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裴之岩是个正直的人,抓了不少贼人,颇得刑部上司青睐,毕竟是个当官的,总比普通老百姓强得多。
家世也不错,城东边还有个大宅子,家中有老母亲,之前裴之岩是有一妻室,后来战乱流离中病逝了,爱妻深切,愣是三年不迎别家女子入门,品性家世都好。
趁着有好的赶紧嫁了,这女子独自过活总有人会说闲话,有个依托的比什么都强。
门口的街坊妇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时,那翠音楼的乔管事就赶来了,众人只道:“哟,莫不是来捣乱的。”
每次这家都媒婆上门,这姓乔的管事跑得可勤了,说是给人把把关,每次都不成事。
一年半载的过去了,这乔昳衣如今看起来比以往神采好了不少,但仍是那副白白净净的模样,他将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驱走,转身就入了屋里去。
这院小得很,看着雅致简单,门前放着盆玲花,才走几步就到了正室,虽小了一点,不过够姜卿儿在此住着了。
正室里头媒人的话语声都能传到屋外了,外头的人听得清楚。
“这裴家的人都说了只要姑娘你允了这门亲事,以八抬大轿迎你入门,拜过高堂,安安稳稳坐着裴家夫人的位置,这府上的老妇人贤良慈好,不是什么没品性的婆婆。”
那媒人穿得较为好,身材苗条,看着像个正经人。
姜卿儿则坐在堂中的桌几旁,她眉目如画,神色淡然地听着媒人的话,桌上斟着两杯茶,便端起来轻抿。
听了媒人的话,乔昳衣蹙下眉,踏入堂中,便道:“说得是好听,八抬大轿,拜过高堂,为何偏偏是妾室。”
媒人顺着声看向走来的乔昳衣,这翠音楼的管事向来跟姜卿儿关系要好,以兄妹相称,媒人对他的到来都见怪不怪了。
姜卿儿瞧了一眼乔昳衣,并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茶。
那媒人道:“这…虽不是妻室,裴家愿以娶妻的礼节相待啊,裴大人说了今后只有姜姑娘一人就好,这妻室留给亡妻,可也看出裴大人情深意重,今后定不会亏待姜姑娘的。”
乔昳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既然裴大人对亡妻情深意重,还要纳我家卿儿做什么。”
媒人瞥了一眼不作声的姜卿儿,道:“乔管事,相比别家的子弟,裴大人不知专情多少,这不过慰问亡妻的方式,事事愿违不是,姜姑娘也不是什么及笄的姑娘了,又拖着个痴傻弟弟,趁有品性端正的人莫要错过啊,大可放心,裴大人是真心相待卿儿姑娘的,这行的是大婚之礼将她迎入门。”
姜卿儿微微垂首,那裴之岩常来她的点心铺子购些点心,生得也相貌堂堂,彬彬有礼,这半年来对她也很好。
一早便看出他的心思了,姜卿儿思索着她也不小了,如她这般大的女子早就做起了娘亲,她自然也想有个安生的依托。
她毕竟是青楼出身,还带着青云,谈不上什么高贵人家,也不是什么好女子。
裴家不是如别家似得繁杂,就一个老母亲伺候罢了,姜卿儿思来想去,这半年里就裴之岩最为得她心意。
乔昳衣扫了一眼桌上的各式好礼,这裴之岩的名声,他打听过,正直重情义,确实是个可托付之人,他就想给卿儿博博这正妻的位置。
若不是因为他是断袖,也欢喜不了什么人,指定把卿儿娶了,给她个正正堂堂的位置。
乔昳衣抿一下唇,“卿儿你怎么想的。”
姜卿儿顿了下,想起裴之岩待她时,小心翼翼的,由于他时常帮点时,她便多送他些桂花糕,每每不小心触到他的大手,裴之岩都羞得忙收回手。
生得人高马大的,还极容易害羞。
想到此,姜卿儿轻轻一笑,回道:“卿儿无依无靠的,若是得良人相待,自然是愿意的。”
那媒人微愣,思索着下她话中含义,立即喜上眉梢,拍手站起身来,“姑娘这意思可是允了?”
