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目视前方,不理她了。既然不是阴司该管的鬼,他才懒得理。
夜溪:喂喂,方才听故事时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手在镯子上一抹,其实是暗度陈仓拿出无归给她准备的东西。
“判官大人,吃个果子解解闷呗。”
红艳艳的果子在白得过分的手上特别显眼。
元神果,一抓四五颗,这可是万年高龄的树上结的。
估计人家不需要灵气,元神果对神魂有好处,应该能投其所好吧。
可人家判官大人愣是眼神没移一下。
无归想了想,叫夜溪:“这个。”
夜溪把果子往嘴里一抛,手一抹,又抓出一团什么来。
“判官大人,这个您拿着赏玩呀。”
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不由自主的眼珠子一转,判官当即瞪大了眼。
“草,这玩意儿你也有,你们这群狗——”意识到人家是女的且自己即将入账一笔灰色收入,判官及时住了嘴:“你们这些刮地皮的,天下好东西都被你们搜刮了去。”
一尺高一指细的袖珍小树上,挂着一串串红艳艳的小果子,树根还新鲜着,才拔下来。
这是寄生在映月湖药园底下聚阴阵生长的阴树上的一种小植株,只长在阴树树干上,长不大,叶子绿油油的骷髅头形状,结的果子绿豆大,红艳艳,上头黑丝勾着鬼脸。
骷髅鬼面树。
羽姣抬高鼻子闭上眼睛,深深嗅着那股仿佛从灵魂里透出来的香气,不由自主就往那小树上飘。
吓得钟烈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一握,羽姣迷茫睁开眼,打了个激灵。
“这是什么?”钟烈满眼警觉:“我竟从未见过。”
“你见过个屁!”判官叫骂:“老子也只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见过这么一棵。骷髅鬼面树。这玩意儿,吃鬼。香吧?”
他问的是羽姣。
羽姣点头,拉住钟烈的胳膊,很忌惮。
“这玩意儿,只对鬼有用,是鬼都拒绝不了这果子的香气。可一沾这果子,这果子就能把鬼魂吸进去。”判官看着夜溪,嫉妒得不行:“糟蹋了好东西。”
方才他说时,这丫头一脸的茫然,显然是不知道用处的。
他们地府求而不得的东西,人家只是“赏玩”,真是气死个鬼。
夜溪嘿嘿笑着把小树捧到判官脸前:“屋里摆盆盆景也好看不是。”
忍,我忍,我再忍。
判官腾出左手接过,心疼又头疼,他的外快啊,唉,怕是要充公。要阎王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件宝贝不献出来,非得掀了自己老窝儿。
夜溪见他直接将小树用金光裹着放进玉笏里,估计玉笏里也有个空间之类。
“咳咳,你这丫头倒也有趣,咱们来唠唠嗑。”判官清清嗓子,态度立即软下来。
“你说那个呀,我倒是清楚。我与你说,你可别与别人说啊。”
夜溪:“是是,您说。”
判官想想,干脆传音:“这地府呀,也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有人之初,是没有地府的。那时候地界大啊,生灵少,死了就死了,鬼魂就在阳间游荡,而新生儿体内都是天地造就的初魂。那时候天地法则也不是多严,鬼也能见太阳。但这死着死着,鬼就多了,一多就作乱了,天下乱了,天道法则就得修补呀。然后,地府就出来了,分了阳间和阴间。逐步的,才有了轮回啊,黄泉啊,地狱呀,还有我们这一干阴司官员和阴兵。”
夜溪传音:“那地府也会不见?”
“当然了。有始就有终。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听说过呀,地府本身就是天道法则管理凡人的一个化身,若是天道法则变了,天道之下一切都会变。地府怎会不变?”
“变?会不会消失?”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判官的信息(二更)
“自然。你当知道这里只是仓禹界,仓禹界外还有万千小界,上头还有仙界,甚至神界吧。”
“是。”
“那你知不知道小界也会变老死去?”
“是。”
“哟,丫头知道挺多。”
“一般一般。”
“嘿嘿,唉——这种事啊,说来也是无奈。若是一个小界死去,里头一切也要跟着死,人啊魔啊妖啊鬼啊,地府也不例外。”
“是。”
“但谁甘愿就这样死呢?”
“您意思是——”
“小界衰老死亡是有预兆的,比如天灾不断啊,莫名爆发的超出常规的事件啊,一个一个的种族接连沉寂啊等等等等,这都是预兆。总会有些本领特殊的存在发现预兆推测出小界的存亡,拯救不了,那就——跑路。”
夜溪惊讶:“还能跑路?”
