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有屁就放。”
“我哪能在这儿放屁啊,熏着你们可怎么好。”刘邦只好开门见山:“阎君罔顾我们在人间的功德,嘴上说甚么尊重皇帝,把皇帝和普通人隔绝开来,那些普通的鬼没资格见我们,皇帝是万乘之尊,普通人没资格见到皇帝。又说什么,皇帝们单独呆着太孤独寂寞,让我们这些同行同业的住在一起,互相有话聊。”(阎君没说这些话)
“实际上呢,他们实际上做了什么?单独押送,连一辆车都没有,到了这里,没有房子住,得自己盖房子。这是皇帝的待遇了?这连被流放的囚徒都不如!囚徒还有住的地方!掐指算来一百多年,只有来到这儿的皇帝,没有离开这里的皇帝,您说阎君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咱们在这儿呆到天荒地老啊。政哥您的兵马俑,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就这么被他们给杀了啊!您难道就不痛心么?我出身平民,穷惯了,能和政哥天荒地老也挺好,可是您能忍住这口气,任阎君拘禁我们呢?”
嬴政知道刘邦准备了假的鬼吏制服,但刘邦不知道他知道。
嬴政当然没有认命,不过他现在的确忍住了这口气,他沉吟了一会,仔细的分析利弊……如果现在出去打,打赢了你们会反戈一击,打输了不知道那些精明又有经验的阎君要做什么,由此来看:“我要和妻儿商量一番。”
刘邦又对他恳切的话了几句,临走前递了个眼神给吕雉,提醒她别忘了朕早先给你说的话,咱们是原配夫妻,嬴政这家伙薄情。(21章)
嬴政和吕雉一起在窗口看他们走远,这才远远的喊孩子们回来。
刘邦牙疼似得嘬牙花子,小声嘀咕:“还妻儿呢,真他妈酸。除了扶苏是他儿子之外,剩下都是从老子这儿抢的。”说完之后又觉得丢脸,毕竟能被人抢走妻儿就很可怜,可怜就丢脸!他又改口:“算了,都是老子不要的,他拿去当宝贝。”
刘彻冷飕飕的看了祖宗一眼,他可不这么认为,如果现在有什么办法把卫子夫弄回到自己身边,他会试一试的,只要不是当众道歉就行。
嬴政说:“我不愿与此人一同举兵。”
吕雉喜欢他这份傲慢:“刘邦慷慨陈词痛陈利弊,这事儿准能让他捞一大笔好处,还能害你。”
一个失去信誉的人就像是一个常常借钱从来不还钱的人,他说的再好听,聪明人也不会信。
两人脸对脸的笑了笑,达成共识。
所谓和妻儿商量的意思是,和吕雉商量,然后告诫孩子们要听话。
扶苏刘盈、刘病已许平君和刘奭都回来了。
刘病已示意刘奭上楼去要行礼:“楼上是始皇帝和汉高后。”
刘奭拘谨不安的行了礼,小声问:“父亲,您在干什么?咱们可背叛了祖先。”
“让咱们家能过好一点。”刘病已抽了他一巴掌,随即被老婆戳了一指头,面色如常:“爹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和始皇帝结盟了。”
刘奭小声说:“我刚开始没想明白,咱们不能这样啊,汉室天下起于高祖”
刘病已又想揍他了,揪着他耳朵怒道:“你是不是傻!!是起于高祖那又如何?你爹是霍光扶上皇位的,你能继承帝位和高祖没什么关系,全靠你娘是皇后。”
刘奭也不敢吭声,心里也不服气,袖着手小声嘟囔:“反正我不会对高祖反戈相击。”
许平君有些担忧,按住刘病已的手臂:“夫君,既然儿子不愿意,我们别逼他。”
刘病已皱着眉头难下决定,本来想着,万一他到时候站在刘邦身边跟我为敌,我多尴尬?忽然想起来了,这小子没胆量跟任何一个人做对,他就是个小怂包。
他要是留在这里,在吕后和始皇面前怂了,的确给我丢人,还不如送到刘邦那儿去拉他们的后腿:“算了,你回去吧,你不适合打仗。”
刘奭诚恳的说:“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刘病已一把就把他推出去了:“去去去,你倒是动动脑子啊,你不打仗,谁肯让你好好过日子?”刘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期期艾艾,还有点害怕。
刘病已试图甩个锅:“不是我没把他教好啊,是那些儒生还有王氏把他教成这样的。”
“王氏?”许平君知道他在废了霍皇后之后立了一个王皇后,但不知道王氏的为人品行如何。
刘病己有些难为情,期期艾艾的拉着老婆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解释:“我没碰过她哦。”
许平君更怀疑他了。鳏夫再娶、丧妻的皇帝再立皇后,这都很正常,但是你说这么离谱的谎话骗我就不对了。
“真的真的,王奉光的女儿,王婕妤,你还记得吗?她爹当初跟我一起斗鸡,玩的挺好,王氏就是那个每次要出嫁就死未婚夫的倒霉姑娘,连续死了五个没人敢娶了。老朋友头疼啊,我顺手帮忙纳进宫去给她养老,你给她封了婕妤”
许平君想起来了,这样著名的人物谁能想不起来:“你立她为皇后?”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家世中等,无子,贤惠,温柔,让她抚养太子正合适。”刘病已发誓道:“我当初就是帮朋友一把,立她为皇后之后我一次都没碰过她,我怕她生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咱们儿子了。”
楼上的老两口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事,皇帝还能这样专一啊,死了五个未婚夫的女人你也敢要?
