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热,他站在烈日下低声吟唱着:“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
他唱歌没有多少技巧,但那副低沉的烟嗓会不自觉地把人带入悲伤之中。
她听得鼻腔酸涩,默默将身上的所有现金都给了出去。后来她收到了一封节目组的来信,信封里装着数目相同的钱,还附着一张纸条,只写了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后来你应该收到钱了吧?”
江蓠一怔,不敢相信他还记得这件事情。白焰尘笑容清浅,眼中漾着暖暖的光,“抱歉,也许你早就忘了那件小事。”
“我……”
“麻烦让让。”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蒋鹿衔立在一步之外,冷冷看着白焰尘,“你挡路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
蒋鹿衔端着酒杯站在不远处,表情清冷,漆黑的眼底好似有不太愉悦的情绪在流转。他淡淡觑着白焰尘,声音低沉:“就是你。”
白焰尘微微一顿。仿佛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大人物。为什么蒋鹿衔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他不想去深究,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礼貌性地对江蓠点点头算道别,然后提步离开。
“白……”江蓠眼睁睁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一句“记得”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
然而某个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叨逼叨地说着风凉话:“人都走没影了还看?”
“管你什么事?”江蓠瞪着蒋鹿衔,强忍着脾气没有发作,“那么大的地方你不走,干嘛非要在这里碍事?”
蒋鹿衔绷着脸呲了一声,不冷不热到:“他站在了我想站的位置,说句‘麻烦’已经很礼貌了。”
他想站的位置?
江蓠低下头看了一眼左边的地板。搞不懂这块大理石是刻了他的名字还是埋了他的姓氏,怎么好端端就归他所有了?
简直不可理喻。
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早知道我就批发几盒香带来。”
“带香做什么?”
“驱魔除妖,省得总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蒋鹿衔岿然不动,“那真可惜。”
为什么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原来的邪魅狂狷逼王人设去哪了?包袱被自己吃了不成。
再扯下去,江蓠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爆血管。被这样一搅和美味的食物也失去了吸引力,她别开脸不再理蒋鹿衔,现在只想远离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高跟鞋哒哒哒地踩着地面,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脚上的三寸高跟鞋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无比精准地踩进了地毯的接缝里。
江蓠脚踝一歪——
在她身体倾斜的瞬间,蒋鹿衔有力的手臂缠上她纤细的腰肢,稳稳将她扶住。熟悉的檀木香窜进鼻端,宁和的气味无声安抚着强烈的心跳。男人挺拔的身躯像是无坚不摧的城墙,让她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江蓠张了张嘴,一句“谢谢”在舌尖打转,头顶传来了蒋鹿衔漫不经意地调侃,“不干净的东西让你腿软了?”
感激之情随着这句话彻底烟消云散。江蓠缓缓抬眼,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放手。”
蒋鹿衔低着头,望进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妆容精致,文静的黑直长烫成了颇具风情的大波浪,配上玫瑰红的鱼尾小礼服,整个人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最近的梦里,她那日喝醉被他压在身下的场景频繁出现。那感觉很真实,可是一睁眼就什么都没了。
他喉结滚了滚,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为什么突然搬家?”
江蓠挣开他的手站稳,歪着头看了他几秒,然后十分平静地反问:“我做什么还需要给你理由?”
江蓠不禁怀疑,蒋鹿衔是不是对他自己的分量有什么误会。前任其实就是一团泡沫,看起来好像有存在感,实际上特别虚无,轻轻一吹就都散了。
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地质问她。
“蒋总!”特助是个神奇的存在,平时看不见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像领了任务一样适时在关键的地方打断。
蒋鹿衔凛冽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飘过去,小助理被吓到,用脚后跟来了个急撒车,“蒋总……差不多要上台致词了。”他只是来CUE流程的啊。
蒋鹿衔轻轻颔首,转过头轻声交代江蓠,“小心点,不要摔倒了。”说完带着助理离开。
以江蓠此刻憋气的心态,几乎要把他的嘱咐想成诅咒了。她在原地站了几秒,等自己炸开的汗毛一根一根变温顺,才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脚腕,走到会场最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
台上镁光灯闪耀,蒋鹿衔西装革履地站在中间,远远看去一副宽肩细腰大长腿的旖旎景象。这男人别的不说,身段着实傲人。穿休闲装的时候多少还能藏得住,西装加身简直有放大的效果。
音响里传出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除江蓠之外的所有人都聚在前面听蒋鹿衔哔哔。
江蓠只觉得怎么那么能说,送个木鱼上去都能打坐了。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去看挂在二手网的衣服有没有卖出去。发现几天的时间里浏览量刚过两位数,实惨。
她正惨兮兮地想跟辛以彤叨叨两句,“叮咚”一声,有买家来询问了。
江蓠眼睛发出了欣喜的光芒,美滋滋点开留言。看见对方问:衣服能便宜点吗?
