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一摆手:“茶且斟下,某去便来。”
过鬼门直接冲到帝镇去,李倓的衣箱是兄弟俩和独孤氏一起整理的,上面还贴了封条,扛在肩上就飞走了。
朱瞻基惊讶道:“代宗为何行色匆匆?”
突然拿了一箱子东西,来去匆匆,给人以无限遐想。
他们开始猜测,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李豫回去的也很快,看到城隍府已经大大的变了一番模样。门口城隍府三个大字已经改为黑漆描金的‘阎罗殿’,李倓自己在木板上写的三个金字,鬼卒拿墨水把金字周围都涂黑了,从厨房揪了一团面团,把牌匾粘了上去。鬼卒们都恨荼毒百姓的官员,要戏弄起他时,更是勤劳,而且这很好玩。
鬼卒们纷纷在唐朝鬼的教授下,用黑白两色的手帕裹成幞头,又摘了许多山花插在幞头正面的小蝴蝶结里,顶着花冠。库房中的横刀和□□都拿了出来,两端拉着一条麻绳,用木棒做尺子,石灰粉在地上点了点:“你们站列两边时,就用右脚踩着这个点。站的整齐,就像君王的仪仗。”
鬼卒们纷纷拿了特意请人画的青面獠牙面具来戴,还有心狠的人,捧着茶壶狠狠喝了两壶茶,在手腕上割了一刀,使劲甩手,把刚刚做完大扫除的大殿弄的血污不堪。舔舔手腕:“现在看起来可怕吗?”
“唔,缺个铡刀。”
“简单点,架一口油锅吧。今晚上别蒸馒头了,直接改炸油饼。”
“人间传闻我们戴那种高高的帽子。”
“做点。”
阎君的批示:可以。
判官期期艾艾的问:“大人,我们偷偷做过人间的飞鱼服。”
“穿!”
李倓看他们折腾,笑着接哥哥,道:“茶尚温。”
是温酒斩华雄的典故。
为了遮掩掉细节上的瑕疵,等到天黑时才把仇鸾被押解过来,刚死的鬼还不能适应黑夜视物。
天上浓云惨淡,星月洗漱,在荒山野岭走了不知多久(绕着山转了整一圈),走到一座高大的殿堂庙宇前,后方影影绰绰似有宫闱连片,一望无边,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抬头一看,只见那金字闪闪放光。进了广亮大门,竟然是一片广场,乌压压几百名阴兵肃列,往脸上看,具是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庞,或是黑脸膛上一双大眼睛,或是惨白的面孔上一张废了半盒胭脂涂出来的血盆大口,手拿横刀或铁索,站列的严肃的方正,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仇鸾自己的军队在被视察时都站不了这么整齐,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竟然都是整齐划一的,这多难。
阴风阵阵,鬼哭声声,听不出有多少男女老少的哭声含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大大的庭院中回荡。
天色本来就黑暗,这里却又不用烛火。
顺着中间留出来的小路走到前面,陛阶之上站着二十多名身着血红色飞鱼服的人,或彪形大汉,或矮小阴沉:“来者何人?”
校尉都没想到整体效果这么好,他都吓了一跳,单膝点地:“启禀陛下,仇鸾带到。”
仇鸾真是越慌越会骗人:“人间天子嘉靖皇帝有书信一封命小人呈交阎君,恐怕让别人传书信会有闪失,特命宠臣前来,小人服了毒药,气绝身亡,才来到这里。”
李倓冷冷的哼了一声。
贵人语迟,他都不用亲自说话。
李豫倒觉得有趣,伸手示意对面的校尉和判官不要开口,用不怒自威的语气说:“呈上来。”
李倓:哥哥你有点幼稚。
李豫:闲着也是闲着。
仇鸾开始了他的表演,伸手在怀里一摸:“啊呀,无意间失落在书房桌子上,请阎君容我还魂回去,拿了书信再来拜见阎君。阎君不必怀疑,人间谁不知道,俺仇鸾是天子信臣,统领边军,太傅、太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若不是君王有命,怎么会英年早逝呢?实不相瞒,俺略微听了几句,万岁想召曹娘娘芳魂相见,有几件阎君绝对拒绝不了的奇珍异宝。”
鬼差们震惊的抖搂铁索,万万没想到,他敢说这种话。
李豫低声说:“我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伎俩。”
李倓:“我也好奇,但咱们没法让人还魂。”
把迷路的魂魄送回去还魂的事情的确有,但那是身体还活着的,仇鸾都凉了。
判官得到暗示:“骗了人间皇帝是死罪,还敢诓骗阎罗王,万死难赎。无耻之徒,竟连鬼神都不怕吗!”
