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这件事,彭雪帆像是随时又能哭出来,她哽咽道:“期中考……我考得不好,板报又要交了。两方面逼得紧,情绪有些崩溃。”
鹿听晚没有去看别人成绩的习惯,她不知道彭雪帆的成绩。
“下回加油,人总是会进步的。”
彭雪帆用力地摇了摇头,话里自我否定的意味明显,“不会的,我之前已经很努力在学了,可成绩还是那个样子。像我这样天生就笨的人,再怎么学都是这个样子,不像你们都很聪明。”
话说到这谢书云就很有发言权了,她也算不上是很聪明的那一类,靠的也还是后天努力。
谢书云安慰道:“你肯定可以的,你要先用心学呀。你看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成绩浮动也很大,要相信自己下次会更好。去努力的话,一定有收获的。”
鹿听晚想了想,“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来问。”
“我问了也会听不懂的,我不懂的题目也很多。”彭雪帆咬着唇,低垂着头,“我……我感觉我就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她话语停顿了几秒,最后接上的语气有些丧气。
“人活着,都是这么难吗。”
“别这么想。”鹿听晚温声开导她,“成绩不好,并不代表你做不好其他的事情。人也不是只有读书这一件事可行,老陈不是还让你帮忙出黑板报了吗?”
彭雪帆在班上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之前老陈开班会的时候,根据她交上来的特长让她当了宣传委员,到现在也没有几个同学记得这事。
很显然,谢书云就在那行列里面。
谢书云开始去打量板报上人画作,材料选用的是水彩,已经完成了大概三分之一,画的是动漫人物。
说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中等水平。
谢书云见惯了鹿听晚的画作,看别人的怎么都觉得缺少那股灵动惊艳的劲。
谢书云客气道:“这期黑板报好像是就是你负责的,期待哦。”
彭雪帆垂着头,“可是我——”
“别可是了。”谢书云活跃气氛,“人嘛,再难也得过下去。不是有个段子说了吗,在哪里跌到,就在哪里躺下。”
鹿听晚笑,“对,坚持总是会结果的,你现在也还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对、我还有会的东西。我也……”彭雪帆突然卡住,神情又带上了几分落寞,“我爸妈不让我走艺术,他们说学这个太费钱了,将来也没有什么前途。”
艺考这条路,是会难些。
大概率的偏见,加上成倍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比起真正走到终点的,夭折在半路上的人不知多了多少倍。
“那你要和他们好好沟通,不要着急,多花一点时间就能说明白的。”谢书云的语气极快,下意识去看鹿听晚的反应。
少女神色淡然,精致的五官在光下染着一层暖色。
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变化。
谢书云松了口气。
两人又换着法子安慰里了彭雪帆一番,总算是把她哄好了些。
“叮——”彭雪帆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我先接个电话。”她抱歉地笑了一下,把电话接了起来。
不知道是她听筒的声音开太大,还是对方说话的声音太大声,隔着一小段距离,鹿听晚都能把大概内容都听清了。
对方的语气很冲,“都几点了还不知道要回家!你看看你这次期中考是考了多少分!这会敢在外面野了?!”
这沟通方式。
鹿听晚皱眉,刚想提示彭雪帆音量的问题,对方的话音跟弹珠一样砸过来。
“赶紧回家做作业,我给你报了的个补习班,养你已经让你妈快饿死了,你什么时候你知道长进一点!还有,不要想着整天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赶紧回家!”
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就把电话挂了,那边传来一阵盲音。
“……”
彭雪帆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下屏幕上已经挂断的通话,她有些手足无措。
鹿听晚:“你要是赶时间的话,就早点回家吧,现在也不早了。”
“不行……”彭雪帆摇了摇头,刚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有要掉下来的势头,“板报明天就要交了,现在不画肯定来不及的。”
谢书云欲言又止,“那你妈妈那里?”
板报代表的是班级,老陈平时好说话是一回事,但是在集体荣誉上向来是特别重视。
黑板报交给了彭雪帆已经一周了,周一没有画完连累了班级荣誉,这算是失职。
“怎么办啊!”
