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悦容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见过他们母子的人都会说小瑾淮像她, 但是只有见过邱戎的人才会知道, 其实像他的父亲更多一点。
这个孩子融合了他们俩的长相, 说像谁都没错。只是父亲的那部分面貌就像他本人那样霸道, 但凡他们能站在一起,所有人都无法否认他们就是亲父子。
两人坐在矮榻上闲聊了一会儿, 见纪峘没有离开的意思,陆悦容问道:“刺史大人今日无需点卯?”
“今日休沐。”
她笑道:“那刺史大人确实想坐多久都可以,说不定别人知道刺史大人坐镇此处,慕名而来问诊。”
也不知是医馆所处地段确实不错,还是纪峘这位刺史大人真的起了作用。接近午时的时候, 陆陆续续开始有病患前来问诊。
到下半日,陆悦容和南星都忙碌了起来。
纪峘只能一个人陪着小瑾淮,防止他乱跑摔跤。
许是先前跟着陆悦容一路行程都被拘束着,到了瀚漳后的小瑾淮格外地好动。
不算大的矮榻被他不知爬了多少遍,完全不知疲倦。案几上准备给他的小玩具,也被扔的到处都是,好几次都是纪峘弯腰从地上捡回来。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玩累了的小瑾淮卧在软榻上呼呼地睡了起来,陆悦容也结束了先前的忙碌。
她走到软榻边为小瑾淮掖了掖被子,轻声对纪峘说着话:“你这位贵客在我这小医馆待了一天,我这个主人家顾不上接待,还要劳烦你照顾孩子。”
纪峘摇头:“无妨,你是第一天开张,我能帮到你,你也不至过于忙乱。”
“既然刺史大人不介意,那我也不好太客套。不如什么时候我请大人吃顿饭聊表谢意如何?”
纪峘喜道:“那在下,却之不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陆悦容问道:“今晚?我尚未了解过瀚漳有哪家酒楼比较好吃,还是说大人有推荐?”
他立即说道:“既然是感谢,那主人不是亲自下厨怎么表示诚意?”
陆悦容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如此要求,无奈失笑。
纪峘迟疑:“……应该不唐突吧?”
她摇了摇头,“不唐突。只是我的厨艺并不出彩,做为感谢宴来说还不够资格。”
“我不介意!”
陆悦容只得说:“那就有劳大人在这里等我到打烊了。”
“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们姓名相称如何?总是这么客客气气,过于生分了。”
“好,子勘。”
终于听见对方唤了自己的表字,纪峘觉得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心中很是满意。
他从未因为那年上巳节对陆悦容一眼倾心而感到后悔,到现在他看到眼前这个比他心中虚幻设想更为美好真实的陆悦容,他就越发觉得,她值得自己的心悦。
纵然他们无缘。
晚间医馆打烊了之后,陆悦容便领着纪峘去了自家小院。
陆悦容做了几道家常菜,纪峘都十分捧场地吃了很多,还非常真诚地夸赞着美味可口。
第二天,陆悦容医馆开门后,前来问诊的患者明显的没有前一天多,果然没有纪峘“刺史大人”效应的时候,才是她的医馆真实情况。
自从医馆开张的那天之后,纪峘只要休沐就会来到陆悦容的医馆里坐一坐。她忙碌的时候,纪峘就逗一逗小瑾淮。不忙的时候,他们就天南海北地聊一聊,或者有时候他找到了一本有趣的书,就会带给陆悦容看一看。
然后陆悦容想了想,自从自己嫁去绛贡之后,看的最多的除了医书还是医书。她都快忘了以前喜欢的是哪些类型的书籍了。
于是纪峘带给她的书,她都很开心地收下,有时间就会看几眼。直到有一天,太好动的小瑾淮爬到她的腿上,“刺啦”一声,撕掉了书上的一页纸,她就再也不敢在小瑾淮靠得太近的时候看书了。
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陆悦容第一次体验了南方沿海城邑的冬天究竟是怎样的。
原本她觉得,绛贡处在那么西北的地方,瀚漳再冷也不会冷得过绛贡吧。但是当天气骤然变冷的时候,她才发现,南方的湿冷和北方的干冷完全不是一种形式。
到了这儿她才发现,无论是泽安过冬的方法还是绛贡过冬的方法,在瀚漳毫无用武之地。
