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祝照跑过了芍药花丛,还没到门前,便瞧见院子花窗另一边映出的人影,脸上笑容更甚。
明云见听见祝照的声音了,只是她口齿不清的,那一声不知喊得是什么。他刚走到这小院的门前,便见身披水红裙子的祝照提着裙摆两步当做一步跨,歪歪扭扭地朝他这边跑来。
她笑得尤为灿烂,一双小鹿眼弯成了月牙状,脚下踩了两朵芍药花也不知,还没完全跑到明云见跟前,祝照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脸颊蹭了蹭明云见的胸膛,道:“皇叔!”
桃芝在后头跟来,根本拦不住祝照这一路小跑,见了明云见后,她连忙行礼,被明云见责怪了一眼,怪她没看好祝照,叫祝照饮酒了。
明云见将祝照抱住,抚着她的发,尚能从她身上闻到淡淡的酒味儿,这酒不重,不容易醉人,但祝照酒量过浅,几杯下肚便受不住了。
随后又瞧见祝照脸上淡淡的伤痕,抬手轻轻摸过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皇叔,长宁想你。”祝照拽着明云见腰上的荷包晃着,完全忽视了他的疑问,声音嘟囔,像个孩子似的撒娇。
明云见低头看去,能瞧见她小巧的鼻下微微嘟起的嘴,又听见她说:“娘娘好笨啊,都不知‘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如何接,皇叔知道吧?你一定知道的吧?”
明云见见她这般,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干脆哄着她道:“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
祝照唔了声点头,伸手勾着自己头上的金步摇接着道:“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言罢她笑着抬头,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明云见,恐怕早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居然双手勾着明云见的脖子,倾身过去,异常亲昵道:“我就知道皇叔明白。”
“本王明白什么?”明云见问她。
祝照道:“知晓诗,能接诗,知我意,能解意。”
说完,她又是一抹灿笑,因为酒醉,身形晃动不稳,明云见将她直接打横抱在了怀中,免得她晃来晃去,蹭来蹭去,极不安分。
钱夫人尚未全醉,自然知晓明云见过来了,于是领了几位夫人整理仪容出了小木屋,入到院子里给文王行礼。几人到时,便见明云见将祝照轻松楼抱在怀中,与她们几人道:“王妃身子差,日后莫要她出这般远门了。”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你们玩儿归你们玩儿,不许再去文王府拉祝照。
钱夫人道是,等明云见走后才松了口气,方才文王的表情与旁人所言的温柔半分不符,冷冽得仿若要杀人,不过她也有些羡慕。
人家夫君知晓担心妻子,骑马过来接回家了,她们这群人的夫君现下指不定在哪儿包下雅间,一同胡侃喝酒呢。
明云见将祝照抱进了马车,那匹他骑来的马便让府丁骑回去了。
祝照坐在明云见的腿上,靠于他的肩膀仍旧不安分,她也不困,就是脑子晕乎,神智也迷糊着,有些行为不过脑,有些话也大大咧咧地说出。可祝照潜意识里分得清场合,她知什么人能亲近,可信赖,什么人不能多言,免得出错。
故而她在酒醉后,便没再回到小木屋了,只等着吹风散了酒气回家,但喝多了酒瞧见满院的花,莫名伤春悲秋,莫名想念明云见。分明两人昨晚还依偎在一起说了几番甜蜜的话,今早一同用膳的,她便想他想得心头发紧,一时间憋屈,惹来心中的患得患失,便背起了酸溜溜的情诗。
方才院中她一句,明云见一句,便是互相倾诉爱意的。
祝照想起,又低声笑了笑,往明云见的怀中再蹭紧了些,胆大妄为道:“我喜欢皇叔。”
明云见愣怔了瞬,一时间有些失神,他低头朝怀中人看去,又问她:“你说什么?”
