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疼,你放松一点。”
邢惊迟能感受到阮枝的紧张,他以为她是因为怕疼才紧张。
余峯赶紧附和道:“嫂子你别怕,队长处理伤口有一手,和专业的比也差不到哪里去。有时候我们在外面受了伤都是队长亲自给我们处理的。”
阮枝抬眸,朝驾驶座看去,问:“你们经常受伤吗?”
余峯爽朗地笑了一下:“人民警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阮枝收回视线,在邢惊迟手臂的疤痕处停留了一会儿。
邢惊迟这会儿倒是没注意阮枝的眼神,他蹙着眉盯着她的手腕看了许久。面儿上虽然看不出来,但他心里还有点紧张。
以前他都是给队友处理伤口,给自己老婆还是头一次。
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为什么和同事关系不好?”
邢惊迟低声问,与此同时冰凉的酒精也触到了阮枝的伤口。
阮枝下意识地皱眉,邢惊迟的话倒是让她分散了点儿注意力。她忍着疼回答:“因为馆长特别关照我,他们以为我是走后门进去的。”
邢惊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隐隐发白的小脸,继续问:“他们以为,所以你不是走后门进去的。馆长为什么关照你?”
阮枝的声音低下去:“馆长和爷爷认识,知道我和你结婚了。”
邢惊迟:“......”
所以他老婆失踪十二个小时无人问津的根本原因还在他身上,今天要不是他正好撞上,也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意外。
鉴于刚才在审讯室里他训话的时候她不高兴了,这一次邢惊迟闭上了嘴。
但这事儿在他这里还没过去。
...
消防队来得及时,邢惊迟他们到的时候火已扑灭。
在现场等着的警员看到邢惊迟连忙跑了过来:“刑队,刚想通知您。下一步我们怎么往下进行,您说。”
原本高低错落有致的竹楼群如今已被大火烧的七零八落,几乎没有完好的房子,乍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空气里还有烧焦的味道。
但这片儿地方倒是比别的地方温度高一些。
余峯已经跟着小组勘查现场去了,邢惊迟站在阮枝身侧看着这片如废墟的竹楼群出神,这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一定还有出口是他们没找到的。
阮枝慢吞吞地把这一片环境都观察了一遍,她忽然伸手把包往邢惊迟面前一递:“拿着。”
邢惊迟一顿,随即轻挑了挑眉,这女人还真是不跟他见外。
他伸手接过包,看着阮枝蹲下身低着头仔细地摸了摸地面上的土。从他的角度看去,阮枝蹲着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瓷白的侧脸看起来很沉静又精致。
在夜色下就像一尊漂亮的小青瓷。
小青瓷忽然动了,仰起小脸问他:“邢惊迟,你们拦截下的货车里是不是装着瓷器?有照片吗,给我看一眼。”
邢惊迟敛眸,直接拿出手机递给了阮枝:“在相册里,没设密码。”
阮枝古怪地看了邢惊迟一眼,这年头还有不给手机设密码的人。他的手机还是几年前的款式,屏幕上和机身都有划痕,屏保是一只雪白的小狮子,还怪可爱的。
这人看起来凶巴巴的,没想到还挺有爱心的?
阮枝捣鼓了一会儿就打开了邢惊迟的相册,他相册里的照片不多也不少,都是他工作上的照片,没有一点儿私人痕迹。
她扫了一眼,准确地在一众照片中找到了大货车,刚想点开却看到了一张令她意想不到的照片。
阮枝收回自己刚才的结论。
这人相册里还是有私人痕迹的,至少相册里有他老婆穿着婚纱在婚礼上的照片。
虽然婚礼他压根没出席。
作者有话说: 小青瓷:生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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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火光熄灭后院子里暗了一些,院里的光线都来自于警车和消防车的车灯,不远处警队的人分散开打着手电筒勘查现场。
阮枝凝神放大了照片看着上面成批的瓷器。
这批瓷器的伪造手段并不高,瓷面儿上都是火光,不说他们内行人,外行人都能看出些门道来。这一眼看去都是新货,甚至都没来得及做旧。
阮枝侧头问:“两辆货车里都是这些?”
