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娇——景咸咸咸
时间:2020-05-06 09:27:47

  这女子小觑不得。冯嬷嬷心下时想,手掀起门帘也便进了暖阁,柳氏就在里间侧卧着,手间摩挲着小物件儿。
  冯嬷嬷进来,隔着软塌的帘布也都知晓柳氏手中拿着何物细看。
  定又是大公子自小随身的那块方玉了。
  ……
  柳氏信方术之事不是没有由头的。早时,有一白眉长须的道人过道阳城,侍奉将军府摆出喜宴,是为将军府嫡长子的詹怀的百日之筵。那道人入了将军府用饭,正是詹纶那时在门外迎客,得了嫡长心中欢喜,欢笑之下也便放了道人进去用了一餐。
  道人进了府邸,左右看了周遭,用了饭食后便起身要走。临去时留得两块方玉予詹纶,交付手中。这方玉一瞧就是上乘之物,詹纶心里几轮惊诧,趁着道人没走远便追了出去。
  原是那方玉本为一物,浑然一体,现一分为二乃为天机。而后同詹纶预言到,詹府必有二子,皆为可燃之星,却是一燃一灭,相继相承的因果。詹纶口中喃喃了几回道人的话,还没等搞明白话中意思,那道人便没了踪迹。
  柳氏原也没有将这件意外之事放在心上。毕竟此后詹纶出战北境,后又回转,一连十几年的时间将军府都无有第二个子嗣。可就偏偏在后头,她就又有了身子,十月怀胎将詹瑎生下,真真实实应了那道人“会有二子”的预言。
  柳氏手中拿着的便是詹怀的方玉没错。
  丧了亲子,柳氏过不了心头的关口,一日又一日的瞧着那块方玉发愣流泪。刚开始瞧着柳氏这副样子,任谁都揪心涩涩,可是一连几个月来。府中体己的伺候之人瞧得多了,也觉着习惯了。
  劝不住,便由着她、
  冯嬷嬷有些事情是本就心知。老夫人最是厌恶什么,最是喜欢什么,她都知晓。
  于是登时便道:“老夫人,外头新夫人前来请安。”
  柳氏这时应是最厌烦没有眼力见儿的,平白无故扰着她心思。果真,柳氏自榻上半靠起身子,小柔这便快快拿着软枕垫在柳氏腰身之下。
  柳氏半倚着软枕,正是心思郁结的时刻,随口便道:“是昨日詹二带回来那位?呵,府中哪有什么新夫人,”
  “既来了,便让她进来罢。”
  柳氏现下虽是没有了从前的精明劲儿,却是没将将军府的声誉忘得一干二净,在人前应下的那几句话,有些事情就已然板上钉钉,具体应付的法子她还没去细想,现下怕是拒绝不得,倒可先瞧瞧这女子是个什么来路。
  后续的事儿,再想不迟。若是这女子是个配得上的,她亦能忍下几分,容她随詹二的意思。
  ……
  林烟进门便就不顺极了。冯嬷嬷使了眼色,边上的婢子寻好了时机一个脚绊子使出来,林烟在门槛那处便一个踉跄,半跪着倒了地。
  柳凊即便看顾着,也是得了措手不及,急着去扶。
  这一段儿,柳氏自然也瞧见了。
  林烟眼睛的事儿,本就不好瞒,这朝便是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了。柳氏这在软塌上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便追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林烟犹豫半晌。柳氏接着便问,“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可照实说!”
  她出身将门,当然不喜扭捏作态之人。林烟心思一转,跪下身子,“母亲……我的眼睛是瞧不见的,我……”
  柳氏怒道:“住口!你这样的人,不论家世,不论相貌,什么都不论!你个身子有残缺的,如何能进我将军府的门!”
  将军府的子孙,虽不比皇子皇孙,可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子孙,怎样都不该配一个残缺的瞎子。
  “我……”林烟一瞬的泪,落了不止两行,。柳氏将她偷偷隐藏起来的私密全然剖出,便像脱了裤子将她扔在大街上那样的屈辱难堪。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
 
 
第36章 
  柳氏这般瞧着跪伏在地上的林烟,连名字也不愿问了,更不必言说家世父母之类的后话。
  这女子这般样子便就是半点气质风度都没有的,卑微到了底,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可她现下偏生就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女儿家!这样姿态做派,没有半点儿可帮衬着将军府的,连她那个无用的二儿子也不如。
  竟是无用之人,看上了一个更为无用的女子!
  “詹二呢?!将他给我叫过来!”为着前头在外边儿应下的话,柳氏多了丝顾忌,一念之下便想到将二儿子唤过来一起处置。毕竟谁惹回来的麻烦该当谁去处置的。
  冯嬷嬷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混小子!简直混账!”这个时候,还敢出去同那些个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真真是将军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真当他自己大难不死,此后便都是享福的日子了么?
