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疼,这血刃穿透肌肤之后留下的疼,简直比杀了张雾敛还难受。
耳畔好像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张雾敛……”
别吵了。
张雾敛费力地掀起眼皮,眼前却倒映出了张熟悉的面容。
刹那间,她不由愣住了。
是云祭火?!
少年双目赤红,面若修罗,桃花眼里却怔愣愣地往下流着眼泪。
眼泪顺着白皙优美的下颌,啪嗒嗒全落在了她脸上。
云祭火……他在哭……?
少年经常是冷着一张脸来,又因为出生高贵,虽然嘴臭很接地气没错,但实际上还是有点儿微妙的优越感和傲气。
这还是张雾敛她第一次看到云祭火在哭。
张雾敛愣愣地眨眨眼,刹那间,被抛下的难过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认真地看了眼少年,张雾敛哆哆嗦嗦地抬起手。
虽然知道很不是时候,但就算这样了,她还忍不住想,云祭火长得真好看啊。
俊美的意气飞扬的少年郎。
目光聚集在少年鹅黄色的圆领袍上绣着的银纹麒麟上,张雾敛喘息了一声。
别哭了。
心里急得团团转,真的,别为她哭啊,她……她只是要回家了!!没必要真的搞成像生离死别这样嘛!而且,而且她会心疼的!!
云祭火就应该像长安侠少,春时结伴,并辔而行,肆意洒脱飞扬那样嘛!
少年被黑色指套覆盖着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一侧头乌黑的大马尾落在了她脸上,发尖儿冰凉微微的痒。
他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别动,我带你回去……”
云祭火抖如筛糠一般地背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步几乎一个血印。
张雾敛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力正从自己的体内流逝。
她要死了。
疼……疼死了!
眼泪混着血水直往下掉,张雾敛心里急得要死,张口想说些什么,临到头却疼得一阵抽搐。
她一抽搐,云祭火脚步一顿,嗓音哑得几乎不成样子。
“别……别动。”
“再动,信不信你爹我……我艹死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嘴臭!!
她真的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
张雾敛动了动唇,嗓子里咕咕了两声。
“祭……祭火哥哥……”
她趴在他坚实背上,费力地喘息了一声,一开口,血液又从嘴角冒了出来,浸湿了这鹅黄色的布料。
云祭火红着眼,侧耳想努力分辨她在说着些什么。
却听到这怕疼怕死的姑娘,嗓音细而弱地说:“放我下来。”
“好疼。”
“让我解脱吧。”
她受不了了。
张雾敛紧紧地揪住少年的衣摆,疼得一阵接一阵的抽搐,如果能喊出声,她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惨叫连连了。
可惜,连叫她都叫不出来了。
杀了她吧,张雾敛没出息地呜咽了一声,杀了她,她就能回家了。她受不了了。
张雾敛嘴唇哆嗦,无声地瞪大了饱含眼泪的眼。
疼——疼啊啊啊啊啊!!杀……杀了她吧……求求你……求求你……
侧目瞥见她饱含祈求的没出息的眼,云祭火踉跄了一下,却搂得她更紧了,却近乎残忍地继续往她体内输送着灵力,咬牙道:“忍住。”
眼泪濡湿了乌黑纤长的眼睫,少年抬手想把她擦干净嘴角的血,没想到反而越抹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终于,云祭火放弃了,死死地咬紧了后槽牙。
“给我忍住。”
然后飞一般地往前继续奔跑。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来不及了,张雾敛努力看了眼少年花容月貌的侧脸,抬起手指,轻轻帮他捋了捋凌乱的发丝。
超级认真地凝视着云祭火,轻声道:“祭火哥哥,我喜欢你。”
“不……我爱你……”
“超级喜欢你的。”
虽然很自私,但她一定要说。
“千万不要忘了我。”
虽然她一开始是奔着那8千8百万美金去的没错,但只有爱,是最真诚的。
……
恭华宗的桃花全开了,少年形容狼狈,跑得跌跌撞撞。
等终于赶到药堂时,云祭火眼里这才终于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少年喉口滚了滚,心跳如擂欢喜地侧过头:“张雾敛,到了。”
“到了……”
然而背上安安静静的却没有一点动静。
刹那间,云祭火僵住了。
“张雾敛?”
