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等小猪下来我揍他给你看。想看吧?啧啧,你们这些当皇后的,表面上温顺,心里都想打皇帝。”
“子夫不敢。”卫子夫说:“高祖不嫌弃,我从命便是。”她脸上微微有些苦笑,又恢复了平静。
……
刘邦忽然嬉皮笑脸的爬了上来:“美人儿~”
吕雉飞一样的扔了手里缝了一半的衣服,抓住剑:“你来干什么?”
刘邦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随便靠着墙,从玉瓶里抽出嫩竹枝咬了咬尾端:“挺甜的。你吃过么?吃点东西,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吕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静的等着他要说什么。
“说句话啊。嬴政把你舌头割了?别开玩笑了,你把我砍成几节都能恢复。”
吕雉说:“哼。”
“我觉得吧,我以前是有点对不起你。可是朕一直以来最喜欢的都是你啊。”刘邦冲她眨眼:“你想啊。你不想让鲁元嫁到匈奴去,跟朕一哭,朕就答应了。你不想让刘盈带兵打仗,又一哭,朕就收回成命了。戚姬天天跟我哭,我让他儿子当皇帝了么?”
吕雉都懒得反驳他,当事人心里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保住阿盈的太子之位,是群臣的功劳啊,虽然这帮王八蛋后来……
刘邦又往前挪了挪,笑的毫无芥蒂。“以前那些对不起你的事儿呢,是有一些,可是现在你砍了我几次,我也认了,这就算两清了行不行?”
吕雉迟疑了一会,心中仔细算了算自己砍了他多少次,每次对应什么事,含含糊糊的点点头:“以后再说。”
刘邦一拍巴掌就笑了:“好!你这个婆娘啊,虽然凶的要命,可是朕也顾念旧情,有几句话必须得跟你说。你呀,你现在悬了。”
“哦??比要废太子时还危险吗?”吕雉能做到不和儿子翻旧账,是怕伤他的感情,对着老东西可没什么感情。
刘邦权当没听见:“你要知道,嬴政他不在乎女人,一点都不在乎!他怎么不立皇后,是没有好的吗?生了几十个孩子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的?那是扯他娘的蛋。过去他没得选,现在他能继续抢我们汉朝的皇后,慢慢挑慢慢选,看上长得漂亮又和丈夫关系不好的就抢过去。你跟着他,有什么优势,你若是回来,朕和你是结发夫妻,情深义厚,谁也比不上你。”
吕雉沉吟了。说话的人虽然很糟,但是这番话一点都没错。
“你不就是担心朕报复你,或者是咱们汉朝的子孙后代太多了,你一个孤身的美人儿会被报复,才和嬴政联盟,联姻么?阿盈是糊涂,他不像我,你可不糊涂。我不怪你,我知道名分未定,你不会被他占了便宜。”
刘邦笑了起来:“我的子孙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赢秦却只有父子二人。你跟着他算什么,扶弱济贫吗?朕很想念你。”
吕雉轻笑:“你一直瞧不起始皇帝。”
因为瞧不起,才会露出一副流氓无赖的嘴脸,暗暗的戏谑他,一边耐心的等待汉家天子越聚越多,一边麻痹嬴政的警惕性。
对于那些被刘邦视作强敌的人,他会暗中抖擞精神,严阵以待,表面上不露端倪。
刘邦无所谓的笑了笑。的确瞧不起他,我的子孙后代无穷无尽,现在吃点亏算什么,早晚都找补回来。他只有两个人,永远都只有两个人,同盟不可靠,阿盈也不敢对我刀剑相向。会盖房子算什么,工匠而已。
倒是对面这个女人,又漂亮又有心计还很勇猛,一个人能当皇后、军师、武将三个用处!
“朕这些年来,示敌以弱,仔细观察,未见嬴政有什么过人之处。吕雉,皇后,我问你,他比我更深情?更有道义?还是比我粗*大?”
第22章 刘彻
刘彻闭上了眼睛。四天前立了刘弗陵为太子……遗诏里写了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为辅命大臣。还行,没有什么遗漏的事。
他并不满意,刘弗陵太小了,只能受制于人。主少国疑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无可避免,只有刘据最好,仁爱正直谨慎,监国理政多年也没有错误,如果刘据还活着,现在快要四十岁了……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能够压制所有的大臣,朕的国家就不会乱。
他又想了想,据说皇帝死后都会上天宫,见到先祖们可以炫耀一下自己的功绩……见到卫子夫又改说什么呢……
江充已死,朕愤而恢复了自文帝起已废除近百年的夷族之刑,夷江充三族。仿据儿烧死胡巫,将苏文烧死。功处死莽通;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被族灭。因与太子战而获封侯的商丘成、张富昌和李寿都死了,诬陷太子的李广利与刘屈氂皆被灭族。
立刘弗陵为太子,必须得去母留子,如果是卫子夫的儿子继位,母子都能让朕放心。当年巡游天下时,让皇后掌管少府(皇家财政部),回来都不用听报告。哎,不知道据儿见了我会说什么。
魂魄幽幽出窍,看到寥寥十几个人站在眼前。
刘彻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负手而立,傲慢的问:“天帝的车驾何在?”