  林烟缓过了心尖儿的钝痛,此刻抬了头便想同柳氏辩驳詹瑎这日出府的由头,“他,他不是出去蛮混,,”
  择了近处的椅凳,冯嬷嬷将柳氏扶在座上坐下,又是端了一方参茶摆在案侧,自个儿倒是自在着立在一旁瞧戏。柳氏这说的话,句句都是她设想到的,冯嬷嬷自是心头畅快。
  可也是面儿上的喜气太过外露,这便被一同随林烟跪伏的柳凊瞧得一清二楚。
  柳凊自道,她可不是同自家少夫人一样是个看不到人物的。关于冯嬷嬷的心性,她在府中近十八年了,还能不清楚么。只道前头少夫人进门时那一跤跌的忽然,好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是上了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还是一进门便出了状况……
  需得记下的东西她不会忘记。只是少夫人这委屈怕是得受上一阵子了,只盼着老夫人莫要多做为难,也莫要多听冯嬷嬷之流的无端之语。即便才识得林烟几个时辰,可这少夫人的性子当真是极好的,这时候哪里去寻这样温和的性子呢。
  主子与奴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柳凊也太过明白了。
  ……
  林烟为詹瑎多说的半句话,倒是叫柳氏的眸子多抬了那么几分。
  是前头不敢言语的,这时候倒是胆子大起来了,敢同自己辩上几句了。原以为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这会子总算还有气性。可光有微末的气性顶什么用,她依旧瞧不上。
  “这位姑娘,老身不知道你进将军府到底图谋些什么,也不知你同詹二到底有这样郎情妾意的过往,你须知晓将军府容不得你这样的姑娘,更不必说入将军府的族谱,成为詹二的妻子。”
  “你若还有自知,便早些收拾细软,回家去罢。”
  柳氏难得了缓和的心绪,坐在椅凳上,轻轻抿着冒热气儿的老参枣茶,同下头的林烟好声好气的劝道。
  林烟一双本就不甚好看的双手,攥着拳头,身子抖的厉害,
  她不曾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惶恐畏惧早已压不住了。詹瑎的母亲这样的厌恶她,这个将军府是这样富贵大势的人家,她一早要是知道了,便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祈望。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晓。詹瑎偏偏瞒着她,什么都不曾让她知晓!
  林烟太过理解詹瑎的心思。是惧怕她多想,是惧怕她惶恐着逃开,,怕他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将军府里的所听所闻,老夫人口中的话,她大抵也知道詹瑎往日是个不受待见的二子。可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宁愿嫁给一个乡野村夫,安安定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药庐没有了,化为了一片焦黑的炭土……她这双眼睛,便是山源镇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了,也没有了家……
  夫君不在,婆母不喜,这便要赶她走了。无声的泣泪也是耗心力的,林烟开口都似哑巴说话,声音嘶哑又难听,她道:“老夫人…我不走,我无处可去了……我想等他回来,他得要回来,给我一个交代的。”
  如今要说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便是詹瑎了。
  药庐的那个晚上,神祗般回转的是他,如今可不可以再来救她一回……
  但求一隅之地安生,只求安生。怎么到了她这里便这样难了。
  柳氏气极,搁下茶盏,瞬时的站起身子!从未见过这样不识时务的,真当自己是个金尊玉贵之人?!
  “冯嬷嬷!将她拖下去,关去柴房!给我饿上几日,看她还在这里犟嘴!”
  柳氏一声令下,冯嬷嬷紧着去将这事儿办了。柳凊在身侧喊了几回,最后也是便一同捂了嘴带了下去。
  ……
  *
  有柳印在府上,冯嬷嬷忌惮着,小厮进了暖阁将林烟与柳凊一道儿捂嘴带了下去。到了外间,冯嬷嬷嘱咐了几句,将柳凊就地便放了。只因得那总管柳印是个护犊子的老鬼,何事倒是都可以商量,只有这女儿,是万万也动不得的。一动便如疯狗,要咬着不放了。
  柳凊得了自由,顾不着多想,撕扯着往林烟那头冲过去。冯嬷嬷料到,着人拦下了。
  林烟不知脑中想着些什么,身子软软的被几人架着,半点儿多的反应也无有,一双眼睛空洞着,神采全无了。
  一瞬的瞧见了林烟这副模样,柳凊也难顾忌井水不犯河水之说,张口便骂:“你个老不修!这是少夫人啊,松开!暗地里使绊子算什么本事,你这样欺负她做什么!”
