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媚——大河之楠
时间:2020-05-10 08:41:03

  太后之怒,宫人私下皆跪下,顾知薇也顺势跪下不敢抬头。杨太妃虽心不甘情不愿,可曾经护住她的先帝早就化为泥土,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忙拉着顾知花跪下,道,
  “她今年才十四,小孩子家被家里疼宠惯了,一时之间玩闹,下手没个轻重也算不得大事儿。
  好在她聪明,又肯上进。太后您自己也怪闷的,倒不如留她说说话,闲聊解闷子都是极好,也算是给顾学士面子。”
  说着,瞧瞧抬头,见刘太后面色略微松动,忙又道,
  “说到底,还是她可怜。到底是庶女出身比不得嫡女,我也是看她可怜,这才留她在身边儿呆着。”
  庶女出身。这话一木仓击中刘太后隐晦心底,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悠远看着旋转的七彩琉璃灯,又见顾知花神色仓皇,对比一侧细语安慰崔皇后的顾知薇格外可怜,道,
  “我这里东间还有空余的位置,便从你哪里挪过来罢。”
  说着,不理会双方各自反应,起身便撤了席面,往殿内去了。
  不是?这便走了?
  芍药在一侧屏气凝神,不敢置信的和徐妈妈对视一眼,随即和崔女官等人把崔皇后扶上辇轿,任由满桌佳肴荒废无人欣赏。
  倒是顾知薇,回头看了眼顾知花,见她低首正应承着杨太妃嘱咐的话,神情恭谨,模样虔诚。
  顾知花仿佛若有所感,扭头看向顾知薇,二人目光交错,瞬间便一错便开。
  顾知薇捻了下裙角的牡丹金丝花样,倒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刘太后不至于蠢到把杨太妃的人送到唯一的孙子,傅仲正那里,可也不代表,她不会利用这个,来给皇后姨母难堪。
  顾知花不会到傅仲正那里,这个她很放心。
  可唯一纠结的是,顾知薇略沉思了下,觉得仍有些问题纠结在一起,一乱扭在一起乱糟糟线团一样没个头绪。她怎么觉得,这刘太后好似对崔家的恶意很重,就好像,曾经被对方欺辱过似的。
  可一个是堂堂当朝的太后,一个是清河县城的文坛崔家,这两个八辈子打不着的干系,能有什么交集?
  总不能是太后当年看上她舅舅,被拒绝了然后奋而进宫,这才有后面的故事?
  顾知薇笑着拍拍额头,觉得自己糊涂了。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看来,还是得托傅仲正查探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mua~
 
 
第59章 
  车辇晃动, 朱红车轮碾过宫道, 顾知薇撩开帘子, 见徐妈妈随侍在一侧,道,
  “妈妈, 等回了家,往前头荣锦院去一趟, 喊何四来沁薇堂说话。”
  何四?镇北王家的管家?
  徐妈妈一愣, 姑娘找何四做什么?随即想起今日多宝阁后, 见到那两双亲密无间的鞋子,心思忡忡点点头, 姑娘这是,有事儿和镇北王商量?
  忙抬头应下不提,顾知薇见徐妈妈心思灵透,一点便通。刚要放下帘子, 余光瞥见崔女官自皇后轿辇前匆匆而来, 示意宫女停下轿辇。
  崔女官匆匆走到宫辇前, 略带两分急切, 可话语仍旧是平稳淡定,朝顾知薇道,
  “娘娘有命, 让顾姑娘即可出宫回家。”
  出宫回家?!
  顾知薇捏紧手心,只觉得这事儿来的蹊跷。她平日里在宫里,皇后姨母只怕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少了, 不住上半个月断然是没有回去的道理。
  难不成,因为她和傅仲正有意,她被姨母厌恶了不成?
  稳住呼吸,顾知薇只觉得连日事情赶着事情,下午又差点儿被皇后娘娘撞破和傅仲正的亲昵。
  浑噩之下,越发觉得脑子不够用,竟是半点儿也猜不透姨母念头,索性直接问崔女官,
  “女官可知是因着什么事?眼下宫门就要落了匙,此刻回去,不说爹娘觉得奇怪,便是太后明儿查起宫门,少不得也要念叨几句。”
  说着,顾知薇心底猛的一跳,倒是想起今日见到那顾知花,难不成,她对顾府使了坏?