仇鸾叩首道:“小人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情愿下拔舌地狱。”
判官:“好的。”
李倓:“批准了。”
仇鸾被送到拔舌地狱时,还在迷惑中,直到疼晕过去。
三天后,憋了很久的陆炳终于等到嘉靖对仇鸾表示怀疑,他立刻递上去一大摞小账本。
又略施小计,坐实他的罪状。终于被开棺戮尸,这是后话。
……
吴承恩做了多年小官,终于熬到县丞。有很多话想说,不敢明着讥讽朝政,就写了一本西游记。处处含沙射影,把自己在官场上一切见闻都写在书里。
和尚看了:“这是尊道抑佛。”
嘉靖看了之后差点气吐血:“尊佛抑道,指摘朝廷,讽刺君王。□□!禁止传播!”
前头写的就不好,除了太上老君金刚镯砸了猴子之外,都不好,炼丹炉里炼出铜筋铁骨火眼金睛是不是影射我炼丹炼出祸害?看到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跟人斗法,就觉得愤恨,五雷法竟然输给佛门,万万不行!
看到小儿国时,更是颜色大变,深深怀疑。
第372章 亨利+回来
采风使现在有些为难,他们出没在街头巷尾, 茶馆酒肆, 收集到了阴间现在最流行的歌谣……全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靡靡之音。懒散糜烂, 呈给阎君都不如直接把金瓶梅递上去。
“真是世风不古,民风日下。想当年, 诗经里写这事儿,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别脱衣服别把狗弄叫唤了)写的多婉转。女曰鸡鸣, 士曰昧旦。(女的说天亮了, 男的说还没呢)。写的多含蓄, 再看看现在。”
“老兄,自宋朝那会就开始写这种词了, 您是才看见吗?”
老采风使:“你这个明朝的小鬼懂什么, 我在宋朝时感慨世风日下时, 你还没出生呢。”
“孔子怎么能说诗三百, 思无邪呢?”
老采风使:“解释有三种。第一,精选三百首诗。”
路人都听不下去了:“大婶, 您别说了, 三百、五十这都不是数学, 是文学。总不能说诗三百零五, 思无邪吧。里面有情趣的诗也不只五首。”
老采风使不搭理她:“第二, 在先秦时期,这种事就是无邪的,不需要避讳和忌惮。”男女偶遇, 互相爱慕,也不是非要有固定的婚姻才能开始关系,只要愿意都可以。那时候美女怀春、壮士勾引,都是非贬义的事,现在这种事也很多,但逐渐被贬低,被嘲笑训斥。“礼不下庶人,礼教纲常不是用来约束庶人的,更别提那些连庶人都算不上,居于城外荒野之中的野人。”
“第三种嘛,那就是孔子强行解释,说这是比喻。说觉得不纯洁的人只看到了第一层,实际上作者要表达的在第五层。”
年轻的采风使:“好的大人,咱们就把这些黄诗递上去,和阎君就这么说?”
老采风使悻悻的说:“要不然呢?咱们的职责所在。不能擅自篡改。民风如此。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几位陛下什么没见过。”
另一个采风使一直沉默不语,忽然说:“我看见有人给齐天大圣建庙,偷偷祭拜,实属淫祀,不知道该不该上报陛下。”
“应该的应该的。那人祭拜为了什么?是为了请来孙猴子大闹地府吗?”
“为了求长寿。”
“呃……鬼本来就不会死啊。”
阎君们收到今年上半年的谣谚简报,打开一看,除了不可描述,就是佛歌和道歌。
他们倒是很高兴:“他们心无悲怨,可谓大安。”
“不是每个鬼都能修炼出不可描述之处,唱歌并无不妥。”
“除了美色就是长生,这是嘉靖的喜好啊。”
“不工作,在家炼丹做法、和美女做游戏,人人都乐于如此。”
“只可惜皇帝不该这样。”
“哈哈哈哈哈。”
“走走,该去庆祝了。”
几十年前新补的两位阎君自幼在地府长大,文武双全品貌兼优,又做遍了所有的职务,始终持正有仁爱之心,廉洁简朴对饮食器物毫无要求,一心就为了维护正气,同时对人间一些不合理的风俗有所了解,对愚昧弱小的人抱有不会干扰法治的同情心而非厌恶,这份心过了七百年未曾改变。
今天现在正好是他俩当上阎君满一甲子的日子。
二人本来没打算庆祝,但年高德昭的阎君们却兴致勃勃的打算庆祝一下,不是为了他们当了六十年阎君,而是为了我们终于培养出了一批和人间毫无关系的少年英才。
白发阎君和嬴政的理念多有不和,唯独在培养自己的人才这方面同样坚定,人间的人再怎么有才华,始终不能让人放心,自己培养出来的阎君,在积极进取和对战争的敏感度方面不如他们,人品却极其正直,也很勤劳。李豫和郭子仪见了面还互称为亲家。历史上那些君臣相得的佳话,到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以人间的忠贞观念来看,那些当过一生忠臣的人,只能限于臣子的范围内。
“阿源,阿伍,还不快来,趁着今日人间太平无事,好好庆贺一番。”
阿源阎君和阿伍阎君起身跟了上去:“喏。”
嬴政忽然伸手拉住阿源,却对白发阎君笑了笑。
白发阎君没能心领神会:“笑什么呢?”
