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祭火虽说在恭华宗同辈中属翘楚,但不论天资还是战斗经验,都落后了季青林一大截。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少年身形猛地僵住,缓缓地弯下了腰,嘴角渗出了血,那猫眼死气沉沉地看向了洞穿自己腰腹的一柄短剑,乌发凌乱地搭在了额前。
季青林抱着张雾敛走了,独留他半跪在原地,鹅黄色衣摆上的银色麒麟纹几乎也被血浸透成了红色。
云祭火木然又苍凉地跪倒在地上,眼里的血泪愣愣地流。
恭华宗的弟子很快听闻了动静,闻讯赶来,却看到少年一边怔怔地呕血,一边阻止所有人的靠近。
不论是谁,往前一步,都会被一道剑气隔开。
李懋惊愕地发现,云祭火他在哭。
眼泪啪嗒嗒地砸在地上,尘灰飞扬,不过片刻,就将少年白皙的脸冲得像个狼狈的花猫。
云祭火冷冷地扯动唇角,有点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或许并没有那么喜欢张雾敛,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云祭火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只是不甘心他这愚钝的天资,在面对季青林时,他心里愤怒又嫉妒,嫉妒地几乎发疯。
每一次张雾敛与季青林的相处,都使得他嫉妒得要命,他嫉妒季青林,甚至于嫉妒过……李懋。
虽说平常不大看得起云祭火,但看他这幅模样,其他恭华宗弟子心里还有点儿发怵,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却被李懋给拦下了,少年目光严肃地看向云祭火:“让他好好休息吧。”
又看向那原本躺着张雾敛的地方,李懋喉口宛如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沉默地没说话。
其实他根本没多大事儿,魔修虽然的确来了玉冥峰,但他与其他师兄师姐们完全能够应付这状况。
也只有云祭火,这傻子,将他,将玉冥长老,将同门郑重地放在了心尖上,义无反顾地赶来,最后却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
*
张雾敛现在的心情十分崩溃。
主要是,救命啊!!她变成鬼了!!
就在刚刚,她死了。
死得十分伟大且光荣,还貌似在云祭火那儿狠狠地刷了个好感度。
就在张雾敛闭上眼,欣慰地咽了口气,准备回家迎接wifi和蛋糕,漂亮的小裙子的时候,在一睁眼,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没能回去。
变成了个身体半透明的阿飘,漂浮在云祭火身侧。
而系统也联系不上了。
这算是个什么情况啊!!张雾敛急得直跺脚。
让她死啊!这样还没死透算什么啊!她总不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况啊。
她也看到了云祭火与季青林打得那一场。
咳咳,老实说,作为当事人,她心里还是有点儿自豪的啦。
毕竟有两个如此优秀的少年为自己打得你死我活的,但很快,这微妙的自豪就变成了担心。
别打了!
张雾敛努力站到了两人身前,伸出手,使劲蹦跶,企图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再打要死人啦!!
可惜没人注意到她。
最后季青林赢了,还把她尸体带走了。
她尸体!
张雾敛睁大了眼,牵着裙子急急忙忙地想跟上,结果才跑出没几步远,立刻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弹回了云祭火身边。
就这么尔康手,默默地看着季青林把她尸体给带走了。
完蛋了……
张雾敛颓然跌坐在地。
没有尸体,孤魂一个,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她……她会不会有一天没什么道士给捉走啊。
反正也没有人能看见她,越想越伤心,张雾敛干脆捂住了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虽然很喜欢祭火哥哥没错,但她不想生生世世都与祭火哥哥绑定好吗?难道要她一直看着云祭火从她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然后又遇上了另一个姑娘,与那姑娘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结为道侣,翻云覆雨啪啪,孩子无数,最后幸福地度过这一生吗?
这也太悲惨了吧?
张雾敛哭得更厉害了。
可是一看到云祭火像个狼狈的小花猫一样,张雾敛反倒又心疼了,心疼地恨不得像擦擦他眼泪,告诉他,别哭啦,我还没死呢。
最后张雾敛干脆放弃了,一屁股在少年肩侧坐了下来。
少年跪在地上,跪了很久很久,之后,又好像突然想通了,又恢复了之前那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样子,站了起来。
只是嗓音依旧沙哑,对李懋说:“酹月呢,酹月在哪儿?”