姜卿儿也倒大方的点了首,媒人一看这可是说成了,拉起她的手,又多说了几句好话,“还是姑娘慧眼识人啊,跟了裴大人往后的日子好过得很,这汉子壮实,能文能武,可不就是良人嘛,以后成了裴家夫人,扬州城里哪家还敢说什么不是。”
媒人拍拍姜卿儿的手,不愧是出了名的美人,这小手柔嫩得让人心头酥麻着,裴捕头这下是得了娇妻。
姜卿儿神色淡然,收回了手。
乔昳衣见这一幕,也不好再说什么,这裴之岩除了不能许姜卿儿妻室之外都还好,若是寻常人家,早就不知换了多少妻妾。
那媒人喜笑颜开地坐会儿,便说是这就前去告知裴家,让裴之岩择好日子就过来提亲,之后就摇着水蛇腰乐呵呵的离去了,这会儿是得门好亲事。
媒人走后,姜卿儿起了身将桌上的礼品都给收了起来,她说不上多欢喜,只是刚好需要这样的人出现在她身旁。
经历这么多,她想明白很多,这年岁里,她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是愿意真心待她就好,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
一年之前,青云将姜卿儿护出洛阳城,他便已是重伤昏迷,好在碰见了乔昳衣,辗转之下,随着他的梨园班子回到扬州。
之后青云变得不太记事,有些痴傻,好在身高体壮能干活,留在翠音楼做了伙计,她便住在了杏花街做起了糕点,好像一切都很好。
姜卿儿已经试着不去知晓那个人的消息,可他成了大盛的皇帝,总有言语流进她耳朵里,也知晓他在寻她,就当他们缘浅,相识一场罢了,寻着寻着,时日长了他也就忘了。
他回到他的世界里,她回了她的扬州,回到各自位置上安好,她不想再欢喜他了。
如今她也到了双十的年华,是该寻个好人家嫁了,裴之岩是个好人,她看了他很久,妾室便妾室吧,不会欺负她,待她好就行。
乔昳衣看姜卿儿一眼,便给自己斟起茶来,当年凑巧碰到姜卿儿,他们也不会聚到一起,求的只是个安康罢了。
姜卿儿见他不言语,轻笑道:“青云近来可还乖巧?”
乔昳衣顿了顿,捏着茶盖道:“近来是要聪慧很多,不怎么添事。”
姜卿儿颌首,“那便好。”
乔昳衣瞧着她的眉目,“你真相中了那裴之岩?”
“话都说了,这还有假?”姜卿儿放下手中的事儿,坐回桌旁,“正好合我心意。”
乔昳衣颌着首,喝了口茶道:“我得给你准备准备随份子的事了。”
姜卿儿不作声,便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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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红颜误(5)
如今天下太平,扬州虽不及战前那般繁华,但这一年官府扶民政策尚佳,城中好些地方恢复得差不多。
当年的烟云坊也改名成了曲月坊,不归周三娘所管了,是个姓王的盐商将此盘下,做起了生意。
坊间其中就包括了翠音楼,乔昳衣的梨园班来了扬州,正巧那王盐商四处招选伶师舞姬。
若能得一处安歇,谁又愿意奔波呢,乔昳衣带着梨园班入了翠音楼,王盐商见他做事圆润,便把楼里的管事交给了他来做,翠音楼便全权由乔昳衣管理。
姜卿儿笑道:虽不是自己的楼,但好歹也算是个二当家的。
乔昳衣也曾问过姜卿儿可要与他一起在楼里,以她的舞姿,名动扬州不是问题。
可转念一想,姜卿儿还是拒绝了,外面风声紧,那人还在找她,还是躲着点好,况且她也不想做这些行当了,脱了风尘便不想回去。
便是如此,她用首饰换了点钱,租了个屋子做起糕点生意,总算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
倒是青云痴傻了点,乔昳衣见他整日一坐便是痴傻一天,还偶尔烦着姜卿儿,就把他叫去翠音楼干活了。
姜卿儿偶尔还会路过那处杜若寺,里头已没有和尚了,听闻过些日子便要被官府拆了,多少有些不舍。
她见寺门前的牌匾,总是有几分酸楚,她很想念那时的日子,懵懂不知事,把一个大和尚拐上了床,想着,她便笑了。
那日媒人来之后,没过两天,裴家便端着聘礼来了,好几大箱,姜卿儿的小屋都放不了,门口围着街坊,说这裴之岩还真阔气。
裴家找了个老道的人挑上个好日子,婚期商量着便定在一个月后,念着早点入裴家门好,对此,姜卿儿温和的笑着,没有异议。
待裴家的人走后,姜卿儿则坐在堂中看着系着红帕的聘礼,出神良久,她终于要出嫁了,这些聘礼送来,能留给谁用呢?
