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有一些医护人员自愿留下支援,实在是太感谢了。这么多年能碰到,还真是缘分。”本是茫茫人海,四散在各地的同学见面机率不大,能够再相遇,对谁而言都是惊喜。
“你住哪啊?”贝医生跟着问。
江歇摇了摇头说:“正等着安排。”
“我太忙回不去,都住医院宿舍。可我租的房离这不远,你要去吗?”贝启然也正要下班,他熬了一个通宵,疲惫至极。
等他们离开医院,仍旧有患者排队。谁都不好估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这么多人看完。
贝医生帮江歇拖着行李,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十几年前,他们曾拿着篮球跑去操场占位置,和现在有些相似。
“你在什么科?”喝了水,江歇嗓子好受了些。不过对于所有医护人员而言,嗓子嘶哑是标配。
“我在呼吸科。”一路上,贝医生都和江歇保持距离。他手上戴着手套,不和江歇产生任何碰触。
行至小区门口,贝医生把钥匙递给江歇,钥匙被密封袋套住。
“17栋2310,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说着,贝医生把箱子放在原地。
“我最近都不回来,你把这里当自己家。”说完,贝医生朝江歇再次道谢:“太谢谢你了。”
当天晚上十点,j城决定封城,继而划分隔离区。同一时刻,来自于其他省市地区的医生援助者们,正在集结。
被封锁的城市并非孤岛,即将有更多人自愿加入到这场和病毒的斗争中。
作者:1-今天,作者在晋江写文一年了,八十二万字,努力日更,虽然还是寂寂无名,但是感谢相遇
2-今天留言的天使,评论得红包,谢谢有你们陪伴
3-晚安好梦
第50章 新年
江歇从医院出来, 夜风正急。空荡的街上, 行人罕至。路口的红绿灯孤独地亮着,在凌晨一点半这个时段, 鲜有车辆通行。
一步步走在人行道上, 路灯把影子拉的好长。四周很安静,只余落地脚步夹着回音。
江歇带着几分不习惯摸了摸头发, 一次性防护帽下的短发有些扎手。
他瘦了,五官更为深邃。美人尖和短寸, 倒也和谐。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 昔日精英风不在。远远看去,倒是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这是江歇记事起,第一次把头发剃这么短。可不得不说,这令他舒服了不少。
在防护服的作用下, 之前头发总被汗水浸湿, 湿漉漉很不舒服。
贝启然家距离医院不远,步行只需二十五分钟。可是看着过于安静的四周, 江歇脚下的步子竟慢了下来。
在这个体力透支的夜, 他本应抓紧时间休息, 可连日以来的失眠, 让他并不急于回去。
留下来, 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他并不后悔。做出相同选择的医护人员,还有很多,甚至越来越多, 而他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只是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一部分医护人员的睡眠质量出现了问题,焦虑和压力共同作用。
正走着,一辆白色私家车停在不远处。司机朝江歇打着喇叭,见他没停下,便从驾驶座探出身来,喊了句——
“你是医生吗?”
带着本地方言感的问句,让江歇回过头去。司机见状朝他打开双闪,不停挥手。
江歇朝车走去,带着口罩和护目镜的男子又问:“你是医护人员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可江歇还是点了点头。
“上来上来,你去哪,我送你。”司机很热情,说着走下车,要替江歇开门。
“我的住所很近,就不麻烦了。”江歇刚从医院出来,身上消毒水的味道还很重。他不愿给人添麻烦,便拒绝了。
“别走别走,“见江歇要离开,师傅连忙说:“我这辆车专门是给医护人员提供爱心服务的。”
说着,他指了指车身,上面贴着红色标语。
“这新年第一天你就拒绝我,不太好吧?”说着司机师傅为江歇打开车门,邀他上去。
江歇有所迟疑,可对方仍在坚持,最终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坐在了后座。
“这个时段,怎么还在外?”江歇拿出手机一看,已经过了十二点,到了新年第一天。
“我老婆也在一线,她还在忙。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意思,就出来转转,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说着,男子看了眼挂在后视镜下的吊坠,上面是他和夫人的合影。
江歇因为他的话而五味陈杂,一向话少的他,带着几分犹豫问:“你担心吗?”
