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村民的证词来看,他们是在造假案破获前一个月才来村里的,那时他们尚未确认墓葬的位置。这一个月他们需要找到墓葬的准确位置,然后再寻到最合适的地方打盗洞,最后完成盗走文物的目的。若不是走的急,也不至于掉下那单只玉珏。
邢惊迟隐隐觉得这个时间不太对劲。
似乎有人知道造假案即将破获,可当时连千鸟都没发现他们,会有谁知道呢?
“明天重新把搜寻范围划到墓葬周围,我们一定漏了什么。”
“是,队长!”
等邢惊迟带人下山的时候日头已经挂在山顶摇摇欲坠,这山里的视线渐渐暗了下来。他瞥了一眼腕表,随口道:“你们先下山,晚上暂时没事了。”
“队长,您不和我们一块儿下去?”
“走走走,你怎么那么多话,中午那会儿不都看到了!”
“嗐,我给忘了!”
一群人吵闹着下了山,期间还夹杂着几句笑语。对他们来说邢惊迟那句话就代表着他们下班了,离了邢惊迟,气氛骤然间轻松起来。
邢惊迟转身朝着那片红泽树林的方向走去。
这段路不长不短,按邢惊迟的脚程不到十分钟就穿过了那片林子。
他一直没发出动静,就站在高处往下瞧。
透过杂草的间隙邢惊迟一眼就瞧见了蹲在土坑里埋头干活的阮枝,余峯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邢惊迟视力比旁人好,此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也能看清阮枝的脸。
但他只能看见一小半,因为他爱漂亮的小青瓷戴着遮阳帽,大部分的面庞都被挡去,只露出一小截尖细的下巴,就这么一小截下巴上还沾了一抹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带队的王教授才通知他们今天的作业就到此结束。
“今天先到这里为止,大家伙都回去吃饭休息吧!”
话音刚落。
姜婉兰就先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活比我想的累。”
刘奕华小心地扶起姜婉兰,安慰道:“兰兰,我带了泡脚桶。等吃完饭你泡个脚休息一会儿,晚上早点睡觉。”
姜婉兰古怪地看了刘奕华一眼,问:“你还带了这玩意儿?”
刘奕华笑着应道:“我知道你不习惯走山路,还带了...”
两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
余峯还蹲在原地,他看着刘奕华和姜婉兰的背影,小声问:“嫂子,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说是情侣吧也不像,但说是朋友吧就略显亲密。”
阮枝缓缓直起身子:“他们...”
许是蹲着久了,阮枝起身的时候眼前晕眩了一瞬,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朝边上摔去。
“嫂子!”
余峯略带惊慌地喊了一声,忙伸手去扶。
有人比余峯更快,横出的手臂牢牢地将阮枝扶住。就像阵风似的忽然掠到了余峯和阮枝中间,将余峯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阮枝站稳后一抬眸就对上了男人暗沉的眸。
他蹙着眉,下颔微紧,语气也不太好:“以后我看着你吃饭。”
阮枝晃了晃脑袋,把帽子往上掀了一点,视线开阔后才将男人的冷脸看的分明。她抿抿唇,小声道:“就是蹲的久了,没事。”
邢惊迟没应声,抬手用指腹在她的下巴上一滑而过,抹去了那一道灰痕。随即接过阮枝手里的手铲往余峯手里一塞,转身背对着她:“我背你下去。余峯,打电话问问秦野回来没有,让他去买点儿巧克力回来。”
余峯偷笑:“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此时现场还有不少人在收拾东西,注意到他们这儿的情况大多数人都好奇地看着阮枝和邢惊迟。这几天下来他们对这个刑警队长的印象可是很深刻,面冷话少,当然最重要是他年轻又英俊。再加上来之前他们就知道是他破了几年未破的造假案,一来就对他抱有期待,显然看到邢惊迟本人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阮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凑到男人耳边悄声道:“邢惊迟,我不累,可以自己走。”
“上来。”
邢惊迟就跟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依旧蹲在她身前。
阮枝鼓鼓腮帮子,蔫巴巴地应:“喔。”
上去就上去,阮枝往邢惊迟背上一趴,手自觉地绕上他的脖子。
余峯翘着嘴角跟在两人后头往山下走,比自己谈恋爱那会儿还高兴。说起来他们队长一结婚,还真和以前不太一样,不仅平时好说话了,还多了不少人气儿。
以往除了办案他们哪有机会和邢惊迟一块儿吃饭。
这人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去哪儿都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住在那老旧的宿舍,下了班不是在看卷宗就是在操场上跑步。
哪怕他们之前收到了喜糖也没见过他们队长的家人,也从没听他提起。当时余峯发现这夫妻俩根本不认识的时候还捏了把汗,现下却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模样。
他在心里偷偷想,希望队长和嫂子永远都这样好。
阮枝懒懒地靠着邢惊迟的背,捏着他的耳朵开口问:“邢惊迟,余峯和我说你们先前在这里找到了一枚玉珏,能给我看看吗?”
