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穆带着贺廷扬进去。
贺廷扬立刻就扑到姑姑怀里去了。
突然来一场家人团聚,宁樱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退到一边。
贺禹与太后叙旧了几句,想到宁樱,好奇的问:“姐姐,这是你哪儿找来的琴师?”
太后好笑:“什么琴师,那是宫里的妃嫔,宁婕妤。”
贺禹一愣。
竟然是妃嫔?他心里一阵失落,转头看过去,只见宁樱站在角落里,好像一朵雪白的昙花,安静又美丽,一时又挪不开目光。
秦玄穆眉头微拧:“你怎么还未退下?”
又不是她不想走,谁稀罕与他待着呢?是她刚才跟太后请示,太后顾着与亲弟弟说话没有理会,宁樱心头暗恼,再次向太后告辞。
贺禹在,太后也觉得宁樱留在此处不合适,便让她先回去。
背影都很动人,可惜是妃嫔,贺禹笑着问秦玄穆:“皇上想必经常听这宁婕妤弹琴吧,真有耳福。”
不等秦玄穆回答,太后轻哼声:“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贺禹心头一动。
秦玄穆却心想,是宁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
宁樱的画很快被送去了廖家。
廖夫人使人赶制出风筝,与廖清妍道:“明儿休沐日,我带你出去放风筝,去城外的玉湖边,你看如何?”
廖清妍还沉浸在被秦玄穆冷落的情绪中,摇头道:“不想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廖夫人心想已经过了及笄,该定亲了,不出去怎么能遇到合意的公子?她若不合意,做母亲的也不想强迫,她就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两情相悦,且又是年轻有为的男儿。
“清妍,你最近怎么了?”廖夫人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是有什么心思不成,说与为娘听听。”
怎么说呢,说她想嫁给秦玄穆?恐怕会把母亲吓到的,而且母亲肯定也不会同意。
母亲知道先帝的风流韵事,怕入宫委屈了她,只有她知道秦玄穆不是这种人,哪怕有妃嫔也不会贪恋美色。
廖清妍道:“没什么。”
廖夫人就着急了:“清妍……”
看母亲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廖清妍只好道:“我是怕晒,不过母亲一心要我出去,我便去吧。”
“四月能怎么晒,等到五六月你想出去都不成了,到时候又嫌闷。”廖夫人把风筝拿出来说,“太后专门请宁婕妤画了画给你做风筝,你怎么也得给份面子不是?难道就放在这里,一次都不玩吗?”
“是,母亲说得对极了。”廖清妍把母亲往外推,“我要歇息会儿,明日一定随母亲出门。”
廖夫人就放心了。
廖清妍又躺回榻上,心想如果秦玄穆一直看不上她的话,她也确实不该等下去,不如相看一下别的公子……想着又摇摇头,不,她不信秦玄穆不喜欢她,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前世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封后,可见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还有比她更合适他的人吗?
不可能。
等到明日,廖清妍被廖夫人催着早早起来,坐车去玉湖。
晴空万里,绿草如茵,许多人来玉湖边踏春,她们到的时候,都见到天上飘着一片风筝了。
廖夫人带着廖清妍去见相熟的夫人,收获了许多称赞。
从越州回来后,廖明翊就被升任被尚书,手掌实权管着大燕的银库,谁见到不想着亲近几分,有儿子的家族更是想要联姻,是以廖清妍很快就被围在夫人们与姑娘们之间。
她倒是不喜欢这样,觉得他们是别有意图,没有真心,就跟当年的齐夫人一样,敷衍会儿便说要去放风筝。
几个姑娘见状忙也跟着。
看到她的风筝拿出来,众人都觉漂亮,询问是在何处买的。
廖清妍心想,那宁婕妤的确是有几分才华。
她让丫环拿着风筝过去,她手里牵着线。
姑娘们鲜艳的裙衫在草地上本来就是很美的风景,但江绪的注意力却被那只风筝给吸引去了。
“表哥,你在看什么?”宁潞问,“不是说要教我钓鱼吗?”
他们刚刚到河边。
江绪低头叮嘱道:“你在这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要去何处?”
江绪没有解释:“乖,听话,我下个休沐日还出来带你玩。”
宁潞马上就坐下来,摆弄鱼竿:“好,我一定不乱跑。”
江绪就朝廖清妍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他扬声道。
廖清妍起先没听见,等听见的时候,身边的丫环已经拦住了江绪:“公子,还请不要再往前。”
“我有要事问你们姑娘。”江绪道。
他一身青衣,唇红齿白,容貌虽比不上齐湛,但也是少见的俊朗了,廖清妍微微一怔,心想此人是谁,为何找她?前世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让丫环们放行。
江绪也没有走得很近,站定了问道:“请问姑娘的风筝来自何处?”
