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很想揪着刘盈的耳朵骂他是个笨蛋,老娘早就跟你说了,大臣们都不可靠!你弟弟也不可靠!只有权力才最可靠,你这个小傻蛋!
可是她明白,刘盈现在已经明白了人世间残忍的真像,那些好听的道理不好使,也明白自己做的事几乎都是为他好。再说这些老调重弹,再对他强调自己的正确性,反而会让他羞愧离开。
吕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哀泣着抱住刘盈。尽力收敛自己的锋芒,柔弱无助的问他:“你有空时,我能过去和你下棋么?阿盈,,阿盈,我很想你”
刘盈爆哭:“我也想你!娘!呜呜呜呜呜呜,我错了,呜呜呜呜呜呜”
吕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也有点怨念,辛辛苦苦为儿子谋划这么多,现在还得装可怜要他原谅我,真气人。
可是眼泪已经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真心实意的哭了。
刘盈感觉有水滴落在自己脖子上,转过头抱住她:“我,我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娘,您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错,你很好。”吕雉毫不犹豫:“都怪刘邦和陈平周勃!这三个蔫坏的老东西,害的咱们母子离心离德。”
刘盈非常赞同这种说法。
吕雉给他梳好头发,调皮的插了一朵小花上去,让他走了。
去嬴政那儿拿了尺子,开始做衣服。
一边缝制上衣一边深感遗憾,刚来时只有两方势力,刘邦和嬴政。
她砍了丈夫,儿子又背弃自己,就只能和仅剩的嬴政结盟,总是没得选。多可惜啊,倘若阿盈的儿子们坐稳了皇位,是他的子孙后代来到这里,那我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地府皇帝之中唯一的主宰!
可惜啊,现在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皇帝,都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多危险啊。
始皇帝没那么喜欢我,远不如刘邦对戚夫人、项羽对虞姬的热爱。
——这两对真爱都被吕后近距离围观过,她知道真正狂热的爱恋是什么样的眼神和语气。
幸好阿盈的心软的像鸡蛋羹。
她想到儿子以后不在回避自己,高兴的满脸笑意,收敛不住。先给自己做了一条裙子,又估摸着扶苏的身量给他裁了一件上衣。还剩不少布料,给阿盈做了一条裤子和装东西的小口袋大荷包,给张嫣做一个荷包。最后还剩了一丁点,嗯,给嬴政裁一个手帕就得了,也算送他点什么。
最手工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正如对面的女人们选择养蚕织布打发时间。
韩都尉又送了卫子夫过来,卫子夫不是被废的皇后。
阿猜问:“你要等刘彻么?他没有废黜你。”
刘彻只是‘诏遣宗正刘长乐、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卫后随即自杀,刘彻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废后,因为刘据还没被抓住。
卫子夫一言不发,年轻少女格外娇媚的面容上有种和容貌不符合的沉静稳重,也可以解释为心若死灰。
她被送到了这座镇子里。
皇帝和皇后们像是偏远山村的无知村民猛然见到一个外来者一样,蜂拥而至。
他们和地上隔绝音信,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枯燥乏味的生活,只能尽可能的找乐子。更令人痛苦的是,如果每个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没见过天高海阔,没占据庙堂之高的人,还能平静一些。可是每个人都有雄才大略,都曾掌握重权。
现在的落差实在是太大,曾经日理万机还嫌时间不够,现在连点传闻谣言都没有。
只能潜心做学问,可是连本新书都没有!
刘启可高兴了:“彘儿的皇后吗?”孙子的娘啊!
王娡也挺高兴的,终于来了儿媳妇儿啦,阿娇只顾着和窦太后撒娇装可怜,还说自己不向着她。窦太后就一味的宠着外孙女、孙媳妇,挑自己对不起她。
刘邦正在和张嫣打牌,趁着张嫣扭头的机会,挪了两个棋子。这才抬头去看:“哇!真漂亮啊。这臭小子,俩媳妇儿都这么漂亮。”
我当初怎么就只立了一个皇后呢,要是立倆就好了,嬴政拿走一个我还剩一个。嗯……不对,戚姬和其他女人都不如吕雉那样精明悍勇。
张嫣趁着他目不转睛的时候,轻轻伸出手,抓过筹码——两个柿饼,顺手把所有的棋子都摆好。
刘邦回头一看:“下完了么?”
“嗯。”
他就跳下高高的椁,跑过去看小美人。虽然这也是自己家的孙媳妇儿,不能下手,可是看看也是好的!
陈阿娇一见卫子夫就急眼了:“卫子夫!彘儿终究让你当了皇后!你竟然没有被废?”