彭雪帆急得眼眶泛红,“我本来是是打算期中考完画的,但是期中考考砸了,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出黑板报,他们也都不帮我画……本来就都是我一个人在忙着些事情。”
“明天板报就要交了,明天肯定花不完;现在不回去的话,晚上……晚上又要被她骂了。”
“你先别急。”鹿听晚轻声安慰彭雪帆。
她转头看着后面未完成的板报,写上去的字只是小部分,大部分都是以画为主。
按照原本的构图来,哪怕是两个人一起,最少也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
“那该怎么办啊?”谢书云一时也想不到办法,“我们等下就要走了,还需要去补习班上课。”
“……”
谢书云看了鹿听晚一眼,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移开了眼神。
彭雪帆察觉到她的目光,拉着鹿听晚的手,“学神,你会画画吗?不会也没有关系,只需要一些简单的。你没有事的话能帮我画完这黑板报吗?”
“?”鹿听晚愣了一下。
彭雪帆看着她的反应,更有了几分笃定,“不会太复杂的,等一下空出的两大板块,就写字就可以了。”
鹿听晚皱着眉,没说话。
彭雪帆握着她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泪眼看着她,“真的拜托你了,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只需要画一点点,这也是为了班级,学神……”
谢书云知道,鹿听晚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就是善良温柔的那类女孩子。
可让鹿听晚画画……
谢书云想去拉开彭雪帆的手,奈何彭雪帆好像提前一步察觉了她的动作,躲开了。
谢书云有些不悦,再去看彭雪帆的表情,像是无心之举。
可能是她想多了。
“小晚,不用勉强自己。”谢书云说。
“学神……你帮我这一次吧……”彭雪帆还在求着。
谢书云脾气也急,让人帮人是一回事,但也得考虑一下对方的情况呀。
谢书云捏着她的手腕,刚才看着不觉得,现在碰到了才发现彭雪帆用的劲是真大。
“雪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小晚。”
“我……对不起。”彭雪帆又开始哭。
彭雪帆声音一阵一阵的,像是未处理好的电子噪音,嗡嗡地吵得鹿听晚耳朵疼。
“我能帮你。”鹿听晚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可是,如果让我画的话,你板报上的那些东西,全都会被擦掉。”
鹿听晚对画画的程度接近偏执。她追求完美,容不得一丝瑕疵。
彭雪帆原本的板报,她看着没有半点感觉,真要动手的话,她只会全部擦掉。
而板报也已经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动漫人物的细节要求多的,彭雪帆画出来也不容易。
学画画的都能明白,那种辛苦半天,一瞬被当成废稿的心情,就像是自己亲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堡垒,再在自己的年轻原地崩塌。
彭雪帆的哭声一下止住,她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让鹿听晚帮忙写点字,做一点小亮点的勾勒。
“学神你全部只要自己画吗?你会画吗……这次板报也、也挺重要的。”
“?”谢书云忽然给这句话听笑了,她就没见过有人这么质疑鹿听晚的。
谢书云揽着鹿听晚的肩,仿佛是在推销自家的孩子,“我们学神小晚,全能女神了解一下。”
“别闹。”鹿听晚温声重复了一边,加重了语气,“你想清楚,我都会擦掉的。”
彭雪帆静了一会没说话。
鹿听晚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在原本未完成的板报上流连,里面满是不舍。
彭雪帆紧紧地捏着手机,催促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
她咬着唇,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现在不回去,她妈肯定不会放过她。
但是板报画不完,还会影响老师和班级。
“那……那好吧。”彭雪帆的声音里听不出感谢的意思,有些平淡,“谢谢学神了。”
/
谢书云帮着鹿听晚一起擦黑板报,水粉需要用的抹布擦,黑板又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撸起袖子,仿佛像是在做苦力,“小晚,你说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明明也是好心帮雪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那个开心的感觉?”
天知道。
鹿听晚愿意帮她画画,是迈出了多大的一步。
鹿听晚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画被擦掉,不开心吧。”
“可能吧。”谢书云看着这黑板的长度,平常感觉不出来,真到出板报的时候才觉得大,“小晚,这么长一片,你需要画多久?”