“有趣。”现在阎君的比例很有趣,我和李世民负责为战争做好准备,你们则尽力遏制我过分好战和修造工程的欲望,基本上达到了平衡。这些年来武备没有松懈,也没有随意开启新的战争,每隔一段时间悄悄进行的小摩擦,凭借我方出色的能力,从源头遏制住了,根本没打起来。
白发阎君:“我看你现在越来越轻松了,不像原先,总是绷紧了精神,不肯放松。”
嬴政微微一笑:“如今放松下来,我打算回山闭关炼丹。”
“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张嫣前些年炼的丹药才好,牛肉与十几种中药粉、白蜜融合,共捣三万次,妙极了。疏松软糯,入口即化。吃完之后确实能提振精神。”
甜辣味的肉松丸子。吃零食当然能令人精神一振。
他们飘到挂着太阳的山峰上,一棵蟠桃树生在悬崖绝壁上,桃花开的正艳。就此处,欣赏四处的风景,喝一些貌似是清水实际上能幻化出各种味道的汤汁,又有仙桃甜杏火枣作为宴会上的佳品,清静惬意。
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你们瞧,现在这些明朝的妇人,也喜欢做唐朝打扮。”袄裙不论穿的多漂亮,都没法露脖子露胸,漂亮有风情的妇人谁不想小露□□呢。
“明朝的文士也是,都喜欢穿圆领袍。”
李世民佯装不解:“朱子深衣太不方便了。”
他试过一次,父母妻儿看了都莫名的大笑,自己照照镜子也笑得不行,一件故作端正的衣裳。
其实文士们怀念的是没有锦衣卫和东厂、广开言路、能令四夷拜服、南征北战未曾一败的朝代。
只有唐朝!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嫌兴旺的时间太短,太平盛世不足六十年。
朱砂痣阎君靠在树下:“阿政,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刘邦很久没出来了,你想他了?”
嬴政的表情略有点复杂,是想了,但‘想起他’和‘想他了’有点差距:“他不可能隐匿无踪。”
“我觉得他可能投胎去了,你不觉得仇鸾善于吹牛那劲儿很像他么?啥也没有就敢吹有一万钱,现在也是,一点军功没有,就敢瞎吹。哦,还花钱收买敌人。”
嬴政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不可能。如果是刘邦,他会真有军功,也不会谄媚俺答汗军。他虽然没什么能力,却善于识人用人,仇鸾军中却没有英才。刘邦可不会被吓破胆。”
一位阎君问:“你们看西游记了吗?”
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过新写的西游记,别人只是看过元杂剧,就迟疑着推荐:“虽然把咱们写的不合实情,但整体写的很好,很讽刺。”
别的阎君表示不感兴趣。
“嘉靖给禁了。”
阎君们:“哦?那有意思了。”
“嘉靖不喜欢的,必然是好东西啊。”
“没错!回去买一本。”
“金瓶梅看了吗?现在的小说写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明代的小说产量高,质量又好,远远超过了唐宋,尤其是世情小说,后来有人评价说:‘叙述些风流放纵的事情,间于悲欢离合之中,写炎凉的世态’。
世情小说中的魁首,莫过于金瓶梅,写男女,写官场,写商业,写毒计,写内宅,写因果,写不可描述,样样都出众非常,只有最后一章去转世投胎时富人投富胎、穷人投穷胎令人不愉。
施耐庵看了都觉得写得好,想不到短短四个章节回目,还是为了写神人武二郎,给他丰满人物用的一点片段,被绕出来这么一大圈故事。西门庆之狡诈贼性写的极好。
谁是兰陵笑笑生?无聊群众奋力考证,这个人到底是谁,写繁华富贵场面写得好,必然曾做过高官显宦,看书中人物谈吐接待,不仅有地域特色,还得是真上流社会,可是书里面脏话骂的这样牙碜,如果不是二人合著,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写脏话,或者就是一个人写的,有过大起大落。正常情况下贵族子弟是不知道民间泼妇怎么骂街。
反正去问已经去世的人,人人不承认。
“是不是王世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