卫子夫谨慎的盯着她,斟酌着缓缓开口:“你是……陈皇后?几十年不见,陈皇后一如往昔。”
她虽然听说了帝后们住在一起,可还是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吓了一跳。
陈阿娇气的冷笑连连,想揍她,却不会打人。
又被窦漪房搂在怀里拍了拍,忍着气,打算等刘彻下来好好问问他,怎么能那样薄情。卫子夫这贱人固然心机颇深,气的人要命,却是刘彻放纵她!
刘启虽然喜欢阿娇,但他更喜欢能生出孙子的儿媳妇。
王娡也还行,她也喜欢刘据。卫子夫当了皇后之后仍然谦逊谨慎不骄不躁,也没有因为争风吃醋给自己添过麻烦:“你来啦,死后的情形和你想的不一样。”
刘邦情不自禁的吹了个口哨。漂亮,真漂亮。
难怪能在一群歌女中脱颖而出,容貌娇艳神情柔顺,是个美人,能和戚姬一决高下。
在王娡的引荐下,卫子夫一一拜见了从高祖和高后开始的每个人。
张嫣顺手把柿饼递给她,当做见面礼。
陈阿娇终究气不过,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卫子夫!嗯?你脖颈上为什么有伤?”
卫子夫淡淡的说:“我是自尽的。”
我死了,可是我的儿子还没死。
陈阿娇拍手大笑:“好好!活该!你仔细说一说,让我高兴高兴。每次看到你就很晦气,今天是第一次高兴。”
第21章 密谈
卫子夫扭头不搭理她。
其他人都问,她只好说了事情的经过:“江充以巫蛊诬告,陛下在甘泉宫养病……江充带人来追查巫蛊案,将宫中挖的寸土不全。我和太子派去的使者,全都不能入内。据儿以为陛下驾崩,就斩杀了来使,烧死巫师,起兵对抗。陛下仍然安好,据儿兵败遁走,我只得自尽。”
她娴静柔和的站在路边,用同样的神情和同样的语气,继续往下说:“幸得陛下英明,朝中又有贤臣辅佐辩白。陛下尽诛江充极其朋党,迎回据儿。我也算死得其所。”
韩都尉看着她胡扯,并不戳穿。
刘邦一撇嘴:“信什么巫蛊。天子乃是天命所归,生死皆由天命,几个凡人咒一咒,难道能影响天命?刘启,你儿子真傻。”
劳资当年中箭要死,医生骗我说能治,老子跳起来就踹人。该死了肯定活不了,别吃药了,让朕死的舒服点。嘴上说着自己是天子,心里还觉得几个巫师能让自己延寿或早死……你倒是先试试他有没有本事啊。
把巫师架起来,譬如说,送给吕雉料理,如果没死才算有本事。
刘恒虽然不搞巫蛊案,但他不傻,觉得不那么对劲。听阿娇说刘彻的性情,不像是能很快反悔的人。她就因为巫蛊被废。
那么刘彻到老了,年迈多疑,应该更难更改决定才是。怎么会那么巧?
他随即反应过来了,怕是卫子夫为求自保才这么说,如果她和她儿子都被废了,她在这里无法存身。
不过这也不对啊,将来刘彻下来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她骗人能骗多久?啊,她还有期望吧?
陈阿娇又伤心又绝望:“怎么,怎么到你那儿他就能想明白了!都是巫蛊案,怎么我…我也没害他啊…就因为你有儿子么!”她伸手推了卫子夫一把,有点爽,继续推她。
不会打架的女人动起手来只有三招,推搡、抓头发和乱挠。
她一动手,窦漪房都拦不住,眼瞧着陈阿娇推着卫子夫往后退,把她抵在兵马俑上揪她的头发。
卫子夫到不觉得痛,从江充诬告谋反开始,一直到自杀,无时无刻不被惶恐和痛心笼罩着。死了才得到解脱,还是不放心儿子,既然儿子逃了出去,她就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呢,万一据儿活了下来呢。
一手抓着阿娇的手腕子不让扯自己头发,另一只手试图推开她。
陈阿娇更抓狂,尖叫道:“卷入巫蛊案的,谁都活不了!卫子夫,你别得意,他能废一个皇后,就能再废一个!”
他不爱我,也不会爱你!!
卫子夫沉默着还手。
她总是沉默的。
说实话,没有什么比两个不会打架的绝色美人打架更有看头的。宛如两只超可爱的小猫咪轮着猫咪萌萌拳拍对方一样。
刘邦用力鼓掌:“好!”
嬴政怒斥道:“别碰朕的俑人!”