  冯嬷嬷难得理。左右是柳氏下的令,同她可没有半分干系。
  “不必理会,按老夫人说的,拖去柴房罢。。”
  一行人押着林烟往府中柴房去了。
  柳凊原地骂了半晌,哪知那头的人没有反应,倒是她愚笨的很。
  那位少夫人,是个真真手无缚鸡之力的,又生的貌美。怕是被柴房那几个天生脸上有胎记的瞧见了,生出妒忌的心思,加之老夫人和冯嬷嬷的一番“照顾”,是不会轻易让她好过。会被脱去一层皮也说不准!
  府上的婢子不可轻易出府去,除非有主子的小帖,办事的明细。出去寻二公子是不靠谱的想法,倒不若先去寻爹爹来得快些。
  思及此,柳凊提起裙摆也便追魂似的跑着去了。
  ……
  林烟柴房里待着,时辰过得极慢。阳城与西北的冬季,大同小异,林烟缩在角落里,手脚被小厮加了镣铐,冻得嘴唇发紫。
  是晨间大氅忘记系上的缘故,身上的衣物单薄的很。精致漂亮的衣裳大抵如此,华而不实的紧。
  “爷爷……”她此刻脑子混沌,一幕幕往日的回忆真做皮影戏般,倒着来回几次。纠缠着,反复着,如冬日的寒意汹涌浪涛铺天盖地,淹没了万千。
  柴房门被推开来,进来的两个妇人面相骇人。大概本是进来抱柴火的,前头听到了动静,也便进来看个究竟。
  这瞧着,是个白嫩貌美的。
  “又是这样的货色,啧。”一人道。
  另一人接着也道:“这回不晓得又是对哪位主人家起了心思进来的。”
  “左右不是个好货色,要是个良家子,哪能来这儿呢。这便对付着吧!”
  知晓她俩在将军府的作用,前头是宫中受了大罪的宫人,慎刑司待了几年,皆是有手段的。因着相貌,大赦之人便被放出了宫。嫁人是嫁不成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年纪,还有谁人会娶回家呢。几经辗转,便进了将军府替柳氏处置人了。
  将军府里进柴房的人,便都由她们二人处置着。按着往常的规矩,大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进来时,是被小厮敲了脑袋的,此刻懵的很,反胃想吐。林烟梦中可觉察到身子被人抬着走,挣扎了几下,实是无有了气力,歪头便昏睡了过去。
  ……
  柳凊寻柳印花上了不少时间。柳印也是个忙人,让自己女儿寻到听了女儿一番慌张至极的话,大叫一声,“不好!”
  二爷出去时交代的话,他一忙起来便给忘了。应下了,要看顾着少夫人的事儿。
  他急道:“当真是押去柴房了?!”
  柳凊正色道:“是啊!爹爹快去,快去看看少夫人!”冯嬷嬷
  将军府的柴房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可比柳凊这小丫头清楚多了,再不赶过去怕是晚了!
  ……
  詹瑎这夜回转,几近子时。除去在礼部投诉状,应证词,邀御史,拿人犯,直至天色擦黑。
  陈元吉这一下午便下了大狱,半月之内便上礼部正堂明正典刑。
  此后詹瑎再行去拜会了父亲詹纶的老友,沐亲王。在房山亲王的府上用了晚膳,得了几句可掂量轻重的话儿,詹瑎这才赶着夜色,紧着回府。
  房山小王爷本意留着詹瑎在府中过夜。前一日的奇闻早早便叫人传到他耳中,那些死而复生的事儿,当真的稀奇又古怪,还有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房山小王爷同詹瑎是老相识了。一样是安远侯门下的子弟。不过是不可声张,要隐在心中。
  詹瑎推拒了留宿之事,面儿上是紧着时辰的焦灼。房山小王爷见了,也不强留,“罢了罢了,回罢,瞧你这模样,怕是归心似箭了。家中那位就这样让你喜欢?”
  詹瑎在他面前也不佯装什么。
  “诶,待你成了亲便也会懂的。她是个温和性子,来日你来府上做客便可见到了。只是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3 23:56:24~2020-03-04 21: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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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至于拜托之事,便是寻擅长医治眼疾的莫干大夫。一事不成就寻第二个法子,虽这莫干大夫也不好早,是个四处云游的医者本态。
  交代完要紧之事,詹瑎也便上了车架,赶回府中。
  将军府外的灯笼已化白作红,府上虽算不上出了喜事,可这“死而复生”也算是幸事,作红色的也在意料之中。詹瑎回转至府门,四位府卫作辑行了一礼。
  詹瑎这心思在这红灯笼之上,微点了头也便进了府中。瞧着喜庆的红色,便心道,来日给小瞎子把这三媒六聘都聚上,府上装点的要比这红灯笼还要艳丽些。兄长若是还在,想来也会真心为他高兴、
  这刚进门,迎着的便是急匆匆过来的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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