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付家的下人嘴难得严实,元禄花了几个银子方才向一个妈妈打听了几句。
  碰巧那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年岁也大,对当年的事儿知道的一清二楚,四处扫了一眼,低声将事情原委用三两句话说了个清楚。
  原是五姑娘生母趁付严栢酒醉勾引人,这才诞下一女。
  “正因如此,老太太与老爷都不待见她,夫人更是不愿碰这个烫手山芋,这不才养在姨娘的院子里,外头说云姨娘心好,可五姑娘那可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老太太那儿从来不提及五姑娘,府里下人有样学样,自然也当没这个主子。”
  妈妈说着连连摇头:“也是个可怜人哟。”
  ——
  傍晚时,连日的春雨又至,伴着几个响雷,天边划开一道光亮。
  洗春苑的绿衣小丫鬟打着油纸伞钻到拐角处,收了元禄的银子说:“五姑娘在主屋外跪着,大抵是又惹小夫人不快了。”
  “你们五姑娘常常这么跪着?”元禄皱了一下眉,付家这位五姑可真是有些可怜。
  那丫鬟一顿,支支吾吾的,直到元禄又给了一锭银子方才说:“这还算轻的呢,云姨娘有时不高兴,便让姚妈妈教训五姑娘,姚妈妈是粗人,力道也大…”
  丫鬟没再继续说,但元禄也知晓了其中意思,又多给了几个钱,便打着伞回了东苑。
  他轻手轻脚推门进了屋,就见闻恕用湿帕子擦着手,额间一片冷汗。
  元禄忙上前去:“皇上又做噩梦了?”
  座上的男子抬了下眸,嗓音清冷的如春雨一般:“说。”
  元禄诶了声,将从几个下人嘴里打听来的整合整合仔细说了一通,就见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去,元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奴才打听来的便是这些。”
  闻恕一双如墨的眸子往窗外瞧了一眼:“她还跪着?”
  “是。”
  “付严栢可知晓?”
  元禄一顿:“想必是不知,那姨娘是个会来事儿的,人前装的一副慈母的模样,既是罚了五姑娘,应当不会叫付大人知晓。”
  闻恕低头冷笑一声:“那就让他知晓,你去。”
  元禄又是一顿,皇上是要帮五姑娘?就那么隔着面纱见了一面,还不知面纱底下是何相貌,难不成就动了心思?
  元禄满心疑惑的应声退下,拍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袖,疾步往书房去。
  付严栢正为刺史与大理寺这两边事儿头疼,没想到东苑就来人了,吓的他忙起身迎人进来:“不知这位大人来此,可是沈大人有事吩咐在下?”
  元禄叹了声气,也没打算同付严栢绕弯子。
  “并非大人有事,只是我这个做奴的多事。今夜这雨怕不是不会停了,春雷惊人,姑娘家跪在雨夜里,怕是要吓着。”
  付严栢一头雾水:“大人这话?”
  元禄笑了两声:“五姑娘毕竟年纪小,若是受了寒气,到底要受罪。”
  闻言,付严栢浑身一僵,仿佛被雷劈了似的,面色窘迫的扯了下嘴角:“是在下御内无方,叫大人见笑了。”
  “无妨,无妨,只是向来见不惯后宅这些欺负人的把戏,这才上前讨扰两句。”元禄昧着良心道。
  欺负人的把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付严栢要再听不出意思便白瞎了他当这么多年的官,忙义正言辞道:“多谢大人,在下定好好训诫内人。”
  见付严栢这般上道,元禄笑眯眯的离开。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雨里,付严栢当即就绷紧了脸,抽出角落的纸伞大步朝洗春苑走去,那架势着实将洗春苑的丫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只见付严栢径直走向主屋外的长廊,一片阴影落在付茗颂面前,她苍白着脸抬起头,也是十分惊讶:“父亲?”
  “你姨娘让你跪的?”付严栢语气不善道。
  付茗颂张了张嘴,眼里的犹豫付严栢看的真真切切,却没见她抱怨,只摇摇头说:“是我惹姨娘不悦了。”
  付严栢一口郁气哽在胸口,冷哼一声:“如何惹她不悦,能叫你雨夜里跪在外头!”
  他声音洪亮,险些将正侧卧在软榻上的女人吓的滚下床去。云姨娘面色慌乱,急匆匆拿了桌上的团扇,迈着小碎步走出去。
  一看果然是付严栢,她僵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老、老爷怎冒雨来了?”
