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太|子|党头号干将归彻的意外倒戈引发强烈地震,除去三皇子归德负隅顽抗、大骂四弟血口喷人外,工部户部等太|子党势力云集之地纷纷反水,争先恐后地向陆大人递交太|子|党的这么些年作恶的种种证据。
很快,温皇后、太子、三皇子皆被圈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场动乱因后妃之争而起,迅速从后宫向前朝蔓延开去。
-
宫中风起云涌,唯有坤和宫安静非常。
温皇后整日整日地坐在榻上,不吃不喝,如同泥塑木雕。
外间传来隐约的动静,温皇后猛然抬起头:“可是废太子的旨意?”
见宫人摇头,温皇后便将头重新低回去,再度成为一尊雕塑。
直到有一天,有宫人无视她不许入内的旨意,强行站在她面前。
“皇帝一日不宣布如何处置太子,本宫便一日不饮不食。”
温皇后声音嘶哑,近乎自言自语“本宫为先太后冲过喜,为皇上诞育太子,这么多年来对皇上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即便本宫有错,太子却没做错任何事!都是本宫下的手,皇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宫人静静听完,低声道:“皇后娘娘说得对。”
温皇后睁着模糊的眼睛,看着那人缓缓递上来的酒盅。酒液晶莹,泛着微微的波光。
“如果您真的是为了太子好,就请您喝了它。”宫人言笑晏晏,“太子殿下他登基之后,一定会将您尊为太后,让您永世尽享尊荣……”
“太子殿下……”
“登基 ……”
温皇后已不甚清醒的头脑里,依稀只听见这几个字。
她毫不犹豫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
“坤和宫那位崩了。”
常晖宫中,翰林葛长廷对归衡深深下拜:“恭喜宁王,大仇得报。”
归衡转动着手心银戒,淡然不语。
阳光穿过半开的窗棂照在戒面上,深紫的水晶涌动着神秘悠远的色泽。他又想起母妃当时递给他这枚戒指时,满脸凄惶又隐含期待的表情。
他忽然一翻手掌,将戒指死死握在掌心。
“还有一事。”葛长廷身为陆颂爱徒,现在俨然已是宁王一脉的得力干将:“储位一事,圣心似乎悬而未决。师傅的意思是,夜长梦多,不如他向父皇进言,尽快将此事定下来。”
归衡摇头。“现在还不行。”
乍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恒帝又在病中,只会更执意要将权势都握在自己手心。储位既然不能空悬,那么放在归衍头上反而更让他放心。
反正朝廷内外心里都清楚,他就算在东宫再住十年,也绝不可能有入主乾元殿的一日了。
“比起令父皇废太子,眼下还有件更为要紧之事。”归衡低声道,“温家势大,要彻底剪除也非一夕之功,桓州玢州等近京州府还有温氏人在。我们得尽快掌控京畿十三营的兵力,免得出现最坏的情况,为人掣肘。”
葛长廷面容肃穆起来,应了声是:“十三营的总兵和参将中,过半曾是师傅门徒,我这便去跟他们通个气儿。”
葛长廷走后,归衡向后一靠,闭着眼睛,在椅中仰了许久。
片刻,他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站起身来。
刚打开梢间的门,便传来喵嗷嗷嗷一长串猫叫,雪白的猫咪闪电般窜出来,尖指甲勾住他松绿衣袍,三下两下攀到他肩上,亲热地蹭着他耳侧。
归衡一直紧绷着的清肃面容,是到这一刻才完全放松。他并起两指,沿着小猫脑门到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
方才小猫朝他狂奔而来的模样,让他不期然想到前往西山时,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石阶上,提起裙摆朝他奔跑而来的少女。
“平平高不高兴?”少年声音清沉,隐隐含着某种令人战栗的狂热,“阿娘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如同耳语,“阿爹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
正如葛长廷所料,京畿十三营的将领,泰半投入归衡阵营。