司机先是爽朗地笑了,而后情绪迅速低落:“担心,怎么会不担心。”
“她从疫情之初就去了医院,之后住在医院统一安排的住处。她呢负责重症病人,也不敢接触我。”司机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每次都趁她换班的时候,在统一乘车点,远远看她几眼。”
这种感觉,江歇自然不能说感同身受,可那种小心守护的感觉,让他想到了温琅。
他和她之间断了联系,最后见她也只是偷偷看了几眼。不敢说不可言明,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和她从小长在这座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能置身事外。”也许夜深人静时,是最好的宣泄时段,司机吸了吸鼻子,继续说。
“她上战场,我坚决不能拖后腿,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安全回来,然后和我一起去吃一碗面。”说着,车子缓缓停下,江歇所在的小区到了。
下车前,江歇又朝印着合照的吊坠看了看,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司机见他客气,连忙说:“谢谢你们的帮忙,新年快乐。”
欢度元旦的霓虹灯在闪烁,江歇扭头看了看。新年来地悄无声息,却还是让人忍不住许下心愿——愿一切困难终将过去,愿美好即将来临。
受疫情影响,温琅在警校的课提前停了。她被肖娆接到,却并没立刻回家。
负责购买口罩的同事两天前回来了,她们现在要代表公司去接他回来。确切地说,他人下了飞机就去隔离,但辛苦运回的物资,需要肖娆和温琅负责提取。
到达机场,温琅看着明显减少的人流量微微发愣。在这个时段,这里本不该如此空阔。
她记得去年出差回来,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等候办理值机的队伍很长。那年今日的繁忙与萧索,形成了强烈对比。
六个行李箱对温琅和肖娆而言有些困难,可一想到里面的东西,两个人像打了鸡血般开始发挥怪力。
等她们气喘吁吁地把大G填满,便开始往家赶。
温琅看着素面朝天的肖娆不由感叹,没了出门的理由,平日精致的老大也走起了朴素风。
“我先送你回家,至于物资运输,我们稍后再议。”快递暂停,肖娆打算找找物流。
温琅起太早,这会有些无精打采。她撑着下巴看向街道,思绪万千。
本应拥堵的街道特别畅通,温琅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个城市不拥堵的感觉了。
可这种状态并没有让她觉得开心,原本应有的热闹,仿佛被生生挪开,强制用安静替代。
早前为了营造节日氛围作出的布置,此刻却并不能消除无人街道所呈现出的空意。
温琅看着看着,不由有些心情低落。
“是不是觉得街上没人也不太习惯?”车子停在红灯前,肖娆朝外看了看。双向三车道此时竟然就只有她们一辆车。
如果不是广播里反复提着元旦快乐,温琅一点都没感觉到属于节日的幸福。
把温琅放在小区门口,不是小区居民的肖娆被禁止入内。
“你快回去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肖娆是个工作狂,所有企业配合防疫暂停部分业务,算是给她变相放假了。
肖娆点了点头,把温琅的行李帮她拿了下来。留了句新年快乐,便离开了。
看着肖娆走远,温琅开始配合体温检测和消毒。小区保安都在岗,正用他们的方式守护小区住户。
这个季节,房城的朔风猖狂。温琅穿着厚厚羽绒服却还是觉得冷,只是伸手登记个人信息,便生出快要冻掉手的错觉。
她看了看裹着厚厚大衣的安保人员,他们正原地踱步驱寒,放弃了温暖的值班室,守在风中。
“辛苦了。”温琅朝他们颔首,推着箱子往家走。
小区里,绿化布局格外人性化的公共空间,是老人和孩子们的最爱。老人们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最近的物价,说说家长里短。
孩子们会在空地追逐,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好远。但在今年,这些带着烟火气息的温暖被居家隔离取代。
温琅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岳蓉打开了门。顷刻间,食物的香气充盈鼻腔,驱散了温琅周身的寒意。
见是女儿回来,岳蓉连忙带着手套帮她脱掉外套。
“琅琅,快去把衣服换了,记得洗手洗脸。”温母拿着衣服和行李去消毒,顺便给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温若锦说了句‘女儿回来了’。
相较于室外的冷清,温琅看着一室温馨眼睛湿润。
对于奋战在一线的所有人来说,家是他们此刻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注解1)
等温琅洗完澡出来,桌上正摆着丰盛的饭菜。她父亲正系着围裙,用厨房用纸擦去盘边的多余菜汁,对于摆盘,他有着自己的坚持。
温母正拿出毛栗子剥着,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攒了一小碗。