“怎么不能?离开这里,到仙界,或者到别的小界都能活。”判官说着顿了顿,似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我真是跟你说太多了,我也只是从上上上…任判官笔记上看到的这些。听说那个时候,他们经常与别界的地府来往,可热闹了。”
夜溪:“地府跑路?凡人怎么投胎轮回?”
“一时半会儿没问题。地府里头没了办事官员和差役,还能自己运行一阵子,凡人死了照样进黄泉入轮回。不过没人看护时候一久,自然会出错,错处多了,就要塌了。人死了魂魄不能及时入地府,就会很快消散。而且,就算入轮回,没有地府里头官员运行,魂魄会越来越弱,最终还是消散。唉——阴间塌了,阳间也活不长了,阴阳相生,不能独活。唉,说到底,根子还是在天道法则上。”
夜溪听得怔怔出神,末世的来临,到底是太冒进的科学家捣鼓出来的,还是外太空入侵物带来的病毒,或者,像判官说的,天道法则变了,地府没了,爆发了神秘恐怖事件,地球这个小界要完蛋了?
那地球此刻是还残喘着,还是,已经塌陷了?
两人用的传音,谁也没听到这些密辛,三鬼一人看着两人忽然不说话了,一人发愣出神,一人摇头叹息,很是不解。
半天,夜溪用力眨了眨眼,问判官:“您觉得仓禹界还行吧?”
判官没忍住吭哧吭哧的笑:“丫头放心,这仓禹界啊保管比你活得久。”
夜溪透了口气,笑笑,心道,它就是明天塌了自己还高兴呢,保不准这一塌自己就能去仙界了。
这一场聊,判官打开了话匣子,这姑娘热乎的时候拉得下脸,冷的时候也有礼貌,倒是一个很好的话友,让夜溪再给他讲故事。
夜溪就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捋着时间轴给他讲神话传说。
有的故事让判官点头,说这种事是有的,有的让判官笑骂,说纯属胡编乱造。
“哪有什么天庭呀。有你们这些非得长生不老的祸祸天地还不够呐。”
夜溪:“那你们上头就没人了?”
“我们上头就是天道法则。”
“那阎王爷是怎么选的?”
判官:“谁知道啊。比如就我,忽然有天就成了判官了,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
夜溪:“这样也行?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判鬼魂好坏?”
“有生死簿,功德罪孽记得一清二楚,条条框框赏罚分明。”
“那也得依靠你去判啊。”
“这倒也是,不过我天生就会判,不用学。”判官得意。
我真是无话可说。
夜溪也问判官地府趣事,判官就讲他判过的奇怪案子,鬼情冷暖,恩怨情仇。
吧唧嘴:“听着跟人间一样一样的。”
判官失笑:“他们本就是人。”
两人越说越投契,忽然玉笏一暗,原来石像里的鬼瘟已经被功德金光消灭干净。
判官:“咦?这就完了?”
黑无常无语:“我的大老爷,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了,您倒是与这位姑娘聊得开心,可怜我们连个话音都听不见。”
“三天三夜?”判官一声嚎:“哎哟我的功德哟,这下可全用光了,可怎么活哟。”抱着玉笏恨不得舔。
白无常冷声道:“您可是灭了鬼瘟呢,回去阎王爷不就给您补上了?还给奖多呢。”
判官心立即不疼了,可随即想到夜溪给的那株骷髅鬼面树保不住,又开始疼了。
或者,把东西昧下,只是被黑白无常看着了…
见他面色诡异目光不善,黑无常老成一叹:“我的大老爷,省省你的心吧,咱哥俩儿又杀不死。忘了跟你说,之前阎王爷给我传了个信儿,让你赶紧的把那香喷喷的东西带回去,他在殿里闻见都睡不着了。”
判官黑脸,夜溪听见他低低骂了声:“狗鼻子。”
这地府里倒是热闹的很。
判官唉哟一阵叹,对夜溪道:“我得走了,我瞧你也不是修士,又有灭鬼的手段,以后有想法到我那报个道,我给你留个副手的位子。”
夜溪哈哈一笑:“好。”指定是想从自己这再弄一株骷髅鬼面树去。
判官伸手一划,划出一个黑洞,自己走进去。
白无常跟进去。
黑无常最后,把那只判官笔给钟烈:“幸好你发现的早,不然到时候整个国朝都死绝了还得往外扩,地府不得被鬼魂挤爆。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请功,在你生死簿上记一笔。”
钟烈咧着大嘴:“多谢黑老兄。”
心里却发苦,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去地府的机会呢。
黑无常看眼羽姣,与钟烈小声:“看好那女鬼,别让咱兄弟亲自来抓她。”
“好。”
又对夜溪挥手:“小姑娘,以后常来坐坐啊,我们大人喜欢跟你唠嗑,以后来了请你喝汤。”
夜溪微笑挥手,喝你家孟婆汤吗?