“唔。”鹿听晚后退了两步,目光打量了一会,“不知道,看画得顺不顺利吧。快的话可能到五点,慢的话九、十点?”
“啊!?这也太晚了吧?”谢书云看手表,“我差不多要去上课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
“可以的,你已经帮我把这些擦掉了,省了很多时间了。”鹿听晚边说边扎头发。
她熟练地将头发梳成了个丸子头,手法比较粗糙,额角还留着些细碎的头发。
不过好看的人,怎么都是好看的,连着这个随手扎的头发都能带上一股凌乱美的慵懒感。
谢书云看得有些呆。
鹿听晚是甜系猫颜,丸子头本就乖巧,加上小脸还有些没褪去的婴儿肥,茶色的眼瞳清澈灵动,朝人轻轻一笑还会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来。
女孩子看了都会心动,传说中男女通杀的颜。
鹿听晚刚刚绑好头发,就发现谢书云盯着她看,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怎么了吗?”
“呜呜呜我的小晚也太美了吧。”谢书云伸手抱住她,“将来到底是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拥有我们可爱的小晚啊。”
鹿听晚轻笑,“别吹彩虹屁了,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谢书云摸了一下鹿听晚的头发,叮嘱道:“那我晚上来找你。那个流浪汉尾随,最近闹得挺大的。你如果到太晚了,真的不安全。”
那个流浪汉的目标还挺明确的,专挑着女高中生下手,选中的类型还都是像鹿听晚这一类乖乖的漂亮的女孩子。
流浪汉又狡猾,警方出动配合,连续几天了,也还没有相关线索。
“不用,你下课了的话还是早点回家。这里离汉唐庭也不远,我能自己回去的。”
谢书云上课的地方确实离六中有段距离,加上来回耽搁,鹿听晚也不放心她自己来找她。
见她还想说些什么,鹿听晚安慰,“没关系的,我尽量不弄太晚。到时候我到家给你打电话,不会出事的。”
“……那好吧。”谢书云依依不舍,“你千万记得自己小心点,我先走了。”
“去吧拜拜。”
/
鹿听晚站在教室中央,目光停在后排空空如也的板报上。
这次黑板报的主题是少年梦想。
时间关系的问题,她不打算做太详细的构造,主要还是营造出板报的氛围和主题。
大体的色调选定深蓝和黑,以晕染为主。
笔刷开始在板报上涂抹,第一笔沉稳的深色落下,毫无章法和懒散的涂抹方式,从起稿就能看出笔触的难度。
少女踩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眸,唇角略微扬起了弧度,自信而又耀眼。
白皙的小手握着笔,时不时调整着运用的色彩变化,笔尖逐渐细腻,根据细节在板报上做修改。
偌大的教室里,整齐的桌椅并排排列着,空旷而冷清,静到似乎还能听见操场外传来的鸟鸣声。
下午强烈的阳光逐渐转弱,橘红色一点点被深黑代替。
阳光和星光交替,室内的光线一点点被剥夺,昏暗的光影悄无声息的占领了局面。
“啪”的一声,教室里的白炽灯,突然暗下来。黑暗里还未完成的板报,已然辨别不清。
啊。
停电了。
鹿听晚从椅子上下来,揉了揉酸涩的手臂。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手和脖子后知后觉的涌来疼痛。
她画画的时候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也不知道现在大概是几点。
鹿听晚拿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她点了点屏幕,正想给谢书云报平安。
戳了屏幕好几下,手机都没有反应。
没电了也。
鹿听晚低头才发现脚上的鞋带也开了,她蹲下身去系鞋带。
时间刚好交错,她没看见在头顶上扫过的那一道手电筒光线。门口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很轻的,微不可查,像是落锁的声音。
鹿听晚把鞋带绑好,班级的始终挂在黑板以上,她努力扬起头,靠着微弱的月光去看清时间点。
晚上十点,有些晚了。
手机没电,她也没给谢书云报平安。
再不回去的话,应该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