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被囚禁的前辈里,戚爷您是唯一一个因为徒弟背叛……”
“所以你认为,我会骂你,让你不要像我一样感情用事?”
阴长黎也想喝酒,可他忍住:“我很怕解封那十年记忆,通过小白的讲诉,我发现我不是病了,像极了从前……”
“从前,父亲总会因为我的懦弱骂我。现在,只有戚爷您敢骂我了。”
戚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长黎啊,你父亲虽然骂你,但他是否逼迫过你?”
阴长黎沉默良久:“因为我太令父亲失望,他早放弃了我。”
戚隐摇头:“你可知,你父亲与我提到你时从来不是失望,而是骄傲,你怕是不知道,你们几个兄弟中,你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你。”
阴长黎微微蹙眉。
“我们的先祖,为何要我们学习人道。人道,才是最接近天道的。”戚隐难得这么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无论天族,还是我们山海族,天生对万物缺少一些敬畏之心,而你有这份心。”
“长黎,这不是懦弱。佛怜众生,你能说他们懦弱?”
戚隐似个慈爱的长辈,在他头顶轻轻按了按:“你如今这种逃避的心态,才是真正的懦弱……”
阴长黎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接话,戚隐便只喝酒,也不吭声。
许久他道:“您看着我点儿,我入一趟我的后灵境。”
“好。”
……
阴长黎早就察觉,自己原本荒芜的后灵境内,被种满了向日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但他只进来一次,看了几眼,觉得恶心的想吐,便立刻逃出去了。
重新回到这里之后,他开始忍着恶心,一字一句的。
……
今天的项姑娘,依然很害怕我。
我缝住了自己的嘴。
我真不懂,从前那个我,怎么会那么不懂得尊重人?
阴长黎,别人都是蠢货,你自己很优秀吗?
瞧瞧你这后灵境里一片焦土,一把岁数了,混成个孤家寡人,你还真是很优秀!
……
通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小葵现在不怎么怕我了。
她会对我笑了。
她对我笑一下,我就来种一株向日葵。
她面朝太阳,我面朝她。
……
小葵今天为了保护我,又受伤了。
我想保护她,可我这样无能。
但万幸我不是真的无能,只要我恢复,便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她总担心我恢复之后,就会不再喜欢她了,这怎么可能?
我现在不会思考的时候,都能发现小葵的好,没道理等我恢复从前的智慧,更能看透人心的时候,反而看不到小葵的好啊。
她是那么好。
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太阳下面,就是闪闪发光的。
如果看不到,那只能说明,我的那些年岁,可能都活在了狗身上。
千万记得擦亮自己的狗眼,认真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和身边最美丽的姑娘。
……
这几日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恐怖的画面。
那些是我的记忆。
我开始害怕,有些不敢面对,我终于明白小葵为何会一直都担心我醒来之后,会伤害她了。
我也明白为何不管我怎样努力,她都不为所动了。
因为我的脑子里,不再无时无刻都是小葵。
我甚至开始觉得她有些蠢。
我仔细反省了一下,她一直没有变,是我再变。
她依然是那么美丽的一抹骄阳,只是我的心越来越趋进黑暗。
寒栖说,我改命改失败了。
我不觉得,我原本一直在苦海中沉沦,但现在,终于有人朝我伸出了手,将我捞上了岸。
我一定一定要记得啊。
与其整日里谋算未来,不如推开过去的门,扫净这一路走来,落在心上的尘。
希望我清醒之时,纵然满心疲惫,在她面前,仍是那个眼睛里只有她的少年。
做她一个人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不是也想吐了?
不是我要故意煽情。
葵葵说过,从前能被奶狗老板恶心的想吐的……
……
fg倒了,但比昨天提前了不少呢。
所以这fg还要继续,对,我就是这么不要脸(dog)
☆、彼岸无归路(六)
阴长黎几乎是看一句在心里吐槽一句, 看到“少年”这两个字时, 是真的差一点儿吐出来。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甩了几十个巴掌似的。
他挪开自己的眼睛,五官皱成一团, 有种想要自戳双目的冲动。
这些黏黏糊糊肉麻兮兮荒唐幼稚的话, 幸好写在了唯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后灵境内,否则这辈子他都没脸见人了。
没被帝君给搞死,先被自己给搞死了。
他甚至邪恶的想, 当年遭遇族变未必是件坏事,真按照这样的死德性成长起来, 太可怕了……
听小白讲, 项海葵说他之前是得了一种叫做“中二”的病。
他现在对这种病有了一定了解。
可怕。
再一个, 阴长黎并未从这些记录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从头至尾所表现出的还是雏鸟心态罢了, 毫无底线的赞美,脑残一般的自我陶醉。
所以, 如今自认为动了真心, 也是一种错觉吧。
毕竟项海葵的那缕头发, 已经融合进了他的身体里,才导致他也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
阴长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话,他决定先看完再说。
……
我即将醒来了。
当我看到这十年写下的所有心情,生出一种想要自戳双目的感觉时,我知道, 我距离觉醒不远了。
我很想擦掉之前那些幼稚可笑的记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然,等我醒来之后,一定会想吐,觉得没脸见人。
我怎么会认为一个愚蠢的莽夫,像太阳一样耀眼,还一直用“美丽”来形容她?
