败了两次,她终还是选择一脸难过继续讲着话:“我出生肖家。肖家为世家,一直以来信奉的便是家族至上。即便是我先生那样与众不同的人,她也一样深受影响。”
傅辛夷静静听着。
十二皇妃是个很简单的人。
一个复杂的人不会将自己的心思随便说给别人听。十二皇妃这样的身份和性子,让人想象不出她是出自利益至上的肖家。
“十二皇妃的位置,肖家争取了很久,最后是被我撞大运碰上的。”她眼内怅然,“多大的运道。最可能成为皇妃的你中毒。其他几家适婚的女子,不是和皇后母族关系太近,就是和其他皇亲国戚关系不浅。就连肖家内,也是因为我和十二皇子见过,他对我有点好感,这才得以被选中。”
傅辛夷听着却没觉得撞大运。
十二皇子是喜欢自己皇妃的。若说换一个女子,他不一定能做到如此护着。再说,她娘也不乐意她嫁入皇家,她自己也不乐意。
“嫁入皇家,我必须有才华,有品德,上能到皇后面前伺候着,下要可以教养好孩子。”说道这里,她声音颤了颤,“前提是,我得生下孩子。”
她的路很难,所有的步骤都很关键,缺一不可。
她注视着傅辛夷:“你知道么?这个孩子没有了,府上就要多一个女子。她可能是肖家塞进来的,也可能是陛下或者娘娘送过来的。你与我不一样,中毒后依旧可得到细心照料,恢复后还可以找个喜欢的男子成婚,不会有任何的压力。外头天塌了,傅尚书都能替你扛下。在肖家,你连十岁都活不过。”
别说在肖家,放在任何一个寻常的百姓家里,养她这么一个中毒失明的傻子,那都是沉重的负担。
傅辛夷明白十二皇妃的意思。她轻弯了眉,温和认同十二皇妃的话:“如果要这样说,我确实是幸运的。殿下一样是幸运的。殿下生于肖家且能活到现在,比天下无数人都幸运上了千万倍。而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是一种幸运。”
她又举了假设:“但要是殿下依旧生在肖家,可每日得过且过,还有机会嫁入皇家么?皇妃人选,殿下也说了,人品才华缺一不可。家中主母的身份,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胜任的。”
傅辛夷知道皇家人很难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们有后代才可以更好去追逐皇位,有子嗣才能确保国家的正常运转,而不至于出现太多的权利更替。群臣会考虑很多细节,才逐渐将自己支持的目标展露出来。
十二皇子再怎么喜欢自己皇妃,也做不到拒绝府上添人。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