祝照抬眸,酒醉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这一口含着淡淡荷花香的热气几乎叫明云见以为,自己也要被她给熏醉了。
祝照低声道:“长宁喜欢皇叔,我喜欢你,我心里喜欢你喜欢得紧呢。”
几乎是立刻,明云见便被她这双眼看得心猿意马,脑海中起了无数旖旎画面,尽是活色生香。他的喉口干燥,艰难吞咽了瞬,难得从祝照的眼中看出了直率坦然,又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当真如她自己所言,喜欢得紧。
祝照平日不喝醉,对他所言所表,所诉之情,恐怕还有收敛,有克制。
如今理智解了束缚,又是马车内小小环境,只有他们两人,如此亲昵,如此亲近,一句真心话说出不够,她又搂住明云见的下巴,低声道:“早早就想这么做,可是我得懂规矩。”
“如何做?”明云见问她。
祝照的手稍稍用力,明云见便顺着她低下头,于是一吻落在了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祝照羞涩地缩着肩膀,拿眼瞧他,眼中纯澈却不清明,如梦一般。
明云见道:“你我夫妻,恩爱属常事,无需往日规矩。”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在说完后便掐着祝照的腰,让她正面对着自己,一手搂紧二人距离,一手拖着她的后脑,微微低下头将方才意犹未尽的那一吻加深了许多。
祝照坐于他的腿上,双手微微颤抖着抓着明云见腰间衣裳,呼吸渐渐不顺,头脑也越来越混沌了。
她能察觉到明云见的一切举动,于是有模有样地学着对方,手也搂着他的腰,小舌探出,舔过他的嘴角,舌尖被明云见轻轻咬上时,祝照吓得立刻抿嘴不敢动,生怕被咬破。
金簪银饰随着马车回府路过青石路的颠簸微微晃动,金步摇发出了叮叮当当悦耳之声,一头青丝被人挽起全都挂在另一边的肩上,祝照侧过脸,微微抬起头,外衣半垂挂于肘间,肩头的里衣都快被明云见给啃湿了。
祝照学他,也咬他的肩膀,结果明云见的外衣上刺绣了一头兽,那头兽的眼珠子为珍珠钉在了上头,硌得祝照牙疼。
马车的车窗帘偶尔被风掀起,入了集市后总有人声传入,明云见也知现下不是行那事之时,饶是心中再动情起意,也要为祝照考虑。
他只是摸了会儿,占点儿便宜,过过手瘾。
祝照的腰被他捏得有点儿痛了,酒劲儿未过,她的脸侧靠在明云见的肩上不耐地扭了下,明云见便帮她将衣服拢了拢,低声道:“日后不许在外饮酒。”
“日后不许在外饮酒。”祝照重复了句。
“现下不许学本王说话。”明云见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自然,这句话祝照也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明云见无奈,祝照的双手还一直搂着他的肩没松开,本来她呼吸平稳,只是一双手于他身后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明云见以为她是睡着了有些小动作,却没想到一扭头,祝照一双眼如铜铃,还睁着的。
再看肩侧,明云见今日未早朝,为了轻松方便是玉冠束了个马尾,玉冠依旧在,只是那飘顺头发的马尾不知被祝照编了多少个小辫子挂下,一股股只有小尾指粗细。
祝照对上了明云见的视线,未见他目光中有责怪,于是卖乖笑道:“好看。”
马车停在了文王府门前,桃芝连忙掀开车帘请人下来,祝照今日喝多了酒,恐怕还得府里的大夫配上醒酒汤才行。
这天儿过热,别喝多了烧身。
明云见才下马车,桃芝便怔住了,不光是她,便是文王府前所有朝文王看过一眼的人,都如傻了一般石化当下,嘴巴张开,能吞下两颗鸡蛋了。
祝照被明云见抱在怀中,前一刻才打了哈欠睡过去,现下安分乖巧,只是……
明云见一头乌发被人编了至少不下十几股小辫子,还有一缕发因为那小辫子翘起来,文王这般造型,王府里的人是从未见过的。
桃芝见明云见已经入府了,回神连忙跟上。
她一路小跑过去,叫文王府门前的几人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众人面面相觑,仿若方才见了鬼,他们家王爷那头发……是个什么造型?出门时也不是这样儿的啊……
第84章 训诫
祝照酒醒后, 有些懊恼。
她分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尝了一口之后居然天真的以为桃花酒等同于桃花茶,偏偏当时她也不是真的醉得糊涂了, 心情难得的不错,所以酒醉后许多事情她都记得。
包括给明云见编了一脑袋小辫子这事儿。
昨日祝照赴约钱夫人的茶会, 在茶会上喝多了, 明云见接她回来之后眉心轻皱地照顾了她许久, 祝照的记忆里, 他喂自己喝过醒酒汤,然后替她擦了身, 又坐在床边陪了会儿。
祝照也不知自己喝多了究竟说了多少胡话,总之脑海中模糊的片段里,明云见是一直与她搭话的。
一夜昏沉睡去, 她甚至都没有做梦, 次日醒来时腰酸背痛不说,头脑还发胀, 眉尾的位置突突直跳,整个人难受到了极点。然后祝照便坐在床头,想起了昨日的一切。
桃芝入月棠院寝室, 瞧见祝照醒了后连忙替她打水梳洗,问她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明云见早间上朝时吩咐了, 等她醒后让府里的大夫过来再替她把脉,莫要在热天里生了病,届时不能吹风, 闷得难受。
祝照梳洗好了后,淑好端上早饭,又跑去叫府里的大夫过来,祝照喝粥时满脑子想的还是昨日之事。想起自己摧残了小半院子的花儿,想起她当着钱夫人的面儿与明云见搂搂抱抱,还想马车内被明云见抱在怀中啃肩膀。
就是现在,她都能察觉到肩膀上隐隐作痛,很轻微的,但一定留痕迹了。
“桃芝。”祝照犹豫了会儿,问她:“昨日王爷在这处陪了我许久吗?”