她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倒是嫁出去,青云自然要跟着她去裴家的。
兴许是裴之岩不愿敷衍她,这些东西这些形式该有的便是要有,说了以妻的礼节迎她入门,就要是真的。
也正因她无依无靠,背景浅薄,裴之岩还会如此,就是想证明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让她心里落个安心。
这般想着,姜卿儿淡然一笑,看来她选的这门亲事,真是个好亲事,这么多年来,那个人从来都不曾让她安心,闹得她这心总是悬得高高的,后来摔下来,也疼得不得了。
屋子太小,这种东西还得好好整理一下,还有,她不能嫁得寒碜了,虽然什么都没有,嫁妆什么的,她得好好准备。
一个月时间太紧了,什么绣鞋女红被褥之类的东西,她完全没有时间来做,只能花钱,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呢。
姜卿儿这般想起来,有些后悔把时间定的这么紧了。
姜卿儿便回了闺房里,从朴素的立柜里拿出一个匣子,她将锁打开,里面都是细碎的银两,这半年里糕点铺还是赚了不少钱的,可是这怎么够。
姑姑说过卿儿出嫁时,可要风风光光的,哪怕是青楼女子,不能输了那些富贵人家。
姜卿儿望着那银两发愣,大婚就这么一次,她也想十里红妆。
姜卿儿把木匣子合上,她去到床榻旁,床头底下的棉絮里,寻出那串佛珠。
一百零七颗金纹白玉,姜卿儿将它攥在掌里,指腹研磨着,手感光滑,她望着佛珠沉思许久。
这是她守了几年的东西,现在再留也无用,若以后让裴之岩看到也不好,倒不如当了,换成银钱,给自己置办嫁妆,就当是大师欠她的。
他现在想要什么没有,这佛珠于他而言,不过沧海一栗,她要是当了,他应给不会跟她计较的。
想到此,姜卿儿盯着这白润贵气的珠子,应该能值很多钱的样子,至今日起便断了念想,她将佛珠收入袖中,收拾了乱象,便出了闺房。
到了堂中,便见身着粗衣的青云站在其中扫视着正堂里的聘礼,一张清隽面容满是不解,袖子挽在手肘上,额头上还有汗水,应该是刚从干活完跑回来的。
不过这个时间早了点,不是下工的时候,姜卿儿见到他也是愣了下,知他有些痴,怕不是有跑出来了。
若不是看在他一身武艺,姜卿儿还得担心他乱跑会被人欺负,现在是青云不欺负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姜卿儿走到桌前,倒了一碗水端给他,“是不是又逃工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人要务实,乔大哥对你这么好,你竟给他添乱。”
青云看着她端来的那碗水,眨眨眼睛,痴痴说道:“我听…人说,你要嫁人了,为何不跟青云说!”
姜卿儿眸色淡然,说:“就是这两天的事,这不刚定下吗,你在那翠音楼住着,我近来又要做点心又要做这事,哪来得及去告知你。”
青云蹙紧了眉,接过她手里的那碗水放在一旁,“退婚吧。”
见此,姜卿儿微怔,轻轻一笑,取出袖中手帕,踮起脚尖给青云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半年里她是真把青云当作弟弟看待了。
青云救了她的命,自此是她的亲人,她走哪也会带着他。
姜卿儿道:“裴家的人说了待我嫁过去,青云和我一起,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莫要担心什么。”
青云仍旧蹙着眉,抿唇不言语。
姜卿儿继续道:“我现在不考虑,也要为以后考虑,我毕竟是出身低微,青云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裴之岩不错的,青云若是得他相助,能去官府谋个差事,也是好事,我想相信青云会越变越聪明的。”
青云退一步,坐到堂中的椅子上,背过身去,大有不再理睬她的意思。
姜卿儿垂下手,只好转移话题道:“那今日便在杏花街住着吧,青云不着急去翠音楼,休息几日也无妨。”
青云没有看向她,目光幽深盯着桌上的那碗水,不知到想什么。
自打他痴傻来,总是愣愣的发神,盯着一个地方很久,别看他如此,但不是傻,就是痴痴的,不太记事。
姜卿儿顿默一下,知晓他在生气,不过他现在是孩子心性,一会就好了,又道:“那…青云好好看家,姐姐出门一趟回来,你便信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青云眸中痴色淡去,再次瞥了一眼那些聘礼,前几日刚记起以前的身份来,转眼又得知师娘跟他人定了亲事……
姜卿儿嫣然一笑,不再言语,移开步伐便要出屋子去。
青云抬眸来看她,面色凝重道:“师娘这样做,师父怎么办。”
话落,姜卿儿微惊,她顿住脚,侧身过来与他对视,眼前的青年神色如常人一般,她眨巴了下眼,“你…在说什么话?”
青云紧锁着眉头,“师父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这一刻姜卿儿才知晓,青云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是她那个仅仅比她小一岁的痴傻弟弟。
面对他的眼神,姜卿儿愣了许久,回神过来有些不自在,更不想直视他,淡淡道:“我不是你师娘,一直都不是,你便莫再提他。”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坦然接受了这一切,轻叹口气,“你何时恢复的?”
青云道:“前日。”他是在翠音楼干活时,被屏风砸到了脑袋,清醒过来就什么都知晓了。
在得知如今天下太平,师父已高坐明殿成了那君临天下的新君之后,他欣喜万喜,念着把师娘带回盛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