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老太太、太太,屋子收拾妥当了,老太太现下去里间歇着便是。
外头除了镇北王,咱们家老爷大爷,连带着崔家二老爷带着八爷都在呢,八爷说带了议程给姑娘和大奶奶,已经各自送到屋里。”
“这才像话。”
顾母见万事都安排妥当,扶着崔老太太起身,转身见崔二太太脸色阴沉,替顾知薇谢了崔家小八,道,
“她们都是平辈的孩子,远道而来本是客,何必再给她们准备东西。”
崔二太太一心只想着顾母不回自己话头,只以为这顾知薇怕是和自家没缘分。可她也不甘心,顾知薇这么好的模样品行,对付自家那个小八最是合适。
小八年纪尚且少,素来爱女子美色是常事。有这么个美艳绝伦的娇妻管着,想来他是不会生出别的幺蛾子。
罢了,等明日进宫和娘娘商量这事儿,想必娘娘也是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这被拖了下去,并没有直接指婚。
一时间各人各种心思在里间坐了,等顾苏鄂打首,傅仲正及各位爷在外躬身请安,各人又各自拜礼,礼毕坐回椅子上,崔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打量外头的男人。
居中坐着的是她妹夫顾苏鄂和镇北王,顾苏鄂模样清俊,二十年过去除了平添了几分威势,倒是半点儿也不显老。
嫉恨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母,见她年过四十,模样依旧是二八少女模样,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肤白莹润,杏眼桃腮,遗传给一侧的顾知薇几分清丽。
旁一侧的镇北王呢,倒是难道明艳衣裳,胸前蟠龙气势惊人,崔二太太甚至不敢抬头去瞧长得什么模样,只觉得浑身气势把屋子里男人都比了下去,心底暗叹,到底是皇家子嗣,到底是不比寻常勋贵人家。
略看了一眼,便往后瞧,只是这一眼,便让她瞪大眼睛。无他,旁的人身侧要么是亲随伺候,要么是崔妈妈等带人上茶,可唯独小八身侧,站立的是老太太给的小妖精,翠墨。
目呲欲裂,崔二太太只觉得一年来打算怕是落了空。男人好色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也要分清场合不是。就像现在这般,同辈的至善连个妾侍也没来请安,想必是没有的。
她妹夫顾苏鄂更是不例外,当年妹妹因他纳妾便寻死觅活,还是陛下亲自下旨才了结此事。可见顾府上下纳妾是少数,唯独她儿子身后,这伺候的丫鬟实在是显眼。
不动声色的瞧了眼顾母,又瞟了眼顾知薇,崔二太太见这二人似是没瞧见,心底略松了一口气。没发现就好,等今日回去她发落了这丫鬟,可不能因为她,坏了和顾府的婚事。
可偏偏,正觉得松口气,便听见崔家二老爷奉承镇北王说话,
“臣在清河时便听过您威名,素来是敬仰已久。今日见了王爷,越发觉得天下的词藻都形容不出王爷气派。
那个,不知,王爷是否婚娶啊。”
说着,崔家二老爷似是极为不好意思,朝傅仲正拱手道,
“臣妻娘家有一个侄女儿,素来是颇有些好名声。若王爷有意,不如臣来做这个大媒。”
崔二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她当年便是凭借着好名声才得了崔家青脸,连昔日首辅刘家的闺女都比了下去。
如今她娘家不过一个小小京官,哥哥嫂子正在为娘家侄女儿的婚事发愁。虽有艳名,可到底哥哥官位太低,配不得大户人家。若是配这镇北王倒是正好,不求正妻,哪怕是个妾侍,也比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妻来的气派。
如此想着,面上也带了两三分喜色。尤其是听见这话,见顾知薇玉白手指拧着手里手帕,越发得意起来,小声和崔老太太道,