“是啊,娘娘回府后一直都是王爷照顾的,奴婢根本插不上手,晚间王爷也就在这处歇下了。”桃芝道。
祝照哦了声,咽了口中米粥,再问:“那我与他说了什么话?记忆中……似乎聊了许久。”
提到这一点,桃芝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祝照握着汤勺的手不禁收紧,睁圆了眼睛就等她回答。
结果桃芝道:“娘娘……与王爷文采斐然,对了近一个时辰的诗词,奴婢记不住那些诗词,许多也不知是何意思。”
祝照:“……”
她居然喝多了酒拉着明云见背了一个时辰的诗词?!明云见还陪着她玩儿,难道是近来夜旗军交给青门军暂管,他无事可做,闲的吗?
祝照用完了早饭,府里的大夫就过来给她把脉,祝照并未因为昨日过度饮酒生病,只是还是被大夫叮嘱了一些注意身体的话。
等大夫走后,祝照想出月棠院去兰景阁内替明云见看看兰花,在月棠院内闲步时,桃芝就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祝照一步将要跨出月棠院了,桃芝才闭着眼睛道:“娘娘,王爷不许您出月棠院。”
祝照一愣,回头朝桃芝看去,眼中不解。
桃芝抿着嘴,壮着胆子道:“王爷……王爷早朝前有吩咐,让娘娘醒了之后只能留在月棠院内不许出院,等、等王爷回来才行。”
祝照见桃芝说这话时,眼中已有为难了,她便不多问为什么了,心中考虑的或许是明云见另有安排,又或者是朝中有何风声传出,出门于她不利?
在月棠院内待了半日,明云见早朝归来,祝照正在阁楼旁的凉亭内看书,听见府里人喊了王爷,面带微笑地将书页折起,放下后便朝明云见小跑过去。
她跑过去时,不自觉地朝明云见的后脑勺方向看了一眼,他玉冠整洁,头发盘起,并没有挂下小辫子,于是祝照抿了抿嘴,声音略甜道:“王爷。”
明云见脸上无笑,只是望着她,半晌之后才对一旁低头的淑好道:“将戒尺拿来。”
淑好:“……”
王府里有这个东西吗?
王爷说有,就一定有,她还是跑去问问古管家吧。
“是!”淑好应声,在祝照的视线中离开,祝照望着淑好离去的背影,又朝明云见那张绷着略微冷冽的脸看去,不禁缩了缩肩膀,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回她的声音,不如方才轻快了:“王爷……”
“祝长宁,你胆子可真大。”明云见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又对着她的额头戳了一下,随后一甩袖袍朝凉亭方向过去。他与祝照擦身而过时,祝照心中有些慌,抿了抿嘴,心想这还是明云见头一次叫她全名。
祝照讷讷地转身,眼看明云见坐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一双眼直直地朝她看来,于是踩着小步,走到了他跟前。
祝照也不知自己是否有何处做错了,但见明云见这般严肃,她习惯小心着应对,故而即便明云见旁边有个座位也不敢去坐,只低着头摆出几分委屈的样子,偶尔拿眼看他。
“你昨日说是去做什么了?”明云见问她。
祝照回:“钱夫人邀请我去茶会。”
“好好的茶会,弄得满室酒味,乌烟瘴气,这是一个女子应赴的茶会吗?”明云见说这话时,手中银扇收拢,轻轻地敲在了石桌面上:“本王去时,一个个妇人醉得东倒西歪,连人都认不得了,你更是夸张,哪有个王妃的样子?”
祝照心中一紧,大约猜到会是与这有关,她昨日的确喝多了,也知道自己不该,但她与钱夫人碰面也是有原因的,到场知晓茶会与自己想的不同,祝照也有走的打算。只是一切……都没能受控,谁知道那喝起来与茶一般的酒,当真是能醉人的。
祝照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错了。”
“你知自己哪儿错了?”明云见问。
祝照道:“钱夫人的茶会不正经,日后她再邀约,我都拒绝,还有……酒不是个好东西,日后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再不喝了。”
明云见对她这诚恳认错的态度还算受用,本来也就是装模作样吓吓她,这次是没发生什么事,不代表下回出去就是安全的。出府逛街闲玩无事,与官夫人碰面闲聊也无事,只是酒能失智,她又不会饮酒,伤身且危险,总归是叫人担心的。
今日吓一吓,祝照许了诺,明云见也就放心些。
淑好去找戒尺,问了古谦,王府的确没有戒尺这种东西,不过古谦倒是找到了个竹片条,与戒尺相差无多,他也不知淑好要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只是看着淑好苦了脸,没来得及问,小丫鬟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