我怕不是疯魔了。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在找寻理由说服我自己。
这可能真的是雏鸟心态。
因为在濒临死亡之际,她的那缕头发给我注入了生机,我才会一直记挂着这份温暖。
容我想想清楚。
想清楚。
我的头好疼。
……
好了,我用我现在的头脑,从头想了一遍,想清楚了,这并不是雏鸟情节。
无论是我的失忆,还是那缕缝进身体里去的青丝,都只是一个让我心无旁骛,只注视着她一个人的契机。
正是因为有足够的注视,才能看清楚她的优点,和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
银沙之危解除、项天晴跟着荆问离开之后,项衡宴请我。
席上项衡问起小葵在故乡时的生活时,小葵讲了起来。
我认真听着,心疼她年纪小小可怕的遭遇,她却突然转口讲起了笑话,思维跳跃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不是,她看到了项衡往身旁、属于项天晴的空位置多看了两眼,且略微失神,才转了话题。
她愚蠢么,她什么都懂。
……
阴长黎微微一怔。
确实如此吧,当时他藏身于那瓶解毒药中,是跟着项海葵一起来的。
从回来银沙的第一天,她发现喊“爸爸”项衡有些迷茫,立刻改口跟着项天晴喊“爹”,而项衡完全没有注意到时,她就应该懂了。
项衡已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归属感,异乡人,只剩下她自己。
这个姑娘,的确是很通透。
……
那会儿,她的笑容扎了我的眼睛。
我很想拉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告诉她我在听,我在意,我心疼。
可我又怕戳破之后,会令她难堪,更不开心,才忍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再没听她提过从前。
而我一直努力着,想她主动和我提起从前。
可惜始终没能成功。
又比如。
沿着边境诛杀妖兽收集妖力的那十年里,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她随时躺下便能入睡。
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惊醒。
这是警觉性么,若注意看,就能看到她惊醒那一刹,双眼里写满恐惧。
越恐惧,她讲话就越大声。越强的对手,她就越拼命。
这是莽撞么,她只是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人为她撑腰,不硬着头皮杀出一条血路不行。
慢慢的,她带给我的不再是如同“母亲”一般的温暖。
恰好相反,许多时候我很想抱抱她,给她一些温暖。
可她始终坚持我是个“病人”,我又犯病了,她会用“天狂”打我,敲晕我。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
……
阴长黎一连串看下来,看了几十个“比如”。
生活中一件关于她的平凡小事,也拿来抽丝剥茧的分析。
他渐渐看进去了,因为这一路写下来,心境越来越贴合现在的自己,能引发的共鸣也越来越多。
他认真看着,一直看到最后。
……
再比如。
我问她索要定情信物时,想要的是青丝,她却给了我一把菜刀。
是她真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她一直坚定的拒绝我,自然不会给我什么信物,但她才看过我的一些不堪的记忆,不忍心让我失望难过,才拿出那把菜刀来。
就像,当年突然在饭桌上讲起笑话一样。
说起来,之所以选择她来改命,是因为摸不准她的路数。
其实她的路数是很简单的,只是了解她不能只用眼睛,要用心,要仔细。
将她层层剥开,才会发现她并不是天生向阳的向日葵。
她扎根于污泥,拼劲全力的去面朝太阳,追逐太阳。
这才是她最打动我的地方。
相比较畏惧痛苦就躲藏在阴暗中的我,她胜过百倍。
如果我这一生的痛苦,都是来自于命运的苛待。
唯有错过她,是我自作自受。
如果醒来后我不能珍视她,放过她也好,滚远一点吧,我不配。
……
满墙密密麻麻的字,最后以“我不配”作为结尾。
阴长黎凝视着“我不配”三个字,凝视了很久。
他的思路从“我要不要接受这个弱点”,逐渐变成了“我配不配拥有这个弱点”。
项海葵是个绝世好姑娘。
自己则是一摊污泥。
他想了很久。
哎?这不对啊?
“激将法?”阴长黎恍然明白过来,他捏着眉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像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在博弈,“自己攻心自己,自己给自己洗脑,可还行?”
但看完这一切,阴长黎还真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如果错过她,像是错过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他又从十年前的记录开始看,不知为何,这次好像没那么恶心了。
看着看着,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眼尾余光落在一排排向日葵上,那些大脸盘子似乎都在呲着牙嘲笑他。
他立刻收敛笑容。
真恶心,这次骂的是自己。
随后阴长黎闭上眼睛,字从灵璧上一串串飞下来,环绕在他周身,开始往他灵台里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只有两千字,我想了很久,还是单独作为一章吧。
毕竟后面的内容就要打起来了,和这不大搭。
明天我看情况加更一章。
☆、彼岸无归路(七)
【这章有细节修改, 结尾增加一千多字。】
……
……
阴长黎决定接受这十年的记忆,觉醒前最后这一段的总结, 与之前的“少男怀春”不同。
从心智上,明显与正常的自己已经非常接近。
只是记忆缺失之下, 情感还占据着上风, 怕被打败,先打起擅长的感情牌。
是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无疑了。
阴长黎也不是被洗脑了, 看着那些关于她的琐碎小事, 的确是会牵动起他的喜怒哀乐。
那一笔笔, 都是他曾经真实历过的,没必要排斥。
再者, 短短十年,于他的人生阅历不过一个零头。
如同一杯酒倒入江海, 再怎样浓烈, 也会被稀释掉才对。
他放空自己的思绪, 开始一点一滴的,回收那些一直排斥的记忆。
如同时光倒流,重新走了一遍失忆之时曾经走过的路。
……
戚隐两坛子酒喝光很久之后,身边盘膝打坐的阴长黎才慢慢睁开眼睛。
进入后灵境之前, 他整个人的状态有些焦虑。
从后灵境出来之后,焦虑不见了,变的颇为茫然,一对儿漆黑的眸半响不见焦距。
长睫极速颤动几下,才算是回了魂。
“怎么样?”戚隐好奇的打量他。
“我……”喉结滚动许久, 阴长黎微颤着薄薄两片唇,嗓音充斥着疑惑,“戚爷,您认为一杯烈酒,可以醉倒一片江海么?”
戚隐云山雾罩:“你在说什么鬼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