韩都尉没有跟人废话的习惯,他认为执法者最好不要和被执行的人有语言交流,有语言交流就会产生感情,而这种感情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会有损公证。
一摆手。
鬼吏们扑上前,两名校尉左右抓住他的胳膊,鬼吏们前后夹着,裹挟着刘彻飘去。
刘彻大怒:“你们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放开朕!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他怒视身边这两个人,这群人的光看衣着和举止就能知道分为三个等级,左右夹着自己的人是次一等的。
说好的成仙呢?说好的神仙天妃法驾来迎呢?
左右两个人抓他的胳膊抓的很紧,像是两只螃蟹钳子一样。
左边的是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者,右边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据儿?”刘彻失声惊叫:“你是刘据?!你是朕的太子!?你是不是?”
刘校尉的腮帮子鼓了鼓,怒意仇恨和绝望在脸上轮番闪过,额头暴起青筋,眼神紧紧的投向皇帝,又像拔钉子一样艰难的移开了。
“你说话啊!”刘彻转头盯着他:“刘据,你现在,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刘校尉目视前方,直把自己当做泥塑木雕,不看他一眼,依然咬着牙,强忍着胸膛中激荡疯狂的情绪和诸多疑问。
韩都尉满意了:“咳。”这是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出差,过去只是在判官身边做最基础的事。他对刘据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有一位阎君喜欢这个年少监国,喜好交友、性情宽厚的人,有意提拔他。又恰逢他治政。
鬼吏最重要的是摒弃私情私欲,对被勾来的灵魂,无论是父母妻儿还是有血海深仇的人,都不能做任何事,等到抓到了地府,殿前过堂,才能说该说的话。倘若他怨恨刘彻,可以,如果他宽恕了刘彻,也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鬼,也不能泄露地府的机密。
韩都尉问:“刘彻,是吧?你认识这为贯校尉么?”
刘彻看都不看他们,只是紧紧的盯着长得和刘彻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几乎要落泪:“据儿,你一定是据儿,朕认得出你。朕为你建造思子台,想见你的魂魄一面,却不得见。。。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还好不好?”
刘据的嘴唇微张,无声的字含在口中,终究没敢吐露。
他过去就很谨慎,还是难逃一死,还牵连了皇后,现在怎敢放逸言行。
刘彻这才盯着韩都尉,换了傲慢镇定的语气:“你是什么人?鬼气森森,哼。”
贯高没忍住:“我打过刘邦。”
你和刘邦一样,都不把人当人。
刘彻对此并不在意,冷笑一声,并不正眼看他。
刘据劝到:“贯校尉,您别动手。”这位性情暴烈耿直的老前辈刚因为揍了刘邦而受罚,现在是权且记下了,再乱打人就会被降职。
武帝觉得儿子心里头还是向着自己,觉得有些安慰。
不多时,到了这镇子。
鬼的直觉比人强,皇帝们都感觉到有一群人靠近,看这个阵势是又来了一个皇帝。
嬴政停了下来:“扶苏,一会再接着说。”
扶苏点了点头,走到窗边往外看,吕雉正在指挥张嫣、刘盈、卫子夫三个人移植小花苗。
刘邦和刘恒坐在新盖的大竹棚里,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扭头看过去,刘恒被亲爹言传身教,学会了怎样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子儿。
刘邦怒:“你拿老子当贼防着么!”
“不敢。我知道您生性诙谐。”
刘邦气哼哼的掀了棋盘就往外走,阿娇在旁边拍手大笑。
刘彻看到这些男女老少,迷惑不解。他们的神情和举止看起来不是普通人,穿着绸缎衣裳,头上的簪子身上的玉佩都是皇家制式,却住在马厩一样的小木屋,连狗圈都不如的小窝棚里。
刘启连忙穿上裤子从竹质小棚里爬了出来。“彻儿!哈!你也死了!你活的可真长啊!”