“我娘家侄女儿才十五,嫂子说模样极为齐整,改日给老太太请安,您瞧瞧她才好呢。”
崔老太太察觉到顾母低落下来的情绪,又见顾知薇拧着手帕,突然想起闺女说起,这镇北王是住在顾府的,就在前头的荣锦院,脑海蹦出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难不成,薇姐儿和镇北王有什么纠葛不成?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改日咱们回崔宅再说,没得在你妹妹这里,见你娘家人的道理。”
崔老太太完全不上当,她这个儿媳妇最是精明。昔日里不过一个六品翰林的闺女,便嫁到自家去。如今爹娘死了,哥哥倒是寻摸个官做,六品都算不上,不过是个翰林院打杂的,这么个家,自然想要找个机会攀附顾家。
闺女女婿的人品她是知道的,拐弯抹角的亲戚若是不来往,定是有缘故。说不定,这哥哥嫂子或人品,或为人处事总是有点儿问题,要不然,闺女也不至于不吭声。
听崔老太太这般说话,崔二太太无奈只得讪讪坐下,不去提这些。娘家实力弱,哥哥嫂子不争气,连带着侄子也不好好读书,送来那么些书籍都没卖了出去,只一个女儿家有好名声,谁信。
顾知薇把婆媳俩的交锋看在眼底,见顾大嫂面露疲惫,轻柔拍拍她腕子,斜斜看向坐在崔老太太身侧的母亲,见母亲面露不赞同,便知这崔二太太,她的嫡亲二舅母,怕就是前世爹爹求助,不理会顾家的元凶。
不过,现在下这个结论为时尚早,倒不如改日见了大舅母,再来说这事儿。
“傅某婚事尚有陛下指定,自己怕是做不到主。”
傅仲正见顾父似是要训斥崔二老爷询问自己私事,抬手制止,朝崔二老爷道,
“当然,这话是拿来忽悠外人的。”
崔二老爷先是一惊,见妹夫和外甥一脸不赞同,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可听见傅仲正如此说,又放下心,以为他心动了,忙开口道,
“王爷怕是不知道,我那外甥女儿模样生的极好,便是比不得天上仙子,也不必西施貂蝉差些什么。
王爷若是有意,改日我呈了画像给你,您瞧瞧便知道。”
傅仲正这才仔细打量了崔家二老爷,白胖脸盘一脸和善,倒是和顾苏鄂说起的二爷完全不同。
顾父曾在书房提起过自己的两位舅爷,崔大老爷学问严谨渊博,自来是崔老太爷亲自教导,一板一眼极为规矩,行事从来没错过半分。自打成年便在老太爷面前学着理家,往后老太爷殁了,崔家七成家产也是要给他的。
这二老爷,自小老太太偏疼他,他嘴甜又爱哄人,街面上溜须拍马、追鸡打狗那是一绝,可偏偏娶的媳妇能生,一连气儿八个儿子,这下子老太太更疼他了,私房也大多贴补给他。
只是学问不大好,给历来言情书网的崔家丢了脸面,如今这么些年下来,也不过举人的名号。可他有能耐会钻营,也不知怎的寻摸个书院院长来,也算是立业家成。
如今看来,这么些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傅仲正见他满怀希冀看着自己,目光往后,见崔家小八不时回头去瞧伺候的小丫头,勾起唇角,就是这么个家里长出来的玩意儿,还想和自己争薇姐儿?
他也配!!!
“崔二舅误会了,”
傅仲正稍整神色,目光含情看了眼里间,似是在注视自己亲昵爱人,道,
“我自来是有中意的姑娘,已经禀明了陛下,想必娘娘千秋筵席后,自然有旨意下来。”
“不是,王爷您误会了啊!”
崔二老爷来不及沉浸在镇北王唤自己一声二舅的喜意,忙不迭开口道,
“我那外甥女家贫败落,自然不敢求王爷正妻之位,便是王爷后宫有个安置她的地方便好,不愁吃穿便是好日子。”
傅仲正收回目光,见顾至善满腔怒火盯着崔二老爷,爹早就有意把妹妹许配给镇北王,如今二舅舅说这些话,倒是像给顾府打脸似的。
他们家挑好的姑爷,偏被崔二舅舅给盯上了。实在是,实在是让人窝火。
“咳咳!”