少年脸色僵硬,仿佛明白了什么,生机如潮水般迅速从秀美的脸上褪去,不可置信地弯腰将背上的少女给放了下来。
在赶往药堂的半道上,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刹那间,云祭火如遭雷击,脑子里轰隆一声。
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间的桃瓣上,骄傲的少年皇子,咬紧了牙,那冷淡的面色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霎时间奔涌而出。
她死了。
少年木然地抱紧了怀里的她。
那总是不知廉耻喊着“祭火哥哥请和我上床”,“我超喜欢你的”的黏人精,在桃花盛开的时候,死在了他背上。
而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之前,郑道友他们的事……对不起……”
“照顾好师姐,木木和羲和,拜托了。”
云祭火面无表情跌坐在地上,乌发凌乱散落,眼里怔怔地流出了两行血泪,看上去妖异无比。
明明,对不起她,迁怒她的,是他啊。
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叮咚——
【云祭火好感度+1000,当前好感度1000】
第52章 争夺
楚玉荣仰躺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鲜血汩汩地顺着伤口往下淌,很快就将他给浸透成了个血人。
陪着魔君南征北战多年的魔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个小姑娘给算计了!!
他这是报应来了,楚玉荣忍不住嗤笑了一下,杀多了人终究会有报应的。
他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可是他不会死的。
青年努力翻身,扶着身旁的桃树,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每动一下,撕扯伤口,都是撕心裂肺地疼,楚玉荣吐出一口血水,咬紧了牙,眼里爆射出冷厉的光。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了,他怎么可能死在这儿?
他还得去见魔君……对……去见魔君。
一想到季青林,楚玉荣的思绪终于短暂地明晰了一瞬。
为了那些兄弟,魔君他必须回去,哪怕他以下犯上,利用了魔君,被魔君当场格杀也无所谓,只要能逼魔君回去……
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楚玉荣终于跌跌撞撞,半爬半走的,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来到了季青林面前。
那是恭华宗的后山。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盘腿坐着,虽然面色苍白,衣衫褴褛,却完全不掩其周身上位者的气势。
血色几乎浸透了恭华宗,但季青林面色不变,甚至连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别人的死活与他毫无干系,更遑论本来就与渡霄宗关系不好的恭华宗,季青林心如枯木,淡淡地想,他只要酹月活着就够了。
远远地瞥见那冷淡到近乎冷酷的少年,楚玉荣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魔君回来了。
那个阴郁软弱犹疑的少年消失了,他熟悉的,自私,冷酷,杀伐予夺的魔君回来了。
走到这儿,他基本上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于是楚玉荣干脆爬了过去。
眼睫一瞥,瞥见这一身伤口,在地上爬着的属下,季青林甚至连起来扶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目光淡淡一扫,等着他的汇报。
在季青林脚边停了下来,楚玉荣一字不落地尽数全禀报了上去。
“你说什么?”
听到“张雾敛”这三个字的时候,楚玉荣清楚地看到自己一生侍奉的魔主,脸色突然就变了。
少年脸色一变再变,惊怒交加地问:“她怎么了?”
“她死了。”想到张雾敛,楚玉荣脸上露出一股扭曲的兴奋。
那么重的伤,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是啊,就算拼尽全力殊死一搏又怎么样?
她死了,可他还活着。
楚玉荣低咳了几声,压抑住内心的那股兴奋,仰头道:“魔君,魔君……这些碍事的人都差不多被我清……”
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她死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天晏魔君垂眸,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玉荣心里陡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魔……君?”
少年那苍白冰凉的手却突然缓缓地覆上了他发顶,牢牢地掐住了他脑袋。
“魔君?!!”
“魔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不顾楚玉荣目眦欲裂地哀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直接捏爆了青年的脑袋!!