坐在楼梯上等人的好基友二人组也有些震惊,主要是死了五个未婚夫这一点叫人震惊。
嬴政和吕雉听八卦听的不急着说正经事,在这个寂寞的地府中,除了张嫣这种爱修行的人之外,剩下的人人都爱听八卦——还不好意思串闲话。
真·小两口还没习惯这个没有任何隔音设施的地方,像是生前一样坦坦荡荡的聊了一番,手拉手上楼去,根本没考虑有人会听的我们谈话。
嬴政单刀直入:“坐下说话。”
等众人都坐稳,他说:“刘邦偷了刘据的玉符。藏了起来不给他。他现在要起兵谋反,刚刚来找朕结盟,朕拒绝了。朕不会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结盟,他若得胜,必然反过来针对我们,如当初对项羽所为,若他输了,我们独木难支,在阎君眼前得不了好处。”
刘盈差点哭出来,红了眼圈,鼻尖也红了,尽量忍着情绪:“刘据也被他坑害了?”
‘也’才是精髓。
扶苏点点头:“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刘病已非常赞同这决定:“陛下如何得知是刘邦偷了那东西?”
嬴政淡然道:“朕亲眼所见。”无聊的时候要远眺嘛,有小楼不看对面还等什么?
刘病已痛心疾首,我祖父的命也太苦了,生前信任自己的父亲,死后信任开国的高祖,信谁就被谁坑啊。偷偷来看我,被发现了还跑,他跑什么,他应该听我说话,我看人可比他准多了!祖父啊,您倒是和您父亲学学呀,多疑不一定不好,别看人是亲人又热情就相信他。
想汉朝皇帝,从高祖开始,一个比一个有心机城府,对朝堂控制得当,虽然后宫稍微有点乱吧,但怎么最单纯的两个人都被我赶上了?一个是我祖父,一个是我儿子,你俩这性格可不适合当皇帝啊哎,孙子刘骜还不错,希望他别被那些儒生骗了。
刘病已猛地站起来:“陛下英明,我有事,先行一步。”我要回去给阎君写信,我祖父只是被亲人骗了,嗯,他对亲人从来没戒心……我想想,他好像对臣子也没有戒心啊。
刘奭已经收到了阎君的回信。
阎君们同样商量了半天,这又是一个新出现的课题。陪葬品倒不知什么钱,但是他愿意称臣……这就很好啊,原先留下来的那些还行的皇帝,发动叛乱也不算谋反,不能杀掉,一旦自愿称臣了,那再敢叛乱就可以杀掉杀掉!
商量来商量去,十分满足,正打算批准派人去找司马良娣。
文书翻了翻生死簿:“启禀阎君,司马良娣在十八年前死了,十年前投胎到人间,变成一条锦鲤,还有三十八年寿命。”
阎君们差点掀桌:“这还说什么啊!”
“咱们同意了也不行啊,宠妃得死在后头!”
“下次把宠妃留一留吧,兴许还能多有几个称臣的。”
“说得对!”
刘奭收到的回信上写,司马良娣已经去投胎了。他看完之后,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倒在陪葬品堆中,看到玉塞九窍中那两个覆盖在眼睛上的玉碗,拿起来扣在自己眼睛上,捂着心口,哭的越发难过。
刘彻回去拿弓箭和宝剑,以及其他装备,正好路过这里,看他哭的一抖一抖,过去看了看:“你哭什么?”
刘奭哭哭啼啼的说了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
刘彻满脑子想着:一代不如一代,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哭?我儿子全家都被杀了我也没哭啊。
手里握着剑,心中激昂澎湃,路过刘盈宅地时看了一眼张嫣居住的小楼,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走到刘邦的宅地中。
虽然武帝冷漠无情的离开了,但刘奭自动脑补了祖宗安慰自己,就觉得好多了。
…
刘邦拿出藏了很久的鬼吏的制服,这些黑色的袍子上有白色的花纹,做工精良,花纹并不复杂,有些类似于上古时青铜器上的纹路,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严肃。
文帝刘恒,景帝刘启,武帝刘彻,昭帝刘弗陵都站在刘邦面前。女人们还是没有来。
这是刘邦几次起义之中,人数最少的一次,但他还是很有信心,目光送眼前四个人身上扫过:“很好…刘弗陵你为什么在这里?!!”