这日,乾元殿传召,京北地动,开国帝后的皇陵出现了小规模的坍塌,重修之前,需先行祭祀。恒帝的身体自然无法支撑他出京,最该行此职责的太子又还在被圈禁,恒帝命归衡代他前往祭祀。
归衡领命而去。
他这边动身的消息传来,乾元殿中,立刻便有人领兵出发。
恒帝脸色惨白,眼晕青黑,唯有发号施令时的目光依稀可见一代雄主气象。
“四殿下,您可想好。”黎公公伺候恒帝歇下,留了人手伺候,自去殿外低声道,“再出现上次太子那样的事……”
归彻看着远方,微微一笑:“黎公公,您放心。我只是为了父皇着想,并没有安着太子那样的心。柔嘉贵妃存心祸乱天家血脉,自然不能容她,至于皎皎……”
他垂下长睫,轻声叹息,“她毕竟做了我十几年的妹妹,等将她捉拿回来,我便是拼着父皇不悦,也要劝一劝他,饶皎皎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章剧情~
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其实很好猜呀,只有一种玩法是需要整个人都进到裙子下面的。是最温柔又很安全的那一种。毕竟现在的局势,还不适合真的发生什么。有关皎皎的事情,衡哥都会谨慎克制的。
第78章 惊变
皇宫里暗流涌动, 柔嘉贵妃和皎皎在西山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悠闲自在。
从京里传来的信息都很好。温皇后已死,太子也被圈禁。
斗倒了多年的老对手,柔嘉得意洋洋。
从老家接来的那位五叔, 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地又被送了回去。娑罗笑着解释,他留在京中不安全, 也就不必和她道别了, 以后也不会教他来碍娘娘的眼睛。
柔嘉自然毫无意见,只是冷哼一声。她还记得归衡送给她的信——她做了十来年的宠妃,早不是当年的脾气,要不是为了做这场戏, 她见到那老东西第一眼, 就会一巴掌扇过去。
这日微风和煦, 日头清明,柔嘉便兴冲冲地命人弄了一大桌斋饭,叫皎皎一起用膳。
她和皎皎的秘密已被悉数遮掩,归衡和皇位之间也几乎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相信不日就会来接她们回宫。吃这寡淡无味的斋饭,应当也是最后一钝了。
柔嘉在心里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这要什么没什么, 清苦至极的宗庙。
皎皎晚上一时睡不着,盯着头上八宝葫芦的帐幔发呆。
迷迷糊糊地, 她想起一点从前的事。
穿书以后,迫于生存压力,她每晚冥思苦想的都是原作剧情。病房里苦闷的记忆, 已经遥远模糊如同前世一般。
想起原作剧皎皎就忍不住弯起一点眼睛。
因为剧情的关系,皎皎曾经很怕归衡这位未来的暴君,抱大腿的姿态十足小心翼翼。
至于后来……
想到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存危机,皎皎脸上泛起一点红晕,默默地想,抱大腿成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然真的成功地“部分”改变了暴君的人生。
从归衡拿到她送他的那柄长.枪开始,他天纵的文韬武略逐渐在恒帝面前展露,最后更是通过沉默的陪伴让恒帝感到了他的孝心。
她喜欢他,希望他有更好的人生。归衡配得上皇位,只是不必用逼宫这样的手段。
只要在恒帝驾崩前拿到遗诏,归衡便不会如原作一样,在上位之后应付层出不穷的造反和诘难,他年史书工笔,留下的也只有美名和清誉。
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归衡。
有时候梦里杏花盛放,淡淡的糯米香气里,她看到归衡盛起珍珠圆子,示意她张开嘴;
有时候头顶是飘摇的紫薇,小小的粉紫色花朵在她肩上,她的唇在他口中;
有时候天地是摇曳的茱萸粉,透过轻纱,她看到归衡势在必得的深邃眼眸,身体里涌动起陌生又熟悉的潮热,呼吸都是乱的……
小公主咬着嘴唇,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触手温凉,如同归衡的手掌。
她好想他,可是归衡要她来西山,她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如果无法帮到他,起码要做到不拖累。还好如今苦尽甘来,应该很快,就能再度相见了吧?