邢惊迟扫了一眼图片,点头:“货物单我看了,都是这些。”
阮枝移开视线又朝这片竹楼群看去。
竹楼群下层四面空旷,上层是前廊和堂屋以及卧室。这里大部分都是高脚竹楼,地面有潮气他们都居住在上层
邢惊迟知道阮枝在想些什么,这个可能性他已经考虑过了,“小组仔细检查过地面,没发现地道入口。现在只剩下竹楼下边儿的面积没排查,很快会出结果。”
阮枝稍稍和邢惊迟解释了两句:“这照片上的瓷器,你一眼看去,肯定会觉得太亮了。新制的瓷器釉面浮光,没经过任何处理,所以需要对这些瓷器进行做旧处理。瓷器做旧呢,通常有这么几种方法。第一种是把瓷器浸入化学品中,短时间内就能让这些瓷器失去光泽;第二种是打磨,用浆砣或者牛皮胶砣沾油等,让光泽看起来和旧器一样;第三种是土埋,就是把瓷器埋在土里让其产生土锈;第四种是烟熏火燎,通过火让这些瓷器失去光泽。”
说到这里阮枝看了邢惊迟一眼,他微蹙着眉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她挖起一块土放在掌心,继续往下说:“第一种方法容易让瓷器显得呆板;第二种方法费时费力,不适合这种大批量的瓷器造假;第四种会让瓷器釉面发黄。当然第三种方法也有它的缺点,但结合目前的状况来看,你们要找的人拿了货又把货送出去,都是未经处理的。如果这里不是做旧点,我觉得说不过去。”
说完阮枝就静静等着邢惊迟的反应。
他立在原地遥遥地望着这一整片竹楼群,到底还有哪里是他们没想到的呢?
就在逐渐陷入僵局时,邢惊迟的眸光忽然顿住。
阮枝顺着邢惊迟的视线望去,发现他在看之前她被关在里面的那间小木屋,且眸光越来越亮,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阮枝一怔,不等她想明白邢惊迟就丢下一句话:“去车里等着!”
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大步跑向了那一片废墟之中,高大的背影在亮色中逐渐远去,最后隐入了这沉沉的夜色之中。
阮枝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另一边。
余峯正打着手电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地面,恨不得把这片地都盯出一个洞来,就在这时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喊声:“余峯!”
“诶!队长,我在这儿呢!”
余峯直起身,晃着手电转身去找邢惊迟的身影。
这么一路跑过来邢惊迟呼吸一点儿都没乱。他看着小跑过来的余峯问道:“外面的木屋里堆着干稻草,这里养马了?”
说到这个余峯就来气:“他们倒好,放把火走了。马厩里那些马被火惊着跑得到处都是,我们光是找马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都在马厩里...”关着呢。
邢惊迟抬手,打断了余峯的话。
他打开无线耳机:“b组、c组听令,所有人员立刻前往竹楼后山,务必守住后山所有出口!a组随时支援,d组人员马厩集合!”
余峯目瞪口呆地听着邢惊迟发布命令。
马厩集合?
五分钟后。
d组人员挨个牵了匹马站在外头,右手高举着。他们屏住呼吸看着邢惊迟和余峯进了马厩,粪便的味道让他们对这里望而止步。
马厩里没有光源,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照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马厩。
稻草干凌乱地铺在地面上,他们走进马厩之后味道反而没那么重了,堆在马厩边上的粪便像是有人刻意堆着的。
邢惊迟和余峯一人负责一头,两人同步进行。
两人也不怕脏,直接上手把潮湿的稻草干都清理到了一旁,随即拿着手电仔细地查找起来,如果在这里他们没找到地道那这个案子恐怕真的要陷入死胡同了。
等在马厩外的不比邢惊迟和余峯轻松多少,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不甚明亮的光束照在邢惊迟高大的身影上一闪而过,他低垂着眼,视线逡巡过底下的每一寸面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的人心里的期待值也渐渐往回落。
忽然,邢惊迟的身影顿住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有的人忍不住喊出了声:“队长!”
这时几乎所有的光都聚在了他的方向,余峯也停下动作向邢惊迟看去。
邢惊迟蹲下身,目光微深。
他张嘴咬住手电筒,伸出双手往那块地方摸去,动作细致的不像是在摸脏乱的泥地而像是在摸精致昂贵的绸缎。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某种冰凉的、铁制的东西,摸起来像是圆环。
邢惊迟用力地扣住圆环猛地往上一拉,剧烈摩擦的声音响起,一块正方形的铁盖子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下面赫然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地道!