  手指拧紧,顾知薇声音带了两三分惶恐,
  “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似是察觉到顾知薇心慌意乱,崔女官忙开口安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笑道,
  “倒是奴才们的错,没把事情给您说明白。
  顾姑娘莫着急,是崔家,您嫡亲的外祖父母今儿个下午进京。
  顾老爷亲自码头上接了,除开崔家大太太回老宅收拾屋子去了,老太太带着崔二太太还有崔家八爷,如今在顾府里住着。
  娘娘原本说明儿再让您回去,可方才崔家二老爷上本,说是老太太念叨着,几年没见姑娘,实在是想的很,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娘娘这才让您即刻便回去,也不用收拾行李再去正殿谢恩,从这里出乾清门便是。
  等明儿和老太太进宫说话,您仍旧在宫里住着。”
  一席话说下来让顾知薇放了心,只要皇后姨母没有厌恶了她,万事都好说。倒是崔家,顾知薇低手捋了下起褶子的衣袖,心底倒是说不出喜欢还是难过来。
  前世爹爹和哥哥败落,不是没想过把自己和嫂子送到清河去。亲自派了小茗过去,只得了一句,“食君俸,分君忧”的话来,意思是,他顾家得罪了新君,可不要牵连崔家才是。
  也不知这是外祖父母的意思,还是大舅舅二舅舅的意思,可不管是谁的意思,都说明了,这崔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靠。甚至,若是一朝出了意外,崔家只怕恨不得踢翻了自家,明哲保身才是。
  这么想着,对即将拜见的外祖父母以及二舅母八表哥,顾知薇也失了两三分期待。左右都是家里的亲戚,面子上过的去便算了。
  轿辇微动,顾知薇察觉到宦官转了方向往乾清门而去,低首略沉吟了下,倒是有了主意。
  眼下倒是不说别的,娘娘千秋生日,即非整寿又非逢五逢十的大寿,这么个点儿若是崔家前来朝贺,哪里用崔家全家上阵。
  表哥们不说,各有各的仕途科举,便是大舅舅二舅舅,一个是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个镇守清河崔家老宅,素来享受先祖供奉,这么两个人物,怎么瞧,若非大事儿,也轻易不会离开清河。
  此刻上京,定是有事儿来求爹爹。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顾知薇只觉得似有什么玄机等待点破,可奈何脑海里越发混沌,一件事情连着一件,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近来事情实在是多的厉害。不说她和傅仲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是皇后姨母不肯同意二人婚事,便觉得极为为难。
  更还有顾知花,刘太后,还有崔家,一件事情挨着一件事情,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的了,拥挤着往前走。
  叹了口气,宦官女官在宫门前放下轿辇,恭敬磕头等顾知薇轿子抬走。
  顾府的车马声摩擦地面,顾知薇甚至听到,常为自己赶马婆子的勒马声。
  要换自己家的马车了吗?
  顺着徐妈妈搀扶,顾知薇莲步轻巧上了顾府马车。依旧是朱轮骏马,黛青色车稠倒也避风。
  眼下虽入了夏,可早晚仍旧冷着,顾知薇宫宴所着的罗裙并不厚实,夜风袭来卷起裙摆,带起两三分冷意。
  乾清门往东,是一片开阔广场,顾知薇知道,这是午门所在的位置。往后瞧去,层层宫阙让人心生敬畏,手持银木仓的羽林军昂首站立,森严守卫着这片神圣之地。
  这是整个国家的核心,顾知薇捏紧手心,每一次这座宫殿的主人更换,都要在朝堂上引起震动。
  爹爹,哥哥,傅仲正,还有她自己,在前世都死于这场震动,没有一个例外。今生呢,她重来的目标,是住进这个宫殿吗?
  顾知薇突然迷茫了,她想起今日见到的刘太后和杨太妃,刘太后自然不必说,她已经是整个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
  而杨太妃,在她看似谦和的外表下,不也想着法子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吗?
  姨母不愿意让自己和傅仲正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傅仲正他称帝后,后宫嫔妃宫女众多,不愿自己去过那争宠夺爱的日子。
  眼下金乌西斜,为宫殿渡上一层金光。日色越发低垂,金光似是挣扎了两下,终究抵不过夜幕侵蚀,黯淡了下去。
  天黑了。
  “姑娘?”
  徐妈妈见顾知薇停下脚步往宫里看去,以为她不舍得今日放进去的东西,笑道,
  “左右咱们明儿还回来,那些个胭脂水粉的,姑娘不在,定是没人敢碰的。”
  “不是因为这个。”
  顾知薇低首浅笑,冷风吹动裙摆,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堪堪不及一握,模样楚楚动人,一派让人怜惜模样。
  可随机,顾知薇抬头挺胸,清澈眸子宛如倒影漫天星光,行动间宛如盛开牡丹,雍容华贵,昂首往马车行去,
  “我都多大了,哪里还会惦记那些个东西。妈妈快别说这些个,快些回家才是。”
  便是那傅仲正日后后宫佳丽三千,她若想争,自然是谁都比不过她。
  徐妈妈见自家姑娘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方才消极阴霾情绪一扫而净,反倒是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势来。
  嗯,倒是有点儿像镇北王的气势。
  察觉到自家姑娘上了马车,徐妈妈紧赶慢赶跟了过去。临走前回看了层层宫阙,仍旧是不明白,姑娘方才在看什么呢?
  坤宁宫正殿,崔皇后恹恹躺在软榻上,仍旧是方才赴筵的衣着,只满头钗镮去了大半,只留下素素几根金簪固定发髻。
  承文帝披着明黄大氅在外间批阅奏折,察觉到崔皇后神色淡淡,刻意大声咳嗽了几声,见崔皇后动也不动,一幅懒得搭理人的模样,朝夏太监使了个脸色,问他,
  “可是太后又给皇后脸色瞧了?”