几乎要忍耐不住开口,顾苏鄂在一旁瞧见,忙咳嗽一声提醒。顾至善这才见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冷静下来,爹此刻不说话,任由崔二舅舅开口,未尝没有把事情挑明的心思。
毕竟,他真当傅仲正是敬王那样的人物,见个寻常佳色女子便要拖回自己府里?
镇定下来听傅仲正说话,崔二老爷也眼巴巴的等着,他素来是疼爱妻子的,只她一直说娘家贫苦,自家生了八个孩子更是接济不得,若外甥女能嫁高门最好不过。
瞧瞧,他挑的高门如何,堂堂镇北王,往后的新君,再尊贵也尊贵不过这样的人物了。
“二舅外甥女不止那一个,不是还有别的外甥女?总有个堪堪能给傅某做妻子的,傅某自然效仿当今陛下,不纳后宫只宠一人。”
傅仲正略在里间扫了一下,见姹紫嫣红,暖香扑鼻,只可惜双层珠帘后,人影憧憧看不清楚,他也不知哪个是他的小姑娘。只得失望收回目光,落在崔二舅身上。
这是薇姐儿的舅舅,是当今皇后,还有顾母嫡亲的哥哥,不能生气,不能发怒,不能给他难堪。
崔二老爷一下子愣住了,还有个外甥女,除了他妻子娘家,还有什么外甥女?
无助目光落在顾苏鄂身上,顾苏鄂这才起身,也不和崔二老爷说话,朝傅仲正道,
“仲正,眼下夜色已深。咱们男人还罢了,女眷们劳累一天,定是辛苦,不如自去安歇,有事儿明日再商议便是。”
“正是这个道理。”
顾至善也随即起身道别,朝崔二老爷道,
“亏我娘素来惦记二舅舅,如今别说是想不起我妹妹,怕是再过几日,二舅舅连我家的门朝哪里开都不记得了。”
得,终究是没忍住怼了出来。一甩袖子,也不理会隔着帘子和崔老太太告别的傅仲正,转身朝外走去。
顾苏鄂佯装生气骂了声逆子,见崔二老爷愣在原地,那崔家小八似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仍旧和身后丫头眉来眼去,心底窝火,面上倒是笑的儒雅,
“二哥请,咱们去前头缀锦楼再续。”
不多时走的干净。崔二太太听见外头男人们机锋,又见崔二老爷一直提自己娘家,知道怕是惹得崔老太太不喜欢,忙跪地磕头道,
“儿媳妇只说娘家日子难过,谁知二爷醇厚,便时刻惦记着。娘家外甥女那般身份地位自然配不得镇北王,娘,您别责怪二爷,他也是好心!”
“好心!”
