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就在这儿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和周围的人聊成一片,他也不是出口成章的人,生前是文人的鬼魂却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威慑力,情不自禁的讲了某些可说可不说的事。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是唐朝和宋朝短暂的亲昵期,因为宋朝本身的弱小和分崩离析而崩塌。宋仁宗的风评至今还是很好。人间的对青楼女子的培训很变态,不看歌喉舞姿,反而要求文采和小脚。文采这件是始终如一的要求,新增的要求在地府统一严加批判。
翰林院的风评相当不好,哪位总是戴着盛唐美女面具,穿着齐胸石榴裙的美妇人身材婀娜,气势逼人,知人善任但喜欢挑衅。
最近吃了很多萝卜,怀念前段时间只有荔浦芋头吃的日子。
六十年前举行仪式正式继位的两位阎君是生长地府中,一步步走上去的,人们都认得他们。
刘邦:“哦?”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找了两个替补,这一定是某些人主导的事,如果阎君的位置都是满的,没有人心生退意,后来的皇帝就没法再往上一步。朱元璋的方略和嬴政很相似,更狠一点,正因为如此,嬴政肯定会设法压制他。这倒不是针对朱元璋,而是针对后来的所有皇帝。
如果从此往后被提拔上来的,都是在地府中长大的婴灵,可以把后来朝代中的隐患永远根除。换成是我,我也这么干啊。妙哉妙哉!
……
帝镇中,朱高炽虽然装作同仇敌忾的样子转了两圈,但没有扑上去动手,没有这个必要,他本来还差两个皇帝就要被迁出太庙了,现在提前了几十年不算是大事,毕竟太庙中的位置有限。自己执政时间虽然长,在位时间却很短,老爹的脾气自己也了解,要是他被挪出去了,一样会生气。
朱瞻基和朱祁钰一左一右的扶住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各自叫妻子斟茶过来,无事忙的伺候了一番。
朱高炽抚摸着胸口,小声对儿孙说:“哎~咱们真是孝子贤孙。”
朱棣搬了个马札,拿着图纸看了看,又看他砍竹子:“砍粗的,不要偷懒,在外围砍。朱祁镇,去捡点小石头,把弹弓拿过来。”
一个稳重的监工不会跑过去用鞭子抽人,拿弹弓打后脑勺和屁股足以。
朱厚熜急于反驳,这竹子是砍不完的,自己被罚的原因除了专心炼丹不上朝和重用严嵩仇鸾、瓦剌人兵临城下不出城迎敌之外还有什么?国家有什么具体的损失吗?天下动荡了吗?是,历年是有点谋反,可是哪年没有人谋反啊。按下心思,现在形势比人强,怎么说也得砍上几天的竹子,做出一个好态度来,等这些充满恶意的古代皇帝都离开,再徐徐图之,会更容易。
看祖宗们的态度不统一,再有一条,我就不相信太/祖和成祖之间关系融洽。洪武爷肯定不会喜欢我,难道他会喜欢成祖?别看玩笑了,在这里为什么看不到建文帝?
朱见深幽幽的叹了口气:“洪武爷,当年我好不,不,不容易安抚的流民,现在又又又有了。将来……”
朱元璋冷笑一声:“要不然开国皇帝都盼着万寿无疆呢。”就知道你们是这个德行:“多练练养气的功夫,免得将来被气到吐血。”咱们不能总靠着唐太宗的药疏肝解气。喜欢一个作古的明君是一回事,生活中与他有接触往来是另一回事。
朱见深:“对,对。努力盖房子,好叫生活充实些。”
朱厚照正在和唐武宗李炎,宋哲宗赵煦一起感慨英年早逝给我们的朝代带来了多大的危害。
实在是太巧了,他和李炎是三十岁去世,赵煦更早,才二十四。继位的都是一个自己没想到的人,都不是儿子,都不是自己选定的。唯一的区别是另外俩人曾经有儿子。
“像是朱厚熜那样的昏君,怎得不吧寿命挪给我一些呢。”
李炎点了点头:“偏偏昏君长寿。”他的继任者不算太差,骂也不能骂。
赵煦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莫非真是天命么?似我这等勤政的,没个好下场。上到天子,下到官员都是一样,越勤政越早夭,严嵩等奸臣每日机关算尽,还能回归故里捡几顿祭品吃。人都说天道酬勤,恐怕是过犹不及。”
朱厚照和他们探讨起战争:“现在到了阴间,还能不能打仗?朕和他们不同,若是可以打仗,朕倒愿意做一名将军。”
二人一起微笑,虽然重用奸佞,重用的小人荼毒了一些百姓,但朱厚照还不算一个彻底的昏君,夹在朱祁镇和朱厚熜之间,显得他还算有些清奇,还有进取心:“将来必能得偿所愿。”
朱厚照拉住二人的手:“能弄个宠物养吗?现在就养了一头牛,我成啥了,我祖父前些天把我画成牧牛童儿。二位能给我弄个小老虎小豹子么?”拿回来养着,也可以给祖宗们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倒是不行。
扶苏又研究了一会现在在盖的宫殿,突然想起来,找到朱厚照:“你刚刚说汉高汉武都回来看你,汉高祖回来过?”奇怪,我们都在找他,他很神秘,隐匿的很好,好到让人以为他已经修道有成。
朱厚照(⊙_⊙):“唔?我说了汉高祖?”我说漏嘴了吗?说露这件事严不严重呢?