  说罢,她又低头道:“茗儿这丫头也是,怎还跪在这儿?又不是打紧的事儿,我没往心里去,你这丫头倒是……快起吧,回屋里喝口姜茶。”
  付茗颂看了看云姨娘,又瞧了眼付严栢,直到付严栢开口叫她起身,她方才撑着地面,揉着酸疼的膝盖起来,低声道:“谢姨娘。”
  云姨娘面色一僵:“你这孩子,与我生分什么,快回屋里去,往后可莫要这般傻了。”
  待付茗颂一瘸一拐回了屋,付严栢目光凌厉的落在云姨娘身上:“瞧你干的好事!”
  云姨娘捂着胸口,瞪大眼睛胡诹道:“老爷这是做什么,茗儿的事儿…也不是我让她跪的,是那丫头做错事,自个儿要跪在外头。”
  再说,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付严栢向来也不疼爱她,云姨娘不正知如此,才敢这般苛待付茗颂么?
  怎么今日他倒忽然为付茗颂鸣不平了?
  “府里来了人,你在后宅给我惹是生非,叫人知晓岂不是下了付家的脸面!到时候传出去,说我付严栢的小妾苛待庶女,你脸上难道就光彩!”
  云姨娘一愣一愣的,有些心虚道:“不说妾这些年教养茗儿,外人都知道妾的好,就说东苑与洗春苑一南一北,老爷是不是多虑了?”
  “妇人之见!”付严栢怒喝。
  小屋里,付茗颂卷了裤腿,将冻僵的腿泡在热水里,遮月正一下一下给她揉着:“姑娘又受罪了,不过好在今日是老爷来了,没想到老爷还是帮着姑娘的。”
  付茗颂默不作声的掀了掀眸,还有些恍惚,父亲今日,是帮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皇上,心疼了
  ——
  茗颂小可怜前期是真可怜,真胆小,不敢反抗,她也是真的怕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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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付严栢今日脾气实在不好,连对着云姨娘的软声软语都没松下脸,又说了几句硬话,话里还有意无意提点她要一碗水端平。
  待付严栢走后,云姨娘一张脸脸色铁青,指甲都要陷进掌心里了。
  一碗水端平?怎么个端平法?付茗颂又不是她的骨肉!
  不过这丫头倒是好有本事,不知怎么叫老爷知道的这事儿。
  云姨娘冷笑一声,吩咐姚妈妈道:“叫小厨房送碗参茶过去,别冻着那丫头。”
  姚妈妈稳稳应声:“是,老奴这就去。”
  此时寿安堂里,付严栢一身沾了雨水的湿气,就着热茶抿了一口,紧促着眉头始终未松开。
  老太太就那么瞧着他:“你说是沈大人身边人知会你的?”
  “是,如此家事,还叫外人来知会儿子,实在是儿子御内无方。”付严栢低头认错。
  老太太的心思总归更深一些:“如此家事,又如何让外人先你一步知晓,连你都不知,他若非有意打探,又如何知?”
  说罢,老太太又问:“你说沈大人在百春园见过茗儿一回?”
  付严栢一怔,赶忙回话:“是,可那会儿茗儿面掩薄纱,说来也不算是见过。”
  老太太眯了眯眼,茗儿…
  这个孙女儿,她可有几年没见过了。虽在一个屋檐下,但老太太是轻易不让她到跟前来,突然提及,竟都不记得她的长相。
  是以翌日清晨,老太太身边的安妈妈破天荒的去洗春苑,当着云姨娘的面儿好声好气将付茗颂给请了过去。
  付姝妍浑然不知这是演的哪出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娘,祖母竟然要见五妹妹?”
  云姨娘亦是一脸难看,也是奇了怪,忽然间一个两个都对这贱丫头上了心……
  付茗颂一路战战兢兢跟在安妈妈身后,上一回见老太太还是三四年前,她现在还记得老太太那双凌厉的眸子,叫人看得直哆嗦。
  她犹豫的张了几次口,小声问:“祖母这回唤我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安妈妈一愣,笑了起来:“五姑娘莫紧张,老太太就是想着许久没见姑娘,叫您过去说说话呢。”
  付茗颂点了点头,自然是不信的。
  进了里屋,老太太捻着佛珠断坐在檀木雕花主座上。
  付茗颂怕惊扰了她,低声轻唤:“祖母。”
  闻言,老太太也没急着看她,只慢条斯理道:“坐吧。”
  付茗颂迟疑了一瞬,并不敢坐。
  老太太蹙眉,这才抬头看她,沧桑的眸子中划过片刻震惊。
  果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那相貌,饶是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也不由暗暗点头,是个美人坯子。
  可姑娘家长成这般模样,并不是好事。
  “说起来,你我祖孙二人也三四载未见过,你可有怪过祖母?”
