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们的死后生活——文绎
时间:2020-05-13 08:41:57

  “不可能,王世贞提倡‘诗必盛唐,文必秦汉’,这书里的温必古,骂的就是他文必古,骂做温屁股。”
  “他就不能自己骂自己吗?”
  “滚!”
  “我觉得有可能是杨慎。他被贬在永昌卫(云南),现在六十多岁了,本该赎身回到故乡,皇帝小心眼不许。”
  “我去云南做过官,当地人骂街不是这么骂的。”
  王世贞和杨慎还各自郁郁不得志的活在人间,天南地北,前者蛰伏等待时机,后者只能寄情与山水间,等死后魂归故里。
  写书人到底是谁,这件事谁也不清楚。
  马致远和王实甫过了好几个地府,完成了为期六十年的旅游,带回来了一百多年前的小说《十日谈》,以及二人旅游时的根据见闻所写的新作《亨利八世的六个皇后》,亨利八世刚刚去世没几年,总算把皇后的人数控制在只有六个里。
  他们俩一个写过西厢记,一个写过汉宫秋,写起这种缠绵悱恻又负心薄幸的戏本,十分得心应手。
  一应服装仍用明朝的装束,皇帝还是穿黄袍,皇后还是涂脂抹粉穿褙子,一上场就叫观众知道身份。虽然有些奇怪的词儿,但韵脚压住了,唱出来还是流畅悦耳。有些珠宝器物的名字观众虽然不知道,但放在前后语句中,立刻就能心领神会。
  不是非要讥讽世情,只是世情太过可笑。讥讽人的作者,自然不怕被人讥讽。
  从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到因为无子而出妻,到外国因为皇后生不出儿子就杀掉换一个、必须要嫡子。女人们伤心的哭了起来。
  有些士大夫也感同身受的哭了起来,一问缘由,一开始皇帝、长官也是温柔热情,好叫自己去卖命,一旦遇事,或是有半点不顺心,立刻弃若敝履,随便杀掉。
  有些人哭又哭不出,勾起伤心事气的要吐血。
  机智的商人立刻进来卖李唐皇室秘传舒心解气方剂。
  关汉卿问:“他们哪里的地府是怎样的?”
  马致远沉吟了一会:“很混乱。划分了很多个小国家,经常互相打仗,改朝换代。和人间差不多,就按照世系和联姻还有互相放逐,一天之内被杀掉三次的人就会去投胎。”
  王实甫:“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阎罗王,哦,他们认为只要信上帝,不论生前什么德行,死后都能上天堂。哦,给你带了特产。赎罪卷。罗马教廷出售的,说生前干过坏事的人,买这个就成了。”
  关汉卿失笑:“这和打醮、放焰口、放生有什么区别?”
  马致远:“区别可大了。唱经踏罡步斗费多大力气,印些票卷多省事?”
  唐伯虎:“哈哈哈,嘉靖皇帝会信。”
  ……
  关羽和于谦等人去接了杨继盛,他铮铮铁骨,举世闻名,从反对仇鸾到反对严嵩,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甚至有刚死的人跑到阎君殿前为他鸣冤。
  杨继盛神色如常:“真有鬼?请问严嵩的禄运还有多久?”
  人间传说,人间的一切事都由地府决定,官员每天能吃到什么,都由阴间的文书替他写,写什么能吃什么。福禄寿喜四个运道,在阴间都由账册记录。
  于谦道:“阴间没那么多冗官。但严嵩的气运不会太久。”
  杨继盛直接在北京城的城头上坐了下来:“我在此恭候。”
  陆炳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心说我要是还活着,你未必会死。就如倘若我活着,我儿子陆绎,怎么会被亲眷瓜分家产呢。真是好大狗胆,等将来必要杀了他们。
  关羽只是来看看传说中自己刮去腐肉的勇士,给他刮骨疗毒的不是华佗,但确有其事,那是让别人动手,这位儒生却是自己给自己治疗外伤,治疗的挺有效,最后是被处决的。
  来迎接他的十几人刚要劝他放宽心,慢慢等,突然看到一缕芳魂飘了过来。
  杨继盛惊怒的站了起来:“我格外请你不要殉夫,你。”
  张贞叹了口气:“俺早知道有今日,请你别上书皇帝,老大人您也没听我的。孩子自有亲朋好友照顾,俺来陪你。”
  于谦道:“贤伉俪不必争论,是昏君奸臣之过。”
  夫妻俩很恩爱的,根本没打算争论对错。
  只是执手相看泪眼。
  人间崇拜一个人,到了极点,就把他尊为城隍。
  现在对杨继盛就是这样,直接把他的故宅改为城隍庙,夫人配祀。
  ……
  俺答汗依然活跃在边境,明朝只开了一年的马市,很快就杀了仇鸾,继续封住关隘。他就为了达成目的继续打仗,修建呼和浩特作为军事要塞,想通过藏地对明朝形成半包围圈状态,册封了第一代达*赖*喇*嘛,希望通过藏传佛教的仪式感,巩固自己周围的各大小势力,要团结,要忠诚。
  他绝对没想到,过多的仪式感会削弱战斗力。元朝进入中原之后,就开始信奉藏传佛教,花钱更多了。
  朱厚照有一点点惆怅:“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这老贼,老大岁数,还娶了个漂亮的女真三娘子。”
  皇帝们则展开地图,研究现在的地理位置,这不就是吐蕃么!