邢惊迟“嗯”了一声,又把她往上托了托:“玉珏还留在我那儿,下去就给你看。”
柔软的指腹顺着他的颈部往上,时不时捏一下他的耳垂,捏完了又去揪耳朵,一路都没消停过。邢惊迟就任由她在他头上作乱。
阮枝先前在群里见过那枚玉珏的照片,虽然这两枚玉珏大概率是一对的,但在她没确认之前还是先不和邢惊迟说了。
她晃着小腿看着山路边的风景游移,有一搭没一搭和邢惊迟聊天:“邢惊迟,秦野把我清单上的东西都买来了吗?碗筷和电饭煲都要买新的,还有一些调料。”
“放心,秦野办事一直都很稳妥。”
也是因为这样邢惊迟才会派秦野去当千鸟那儿当卧底,他性格沉稳且生活经验丰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随机应变。
余峯还在后头跟着呢,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平衡了,虽然大事上他比不上秦野,但买点东西他肯定不会比秦野差。
余峯几步追上邢惊迟,不满道:“队长,我也能帮嫂子去买东西。”
邢惊迟也不看他,就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会买菜吗?”
余峯:“......”
这他还真不会。
等下山后阮枝就不愿意被邢惊迟背着了,毕竟山上头人不算多,等下了山就进村子了,不管到哪儿都能碰见人。
阮枝拍了拍邢惊迟的肩膀,语气坚定:“邢惊迟,你放我下来。”
这会儿离他们住的小院子也就没多少路了,邢惊迟依言把阮枝放了下来,却没放开她的手。
邢惊迟三人沿着小路一块儿往小院走去,路上多是阮枝和余峯在聊天,大多数时间邢惊迟都沉默着,偶尔应两句。这画面看起来还挺和谐。
等阮枝他们到的时候秦野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刚提着水从屋子后山边儿回来,那里有口小方井,井水干净甘甜。
听着声儿秦野就抬头瞅了一眼。
他们队长正紧牵着新婚妻子的手,放慢了步伐适应着阮枝的速度。在阮枝和余峯说话的时候,邢惊迟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阮枝身上。
秦野低头闷笑一声。
他提声打了声招呼:“嫂子!你清单上的东西我都给买回来了。队长还让我们买了几条鱼,就在这水缸里养着。”
阮枝眨了眨眼睛,还买鱼了?
她迈开步子就往院里跑去,邢惊迟顺着她的动作松开了手。这里的路并不平整,路间多是碎石,邢惊迟见她跑急了还得低斥一声:“阮枝,跑慢点!”
前面跑的正欢的小青瓷就跟没听见似的。
阮枝蹲在水缸边看着里边儿甩着尾巴游的正欢的鲫鱼,偶尔水面上会跑出几个泡泡,将她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晕开。
她看了一会儿就进厨房忙活去了。
而这屋里的三个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屋子虽说不大,但也不小,偏生都要围在她身边。邢惊迟就算了,毕竟他安静,但余峯和秦野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可真太吵了——
“嫂子,我来帮你!”
“嫂子,要不我先把鱼杀了?”
“嫂子,你看我这米洗的怎么样?”
“余峯你行不行,洗个米还自豪上了?”
“你离我远点儿,满手鱼腥味。”
...