黑无常一迈进黑洞里,黑洞立即消失。
大殿恢复正常,只石像在地上倒着。
钟烈看着石像,非常惋惜:“可惜了。”说完,就上前一掌轰在石像上,立时,石像变成一堆粉末再不可能复原。
羽姣:“你与这石像里的东西很熟?”
“这倒不是。”钟烈给两人解释:“这片林子是天然的聚阴地,所以才长了如此多的槐树,这周围住的凡人受此地界的影响,死后鬼魂会比一般的鬼魂强大些,逗留人间的时候更为清醒。人有好坏,死后成鬼也有好坏。他们会不自觉的被鬼林吸引,这里的阴气又滋养鬼体,强大后的鬼体能做到某些事情,就是凡人眼里的显灵。”
“一开始是有心愿未了的鬼魂,趁着入黄泉前给自己或是家人了了心愿,也有些好心的鬼,生前遇到的不平事死后去援手,久而久之,大家就说是鬼林里最大的一株槐树成了仙,槐仙来帮大家来了。”
钟烈往外头一指:“这事在捉鬼一界还挺有名。因为,这里真有一颗大槐树,这大槐树也真的成了精。咱站的这地方,就在大槐树的根上。”
真有树精?
夜溪觉得自己三观已碎,曾经的接班人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四旧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做好事不留名(一更)
羽姣也惊讶:“我竟不知道,后来呢?槐树精去哪里了?”
“那槐树很大,谁也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念头。当年,不少捉鬼师都惦记着这棵木,想取了制成法器,但没能成。后来,天降劫雷,这颗树就被烧了,天火只烧这一棵树,周围树木无一损毁,烧了足足一个月才熄灭。有人说槐树精身死道消,也有人说槐树精成了仙体离开了。谁也不清楚。”
钟烈有些惋惜,要是自己早生个几百年,不定能亲眼看看那槐树王。
“大槐树没了,只剩下一个大坑,周围民众认定槐树成了仙,就在大坑上盖了一间庙。”
羽姣惊呼:“槐仙庙?”
这里竟是大槐树的本体所在之地,庙虽小,可换成树的体积,这树怕不止千年吧?万年都打不住。
“竟有此典故。我经过此地,也只是觉得此地于鬼林中阴气最盛,想来,那大槐树长在此地更能吸收阴气吧。”
钟烈点头:“这石像就是那时候落成的。之前一直没注意,方才才发现,那石像用的石头好似不一般,似乎能容纳鬼体。”
羽姣:“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石像不知道被多少鬼魂附过。应当与这石头有关。可能这石头会吸引鬼魂停留。”
羽姣不信:“我怎么没感觉?”
“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我现在想来,连同这鬼瘟,都与这石头脱不了关系。”
夜溪:“快说,不准停。”
讲故事就讲故事,分析个什么劲儿。
“这石头能吸引鬼魂停驻,民众又到这庙里供奉香火,祈愿时肯定说长道短,人八卦,死了后也八卦,那些暂住在石像里的鬼魂听了,又才有了几分非人手段,心愿未了或者得意忘形能不出手?这样庙里香火更旺,估计新死的鬼知道了槐仙庙的秘密更积极的附身石像给故人做事。住过的鬼越多,这石头越吸引鬼体,‘神迹’越多,越多鬼来,周而复始。”
羽姣:“那怎么槐仙庙落败至如此?”
“还是这石头的事儿。我怀疑这石头有吸附鬼魂中怨憎恶恨冤等不好的鬼气的能力,停留过的鬼魂都被吸过这些不好的鬼气,越积越多,逐渐形成鬼瘟。一开始这些鬼气少,对新来的鬼魂影响不到,但随着鬼气越来越多,住到石像里的鬼魂不免会受到污染,污染后的鬼就变成坏鬼,非但不能帮人做好事,反而会去害人。所以,神迹不再,信徒反而遭殃,槐仙庙就破败了。”
钟烈长长一叹:“槐仙庙挺有名的,以前没人知道里头缘故,我师傅的师傅还与我叹过,世事无长久,想不到,这里头全是一块石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