张雾敛:……
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搞……搞什么啊……
刚刚不是很伤心吗?怎么转头又问起了月师姐了!虽然……虽然她也很担心月师姐,但这样让她很没面子啊。
就知道他喜欢月师姐!他和木木都喜欢月师姐!大骗子!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这么点儿吗?她还以为他至少会消沉一段时间呢,马上收拾好情绪这算什么啊。
李懋端详了他一眼,沉声道:“薄梵好等人已经去找了。”
或许李懋少年也跟她一样困惑,脸色变了几变,犹犹豫豫地问:“张雾敛……你……你没事吧?”
虽然他知道云祭火一直暗恋着渡霄宗那位月师姐,但对于张雾敛,他一直以为,他是在乎的。
但少年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垂下了眼睫:“人死不能复生,我对不起她,不能再对不起酹月。”
张雾敛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窖,默默地抱着膝坐在地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委屈地又要掉眼泪了。
明明她是为了救他,救大家而死的好不好。
想来想去,还是羲和和月师姐最好啦,她……张雾敛抽了抽鼻子,她好想羲和和月师姐哦。
羲和应该会没事吧……
可惜现在她和混蛋云祭火绑定了,都没有办法赶去看羲和的伤势。
这个傲娇大小姐肯定会很自责的,但是别自责啊,说好了是最好的朋友,为保护朋友死,她不后悔的。
虽然无可奈何,但云祭火捡起地上的重剑一走,张雾敛还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看着他收拾好了情绪,冷静地去寻找酹月。
结果当然是——
没找到。
就像原著一样,季青林带着酹月离开了渡霄宗与恭华宗,一步一步踏向了魔道。恭华宗与渡霄宗倾尽全力去找,季青林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踪迹。
时间会冲淡一切。
没过几天,张雾敛就看到云祭火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规。
如果硬要说改变的话,就是练剑比之前更加拼命,也更加沉默了,脾气好像也更差了,睡得不多,常常醒来,一醒来就睡不着了,干脆又去练剑。
更像是那种喜怒无常的皇子,那邹剑清来招惹了他几次,少年袖箭没再故意射偏,狠狠地盯在了他肩头,薄唇冷冷地吐出个字。
“滚。”
又过了几天,云祭火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没有哀悼,没有消沉,就好像他生命中根本没出现她这个人一样。
直到某一天,少年又在半夜惊醒了,额头,鼻梁上汗涔涔的,这一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翻身下床去练剑。
云祭火只是揩了一把脸,猫眼睁大了些,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雪白的墙壁,喃喃自语道。
“张雾敛,你究竟要在梦里纠缠你爹到什么时候。”
一并惊醒的张雾敛:?
骗人,她没有!她不是!别诬陷她!她哪里会入梦!
时间会冲淡一切。
起初云祭火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张雾敛,只是她死在他背上时,他没来得及救下的悔恨,辜负了她心意的自责在那一刻吞没了他,他失控了。
第54章 玛丽苏的假日
然而,时间非但没冲淡一切,反倒让这暗疮,在这时间的冲刷下,日渐化脓腐烂,在心上剖开了个寸深的口子。
每一次午夜梦回,都无疑于把这结痂的伤口给硬生生地撕扯开。
张雾敛愣愣地看着,云祭火木然地坐了起来,少年披散着一头乌发,简直如同长发公主,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这才又洗漱妥当,系上蹀躞带,拿起重剑出了门。
每一次,腕上的袖箭正中靶心,他都会想,他欺骗不了自己。
就算下意识地慌乱地用酹月作逃避也没有用。
云祭火不得不地承认。
正合张雾敛心意,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少年侧脸冷峻,近乎无动于衷地想。
可是太晚了。
暗搓搓的骄傲的大衍皇朝的皇子,终于喜欢上了个姑娘。
可是那姑娘最终死在了他怀里。
他的自卑,犹疑,胆怯最终害死了他爱的姑娘。
他这辈子或许都和张雾敛这傻逼纠缠不清了。
射箭,射箭,射箭。
重复着这机械性的动作,云祭火累得大汗淋漓,汗水模糊了眼睫,一想到张雾敛的脸,心里就泛起了一阵奇异的感受,鼓动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开来,泛着窒息般的疼。
一同前来练剑的恭华宗弟子,惊讶地看着少年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湿衣衫。
恭华宗弟子愣愣地看着云祭火的侧脸:“云师兄……你……你哭了?”