  付茗颂心下一惊,没忍住抬了下头,对上老太太那双半分余温都没有的眸子又匆匆低下:“未曾,祖母本就喜静,茗儿怎么敢怪祖母。”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个还算稳妥的。
  “昨个儿傍晚,你跪在洗春苑的事儿,是东苑的客人知会你父亲的,寻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老太太抿了口茶,状若无意的说。
  付茗颂猛地抬头,东苑的客人?
  见她一脸惊讶,老太太眉头微挑:“怎么,你不知晓这事儿?”
  付茗颂一下会了老太太的意,满脸恐慌的跪在老太太跟前:“祖母明察,茗儿从未私自会过什么人,上回百春园时父亲也在,除此之外,我与那位客人半分交集都不曾有。”
  付家家风严谨,老太太最恨败坏家风的人,就如憎恶她生母一般。
  这种私会外男的帽子一旦扣下来,老太太又怎会让她在府中多留一日?
  老太太停了一瞬,还未说话,那边安妈妈脚步匆匆的进来,后头领着元禄。
  元禄见一女子伏地跪在堂前,见怪不怪的朝老太太道:“我们主子想见见您。”
  老太太一顿,心里惊讶,面上却还不慌不忙的:“茗儿,你下去。”
  付茗颂抬头,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又不敢驳了老太太的意,只好先起身离开。
  只那一转身,却将一旁双手倒插在袖口悠哉悠哉的元禄给惊到了。
  他面色如被雷劈了似的,一直到付茗颂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他都未回过神来。
  那、那模样……
  怎会如此相像?
  “大人,大人?”安妈妈大着胆子推了推元禄:“大人这是?”
  元禄猛地惊醒,没头没尾问了句:“那可是贵府五姑娘?”
  安妈妈看了看老太太,方才应道:“正是五姑娘,昨个儿还多亏了您,否则我们老太太都不知五姑娘受了委屈。”
  元禄眉头攸的一松,心下一团迷雾总算是散开去。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上了心…
  皇上那幅宝贝的如命一般的画卷,为了那画中女子,宫里进了又死了多少贵人,元禄这么些年见过无数相似之人,却只有刚刚那位五姑娘最是相像,若说是同一人也不为过。
  思此,元禄心中十分肯定,这五姑娘该转运了。
  他回过头对老太太道:“我们主子在东苑候着。”
  老太太一顿,这么多年,可没谁使唤过她。但她到底是个识大体的,只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同元禄往东苑去。
  ——
  付茗颂并未回洗春苑,在寿安堂不远的小亭子里坐着,两只手绞紧,惴惴不安的扣在腹前。
  遮月见她面色苍白,着急道:“姑娘,究竟出了何事?”
  付茗颂像听不见遮月说话似的,满脑子都是老太太看过来的那双眸子,里头冰冷冷的,像冬日的井水一般死寂。
  她耳边忽的响起一道道回响,有云姨娘的,有老太太的,还有下人的闲言碎语:
  “你娘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趁老爷醉酒爬上她的床才生下的你,脏了付家的门!”
  “你既是我付家的骨血,冠了付姓,便要谨言慎行,不可辱没付家名誉。”
  “这五姑娘的模样,媚的哟,同她娘倒是一个样儿,也不知将来要勾的哪家公子哥茶饭不思…”
  …
  ……
  付茗颂眼神空洞的落在绣花鞋尖上,细弱的双肩微微耸动,抬手将落下来的泪珠子擦去,带着微弱的哭腔道:“遮月,我不是那种人。”
  遮月叫她吓了一跳:“姑娘?老太太是怎么您了?您别吓奴婢呀!”
  付茗颂头疼的很,想起连着数月做的孟浪之梦,难不成她骨子里,当真就是脏的?难不成真就如同付姝妍说的那般,她天生就是下贱的命?
  思此,她猛地起身,叫池子边的冷风灌了一大口,捂着嘴咳的半张脸都红了。
  这边遮月忙里忙慌的给她拍背顺气,那边老太太在东苑满脸惊色,握着拐杖的手显而易见的发颤:“你、你方才说什么?”
  闻恕漠着一张脸,想到元禄昨个儿打听到的那些,对这付家老太太他便是半分好脸色也摆不出来。
  他眉头一皱:“庄侍郎也曾是先帝倚重之人,在京城亦是有清廉的好名声,老太太难道就甘愿就俞州蜗居一辈子?”
  砰的一声,老太太的拐杖一下落了地,她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你,你这话是何意?”
  老太太娘家姓庄,父亲庄毅曾是工部侍郎,家中风光数载,一个贪污的罪名下来,一夜倾覆,流放俞州,从此名望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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