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心说原先以为兵马俑会变成阴间的军队呐,现在还得朕来保护这些俑人,唉。越想越气。
陈阿娇大叫:“啊啊啊啊!”被卫子夫推开,卫子夫也闪身躲开兵马俑,她又扑上去。
窦漪房试图拉架,可拉架是个技术活,她不会。张开手在两人旁边左右横跳,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插手。像个无助的少女一样:“别打啦!”阿娇虽然是可爱的小孙女,可废立皇后的事上她也有错,就算没有错又怎么样呢,刘启废掉的薄皇后可没有任何错处。
刘盈赶紧拉住张嫣的肩膀往后退,到了一个不会被乱撞和躲闪的女人碰到的地方才停下,小声嘱咐:“在这儿看,别往前。”
张嫣心说刚刚哪里也打不到我呀。
王娡瞅了瞅太骄横的儿媳妇,又瞅了瞅卑微谨慎的儿媳妇,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卫子夫更好一点。低眉顺目,我看着顺眼。上前拦住婆婆:“太后,年轻人打架别伤着您。”
刘启反应过来了:“对对,娘您往后躲躲,你看她们俩打的这么没力气,要是能有人受伤才怪。”
卫子夫沉声道:“你的确行巫蛊媚道,我却不敢沾染那种事。”她奋力把陈阿娇推开:“江充在太子和我宫中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地砖,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仍然一无所获。我不敢像陈皇后那样骄纵不法。”
陈阿娇气的又推了她一把:“我是长公主之女,天子之妻,自然与你们旁人不同。你敢说我骄横?你一个歌女,卑下之人,你”
韩都尉考虑了一下,她现在虽然没有陪葬品,被草草埋葬了,可她能暂住在刘彻的宅地里。让鬼吏上前按住两人,给划分了宅地,这才离开。
刘邦把鼓都准备好了:“卫子夫,听说你是歌女,快给祖宗唱个歌吧!高祖已经一百多年没听见好听的音乐了!”
刘恒和刘启都赞同。前者还会弹琴,后者连唱歌都跑调,以前有歌姬舞女伺候着,上次祖孙三代想玩玩音乐,才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
卫子夫对此没兴趣,以自己四十年没唱歌为借口拒绝了。
了解了本镇的房地产业内幕之后,就在刘恒的指点下砍了一些竹子,又把他们砍完之后没有用的竹木搬走了一些。
刘恒和刘启无奈:“没有用的,谁会盖房子啊。唉……”
刘启搓手:“彘儿对盖房子有兴趣吗?”
“陛下修造宫殿园林,但…贵为天子,怎么会自己动手呢。”
刘恒万分无奈:“是啊。我当年那以俭朴,和漪房男耕女织,像平民百姓家一样过日子。那时候要是也学一学自己盖房子就好了。”
刘启无所谓的笑了笑:“高祖还不会盖房子呢,咱们不会有什么关系,焉有做工匠的天子,唱曲儿的帝王?”
他把砍好的竹子插了一圈,用陪葬的屏风当做门,就可以拉着王娡做各种羞羞的事~
别人看不见就行呗。
…
刘邦一伸手,打算勾住阿娇的衣领子把她叫过来聊聊,没想到勾住了发寰,细细的一缕头发绾成环状垂在肩膀上,好看,飘逸。“丫头过来。”
陈阿娇有些怕他:“高祖…我不就是跟她打了一架么…”
刘邦抱着膀子,眯着眼睛歪着头看着她:“巫蛊,你也参与巫蛊了?小丫头还挺聪明,到现在这么久了,半个字都没吐露。怎么着,活着的时候没咒死那孙子,打算死了再找他算账?”
“不是!”阿娇急了:“我没有诅咒彘儿!我,我只是想用法术让他爱我,让他只爱我一个!”
刘邦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哈!”了一声,失望的走开了。
还以为是惊险刺激的权力斗争呢,没想到是争宠。
无聊。不知道……如果是吕雉她会怎么做呢?
…
卫子夫又去捡了一块比较好拿的大石头,自己做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小竹棚。四根竹竿插在应该是墙角的地方,前两根高,后两根低,抓着石头当锤子把竹子敲进泥土中。
做标记再把竹竿拔出来,用剑轻轻砍出一点豁口,再插回去。
把横着的竹竿卡在豁口处,用草绳捆扎结实。
单纯用草绳捆扎竹竿,如果力气不足会松脱,有了豁口就能卡住,结实多了。
再竖着搭几条竹竿在框架上,细竹枝捆扎成片,绑在竖着的竹竿上,就有了顶棚。用蚕丝和细竹丝编织了竹帘,三面有了墙,正面的不固定,作为门帘。
受身高所限,这竹棚的高度刚好容她站直还有点富裕,但不够伸懒腰。
刘邦都懵了,蹲在门口问:“你怎么做的?你不是歌女吗怎么还会盖房子?”
卫子夫轻声说:“我小时候是平阳公主家的家奴,跟着父母兄长干农活。”这其实是个放大版的鸡棚。
刘邦说:“给我也盖一个呗。祖宗现在还住在椁里呢。知道什么是椁么?是棺材外面罩的大棺材,站都站不直溜。唉,抠门阎君,坏脾气的韩都尉,嬴政父子小心眼,非让劳资自己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