阮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邢惊迟和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通常冷着张脸,他能忍着不打断他们就不错了。
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在溪林村的第一顿晚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去。
饭后阮枝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看着山里的天空,山里天暗的很快,不过一顿饭的时候外头已挂了一轮月,天没黑透,隐隐显出一点灰暗的光亮。
秦野和余峯正挤在水槽边洗碗,水声哗哗地响。邢惊迟不在这儿,他去了外边找姚辰远谈案子,走之前把那枚放在证物袋里的玉珏给了阮枝。
先前阮枝在屋里借着灯光就将这两枚玉珏作了对比,他们博物馆的那些捐赠品果然出自这溪林村的墓葬,这事儿阮枝打算等邢惊迟回来和他说。想起在滇城他们看到在古玩市场看到的土,阮枝心里总有些不安,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盗墓案。
阮枝手里捏着证物袋,盯着院里那棵高大的香橼发呆。
晚风将秦野和余峯的交谈声送到她的耳边,混杂着清晰的水流声,时大时小。
余峯转着手里的碗和秦野闲聊:“野哥,你说我们队长当时怎么没回北城?我觉得受伤是一回事,可后来伤不是好了吗,我以前只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过队长的事,那可真是牛逼。”
邢惊迟不回北城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秦野就随口和余峯说了:“我听说是队长家里不让,受了这么重的伤哪还能让他回北城。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队长这些年似乎一直在找人,听远哥说这两年好像是有下落了。”
“找人,是犯人还是什么人?”
“小峯子,你知道我们队长当时在北城的代号是什么吗?”
“是什么?”
“雀。”
邢惊迟在北城出生入死的那五年,代号为“雀”。
作者有话说: 矜持哥哥:这真的是巧合!
勤劳的兔决定双更一周,就一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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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嫂子, 嫂子?”
余峯拎着碗回头瞅着发呆的阮枝, 连喊了好几声。
幸而在夜色下, 阮枝才没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她将面上的不自然都掩下,问:“余峯,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听清。”
余峯将洗干净的碗递给秦野,重复了一遍:“嫂子, 我刚刚就是问你知不知道队长在找谁, 他怎么也没和我们提过这事儿。”
阮枝勉强牵起唇角, 应道:“他没和我说过。”
余峯心想也是,队长和嫂子结婚那会儿才认识呢。
这些事现在阮枝不知道也很正常, 余峯没再问,和秦野又聊了一会儿就把活干完了。
水声停歇。
余峯和秦野把碗筷洗干净之后收拾了桌子就一起离开了,走前还让阮枝早点进房休息,这山里晚上的温度下降的厉害。
阮枝朝他们挥挥手, 在躺椅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山风里裹挟着湿润的寒意, 想来晚上又要下雨, 阮枝没在院子里多呆, 关好门就摸到了那个狭小的浴室准备洗澡。
等她洗了澡换好床单被套邢惊迟还没回来。
这山里比她们小区安静许多,外头除了风卷过树叶就没一点儿声了。老房子的玻璃窗边框都是木头的, 上头的漆已掉的差不多了。
阮枝坐在床上扒拉着手机, 听着窗外似嚎叫似呜咽的风声,重重树影晃动着映在窗帘上,她心里不知怎么的还生出点害怕来, 毕竟这屋子后头就是后山。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邢惊迟被关在一起的那晚,他们也在山里,外面也刮着呼啸的山风,只不过那晚的月亮更亮一些。
那时候的小少年哄着她拿着树枝画竹叶,自己摸去了仓库边上,他耐心地寻遍了整个仓库才发现这仓库不止大门一个出口,还有一个小小的狗洞。
洞外边就拴着一条健壮的狼狗。
这狗洞大人进不来出不去,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却是正好。
那群人贩子前几天还安排了人守夜,发现这些孩子都挤在角落里不敢动就有人偷懒把这守夜的活儿交给了这条狼狗。
邢惊迟摸了一圈回来脸上蹭了不少灰。
他还没坐下就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猫儿的眼里还含着泪意,小手紧紧揪着树枝,见他回来就瘪瘪了嘴,一副想哭的模样。
小少年绷着脸在小猫儿身边坐下,“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
边上的小阮枝往邢惊迟身边蹭了蹭,借着月光看到邢惊迟的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她伸手笨拙地去擦这些痕迹,“哥哥,你脸脏了。”
“脏了就脏了”这五个字都到邢惊迟嗓子眼了,可当软乎乎的小手蹭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就再说不出这五个字了。
邢惊迟由着阮枝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直到她觉得干净了缩回手他才压低了声音道:“啾啾,仓库里有个狗洞能钻出去,晚点我用馒头把狗引开,我带着你跑,你怕不怕?”
这时候的阮枝还不能完全理解邢惊迟的意思。
但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和邢惊迟一块儿才是安全的,于是她摇摇头:“不怕,哥哥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邢惊迟点头保证:“哥哥不会丢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