居然问风筝,廖清妍扬眉:“这关你何事?”
“如果姑娘能回答的话,江某感激不尽。”江绪此时把那风筝看得更清楚了,燕子风筝,翅膀左右两边都有一朵祥云,“此物可能事关江某的家人。”
家人?
宁婕妤?
廖清妍很惊讶:“你是宁婕妤的哥哥吗?”
当真是宁樱画的!
印象里有日他带着宁樱姐弟俩去买风筝,宁潞在那里挑挑拣拣,宁樱就与他说摊上的那些风筝不好看,如果是她画会如何如何,像是燕子风筝,她要在翅膀上画两朵祥云,蝴蝶风筝她要用大幅的青金色,而宁樱的画风他也很熟悉。江绪有些激动,往前走近两步:“你见过阿樱吗?她在宫里可好?”
眼前的男子面露关切,令廖清妍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他在别处当知县呢,也是有许久没有见面。廖清妍道:“她挺好的,很得我表姨母喜欢。”
表姨母?江绪明白了:“你是廖姑娘。”他行一礼,“多谢廖姑娘告知。”
“没什么。”廖清妍打算继续放风筝。
江绪道:“江某有个不情之请,廖姑娘哪日若再入宫,可否告知我表妹一声,说家中一切安好,望她莫挂念。”
这倒不难,她下回还要听宁樱弹琴呢,廖清妍嫣然一笑:“好,我定会告诉她的。”
江绪又道谢了一句方才离开。
行到湖边时,他暗暗叹了口气,他原想多问一些宁樱的事,比如她还喜欢笑吗,比如她可曾后悔,比如她可得皇上喜欢了,比如……然而他不能问,一旦问了,可能会给宁樱带来很大的麻烦。
希望她能一切如愿吧。
就像那年中秋拜月,她许的愿一样,“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作者:二更~
第22章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将才起的热意又压了下去。
趁着太后没召见,惠妃请宁樱过去喝茶。
缀霞宫种了许多竹子,青葱一片,风吹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过阵子我也在院中种几棵。”
红桑心想,茉莉花还不够吗,又要种竹子,那摆兰花的地方还有吗?想到宁樱以前如此痴情,现在变成这种样子,她哭都哭不出来。
一走入殿内就闻到清香,惠妃正亲自在泡茶。
大家闺秀出身,惠妃的姿势优雅极了,宁樱笑道:“光是看娘娘的动作,就知道这茶好喝。”
“我还怕你不来呢。”惠妃放下茶壶,“最近总惦念你。”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看着宁樱得宠,又看着她被冷落,有种说不出的怜悯,因这如果换做她,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得到又失去,是最难受的一种惩罚。
“娘娘邀请,我怎会不来?之前那次是太晚了,生怕打搅娘娘。”
原是如此,惠妃请她坐下:“尝尝我这茶吧,看味道如何。”
茶色嫩绿,清澈见底,泡开的茶叶舒展开来,微微泛黄,宁樱端起喝一口,只觉香味格外的清淡,似有若无,竟是从来没有吃过的。
见她面有疑惑,惠妃笑道:“是吕溪的火绿。”
吕溪吗,宁樱仍是不知。
“我外祖家在吕溪,这种茶很少,也没什么名声,故而你没听过,可能也喝不惯吧?”
“倒是没有喝不惯,它的回味很浓。”刚才只是一小口,到现在味道还在唇舌间流连不去。
“你喜欢的话,等会带点回去。”
“好,多谢娘娘。”
她不叫自己姐姐,但惠妃却有种胜似姐姐的感觉,妃嫔之间姐妹的叫,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二人喝完茶,宁樱看到惠妃的侧间的案上摆着双陆,惊奇道:“娘娘竟然喜欢玩双陆?”
“闲时会玩一局,你也会?”