二手网讲价是常有的事。她在脑海里估算了一个价格,正想回复的时候又收到了第二条信息:我给我妈买,便宜点呗?你看除了我也没人问。
这一行字仿佛化作一支支箭,直勾勾地射进了她的胸口。江蓠虎躯一震,盯着那句“我给我妈买”看了半天,哭唧唧地关掉了对话框。
一个单身狗她怎么就妈了?
江蓠自我安慰问价的是一个小学生。可是想来想去还是心塞,小学生的妈也要比她大好几岁啊!
她忍着心酸往下划屏幕,想看看别人都卖了什么东西。看了一会,目光被一套《精装版金庸全集》吸引。脑海中灵光一闪,把“妈不妈”的问题推到一旁,她给汤杰森发了一条信息:杰森,你是不是金庸迷啊?
JS杰森:Of course!!!
小篱笆:那你喜欢郭靖杨过还是乔峰啊?
JS杰森:东方不败!!他是我的白月光,怎么了?
江蓠:……
缓了几秒,小篱笆回复到:没事……我买了一套金庸全集想送你。
JS杰森:【飞吻】算你有良心!谢谢亲爱的!
聊天结束,江蓠一脸“我早该想到”的表情点开某宝APP,买了一套全新的珍藏版金庸集送到了HT梳化室。
东方不败都有活体粉丝,为什么她的衣服就无人问津呢?江蓠忧愁地放下手机,恨恨喝了一口水。
柠檬味的,真酸。
“江蓠,真是你?”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缓缓转过头。认出来人后又立刻转开了目光。
冯铮不在乎她爱答不理的态度,迈动长腿走过来,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刚才看到你跟白焰尘聊天,你认识他?”
江蓠蹙了下眉头,淡淡反问:“白焰尘好歹也有百来万粉丝,认识他很奇怪吗?”
冯铮一怔,随即笑了笑:“我只是第一次见到私人场合里有他的粉丝。”
“我也觉得奇怪,你这个老板比他火那么多,为什么没人喜欢你?”
提起瑞泽这个经纪公司,许多人想到的不是旗下的艺人,而是冯铮这个能作又能炒的老板。捧红的艺人不多,本人的戏却是不少。最成功的就是给自己立了一个戏精人设。
蒋晗跟蒋鹿衔关系这么差,也没少的了冯铮搅混水。软饭男没白当,蒋晗还真心甘情愿地把瑞泽送给了他。
冯铮脸上有些挂不住:“你都不是蒋家的人了,对我的敌意能不能别这么重?”
江蓠站起身,淡淡告诉他:“你误会了。我烦你跟我是什么身份没关系。”
冯铮脸色冷了下去,冲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你这样烦我,那你喜欢谁,白焰尘?”
江蓠觉得这人是不是头跟屁股长反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蠢到让人发笑的问题。她挺直腰板,似笑非笑:“我喜欢他又怎么了?”
这话刚落,手腕被一股大力紧紧握住。江蓠转过头,看见了蒋鹿衔冰冷的脸。他下颚线紧绷,眼底寒得像刮着深冬的西北风。
“过来。”
蒋鹿衔另一只手圈住江蓠的细腰,强势地将她掳走。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冯铮,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明亮的水晶灯下立着冯铮孤单的身影。他远远看着蒋鹿衔把江蓠抵在墙上,压低身子缓缓凑近……
静默两秒,冯铮掏出手机对准两人——
咔嚓。
他勾唇将照片发送出去,附上一句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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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银,微风顺着开启的窗涌来,带来一片清淡的花香。会场角落一隅,人烟稀少光线暗淡。相对也安静了不少。
江蓠被困在角落里,背后紧紧贴着墙面。她仰起头,上扬的眼睫像蝉翼轻轻颤动,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蒋鹿衔背着光,深邃的容貌隐在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全部光亮。
“你和他在说什么?”