扶苏温和的笑了笑:“说了啊。我很多年没见他了,汉高祖一切可好?”
朱厚照:“你们不是敌人吗?”
“哈哈哈哈,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有多大仇,能过一千多年还耿耿于怀?”
“他可能没回来,我不记得。吹牛顺嘴一说嘛,我听二祖说,他们那段时候,汉高祖都回来过。”朱厚照凑近了一些,对着他挑挑眉,轻声笑到:“咱的排场不能差了不是嘛。凭什么别人都能见到汉高祖,我就没有?”
扶苏点了点头,心中仍然有些疑虑。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提起汉高祖呢?
武曌刚和朱元璋聊了一会理学心学以及他们的反对者杨慎,听见这排场一说,笑道:“厚古薄今,怎么唐宋的皇帝回来看你还不够排场,非要有汉高祖不可?”
朱厚照大笑:“多多益善嘛。别人有的我都想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想有。要说起有军功的皇帝,汉高祖可是能把西楚霸王逼入末路的。只可惜看不见西楚霸王和瓦剌人对峙。姐姐今晚上还走吗?留下吧。”
李治白了他一眼:“与你有什么关系?”说的这样暧昧。
他们难得回来一次,路途上虽然不算遥远,也不费力,却正好在这里住一夜,也算是换个地方换些景色。亲手造出来的东西,难免有些格外的感情在其中,想起当年几番纠结,倒也觉得有些熨帖。
时过境迁之后,之前的战争似乎都可以当做笑话。
帝镇中有昼夜变化,此外的地方却没有,幽冥路远,成了鬼不需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连睡眠都可有可无。
宋朝皇帝的聚会在赵匡胤的宅子中进行,赵祯问:“当真不叫曹光同来?”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皇后,但很敬重她,也承认她的能力。
赵匡胤淡淡道:“人各有志。”看了一眼赵构的皇后吴瑜,赵构已经不在了,吴瑜却坚持不离开。
吴瑜略带悲伤的笑了笑,抚了抚身上略带陈旧的护手,这是她刚开始侍奉赵构时穿的。身上穿了一件男装,脸上不施脂粉,看起来像个清秀的的男孩子。
赵昚摸索着紫砂壶暖手:“昨日朱厚熜死,皇帝们必然回去看热闹。武曌一定不在翰林院。”
赵曙看了看高滔滔,低声说:“我看现在是个好时机。武曌所选用的人,有德无才,急则容易生乱。”
“朱熹虽然看阴间诸事,比看人间更不满,但他真的愿意为王所驱?”
他不满也就是自己写文章说一说,又不是祢衡,不会冲到人家门口去骂人。
“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这句话是朱熹说唐朝的话。赵恒慢悠悠的说:“武曌想把朱子家训从地府赶尽杀绝,算是送给婆家的礼物,难道朱熹是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赵顼点了点头:“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太*祖决断。”
他们虽然一向没有什么动静,实则是蛰伏在中低层的官吏之中,隐姓埋名,允文允武的能力保守同僚好友的盛赞。
赵匡胤点了点头:“你们不要卷入其中。”
吴瑜站了起来,感慨的看了看左右:“妾这便去了。”
被筛选出来的理学士大夫也姓朱,单名一个科,为人古板,爱朱熹胜过爱亲爹,只恨自己的族谱写的清清楚楚,和朱熹没有关系——就从他家能记录族谱这一点,就知道祖上虽然未能大富大贵,却世代都是读书人。
来到阴间二十年,已近乎忍无可忍。除了严嵩和严世蕃被下地狱这一点,符合他对阴间的期许之外,其他的一切,从官和吏的身份可以互通且不分男女,到不尊奉孔孟之道而是百家争鸣……纵情声色的销金窟不禁止官员进入、公然举行露胳膊腿还露肚子的女子相扑大赛甚至还会把前几名吸纳进鬼差行列中,也允许鬼差参加。人人追求美食,而非艰苦朴素。这像话吗?