睡前点上的百合香,在空中盘旋出雪白的烟缕。
怀抱着美好的期待,小公主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窗棂上传来轻轻的击打声,像是啄木鸟,轻轻啄着窗棂。
好一阵,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窗棂才“哒”一声轻响,往上掀开,遍身黑衣的男人轻易地跳了进来。
接着又是好几人。
为首的探手去试皎皎吐息,确定她已经完全昏迷过去,这才打开屋门。
门外数人手执火把,将不大的庭院照的亮如白昼,火把中央围着的人走进来,看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小公主,确认她的身份:“小心些,带……”他犹豫一瞬,“带公主回去。”
皇上还未褫夺她的封号,她如今仍然是皎然公主。
“是,黎公公。”
黑衣变装的羽林卫将小公主用锦被卷起来,轻手轻脚带出去,放进软轿。轿帘掀起一角,依稀可见同样闭着眼的柔嘉贵妃,侧脸被火把映出血一样的红光。
宗庙里的和尚与姑子早得了信,闭门不出,只有前朝几个老太妃隔着窗纱,偷偷看着明火执仗的羽林卫。
太妃们都是经历过前朝后宫争斗的,不由念一声佛:这样被捉回去的贵妃和公主,会得到怎样的下场,简直显而易见。
可怜那如花似玉的美人,终究要香消玉殒。
-
一行人排成长龙,从密林高处望下去,如一条发光的赤蛇。
娑罗隐匿了气息,小心翼翼在林梢上穿行。
她曾在宫里生活过不短的时间,自然见过黎九恭。与皇后派来的那些不入流的杀手不同,对方带了大批羽林卫,他们武功再好也难以匹敌。
是以娑罗不但自己没有出手,也传信令其他暗卫不要出手,速速去找归衡要紧。而她自己,在羽林卫破门而入之间,从房梁上无声无息地向下洒了些许麟羽粉,径直落入皎皎中衣衣领。
她豢养的毒蛇能够在五里之内嗅到麟羽粉的味道。而她要做的,就是尽量跟他们跟踪得久一些,起码要大致知道人在什么地方,不然洒了麟羽粉也是无用。
当然,如果是更坏的结果,比如恒帝一怒之下,将柔嘉贵妃和皎皎就地斩杀——那她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祈祷宁王化悲愤为动力,不要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就好。
然而就她的观察来看,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那小公主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能会疯掉。
娑罗这辈子就不认识“怕”这个字,跟踪黎九恭一行人的一路上却扎扎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提心吊胆,直到跟着他们进了京城,终于稍微安下心。
真要将人斩杀,京郊行事显然是最为方便快捷掩人耳目的。起码皎皎的命是保住了。
只要人活着,一切好说。
娑罗一路跟踪人到了皇城外,眼见一行人通过侧门无声无息进入皇城,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很快又提起来。
她运起轻功,飞速朝皇陵方向奔去。
*
皎皎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觉得口干的厉害,迷迷糊糊叫了声玉秋,又想起来今日上夜的应该是脆雪,于是换了名字。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
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没能融化的砂糖,说话的时候,喉咙也有一点痛。
怎么回事?
她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可是全无力气。她艰难地咬着下唇,跌跌撞撞摸到门口,已经知道这不是自己在西山一直住的那间房,也不是皎然殿。
那么这是哪里?
发现门根本打不开的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再过片刻,暴君就会身披银甲,满手鲜血打开这扇门。可是摸索着走过来时被撞得生疼的小腿,和手掌下木门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不是梦。
这是现实。
皎皎努力吸了一口气,让眼尾的泪水落下去一串,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这屋子黑的可怕,她连放声尖叫的胆量也没有,只能像被剥夺了五感的小动物,用手去摸木门上的雕花。
摸着摸着,她的动作渐渐僵住。
她见过这样的雕花,无数次地。这样团龙腾云的雕花,只有皇帝可以用——
她现在,是在乾元殿里。
额头抵着冰凉的雕花不知多久,她终于整个人软软滑下去。
皎皎靠在门边,一坐就是一晚上,仿佛清醒又仿佛混沌,眼眶又痛又胀。眼前闪过无数纷乱的景象,她迷迷糊糊地知道,她的身世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直到太阳升起,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木棂照在小公主微微发白的脸上。
她的手指紧紧抠住祥云的雕花,呜咽着哭出了声。
“头好痛……”
思绪像是一团浸透了水,潮湿黏重的乱麻,压得她喘不过气。张开口声音嘶哑,第一句是不由自主的诉苦,第二句就是满心的期盼,和伸手想要抓住的依靠。
“皎皎好痛。”她瘪着嘴,哑着声自言自语,“哥哥怎么还不来?”
话音落地,木门忽然吱呀一声。
带笑的声音,和刺眼的阳光一起涌进来,皎皎来不及闭上眼,湿漉漉的圆眼睛里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将阳光下容色摄人的整张脸蛋都浸得水淋淋。
“是在叫我吗?哥哥来了。”
皎皎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出眼泪,过了好一阵,才依稀辨别出随着阳光踏进来的人影,不自觉攥紧手心。
应该猜到的。太子和归德都在圈禁,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归彻。
小公主扶着木门,警惕地站起来,勉力后退几步:“不是在叫你。我要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