他声音低沉,身体在说话时慢慢压低。近在咫尺的距离江蓠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逼仄的空间令她感到压抑,她伸手去推蒋鹿衔,想借此拉开彼此的距离。面前的男人岿然不动,双手还嚣张的掐住了她的腰。
江蓠怒气横生:“你干什么,放开我!”
蒋鹿衔浓密的睫毛垂下,凛冽目光落在她脸上。下颚微微抬起,线条隐隐透着几分锐利,“谁是白焰尘?”
“关你什么事?”江蓠仰起头,目光沉沉,“蒋鹿衔你是不是忘了离婚时自己说了什么?麻烦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那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蒋鹿衔薄唇轻轻开合,“只要你在榕城就没法远离我。”
“你还真是……”江蓠呲了一声,“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
“你和许修诚的热搜是瑞泽买上去的。我说过,跟蒋家有关系的人你最好远离。”他顿了顿,“江蓠,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害你。”
江蓠微微一怔。
蒋鹿衔以前在某种遣卷时刻的时候喜欢叫她名字。他在某事上面霸道又强势,不想弄坏她只能隐忍和克制自己。所以每当他这样唤她名字的时候,江蓠总是会妥协。他无往不利的让她心甘情愿臣服。
只是如今这成了一记重锤,迎头敲上来警示她清醒一些。
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把每一句话都拆开逐字做阅读理解,抑扬顿挫都能影响心情。不喜欢了再是情深婉转也如同狗叫,除了刺耳再无其他感受。
江蓠不知道蒋鹿衔为什么忽然这么热心肠。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他们之间那笔烂账也都已经两清。从此他们之间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变成两条平行线。可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算什么?
江蓠望着蒋鹿衔漆黑冷凝的眼底,慢慢的好像顿悟了某件事。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悠然往墙壁上一靠。随即唇角微扬,“你这模样真让我疑惑。你……该不会是后悔跟我离婚了吧?”
蒋鹿衔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蓠笑出了声,甚至还心情愉悦地拍拍他肩膀,“蒋鹿衔我希望你明白,从离婚那天起我和你之间就再也没有一点瓜葛。我跟谁……”
“如果我后悔了呢?”
四周随着这句话安静下来。
江蓠的话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如同断电般僵住。当年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试着跟自己走心,两年之后却用一纸合约证明了他没有心。她不相信蒋鹿衔这个内心冷漠如冰的人会有这种情绪。
蒋鹿衔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轻轻地重复到:“如果我后悔了,你会给我机会吗?”
江蓠眼眸动了动。
几秒后,凝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她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语气坚决地回答他,“不会。”
他刚才的表情很认真,眼神诚恳而炙热。却覆盖不了发生过的一切。
江蓠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扬起脸,目光认真又清冷,“蒋鹿衔,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是如果有的话我愿意跟你拼单。”
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选择没有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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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遇到不想看到的人,这个地方没办法继续呆下去了。江蓠想告诉辛以彤自己提前走,抬眼就见她的好姐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彤彤你……”
辛以彤抬起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等等,我降个火先。”
她走到餐桌旁,一口气灌下去两杯香槟。只是这火明显没有降下来,眼中杀气依然很重,胸口起伏也还是那么急促。
江蓠忍不住关心到:“谁惹到你了?”
“没有。”辛以彤咬牙切齿,“只不过是一位姓夏的小姐跟我预约了明天来做造型。”
江蓠正想问这有什么好气的,随即灵光一闪,“姓夏的小姐……夏晰吗?”这人她知道,辛以彤跟何斯谅分手据说就是因为她。
辛以彤冷笑:“想让我伺候她,没门儿!我决定把何斯谅叫过来,反正他伺候习惯了,夏晰用着也舒服。”
江蓠:“……”
她的闺蜜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冷静一点。”
“我看起来哪里不冷静了?”辛以彤皮笑肉不笑地问她,“明天要不要过来看热闹?”
江蓠艰难地拒绝到:“……我明天要去试伴娘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