崔老太太冷笑一声,见崔二太太自说自话,完全理不清重点,小八和丫头眉来眼去的事儿她不说,倒是这个儿子养的,完全偏向她娘家去了。
见着崔老太太发怒,顾大嫂伸手拉住顾知薇的手安抚她,顾知薇抬头朝她笑弯眉眼,竟是完全没受影响。
不纳后宫,独宠一人。
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崔老太太瞧见姑嫂两个和谐模样,又见坐在一侧的顾母半句话都不说,甚至,连跪地的崔二太太扶也不扶,便知道和顾家结亲的事儿怕是没着落了。
作者有话说: mua~
第61章
夜幕深深, 四下皆净, 唯独花园里各色虫草振鸣, 扰的人无心睡眠。
崔二太太翻身,见崔二老爷睡的正香。呼噜震天,没得让人烦闷, 恨恨得瞪了男人一眼,暗自骂他没用。
若他是嫡长子, 是个有谋略见识的, 自己焉能如此发愁?偏偏男人不中用, 才让她无奈之下使了手段,日日给娘娘去信说小八的好处, 这才让娘娘动心起念,准备把薇姐儿许给他们。
顾府是何等豪富,崔二太太睁大眼睛开始算账。当年顾母出嫁时,彩礼单子上写的清楚明白, 老太太疼惜幺女, 几乎把所有商铺都陪嫁了去。
前门如今逸雅轩, 那可是和万乾堂, 还有后来的太白楼并列笔墨纸砚,胭脂水粉和首饰钗镮的翘楚。
寻常闺秀, 莫不以能得这三样其一为傲的, 那逸雅轩便是顾母的陪嫁,原该是他们崔家的。
等薇姐儿进门,她那个小姑子疼惜闺女, 少不得陪嫁来,到时候,逸雅轩的东西还不是任由自己拿取,不管是给儿子用还是给娘家侄子,反正都是白来的东西。
躺在绫罗绸缎的香衾,崔二太太笑的开心,就好像那样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似的,罗帐上金银丝线勾勒花草虫鱼,不说满屋子的摆设器皿,但是这一幅罗帐,便是崔二太太不曾见过的好东西。
崔家在清河来说也是大户人家,崔家庄园绵延数十里,往来伺候的仆妇成百上千,崔二太太一直觉得,自己嫁给这崔二爷是高攀了的。
可今日见到顾母穿着打扮,发髻间随便一颗东珠,便是南海进贡来的好东西。更别提薇姐儿那身蜀锦,千金一匹,她年近五十,也不过才得了一匹。
只可惜,这么个好人家,又和自家是连亲带宗的关系,若是不能娶了这顾知薇进门,往后,小八的日子怕是难过。
不止是小八,她也不好过。爷们儿的事儿她不清楚,可家里面财物眼下她是知道的。自己行事虽张扬,可只管着二爷屋子里这一块儿,八个儿子虽有老太太补贴,可陆续成家也不宽裕。
老太爷老太太百年之后,日子怕是更为艰难了。大爷是弟子,又是崔家的族长,少不得分去七八成产业,剩下的又有八个孩子来分,轮到她小八手里,还剩几分?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顾家看到她小八得好处才行。
如此辗转,直到天色发白,远处鸡鸣犬吠,把京城从沉睡中唤醒。
崔二太太见崔二老爷睡的香甜,一宿没睡的恼意困意袭来,见他呼噜声仍旧震天动地,换了寝衣也挡不住浑身的酒气,翻脸掐他胳膊,
“你倒是有出息的,半夜才回来到这会子也不醒就罢了,醉死在外面才好!”
崔二老爷吃痛的呲牙咧嘴,懒得和崔二太太计较,推开崔二太太手,翻身又睡去了。
他昨夜给老太太请安后,镇北王在荣锦院摆了筵席请他们吃酒,崔二老爷一开始担心吃酒误事儿,他最是没有酒品的,酒后胡乱说些什么失态的话,怕是难以收场。
可谁知,不止自己,妹夫顾苏鄂大力邀请,甚至连小八也都一起前去。
酒酣耳热之后,说些什么话崔二老爷已经记不得了,只直到那镇北王对自己极为和善,不像是个高高向上的王爷,倒像是自家舅老爷一般尊敬。
如此给足脸面,崔二老爷直接喝高了,越发对顾府满意起来。顾府上下老小对自己倒是谦和,喝唯独不满意的是,在酒席上,无论他问了多少次,他的好妹夫,嫡嫡亲的妹夫就是不肯同意亲事。
他家小八性子和善,读书也好,除了爱和家里面的丫头玩闹,旁的再没有不好的地方。
这么一个上进的男娃,配薇姐儿那样的人正好。便是崔二老爷没见过顾知薇,也是知道她品行出众。嫡亲的皇后妹妹亲自教养,又是当朝大学士的嫡女,怎么能和普通人家的闺女做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