先前她还在担心,今年冬季再做敷脸保湿的药膏,万一不小心被小瑾淮当成吃的吃进嘴里怎么办。
等冬天到了,她看着成天的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沉默着把做药膏这件事从自己的计划中划掉了。
这一年的春节,只有陆悦容和陆瑾淮两个人一起过。
虽然如此,她还是坚持保持了守岁的仪式。吃了一个人的年夜饭,然后又喂饱了小瑾淮。母子二人便窝在被褥里,放上炭盆开始守岁。
这样安静的日子,有点像当初在陆家和嬷嬷一起守岁的样子。
不同的是,当时陆悦容还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如今她叫叫小瑾淮的名字,对方只会说“娘亲”还有一些简单的字眼。
然而,看着小瑾淮调皮玩耍的样子,她的心中就满是自豪与幸福。
待时间越来越晚,小瑾淮开始犯困了,陆悦容哄着他睡着,然后自己一个人便拿出了书籍消遣时间。
待到子时放了爆竹,她才拥着自己的孩子沉沉睡去。
春节过了之后,瀚漳街道上陆陆续续地传播着关于绛贡的消息。
她离开的时候,只知道大顼正在与北夷和谈,却没有想到,原来议和仪式早已破裂。
按照瀚漳与大顼之间的距离,想来年前就已经开战了一段时间了。
虽然离开了绛贡,可听到那里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关心起来。
也不知道开战后,师父是不是又要回到军营中忙碌。这次的战争明显的规模巨大,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吃不吃得消。
于是这天纪峘来到医馆时,便看到了面带愁容的陆悦容。
“悦容,你有什么心事吗?”纪峘问她。
“子勘,你是瀚漳刺史,你能够知道绛贡现在战事如何了吗?”
纪峘以为她要打听邱戎的情况,来时喜悦的心情瞬间消失了半数。
“我多少知道一些,你要听什么消息,还是要……打听什么人的安危?”
陆悦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有察觉到纪峘话语里的小心翼翼。
“是这样,我以前在西北军里跟着师父当过一段时间军医,我想知道目前两方战事情况究竟如何了,因为师父他年事已高,怕他过度忙碌身体吃不消。”
“原来是这样,”纪峘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
陆悦容看向他,“以为什么?”
他连忙摇头,“没什么!你放心,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次作战非常顺利,西北军死伤数量并不多,你先前既然在绛贡,那也是了解之前北夷在与我大顼交战时,就已经消耗了大多数的兵力,所以这次你完全不用担心。”
“而且,这次作战,西北军主帅一改往日风格,十分迅猛快速地进军。按照速度,过不了几个月瀚漳就能收到大获全胜的消息了。”
陆悦容放了心,“那就好,谢谢你子勘。”
“不用客气。”
二月二十七日,是小瑾淮的周岁。为了准备他周岁宴上的抓周仪式,陆悦容四处翻阅打听小孩子抓周会准备哪些东西。
在陆瑾淮周岁前一天,她特意闭了医馆去买那些需要用到的东西。
二月二十七当天,陆悦容仔细地把所有东西都铺在了软榻上,好让小瑾淮拿到手。
在摆放的时候,她拿到了一枚虎符顿住,思索了片刻是要放下去还是收回,最后还是决定让小瑾淮自己选择。
一周岁的陆瑾淮已经能够多少地听懂了娘亲的说话。
“陆瑾淮。”陆悦容叫他。
他抬起头看着娘亲,“娘亲……”
陆悦容指了指软榻上的东西,又指了指他的小手,“东西,抓。”
小瑾淮复述了一遍:“抓……”
他趴在宽大的软榻上四处爬动,看着围在自己周围一圈的东西,却迟迟也不伸手去拿。
就这样,小瑾淮转圈圈地看了两遍,终于伸出手去抓住了一个东西。
握在掌心了之后,他炫耀似的转向陆悦容,高高举起自己的小手,“娘亲,抓……”
陆悦容看着摊开在自己眼前的小手掌。
上面静静卧着一枚小小的虎符。
第48章 察觉
陆悦容注视着那枚兵符。
最后,她拿起兵符, 凑上前去亲了亲小瑾淮的额头, 笑着说道:“我的瑾淮真厉害。”
陆瑾淮听懂了母亲的称赞,坐在软榻上咧开嘴笑, 欢快地挥舞着双手。
酉时之后,纪峘放衙来到陆悦容住所。
“寿星小瑾淮, 让纪叔叔抱抱,哎哟又重了。”
他看向陆悦容问道:“小瑾淮抓周抓到了什么?”