刘弗陵非常紧张啊!硬着头皮说:“我,我受不了给人当差,同僚们很傲慢,阎君也,也对我的不好,让我在酆都城门口看门,我不堪受辱,偷偷逃了回来。”
他的神态非常不安,看起来很痛苦,不安,彷徨,困惑。
但是刘邦觉得他这个状态非常正确,皇帝是万人之上,苍天之下第一人,突然从皇帝掉到门卫,那环境那心态可想而知,没疯就算好的。这小子只想着在这里孤独困苦寂寞,也不想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现在去当差,有苛捐杂税,用上司压迫,有同僚排挤,他受不了才正常。
刘邦笑了笑:“回来就好,回来就是回家了。敢不敢跟着老子杀出去,将来我封你为王,镇守一方。”
刘弗陵唯唯诺诺的点头:“但凭吩咐。”
刘邦把几件衣服扔给另外三个人:“你自己有衣裳,我省了一套。走吧,去看看嬴政愿不愿意。”
远远的就听见编钟和古琴和鸣的声音。
嬴政一手一个专业的小锤子,不急不缓,沉稳庄重的敲着编钟。
吕雉换了一件非常华丽漂亮的红花黑地卷草纹曲裾,坐在席子上弹着琴。
刘邦一翻白眼:“不用问了,这俩傻货决定不去。”
刘弗陵心乱如麻:“您怎么知道?”
“以声乐自娱,这还看不懂么?他俩就差泛舟西湖,纵情湖光山色了!”刘邦气的抖手,拿出一句熟悉的话:“竖子不足与谋!”直译:这混蛋干啥都干不成!
学习比较好的皇帝们都觉得很好笑。
这句话本来是范增骂项羽的,骂的原因是项羽不肯在鸿门宴上杀刘邦。
文帝其实不太看好这件事,但是又觉得自己不来不合适,毕竟这是父亲亲口通知,亲自点名的一件事。思前想后,迟疑不决,终究还是来了。
一行人全都换上衣服,腰系宝剑、背挎长弓、带上箭囊,勇敢的走出了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一丝光线环绕在地面上,却困住他们几十年的壁垒。
所有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障内外的空气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们的内心感觉不一样,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想:这是自由的阴气!光线屏障外的空气是又甜又新鲜的!哇!太感动了!
然后,刘邦忽然说:“你们穿铠甲了么?”
“没有”
“送死去啊!”穿了前后护甲又带了护心镜的刘邦把他们又踹回去。
对面的嬴政还在慢条斯理的敲着编钟,他善于欣赏音乐,但自己不会。在繁忙的国政中,抽出时间来听听音乐是休息,学乐器算什么?每天写那么多字,再去学音乐,嫌自己手腕不累么?刚刚和吕雉商量了一番,在陪葬的笙管笛箫、琴瑟筑磬中,他都有且仅有高妙的欣赏力。
吕雉一眼瞧见屋后的编钟,指着道:“陛下去敲编钟吧,只要稳且慢的敲,就很好听,很庄重。”
嬴政拿了两个小锤锤,去稳稳当当的都敲了一遍,知道了大概的音律。就试着敲了敲自己最喜欢的曲调,虽然听不出原本的感觉,但还是挺好听的。他心里有数,又有节拍,不为了这点小事紧张。吕雉听他敲的起劲,便去抱了琴来,指尖轻勾,合着这熟悉的旋律浮动琴弦。
这次汉朝皇帝们都穿戴整齐了,看了看一望无垠的荒原。
刘邦转过身看了看自己的子孙们,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不安,最坚定的是刘启和刘彻父子:“你们现在,和朕当年创业时一样,朕当年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朕振臂一呼,应者如云,逆贼拜服,才有了汉家天下!我们身为天子,受命于天,怎么能被阎君压制住?阎君是阴间天子,我们是人间天子,人间自然高于阴间!”
这番话说的煽动情绪又考据,只可惜啊,皇帝们中最容易被煽动的刘奭没来,其他人都不好忽悠。
刘邦也有一点点尴尬,从怀里掏出一幅地图,问刘弗陵:“这是刘据给我的地图,你来看看对不对。”
刘弗陵痛心疾首的过来一看,微微松了口气:“对是对,但是太潦草了,我这里有清晰的。”他拿出一副更清楚的图,这地图画的,简直是官方的珍藏版,当年未央宫中的全国地图也就这样了。
刘邦把刘据的图随手一扔,开始看更好的。
看了看十座都城,看酆都鬼门,看阴山,看地狱入口,看禁军大营,看奈何桥三生石望乡台,又看孟婆甜汤,看到‘帝镇’‘天子镇’‘春秋镇’‘战国镇’‘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