要移植的花苗是从河边挖出来的,一筐筐的运了过来,经过仔细设计之后安排了种植方案。
卫子夫听见‘彘儿’这两个字 ,又看到被人簇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头如擂鼓,一不小心把正要栽好的小花苗按成一个饼。“啊,我糊涂了,对不起。”
张嫣正负责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挖坑:“哎,你别干了,去看看吧。来的要么是你的丈夫,要么是你的儿子。我也知道母子情深。”
吕雉复杂的看着卫子夫。这个女人的出身比自己低,但很多事情太相似了,都有能征善战为国立功的兄弟,兄弟都死得早,兄弟死了之后有人想废太子。如果当初刘邦活的长一点,或者,如果自己遇到的是刘彻,后果还未可知。
阿嫣那句母子情深说得好,她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扶她站起来。
卫子夫却没有站起来,她跪在地上,含泪抬头:“高皇后”
吕雉打断她:“我知道你所求何事。”她想了想,拔出刘盈腰间佩的短剑递给她:“拿着。”
卫子夫一时不大明白,是让自己再自杀一次么?
刘盈懂得:“母亲的意思是,倘若刘彻杀了你的儿子,你现在可以杀他。皇帝的权力已经不复存在,在这里只是势单力孤的男人和女人。”
卫子夫抓住宝剑:“多谢高皇后厚赐。”她站起来,把宝剑飞快的插在腰带上,紧张又僵硬的走了出去。
刘彻刚认出父亲,见到阿娇时又有些惊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阿娇本想问问他这些年有没有后悔废后,有没有思念自己,一见他的神情就全都明白了,不需要自取其辱。她尖声答道:“我来见我自己的祖母,干你甚事!滚!”
刘彻皱起剑眉,正要发怒,又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白裙、不饰珠玉的美人走了过来,这美人的容貌娇艳,神色却清纯可人,叫人怦然心动,却又觉得非常眼熟。
他苦思冥想,猛然间灵光一闪:“子夫?卫子夫??你也在这里?好!”
陈阿娇看他满脸惊喜,气的冲上前奋力推了他一把,跑到韩都尉面前,大哭道:“我要去投胎!我要离开这里忘掉刘彻!”
韩都尉:“别吵!此间事毕带你走。”我要看热闹。
卫子夫却没有笑,她先施礼,平静的问:“陛下万安,数年未睹君王面,陛下雄姿依旧。不知据儿可好?”
刘邦:“啧~”这小娘们真有意思,一个温柔版的吕雉。不知道接下来是血溅当场,还是夫妻重逢。一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刘彻脸上的惊喜渐渐的淡去。沉默的看向身边的刘校尉,他很肯定这个强行按捺激动情绪的人就是儿子,但是他不搭理朕。
卫子夫按照礼制,没有看他的脸,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想违反礼制。
这漫长的沉默是清楚的答案。
她绝望的后退了半步,低声念道:“据儿。据儿被你杀了。斩草除根,据儿的儿子,你我的孙子,也都被杀了。”
我应该大笑的。
陈阿娇心想,卫子夫这个讨厌的女人什么都没得到。
可是我笑不出来。
刘彻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卫子夫又后退了半步,她看起来非常脆弱,像是一块被风吹酥的石头,马上就要化为无数碎片倾倒在地上。又像一条被捆的动弹不得的小乳猪,除了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呜咽之外,只有滚滚而下的泪珠。
可是石头终究是石头,她没有倒下,她只是拔出剑,猛地转身跑开了。
刘彻叫了一声:“子夫……”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盯着刘据。
韩都尉说:“刘据,现在你可以和父母说话了。”该抓来的抓来了,差事做完了,在做什么都不影响。
刘据一听这句话,顾不得对上司致谢,疯了一样追过去:“娘!我在这里!”
刘邦大叫道:“不好!”说罢,拎着刘彻的衣裳领子跟着跑了过去。正看热闹呢,热闹居然分开了,不好不好。
其他人赶紧跟上去,不知道高祖怎么了。
和刘据想的不一样,卫子夫没有自杀。她只是把自己搭建的小竹棚拆了,剑尖挑短捆绑的绳子,又直接砍断了最后四根支柱。
刘据飞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娘,只要我能坐稳校尉的位置,我就能接您去团聚。娘。”
卫子夫攥紧剑柄,看着这么好的儿子,越发悲愤:“你应该是天子!你应该继位!你应该大展宏图!我,我自从你被立为太子之后,一直小心谨慎,侍奉太后陛下不敢懈怠,终生不敢嫉妒受宠的嫔妃,善待众人。真是正直难亲,谄谀易合!”
刘据抱住她:“是,是。”
刘彻越发尴尬:“朕后来知道据儿死得冤枉。朕一向喜欢太子,若不是奸臣作祟”
卫子夫说:“如果据儿继位了,我就留下侍奉陛下,等他来团聚。结果和我想的分毫不差,是我做梦。”当年鼓起勇气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得到了宠爱,现在又鼓起勇气等了等,等到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