诸般种种,令人愤怒。
吴瑜找到他:“我看今日正是好日子,在下愿意舍命陪君子,不知道朱夫子会不会临阵退缩。”
朱科一被人叫朱夫子,就觉得热血往头上涌:“走!当年杨升庵不顾生死扣门,我虽然未食阴禄,也要扶助正气!”他能接受的最低职务是判官,但屡试不第。人间三年一考,阴间是允许一年一考,他已经落榜二十次了。
当即回家拿出一丈白布,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了一篇檄文。
开篇先骂你们不配称翰林院,文翰之林、草诏之处,岂能沦为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杂居之所!(说的就是施耐庵)洋洋洒洒两千字,从名字骂道思想内核,从做的事骂到用的人。
翰林院就在都城中占了一席之地,房舍的高度和别处差不多,只是鲜艳的多,嚣张的多。别人门口立的是石刻大狮子,她这里立了一对吉金的鸾凤(商周时的合金,氧化后成为青铜器,氧化前和金子一个颜色),在门口对面而立。
朱科带着两个志同道合的人,走到翰林院对面,两人扯着白布,他指着翰林院的大门就呵斥起来,叫里面的人出来对峙,其中心思想是——你们不遵孔孟,不遵程朱理学,就不要当人当鬼了。
杨慎正在此处做客,听见有人来挑衅,兴致勃勃的打算欣赏。
听到后面夸耀程朱理学万世师表时,冷笑道:“又是个迂夫门徒。”
李弘对妹妹开玩笑道:“骆宾王又回来了?”
李妙儿挠挠下巴:“我现在要是去揍他,是不是于理不合?”
第376章 理学之乱(上)
翰林院现在真不如人间威风,不负责草拟诏书——阎君不喜欢用人润色, 其诏书风格和朱元璋一样, 尽量让人一听就懂。也不负责参知政事——阎君自己内部就能完成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的对立部分。更不负责的修缮国史——这部分有太史台。更不负责给皇帝开经筵讲授古圣先贤的思想——古圣先贤就住在阎君殿的画中山上, 持有独家解释权,拒绝他人代言。
即便是被极度削弱后的翰林院, 那也没弱到被人指着门口叫骂而置若罔闻。
“你刚刚说骆宾王?”杨慎好奇的问:“难道你们大学士是则天皇后?”
很多人在闲得无聊时,都在猜测执掌翰林院的人是谁,看文辞, 看身材, 似乎是唐朝人, 唐诗那个风格是消磨不去的,宋诗很难模仿像, 那是国家风气养出来的诗风。唐朝虽然有许多位美貌女诗人, 但俾睨天下, 诗中有帝王之气、艳而不妖的大概也就是那一位。其他的女诗人多缠绵, 多悲怨。
李弘一怔:“我只是看他的文风有些相似。”
杨慎点点头,确定了, 就是, 还真有意思。外面那鬼的文风比骆宾王还差一些, 写檄文都有八股文那个劲儿, 缺乏自由奔放。
外面的叫喊声没有停歇, 有几个人翰林庶士自告奋勇的起身,一抱拳:“诸位前辈,让我等占先。”
他们本来在筹措剧情, 正给女主设立了一大劫难,劫难是真难,前有十只依次排开的五彩卷毛吐火狮子炮,后有妖道手持浸透了尸毒的七星宝剑,左边埋伏下牵线旱天雷,右边是万丈深渊,当此囹吾,女主怎么办才能逃出生天?
这群作者也没想出来,卡文卡的抓心挠肝,好似活猴一样,难得的有个事打断一下,如蒙大赦,格外的勤劳。
出去和朱科对峙,出去就是一声大喝:“咄!那不分尊卑的黄口孺子!”
“好一阵犬吠蝉鸣!”
“不知死的鬼,你这是死后的好日子过够了,你想活啊!”
朱科反击道:“我只知道礼乐教化,你们这样的人,出口便是污秽,臭不可闻,也配腆着脸称为翰林?休要玷辱这两个字。”
“又是污秽,又是臭不可闻,阿弥陀佛,你这小糟老头天天都在想什么?你心里就没点孝悌忠信?”
“口口声声说着礼乐,胆敢到衙门面前聚众闹事,还有体统吗?”
“这翰林院三个字,是阎君钦定的,你们有什么不满之处,去阎君殿前撒泼啊。”
朱科不仅不退,反而越战越勇:“先叫你们知廉耻,再去拜见阎君也不忙,此事的根源就在阎君殿内。”整个地府的风气和他坚持多年的三观完全不同,他死后二十年间,一直在为此发声,写了许多批判风气的文章,仿佛泥牛入海,只有寥寥数名志同道合的人。
“你们也敢提孝悌忠信?真是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古圣先贤曾说,男女七岁不可同席,男子理应端方朴素,你们涂脂抹粉,男女混居,在一起臆造些败坏风气的故事,叫女人都不安分,你们和李贽有什么区别?离经叛道!”
“所以你扯了一丈白布,给你们孔孟之道送终?”
“你这老头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还敢说别人离经叛道?孔孟都亲自说过,不要称他们为圣人。”
朱科:“孔夫子谦逊而已,怹老人家肯谦逊,不是你们轻蔑圣贤之道的依据。你们写花木兰、红拂女,为那些不安于室的妇人鼓噪呐喊,勾引的良家妇女去舞刀弄枪,一个个都成了悍妇,满心压服丈夫,挟持儿子,又不肯在家安心相夫教子,提着刀枪在外挣命,为了作锦穿罗不辞劳苦,以致中馈乏人,家不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