  夏太监早就听崔女官把前因后果讲了,听陛下问起,倒是不敢瞒着,话语间也不偏不倚,只把筵席上场景描述了,而后才道,
  “太后娘娘想必宫里闷的慌,这才留杨太妃家的姑娘在宫里住着。只是这姑娘身份实在是尴尬,是顾大学士家的庶女,可偏偏认给了杨太妃做孙女。”
  早在听闻刘太后神情冷淡的时候,承文帝就冷了神色,乃至于后来听到刘太后把顾知花留在自己宫里,冷哼一声,
  “她是个庶女出身,便自以为天下的嫡姐都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不想想自己,婚前还...”
  话说了一半,承文帝似是意识到什么,截住话茬,见夏太监半躬着身子,神态恭谨,不再理会他,抽出个黄布红绸的卷轴,起身往里间去。
  “皇后来瞧瞧这个布局图,若是改日仲正过继给咱们,少不得让他住进东宫。
  可如今东宫已二十多年无人居住,宫室少不得重新修正,不如趁着布置千秋筵席的功夫,把东宫也规整了?”
  承文帝倒是没开口安慰崔皇后,二三十年夫妻下来,他对崔皇后模样品性再清楚不过。刘太后给了她冷脸,她笑笑也就过去了,只是委屈自己这个做人丈夫的,少不得要多安慰几分。
  只是今日,往日奏效的转移问题的方法半点儿作用都没有。崔皇后挪开身子,刻意和承文帝保持距离,冷了声音,
  “往日里为你,我总是容忍太后。可她做的叫什么事儿?!
  如今朝堂上敬王虽被拘住,可满朝鹰爪尽在,若是稍有不慎,便被敬王反扑。”
  “这么个节骨眼,偏被那杨太妃激上一句庶女,便不顾事情轻重缓急,留那顾知花在宫里。若是改日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我没提醒你!”
  一连串的话,显出崔皇后担忧。她实在是觉得难受,今日里那杨太妃第一次见顾知薇,便摆了脸色给她。若不是刘太后愚钝,后宫里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可偏偏,打蛇不死反被咬,她就不相信,那顾知花能安心在宫里听刘太后教导。
  毕竟,那可是连亲祖母都下得去手的狠毒人物。
  承文帝哪里能知道这些,夏太监不过是把太后宫里的事情转述过来,虽不喜因顾知花惹事,可到底是十四岁的小姑娘,能狠毒到哪里去?
  但见崔皇后柳眉倒竖,提起这人便一股恶意,心底倒是对顾知花多了两三分好奇,这顾学士家的庶女,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哄好自己的皇后才是。承文帝见崔皇后仍旧怒气未消,冷着眉眼别说看自己,便是理会也不理会的,当下便捂住口鼻,低低的咳嗽出声。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崔皇后如何不知承文帝这些小心思,可见男人一心哄着自己,甚至连装咳也使了出来,袖口抽出个丝帕给他,语带嫌弃,
  “快擦擦,还是个皇上呢。若是满朝文武瞧见,看看他们笑话你。”
  “谁能瞧见?”
  承文帝虽久病身子孱弱,可到底是个男人。闻言只觉得皇后看低了自己,半挑眉峰擦了下唇瓣,朝崔皇后压了过去,
  “今日,身上干净了吧。”
  崔皇后脸一红,含羞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么些年下来,这男人倒是缠自己缠的紧,每隔今日便宿在宫里,可有什么用啊,饶是千次万次,也是连个子嗣都没有。
  抬头刚要拒绝,便见男人眉目消瘦,年近半百,面目略带两分苍老疲惫,依稀可见往日清俊模样,崔皇后心一软,勾住皇帝肩颈。
  察觉手下肌肉几乎全部消融,触摸处皆是瘦骨嶙峋,心底一酸,这么些年,他对自己,也算是无可指摘了。
  ***
  缀锦楼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小茗一时间几乎觉得要乱了阵脚,只跟着崔妈妈行事,吩咐着婆子丫鬟装卸行李的收拾行李,打扫屋子的收拾厅堂,茶碗摆设,丫鬟婆子的住处,样样都要安排,心底里倒是啧啧称奇,这崔家来的未免太是时候。
  老爷刚和太太和好,日夜都在清华堂住着,不说缀锦楼闲着,便是过几日,荣锦院里镇北王搬出去,崔家老小都能住下。
  清华堂里,用过晚膳,顾大嫂来和顾母说话,又因崔老太太、二太太都在屋子里,都是成亲后没见过的,少不得一一见礼。
  顾大嫂身上已有大半个月没来,自觉已经怀了身孕,不肯像往日那般胡吃海喝。也许是因着肚子里孩子调皮,日日不是觉得荤腥油腻便是觉得寡淡没个滋味儿,她是媳妇,也不肯轻易因自己的事情去劳烦顾母,只略少吃些便是。
  这么着下来,又因顾知薇帮她挑选衣物整治发饰,倒也是端庄大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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