“在家中时,弟弟时常让我教他。”宁樱脑海中浮现出宁潞的样子,心头一涩,那时候她失去记忆被书所控,总想着秦玄穆,要为他做些什么,结果却忽略了弟弟,教个双陆也没教好……两年过去了,他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要不我们玩一局?”惠妃提议。
“好。”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人便走去案前,面对面坐下。
结果一玩就玩到了晚上,意犹未尽,惠妃留宁樱在缀霞宫用膳,两个人喝了点百花酒,相谈甚欢,到最后都有些醉意。
生怕宁樱又跟上回那样,红桑几个赶紧带着她告辞。
雨后,风寒,宁樱喝了酒身上热,一出去就打了个哆嗦。
红桑本来要去拿披风,宁樱觉得麻烦便是走快些回去。
到得棠梨殿侧殿,她清洗后便睡下了。
红桑在外面值夜。
半夜突然就听见宁樱的哭声,低低的,断断续续,她急忙掀开被子跑进去。
月色下,见宁樱蜷成一团一动不动,但睫毛却一直在颤动着,有眼泪落下来,她走近了仔细看发现她脸颊通红,当下急忙把手覆在额头上。滚烫的好像火,红桑吓一跳,低声道:“主子,你病了,奴婢马上去惠妃那里禀告,给你请大夫。”
宁樱没有动静。
主子很容易得风寒,应该注意点的,红桑很自责,急忙往外走,到门口时,听到宁樱呢喃道:“娘……”
原来主子想家了。
红桑脚步顿了顿,突然有点心酸。
她自小就被父亲卖入了宫,对自己的家毫无留恋,只想在宫里能过上好日子,可宁樱不一样,是从官宦之家出来的,她却一直没有听宁樱念起过家人,今日才知宁樱心里也是惦记的。
红桑叹口气,去缀霞宫。
惠妃那边的宫女得知宁樱生病,急忙禀告惠妃,而后去太医院请大夫。
大夫问清楚之后,就知道是喝酒吹夜风着凉了,开了药。
第二日太后一早就得知宁樱病了。
“怎么突然就病了,上回来还好好的。”太后想起宁樱娇弱的样子,很是心疼,“叫金太医再去看看,用最好的药材。”
“是。”姜嬷嬷应声。
这一病又不知要多少天不能来,太后念着自己的计划,有点不太甘心,渐渐就生出一个念头,起身去秦玄穆下朝的路上。
见到太后,龙辇停下了,秦玄穆询问道:“母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竟来这里等候?”
“宁婕妤病了,”太后道,“病得很重,你随我去看看。”
秦玄穆一怔,随即有点哭笑不得,太后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她病了,让太医看便是。”
“一直都没好。”太后皱起眉头,“我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知道她这样我吃不好也睡不好,你说怎么办?”
这些日,秦玄穆被太后折磨的不轻,也许去一趟让她死心了也好,便道:“既然母后那么看重,孩儿就陪母后去棠梨殿。”
太后得偿所愿,急忙上了龙辇。
太后与皇上一起来探望主子,那是何等的荣幸,棠梨殿侧殿的宫女齐刷刷的跪下迎接,而主殿的杨昭仪气歪了鼻子,心道不过是一场小病,用得着太后大费周章的把皇上也劝来吗,太后就那么看重宁樱?
她当然会这么想,因为秦玄穆仍是一次都没有召见宁樱,显见不再喜欢。
太后让宫女起来:“宁婕妤可好些了?”
“好些了,奴婢这就去叫醒主子。”
太后道:“不用,让她睡着。”
秦玄穆眉头拧了拧。
去内殿的路上,他扫了一眼院子里的花木,只见真的种上了茉莉花,有些长得很高了,而兰花早已经凋谢。
他差点要离开。
太后却盯着他:“不知宁婕妤病了是否又要瘦上几斤呢,真是可怜。”
秦玄穆保持沉默。
来到内殿,他们走到床边,果见宁樱未醒,原本很白的脸有些发红,好像桃花的色泽。他瞧了一眼,不知为何就想起她醉酒时的样子,她躺在床上好像是格外的娇小,明明站起来并不矮。想着,秦玄穆背过身:“母后打算看多久?”
太后道:“等她醒来。”
秦玄穆语气很冷:“朕还要去文德殿,最多待一盏茶的时间。”
这孩子怎么这么无情?看到宁樱这样不心疼吗?太后心想,该不是真的不喜欢宁樱了吧?
她一时也没有办法了。
秦玄穆不想再看着宁樱,转去侧间。
映入眼帘的是靠墙的一排书格,书格不大,不过一手宽,上面齐整的摆着些书,他很快就发现了那本《周氏兰谱》,心里像被刺扎了下,目光下意识就往别处看,在书格的最边上有一本《九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