血浆伴随着脑浆一并迸溅上了少年的侧脸。
青年魔修头骨破裂,死不瞑目地栽倒在地,
张雾敛……她死了?
季青林想像之前直面酹月身亡那样,阖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胸腔中气血却不断翻涌。
一想到楚玉荣临死前那句话,他就勃然大怒,恨不得再将对方鞭尸一百万次。
季青林双目充血,眼珠血红,看着手上这红红白白的液体,少年紧绷的面皮,猛地抽搐了两下,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他才不信张雾敛会死。
在他认识的这一干人里,他认为最不可能死的就是张雾敛。
想到这儿,季青林霍然起身,咬紧了牙,不顾自己这突然出现又会带来多少危险,快步又冲回了恭华宗。
一踏入恭华宗的山门,季青林几乎被这满目的胭脂色的桃花给刺痛了眼!!
没有,
长生塔前没有。
广场没有。
到处都没有。
最后他终于在药堂前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少年木然地抱紧了怀里的少女,冰凉的泪水顺着张雾敛的衣襟一直流到了脖颈。
而张雾敛,仰着脸,一头长发滑落,鬓角的发饰当啷落在地上,双臂绵软地垂了下来。
人,尤其是男人,其实是种特别犯贱的生物。
季青林微微阖眼,这一闭眼,眼前浮现出的竟然是张雾敛被他杀气逼退时,怯弱又委屈的样子。
她认真的,一字一顿地说:“木木你是我的朋友。”
她好像被一闷棍敲懵了,睁大了眼,干巴巴地说:“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又或者是。
她滑稽又浮夸地大声喊道:“呜呜呜道友你好帅!好棒棒!今天也是个道友吹呢!”
朋友?
刹那间,季青林几乎又想嗤笑了。
他才不愿意当她朋友,谁会和一只狗做朋友,一只整天就知道围着那黄衣小子打转的狗。
但他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瞥见少女那毫无生气的脸,季青林眼睛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刺了一下,刺得他心也好像猛地抽搐了。
他一字一顿,目色如血,几乎狰狞道:“把她给我。”
第53章 死后的世界
云祭火瞳孔猛然骤缩。
少年紧抿着唇,摇摇晃晃地拄着重剑站了起来。
一道流光溢彩的剑光霎时间直冲云霄!倏忽又调转攻势,这一道剑气一路俯冲之下,在地上劈开半米深的裂口。
地动山摇,岩石崩裂!
季青林这才看清,云祭火这糟糕的状况。
虽然脊背依旧挺直,但脸上泪痕与血痕纵横交错,云祭火咬紧了牙,乌发垂落侧颊,白皙的脸上一道锐气割出的血痕,眼神固执又狠厉。
握紧了重剑就冲了上去!
季青林气得面色铁青,往后急退了几步,一抬手,袖中的毒雾袅袅四散。
他这身体太病弱,虽然自打拜入渡霄宗以来有意洗髓伐脉,强身健体,但和面前这劲瘦有力的少年比,还是略微有点儿像白斩鸡了。
但云祭火却不管不顾,少年那漂亮的桃花眼圆睁,几乎像个愤怒的猫眼,瞳仁缩成了针尖大小,像个愤怒悲伤的刺猬和花猫,大喝一声,就冲了上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杀了他。
如果不是季青林。
云祭火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痛欲裂,握紧了重剑的虎口崩裂,血顺着剑柄一路漫下了剑身。
如果不是季青林,酹月和张雾敛,他的师弟师妹,他们也不会死。
季青林往后倒退了几步,目光落在那软绵绵的躺在地上的少女时,又看向云祭火,心里好像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呼吸也不住急促了。
所以,是为了保护这个废物死的吗?
一个废物为了保护另一个废物而死。
季青林眼神猛地冷了下来,面色狰狞,心里不甘嫉妒与愤怒翻滚成了冲天的杀意。
在她眼里,云祭火就这么重要?
他可不是张雾敛这个傻逼,她想保护云祭火,季青林心里陡然冒起了一股被触怒被欺骗的惊怒,他偏偏就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