“兵符。”
纪峘不说话了, 心中默默嘀咕了一下邱氏这武将之家霸道的血脉。
而此时, 远在绛贡军营里的邱戎, 趁着闲暇之余,正在用木头给自己尚未见过面的儿子雕刻一套兵器模型。
完工之后, 他把之前已经完成的也一起排排摆放在桌案上。
也不知道周岁宴的儿子,今天抓到了什么。
希望他们即使没有自己的陪伴, 也会过得很好。
待此间事了, 他便可无事一身轻。到时, 纵然天南地北, 邱戎也定要找到自己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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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淮一岁之后,陆悦容便教着他开始走路。他也学得很快, 一个月的时间便能走得非常好了。
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她的医馆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不需要纪峘给她做门面,也会有病患冲着她的医术过来问诊。
有时候遇见十分紧急的病患,陆悦容会上门看诊,只是在上门前, 她都会询问一下主人家,是否介意她带着孩子上门。
大多数患者家是不介意的,当然也有一些病患家规严格,不允许陆悦容如此行为。她便只能把小瑾淮留在医馆中让南星看着。
然而次数多了,南星也总会有忙碌顾不上的时候,好几次她回来之后,小瑾淮便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
哭得她心酸之极,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母亲是否称职。
连续几次之后,陆悦容一方面多雇用了两名下手,另一方面必须上门看诊时也会尽最大可能与主人家协商允许自己带着小瑾淮。
只是,孤身一人带着孩子为生的母亲本就容易引人注目,再加上她又与刺史大人关系匪浅。纵使大顼民风开放,也多多少少引来了些许闲言碎语。
纪峘略有听说过一些,但都悄悄地压下了这些谣言,丝毫没有让陆悦容知晓。
所以当有一天南星和另外两名新雇用的下手集体说要不干时,陆悦容也只是以为他们不满自己开出的月银而并未做其他联想。她痛快地给他们结算了当月的银子,然后准备另外再招几人。
只不过这次,陆悦容贴在医馆外的招工启事,却没有像先前那么有效。
既然招不到副手,她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陆瑾淮坐堂问诊。
六月,瀚漳大索貌阅。
纪峘有一天来找陆悦容时,给她和小瑾淮带来了新的户籍文书。
陆悦容不解其意,“为什么我的名字要变?”
纪峘并不回答,“现在我不能解释,相信我好不好?”
“好吧,你这么做,自有你的用意,我不问便是。”
纪峘舒了一口气,“多谢你,悦容。”
她笑道:“你为我更换户籍,为什么反而向我道谢呢。”
十月,有关绛贡战事的消息终于再一次扩散到了瀚漳城中。
西北军大获全胜,北夷终于愿意俯首称臣,成为大顼的属国,如今只剩一些后续的收尾工作需要做了。
因为近日医馆生意不是很好,陆悦容便早早地闭了门,领着小瑾淮出现在瀚漳茶馆中,听着茶客们谈论着这些事情。知道战事已经结束,她也稍稍放了心。
离开茶馆之后,一些座位上的客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陆悦容回过身来,看了一眼茶馆内中,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茶客似乎对自己有意见,她好几次都发现有人用一副不敢说话的模样在偷偷看自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从这里模糊地明白了自己一直招不到副手的原因。
十二月的时候,陆悦容收到了从瀚漳辖下县城寄来的一封信。
是县城里一家老人生了急病,曾经在瀚漳时,在陆悦容的医馆中问过诊,了解陆悦容的医术。因为这次病情来得突然,而小县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故而冒昧地请求陆悦容能够上门救治一次。
书信的最后,还详细地附上了住所的详细地址。
送信的人便是这位老者的亲属,因为事情紧急,他是刚一开城门便立即从家中出发前来瀚漳的。
看着信中的内容,她对那名老者有些印象。思来想去,她决定去一趟。
既然是万分火急,那么陆瑾淮便不能带着一起去了。幸运的是,这天是纪峘休沐的日子,陆悦容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他,自己便拿起药箱骑上马,跟着那位送信人离开了。
那县城距离瀚漳不算太远,陆悦容快马加鞭两个时辰,赶在午时到达了那位老者家中。
这一天,天色并不好,昏昏沉沉似欲落雨的模样。
到了之后,她为那位老者问诊行针,终于稳定住了不断恶化的病情。
接着,陆悦容写了药方,并且交代了老者的家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名老者是突发的疾病,她待在那儿又观察了两个时辰,确认老者情况确实稳定下来了之后,便离开了,剩下的就是要靠药方慢慢调养。
不过以防万一,陆悦容还是交代了,若有变化,可以直接去瀚漳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