  心腹大患,心腹大患。周围一圈都是心腹大患。
  目前虽有俞大猷戚继光等名将,但皇帝不会用人,杀了严世蕃,新上位的徐阶也算不上忠臣,原是严嵩一党,还可以解释为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却强行杀了胡宗宪。胡宗宪在抗倭这件事上,居功甚伟,虽然依附于严党,但可以理解,那时候满朝文武几乎只有严党,不是严党的都在地府里。
  明朝二祖看看子孙记录的历史事件,翻来翻去,只觉得嘉靖继位没多久就被大臣摸透了脾气,此后的争权夺势,比的不是皇帝的心意,而是人们对皇帝的影响力。
  刘启突然回来了,拿了一叠纸,见人就发:“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海瑞写的治安疏!写的极好!”夸我爹了。
  治安疏写的是真好,说的全是实话,鼓励皇帝奋发向上,虽然你老了,但你还是可以当一个明君。你看给你练长生不老药的道士,死了;你觉得自己看人挺准,严嵩怎么样?你要干啥别人都顺着你,这还能好好当个皇帝吗?汉文帝还要吸取他人劝谏,陛下你比得上汉文帝吗?
  朱厚熜:滚!
  海瑞现在被下了大狱,基本上是死定了。
  刘邦:“他不白死,这一封奏疏可以名垂青史。比魏征还狠。”
  刘恒:“哦?这些年都夸唐太宗,很久没有人拿我举例了。”
  刘启哈哈大笑:“以海瑞的刻板严肃,大概觉得李世民生平放浪形骸。”
  刘邦也大笑:“他确实比我浪,名声却比我好,这善于舞文弄墨的人,就是不一样。”
  朱元璋看到刘邦时有些惊诧:“汉高祖去了何方?多年未见,一切可好?”
  “挺好的。”刘邦炫耀起自己的经历:“高价买了一瓶中原地府保护记忆的药,隔壁地府价值万金的长寿护符,去奥斯曼地府略作打点,投胎去做了一世王子,虽然没继承大统,也就逍遥快活了七十年。真有些乐不思中。”
  刘恒都惊了:“还能这样?”
  刘邦拍了他一下:“嗯哼~各地风俗不同,特产也有所不同。”一个成功人士就能把各地的资源整合起来使用,山海间隔绝的信息,是最大的机会。只有中原地府才有保护记忆的药,隔壁地府的护符能确保长寿却不能确保贵贱,奥斯曼地府中却可以‘努力’投胎去谁家,不保证百分百的成功。
  “没想到一直到旅游回中国地府,照了三生石,才忆起刘邦的记忆。现在还有了变化之术。一会就去戏弄嬴政。”
  众人听的若有所思,不由得追问起更多的信息。
  正在这时,朱厚熜来了。
  张贞玲欢呼雀跃:“太宗快来。”
  朱棣:“你敢喊我?”
  张贞玲忘乎所以,差点旋转跳跃的跑出来:“朱厚熜他来了。”
  朱厚熜背着手不急不缓的走在这里,左右看了看,时不时的点点头,一副皇帝出巡的模样。眉宇间隐约有些不安,秘而不发,依然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第373章 嘉靖+劳教
  朱厚熜一脸的道骨仙风,满身儒雅和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淡然, 头戴紫金上清芙蓉冠, 身上穿的是蓝道袍杏黄丝绦, 脚下白袜云鞋,手里还拿着一把浮尘。淡然的左顾右盼还算有模有样, 直到被一拳砸倒在地。躺在地上都懵了,难道是被自己打死的宫女太监又跑来了?这是甚么意思?这人什么意思?
  朱祁镇跑得最快——他这些年主要练的就是逃脱——直接一拳揍翻,紧接着往上一扑, 跪坐在朱厚熜的肚子上, 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王八蛋!你这无耻之徒, 竟敢擅自改动祖宗封号!杀千刀的朱厚熜!不知死活的老猢狲,你还知道炼丹,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怎么没把你给烧化了!”
  朱佑樘冲过来就是一个飞扑, 其实他是在地上被绊了一下, 砸在朱厚熜身上, 并撞了朱祁镇一下,砸的他直翻白眼。孝宗都不敢提大礼仪之争, 只说另一件事:“被俺答汗在城下攻击了八天, 连出城迎敌都不敢, 不理朝政做了个缩头乌龟。深信不疑的都是严嵩仇鸾一类的大骗子, 竟然不知悔改, 真是可恼可恨!”
  朱厚熜:“什么人?护驾!!”