少年微微侧过脸来,眼黝黑,汗水顺着额际凌乱的发丝滑下,但冷峻秀丽的脸上并无任何泪光。
他提着弓站在树下的时候,袍角的银色麒麟仿佛活了过来,袍角飞扬间,脊背一如既往的挺拔,姿态也一如既往的高傲。
*
天晏魔宫的魔修们最近心情十分复杂。
按理说,魔君回来了,夺舍回来了!真不愧是他们的魔君!他们应该高兴才是!
他们这纠结的心情,主要来源于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自家天晏魔君带回来的那位美貌的姑娘终于醒了。
之前这位酹月姑娘昏睡的时候,一帮大老爷们儿就暗搓搓幻想过,这位姑娘一旦睁开眼,那是得多美啊。
然后,这位姑娘在某一天真的睁开了眼,在自家魔君不惜为她抢了引魂镜,为她引魂重塑肉身之后。
另一件事是,自家魔君好像病得更加不轻了。
在酹月姑娘没醒之前,自家魔君常常会来看看,人人都说魔君对这位姑娘情深义重,但当这位姑娘醒来之后,魔君反倒来得少了。
这算啥?!一众魔修目瞪口呆,感天动地的友情吗?!
与之相反的是,魔君开始频频往带回的另一位姑娘的寝宫去,经常在那儿处理公务,一呆就是一整天。
有事没事儿,魔君就和这些姑娘说说话,说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干脆自己都搬进去住了。
这位姑娘,据打扫魔宫的丫鬟透露,论样貌是远远不如酹月姑娘的,算是个小家碧玉的水准。
说是“寝宫”其实也不准确,这是个水榭。
水面上雾气缭绕,雾气间盛放着满目的莲花。
这位姑娘,就被安置在这一池莲花的正中央,与那些开得或清丽,或妖娆的菡萏相比,这位莲池中躺着的只是个面色苍白的清秀姑娘。
打扫魔宫的小丫鬟经常看到,少年模样的魔君常常会对着这姑娘说话。
面色阴郁苍白的少年,垂落的发丝间,赤红的瞳仁,平静沉稳,和这位姑娘闲话家常。
比如说,谁家的衣服首饰很好看,下次他给她买点来。
这位一向杀伐果断的天晏魔君,在回归魔宫之后,竟然和一具死尸聊起了穿衣打扮。
来之前,摘了一朵最好看的莲花,搁在了少女发侧。
沉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看着张雾敛那苍白的脸颊旁的滴露莲花,季青林忽而又觉得疲惫。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那苍白的脸似乎比雪还剔透,这是独属于死人的脸色。
乌黑的发柔顺地垂落在枕上,唇瓣鲜艳。
季青林的手握紧了点儿,复又松开,脸上忍不住多了点儿讥诮之意。
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看上了张雾敛什么,几百岁的老妖怪了,等到人死之后竟然还悔不当初,傻愣愣地把她安置在了这水榭中央。
难道等着她突然醒来,笑嘻嘻地喊他木木吗?
张雾敛她回不来了。
季青林打心眼里很清楚。
复活死人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他复活了酹月,却再也没有复活张雾敛的机会了。
胃里好像有一把暗火在烧,这暗火一直燎上了心脏,老妖怪多年没什么波动的心脏,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曾有个朋友,可惜直到失去前,他都并没有正视过珍惜过这份宝贵的心意。
*
张雾敛深刻地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疯啦!!
没有好吃的火锅烧烤冰淇淋披萨汉堡王,没有冰阔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怪不得结婚之后会有七年之痒这玩意儿,从第一次看到云祭火洗澡,那水流一直流入了人鱼线时的激动和性|致勃勃,到现在,她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洗澡换衣服了。
张雾敛沉痛地想,她快萎了!!!
而且,而且……
她最郁闷的一点是……
云祭火看样子根本就没有很在乎她的样子嘛。
又孤独一人,阿不,一魂,抱着膝坐了一会儿,看着云祭火练剑,张雾敛内心拼命祈祷。
求求啦,系统求求你快回来吧!信女愿吃素一年,换得系统君回归。
【在呢,亲亲mua! (*╯3╰)】
张雾敛:?等等?
【在哦,亲亲】
当再看到这颗淫荡的粉红色爱心时,张雾敛腾地站起身,感动地几乎快哭了出来。
“呜呜呜系统君我好想你啊!”
【亲亲自重,不可以发生办公室恋情哦】粉红爱心道:【抱歉这几天有些私事耽误了呢,还请亲亲见谅。】
回想自己这凄惨的被虐身又被虐心的几天,张雾敛炸了:“这怎么可能原谅啊!绝对不可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