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之后,陆悦容便牵着马准备离开。虽然把小瑾淮交给了纪峘看守,她还是不放心。毕竟从生下小瑾淮之后,她还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远过。
她心急火燎地向着城门外走去。
突然,她无意间瞥到城墙的告示栏里似是贴了一张寻人启事。远远看着,那画像好像有些像自己。
许是天气不佳,此时四周并无行人,陆悦容便走近了看着那张寻人启事。
果然是寻找自己的。
陆悦容哭笑不得,邱戎竟然会想到这样大海捞针的方式。
贴在全大顼境内的城邑之中,总会有人认出自己吗?
恰在这时,陆悦容瞥见有守卫向着告示栏走来,她便急忙骑马出了城门。
到一路骑行了五六里之后,她才勒住缰绳,让马放缓了速度。
冷静下来思考着,陆悦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纪峘要修改自己户籍上的名字了,他是怕邱戎会通过户籍找到她。
但是为什么,纪峘会知道邱戎在找她呢?
瀚漳,瀚漳,她其实从到达这座城邑时,就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到底在哪里听过?
突然,陆悦容终于记起了她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了。
她记得,邱戎有个朋友就住在瀚漳,每年新年将近,都会从瀚漳寄去一份礼物给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这样纪峘为什么知道邱戎在找自己,就说得通了。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换了户籍?
天上渐渐飘起雨夹雪。
陆悦容思绪乱得就像是这天气。
她挥鞭策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瀚漳。
此时,陆悦容的小院里,纪峘陪着陆瑾淮坐在软榻上玩耍。
天色渐晚,屋外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落雨声。
接近一天没有见到母亲的陆瑾淮开始焦躁不安,无论纪峘用什么小玩意逗他都没了效果。
他只会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娘亲”。
如此反复了十多声,陆瑾淮却依旧没有听到来自母亲的回应,他开始焦躁不安,最后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纪峘急的手忙脚乱,无论他怎么哄也哄不住。平日里不会被小瑾淮排斥的拥抱,此时也被他反抗着推开。
眼见着小瑾淮情绪越来越崩溃,纪峘也跟着焦急万分。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淋着雨雪而归的陆悦容顾不上自己此时的模样,快步走到软榻前。
纪峘见到她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悦容,幸好你回来了,小瑾淮一直喊着要娘亲,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陆瑾淮看着心心念念的娘亲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打着哭嗝儿对陆悦容张开了双臂,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叫着,“娘亲,抱。”
陆悦容知道自己一身湿冷气息,便不敢太过靠近孩子,只站在炭盆前暖着身子,“宝宝不哭,娘亲就抱你。”
“好,瑾淮……不哭。”
“娘亲离开一下,宝宝乖乖等娘亲好不好?”
陆瑾淮大幅度地点着头,努力表现自己是一个乖宝宝。
纪峘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的互动,完全插不上一句话。
陆悦容去了卧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回来了,她坐在软榻上抱着小瑾淮。
才一岁多的小孩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委委屈屈地用短短的小手环住母亲的脖颈。
她知道今天陆瑾淮受到了很大的恐慌,右手轻轻拍打着陆瑾淮的背安抚着他。
先前本就哭了很久消耗许多体力,这下回到安心的环境中,没一会儿陆瑾淮便睡着了。
陆悦容把他轻轻放在软榻上,给他掖好被子。
做好之后,她终于看向纪峘,说道:“我们去前厅聊。”
纪峘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不对,点点头便跟着她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陆悦容不打算迂回,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纪峘,你和邱戎是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男二坦白
第49章 坦露
听见陆悦容的问题,纪峘心下一沉, 回答道:“是。”
她又问:“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邱戎的关系。”
“是。”
“你也早就知道他在找我。”
“是。”
“换户籍, 是防止他通过翻阅户籍找到我。”
“……是。”
“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你凭什么认定我在躲着邱戎?”
“我……”纪峘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嘴笨的人。
还未等他回答,陆悦容又说道:“啊……你是邱戎的朋友, 可能不是在帮我,你或许是在麻痹我。其实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通知过他了, 或许明天、后天,他就会突然出现找到我, 对吧?”
“他到底是在找我, 还是在找我的瑾淮?”
纪峘看着眼前对自己竖起防备的陆悦容, 叹气道:“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你说。”
“几个月前,我确实收到了邱戎的来信, 信上写明了他要开始寻找妻儿。因为不知道你会去哪里,他便开始在各州中贴告示寻找。提前写信给我, 也是希望我能帮助他。”
“但是我见你来瀚漳一年, 却从未提过自己的丈夫, 想来你们是闹过不愉快的。我作为你的朋友, 就妄自替你做了决定,改了户籍不让你被他找到。”
陆悦容紧紧盯着纪峘, “这个解释,你自己相信了吗?”
对方沉默。
她便又说道:“纪峘,我在听你的解释。”
纪峘看着陆悦容清澈的双眸,突然害怕在她的注视下说出深藏内心的心意。
他伸出手来遮在她的眼睛上,这是他从遇见陆悦容后, 做出的第一个逾矩的动作。
“你背过身去,不要看我。”
“好。”
“会有一点长。”
“嗯,我听你说完。”
陆悦容转过身去。
纪峘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倾诉。
“第一见面,我说过,我是在上巳节见过你,那不是为了搭讪随便说的话。我是真的在那一天见到了,坐在树下看书的你。你离开后,我还捡到了你落在地上的一页笔记。”
“那时我以为,这位让我一见倾心的女子便是我未来的妻子。”
陆悦容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袒露心声,“子勘……”
“不要说话。”
“……好。”
“后来,我偷偷跟了她一路,看见她走进陆府后门,便知道她是陆府小姐。”
“第二次在书局外见面后,我兴高采烈地向书局掌柜打听了她的消息,知道了她生活拮据,我便猜测她很可能是陆府庶出小姐。”
说到这,纪峘苦笑了一声,“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一名朝廷重臣家的嫡长女,过得会是如此清贫的生活,连一本书都要赊上半个月。”
陆悦容也笑,是啊,谁会想到呢。
“于是我就想,以我一个家境并不显赫的小子,若是携着春闱名第求取陆家庶小姐,想来也是可以的吧。甚至还以此打趣邱戎,将来要与他成为连襟。”
“然而等春闱名次出了之后,我拜访陆府,却被告知陆家只有两位嫡小姐。那我见到的是谁?”