  朱祁镇掐紧了他的脖子,恨不能把他掐到窒息。
  张贞玲围着三个胖子转圈圈,一声不吭的伸脚踹了他两脚。
  朱棣、朱高炽恨朱厚熜, 原因很清楚,前者被改成成祖,并没希望被改回来。后者出于孝道以及被挪出去等诸多原因,稍微生点气。
  朱祁镇则是因为又被成祖当了多年的泄愤沙包而愤怒。虽然他的日常生活包含了挨揍以及给所有明朝皇帝当陪练的项目,但额外多被踹的几脚,必然十倍报复在朱厚熜身上!
  朱佑樘和张贞玲更简单了,祖宗不算账的时候什么事都能遮过去,要开始清算时,原先不是错误的错误,也得被人拿出来说,自古以来的臣子都是这样,如卫灵公对弥子瑕。他们当然不是色衰爱弛,而是成祖这两个字决定的。
  朱棣赶过来,扯着张贞玲的发髻,捏扁了银丝狄髻,把她扔到旁边去:“滚开,他虽有罪,轮不到你打他。”
  换成另一个有点能耐的太后,能发挥出太后真正应该有的作用,算了,还是我选儿媳妇的眼光够好。
  他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看着人围殴朱厚熜。
  张贞玲只能退后抽泣,耐心的等着,早晚会轮到她打人。
  这位相貌上看起来还比较年轻,不到四十岁的嘉靖皇帝熟练且惊惧的抱住头,躺平了任打任骂。也是懵了,也是害怕。作为一个少年登基的皇帝,他擅长的是权力斗争,而不是跟人在泥巴地里打群架。
  突然想起周易困卦,坎下兑上,阳处阴下,刚为柔掩,像君子才智难展,处于困乏之地。
  这两个面熟的人扑上来又打又骂,就像祖宗教训孙子一样的口吻,他本要发怒,可是挨打太疼了,他们身上带着杀气,比那些宫女凶悍的多。
  也不知道方皇后能不能来救驾。
  朱高炽颠颠的跑过来时,一点缝隙都没赶上,他只好绕着三人转了两圈:“真是我大明之耻!别人都是知耻而后勇,你倒好,竟然自暴自弃。呸!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皇后们拎着剑晨练归来,就看见突然开始打架,本来朱元璋开恩允许他们他们今天休息,怎么会自觉主动的开始训练呢:“嗯?”
  “朱厚熜?”
  “嘉靖的丹药终于见效了?”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媳愚钝。”
  徐贞静:“吃丹药么,要么长生不老,要么直接吃死,现在死了反倒寿命无尽,二者兼得。”
  朱见深听见那边吱哇一顿乱喊,匆匆忙忙的爬起床,衣衫不整,站在门口远远的眺望,小声对身边人说:“真有点群魔乱舞。”
  万贞儿嗤的一笑,拿起衣服披在他肩上:“你好促狭。”
  朱见深拢着衣服也不穿好,走过去问护送嘉靖前来的鬼差:“你们还有,有什么事?”
  韩都尉惆怅的看看左右:“时隔千年故地重游,有些感慨。”
  韩非出来继续工作,主要是为了关注当前人间没有法治会逐渐变成什么样子。看朱厚熜被祖宗殴打都索然无味,一点都不意外,走过去看了看秦始皇的兵马俑,现在在阴间中先秦的衣冠风貌所剩不多,大部分鬼都随波逐浪的更换衣冠称呼。有些人可能觉得直裾与直裰相差不多,那人的眼神可能有问题。
  这次接了这份差事,也是为了假公济私,见一见朱元璋。朱元璋接近于法家,刨除掉几次大案之外,他所制定的法律以及凭借大诰可以状告官员、乃至于家家户户持有大诰对百姓进行普法的项目,都是亘古未有,世所罕见。
  那边朱瞻基正在重新梳头,连忙走出来,孙氏给他梳头梳了一半,刚扎好高马尾,还没有盘成包包头再戴上善翼冠。长发及腰,跑起来活脱脱是个大松鼠:“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今天休息,全都睡懒觉。
  朱厚熜想起自己修炼多年的五雷法,当即把手指头拧巴成一个灵官诀,中指高高竖起,另外四根手指盘踞在周围。手掐诀口念咒,想要用五雷法把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胖子打飞。
  “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九天普化中,啊啊啊”
  懂行的人何止他一个,朱高炽气的肉都抖索:“把谁当鬼呢?朱祁镇,你倒是好好揍他啊!”
  朱祁镇认认真真的掐着他的脖子:“我掐着呢,他怎么还能开口说话?”
  刘邦远远的看到灵官诀:“这小子还他妈学过罗马的手势呢?”
  古罗马就拿竖中指当做一种骂人的手势。
  刘邦生性务实,很少修炼这些后来人间流传起来的手诀符咒口诀,他生前知道自己要死,直接放弃治疗,死后更是闲的没事时讥诮那些为了抵抗命运而努力嗑丹药的皇帝——天命让你当皇帝的时候不推辞,让你死的时候不想死,你丫还想选啊。
  朱厚熜被掐了一会脖子才发现,这和当年被人勒到喉咙要断掉,说不出话,四肢麻木,眼前发黑的感觉不一样。他是整个帝镇中,唯一一个有勒个半死但没死又抢救回来的皇帝,在被卡脖子这件事上很有经验。在惊恐中缓过来,开始奋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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