“找到了!”
“真的有地道!”
喜悦和惊讶的声音接连响起。
邢惊迟拿下手电筒,头也不抬地喊:“余峯!带六个人和我一起下去,带好枪,注意保证自己的安全。上面的人通知姚副队,地面上的抓捕行动由他指挥。”
“诶!”
余峯刚应完邢惊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地道口。
“队长!你又来!”
余峯急急地喊了一声,他也拦不住邢惊迟,赶紧提声喊人:“出来六个,马都绑在栏杆上,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是!”“来了!”
-
2020年3月5号凌晨五点。
千鸟及其同伙在滇城清水镇竹林后山被抓捕,当他们顺着挖了三个月的地道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拿着枪的警察。
千鸟文物造假案得以告破。
不论是丰城刑警队还是滇城刑警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半年他们每一个人脑子里的弦都紧绷着,为了这个案子他们都没能过去过年。更不说邢惊迟了,连自己的婚礼都没法去,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职责。
“队长,我们可以回家了。”
余峯在一旁咧着嘴笑的像个二傻子。
姚辰远笑着揉了揉余峯的脑袋:“回了丰城上哥家吃好吃的去,你嫂子早就说了,到时候请你们上家里吃饭,给你们做一大桌子菜。”
闻言余峯立马看向邢惊迟,试探着问:“队长,你也去吗?”
这一年多来邢惊迟办案的效率和能力他们是看到了,但他从不和他们一起出去聚会,上任第一天也没能给他办个迎新会。
邢惊迟瞥了余峯一眼,这小子眼神里的期待都要冒出来了。
他懒懒地扯了扯唇角,转身走人:“去问你嫂子。”
余峯一愣。
对啊!他嫂子人呢?
姚辰远朝后面摆了摆手,冲着那群小子们道:“收队!回去给你们放假!”
这半年的追捕总算落下了帷幕,这块压在他们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如果不是邢惊迟,再找到千鸟的踪迹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邢惊迟直接开了辆警车回去。
他不确定阮枝是不是还在那里等他,等他想给阮枝打个电话问问的时候才发现他连自己老婆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冬日的太阳还懒洋洋地睡在云层里,只漏了微光出来。
沉睡的小镇开始苏醒,清晨山里的空气都带着寒意。
邢惊迟开车到竹楼群的时候好些警员还没走,还在这里进行收尾工作。昨晚的那辆车停在原地,一时间看不出里面是不是有人。
邢惊迟踩下刹车,开门下车,反手关上门,径直朝着那辆车走去。
“刑队。”
“嗯,这辆车你开回去。”
“行。”
警员看着邢惊迟急匆匆地往车边走去,还有那么点儿好奇他是去干什么。邢惊迟通常都是冷静又克制的,这么着急也是少见。
邢惊迟脚步一停,透过车窗无声地看着缩在后座睡着的人。
许是因为冷,她细白的眉心浅浅地蹙着,小半张脸都缩在他的衣服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黢黑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邢惊迟没打算惊动阮枝,他绕到另一侧用车钥匙开了门。
启动车子后邢惊迟没急着开车,而先是打开了暖气,随即给余峯发了个短信让他把阮枝的酒店地址发过来,又说了几句案子的事。
[余峯不是林峯:队长,下午和我们一起去市局不?]
[邢惊迟:你们去,我直接回丰城。]
[余峯不是林峯:和嫂子一起回去?]
[邢惊迟:嗯。]
邢惊迟回完最后一个字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他也不用看导航就直接开车离开了清水镇,这三个月呆下来他们光是研究千鸟的逃跑路线就研究了一叠文件出来。
这里的车道他熟的很。
一小时后,邢惊迟到达阮枝所在的酒店。
停好车后他转身看了一眼阮枝,她还睡着,一直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动作,睡着了看起来挺乖的,白白净净的,这时候就更像小青瓷了。
邢惊迟下车关上车门,绕到后座开门抱起了这只其实并不怎么乖的小青瓷。
他迈着步子朝酒店走去,面儿上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冒出了一点儿不着边际的想法——
这么点儿重量的小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