见她出来,岳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把女儿安顿在餐桌边上。
***
天蒙蒙亮,江歇才翻来覆去地睡着。没过多久他又醒了,简单吃了些东西开始打扫卫生。
明天他即将去新建的方舱医院和房城医疗队汇合,负责部分轻症患者。
方舱距离贝启然的家比较远,等他收拾好东西,就要去方舱附近的酒店报到。
一次次擦地,用消毒剂反复消毒,把尚未吃完的食材集中到一起,把行李箱装起。等江歇做完这些,已经到了下午。
知道他即将要走,刚下班的贝医生连忙给他发了个视频。
画面中,贝医生眼周的压痕还很明显,护目镜带久了也挺难受。可在重症区的他仍旧目光炯炯,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江歇,你这次来我也没能好好招待你,太可惜了。”贝启然高中时期的好友不少,但江歇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两个人虽然不同班,全凭篮球结缘。
贝启然一开始在平行班,对于重点班的学霸很是羡慕。可认识了江歇才知道,其实优等生也有很多种,比如为了打篮球而舍弃应该拿去学习的课间。
江歇听他这么说,连忙摇头:“等一切过去,我肯定再来看你。”
面对贝医生,江歇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两个人随意聊着,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歇,其实后来我考进重点班了。”说到这个,贝医生就很气。他好不容易和江歇一个班,本以为打篮球会更方便,结果江歇出国了!
实在是太气人了。
“哦?”关于出国之后的事,没有谁再提起,听贝启然这么说,江歇不由好奇。
“后来我那个班,都还有哪些同学?”虽然江歇已经无法回忆起所有同学,可依稀还是记得部分。
“我柜子里有毕业照,你去翻,在蓝色的影集里。”发生在青春时光里的往事好像回忆多少次都不嫌烦,本来很困的贝医生,这一刻也来了兴趣。
江歇依言找来相册,翻开第一张,就是需要仔细辨认的全年级合照。再往后翻,是所谓重点班的毕业照了。
看着坐在前排的老师和校长,江歇都还记得。可终究十年过去,剩下的面孔还需他一一辨认。
“你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贝启然看了看表,连忙问道。
江歇点头:“你冰箱里还有一点食材,我拿去煮面,你也不回来,放久了浪费。”
说着,江歇把毕业照放了回去。站起身稍作思考问:“我能翻拍一张吗?”
贝医生闻言,爽快地说:“随意,你好歹也曾是一分子。”
等江歇提着箱子等在小区门口,天已经黑了。看着身后的万家灯火,他却又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蛰伏之后,这座城市只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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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温琅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黄金档的电视剧从中间部分开始追有些费劲。但居家久了,好像手机也没什么意思,她便拽着父母坐在沙发前,重温年幼时的感觉。
这时,第三医院工作群有了消息,温琅打开一看,是有人发出了房城医疗队队员名单,其中有曾和温琅一起工作的护士长。
上班时护士长没少照顾温琅,她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护士长,晚上好。”温琅的电话被很快接了起来。
“温翻译,晚上好。”护士长的声音始终很亲切,一如往常。
“我看见名单了,您就要去一线了,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j城需要医生,其他省市地区都已经派了医疗队过去,如果不是有同事在群里发名单,温琅还不知道他们房城的医护人员,也即将出征。
护士长闻言,朝理发店看了看,有一位同事就要结束,该轮到她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你也要做好防护,我们共同抗‘疫’。”说完,通话结束。
护士长装好手机走到镜子前,让理发师替她围上围布。
“想要个什么发型?”房城医疗队就近选择了医院旁的这家发廊,虽然天已经黑了,可这里依旧忙碌。
“剪短,怎么方便怎么来。”护士长笑着说。
“你们要去援助,作为房城人,我替你们骄傲。等你们平安归来,来我这里,提供一年的理发和发型设计,免费!”理发师说着,拿下毛巾,替护士长擦去发梢上的水分。
“行啊,我这好久也没臭美过了,等回来就找你。”护士长笑着回应。
温琅还没放下手机,郑砚浓的电话又拨了进来。她看着号码,稍微犹豫之后,才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