“等我一番调查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想求娶的,竟然是陆府那位已经嫁给我的好朋友的嫡长女。甚至她成亲的那天,我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与新郎拜了堂入洞房。”
“我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我的好友带着我心悦的女子回到泽安,我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们。所以我选择变成一个懦夫,远远地逃到了瀚漳。”
此时陆悦容心乱如麻。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在她人际关系极度稀缺的人生里,从未想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过一个男子心系着自己。
纪峘继续说着话,“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再一次遇见了她。”
“看着本应该身处绛贡的人,却抱着孩子出现在了瀚漳的街道上。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上天在眷顾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亲近她,甚至在好友发来书信告知我在寻找自己的妻儿时,我第一个念头不是坦诚告知,而是卑劣地把她藏起来。”
纪峘稍稍平覆了心情,“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帮你逃离邱戎的寻找,没有其他的原因,仅仅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罢了。”
陆悦容缓缓转过身来,被纪峘一连串的坦白打得猝不及防,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子勘……我……”
“如果你想与邱戎重逢,我也可以替你写信告知他。”
“不……不需要。我没有想见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什么?”
“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如果你与我来往是出于友情,那我完全没关系。”
“可如果是其他的心思,那我会建议你想清楚之后再来与我来往,否则我可能会单方面疏远你,因为我不愿意享受来自你的不属于朋友之间的照顾与关怀。”
纪峘嗤笑了一声,叫着她的名字:“陆悦容。”
“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绝情到残忍?”
“我……”
纪峘猛地凑了过来,陆悦容清晰地看到对方泛红的双眼,“心悦你,那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剥夺我的情感?”
陆悦容愣住,“抱歉,我……”
然而纪峘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懊恼的陆悦容站在原地。后悔着自己的言语是否过于想当然。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的好几天,纪峘都没有再出现在陆悦容的医馆中。
她知道自己的话可能确实有些伤人,于是她决定主动去找纪峘向他道歉。
然而这时候,她发现自己不太记得对方的住址,因为她一次没去过。
于是这天早早关了医馆之后,陆悦容便带着陆瑾淮一起,去找纪峘。
凭着记忆以及向路人打听,她终于找到了他的住所。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陆悦容叩了叩院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开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穿着官服的纪峘。
而放衙刚刚归来,尚未来得及换作常服的纪峘,在见到门外的陆悦容时,也愣了愣。
最后,还是陆悦容开了口,“我可以进去和你说话吗?”
纪峘回过神来,“哦……可以。”
说着,他便让开了道路。
陆悦容走进院中,再次开门见山地与他说起那天的事情。
“子勘,我很抱歉那天情绪不佳和你说了过分的话。”
“没事,你说的对,是我反应太过激烈。”
陆悦容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剥夺你的情感。但是我依旧会表明我的态度,我仍旧不会接受你出于朋友之外的好意。只是这一次,我不会要求你立即丢弃掉对我的心意。”
“你心中对我什么样的心意,我不会去管。但是接下来,我会隔一段时间问你一次,你对我还是保持最初的心意吗?如果你说是,或许是你心意坚定,也或许是我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给了你错误的判断。”
“不,悦容,”纪峘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些话,其实与那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既然你与我约定,那我也与你做一个约定如何?”
“你说。”
“当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会问你,你现在对我还是朋友之情吗?”
“可是我……”
他摇摇头,“虽然在面对你时,我总是低了一头,但是这次,我们公平一点,好不好?”
陆悦容终于妥协,“……好。”
纪峘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笑容,“约定从今日生效。此时我的回答——‘是’。”
“同样。”
思来想去,纪峘还是问出了横亘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还爱着邱戎吗?”
陆悦容摇了摇头,“已经不了。”
从那天两人约定之后,他们的关系又和好如初,并且时不时出现着两人异口同声说着“是”的画面。
后来有一天陆悦容和纪峘说过,觉得自己的医馆附近或者自己走在街道上时,总会有一两人对自己窃窃私语的模样。
她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这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与纪峘走得太近引来的流言蜚语,先前南星和另外两个副手离开也是这个原因。
陆悦容笑了笑,对此并不当做一会事,时间久了自然会发现他们什么事情也没有。
转眼又到了新年,陆悦容迎来她在瀚漳的第二个新年。过了新年之后,小瑾淮也快要两周岁了,现在的他说话越来越顺畅,走路也非常熟练。
大年初七过后,因为担心万一有病患前来问诊,自己出来的不及时,陆悦容的医馆便早早地开了门。
只是此时尚在新年中,瀚漳偌大城邑的街道上,都鲜少有行人经过。
陆悦容便在医馆的软榻前点起炭炉,和小瑾淮裹着被褥窝在软榻上。她的手里拿着书籍,一字一句地念着书上的文字给小瑾淮听。
他就在娘亲后面用稚嫩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跟着念一遍,乐得陆悦容频频亲亲他的额头。
而陆瑾淮也发现自己跟着念娘亲的话能换来亲亲,便念得更加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