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死,啊不是,我刚刚回来,才和卫青见了面,出来买点东西。”平阳公主对他的态度比活着时更加亲切自然,现在不用讨好他,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你还好么?我听卫青说你也去投胎了,他特意替你打点,保证你能投胎成人。”
“怎么?”刘彻一怔:“咱们这样的天家贵胄,不投胎成人还能变成什么?”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什么都能啊。我去投胎了三次,第一次成了蝉。当时卫青不知道投胎前可以临时往上提拔一番,虽然选不了男女或是什么地方的、谁家的人,却能选是当人还是当飞禽、走兽、虫子。这可是我给你先去探路了。”
两人走到卖酒的摊子上坐下,各要了一碗酒。
刘彻不禁怅然:“蝉是高洁之物,和姐姐很像衬。”
平阳公主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在泥土中不分昼夜的睡了好久好久,爬出来,餐风饮露,吸食树的汁液,被那些讨厌的虫子吵的要命,昼夜不停歇,还要躲着鸟来吃我,勉勉强强活了半年就死了,一点也不好。”
“第二次呢?”
“第二次他正好出差,我刚回来就又去投胎,这次成了白鹭。”
刘彻点了点头:“白鹭白鹤都是伴仙人之鸟,很妙啊。”
平阳公主摇摇头,头上的鹿角步摇随之摇晃,端起酒碗大口喝了半碗酒,愁眉苦脸的问:“你知道白鹭吃什么么?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小鱼,小虾。直接吞下去……我变成白鹭时失却记忆,不觉得如何,回来之后恶心了好久。”
那种还活着的小鱼滑过我细长的脖子的感觉,真是太恶心啦!感觉吞在肚里,那些东西还是活的,呕。
飞在海边、湖边自由自在的捕鱼吃,对于白鹭来说不错,人看着也很好,人要是变成白鹭,那感觉就不妙了。
刘彻想了想,也觉得恶心:“姐姐,您还打算走么?”
平阳公主摇摇头:“我宁愿自己擦桌子扫地,打水煮饭,我也不想再去投胎了。投胎之前喝的那种保护记忆的药已经不能再喝,我也不敢再试。”
刘彻赶忙点头:“我也是!”他欲言又止,满腹心事无人可以倾诉:“你见着卫子夫了?”
“嗯。说来也奇怪,她现在那叫什么……走阴?好像是叫这个。”
“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仔细想了想,她当时听的听明白的,当时要说出来得仔细想想:“就是一个魂魄可以在人间做人的同时又在阴间做鬼,地府的人手实在不足时会抓人间道德出众的人在阴间当差,白天干阳间的活,夜里干阴间的活。卫子夫现在就是这样,只不过她能耐不济,也不知道变成什么人,反正她每天有半天时间回来算账。彻儿,你没事吧?”
地府有大量需要计算的账目,每天都在招人,有按年份结工钱的,也有按日结工钱的。工钱分好几种,要么是吃的,要么是阴气,要么是真的给钱,自己选。
刘彻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吭哧了半天:“没…没事。”
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她,她怎么能这样欺负朕!
她还好意思装作若无其事的来接我,来见我,她怎么这么能装腔作势啊!
平阳公主忍不住给他讲八卦:“汉…成帝有个班婕妤,听说在人间素有贤名,懂得五经四书,是才女,性格也很平和。有一位阎君有意提拔她,没想到她不成。”
班婕妤在赵氏姐妹入宫之后就失宠了,还被诬告了一次,为了自保自请去侍奉王太后。等到汉成帝刘骜死了之后,她又请求去守灵,在陵园中不到一年就死了。
人人都爱八卦,刘彻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才女怎么不成了?没有才华?”
“倒是有才华又谨慎,听说是不会打人、又扭不过头脑。她生前循规蹈矩,奉劝刘骜要向明君学习,不要沉溺女色,连和刘骜同车游玩都不肯。”
刘彻叹了口气,抿了一口酒:“太无聊了。”
上朝本来就很累了,要被大臣说教,下朝之后找美人们要她们歌舞娱乐,放松疲惫的头脑,谁要听一个一本正经的女人说教啊。
只想看着美人的面孔,看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说赞美的话,别叨叨烦心事。
“阎君本想直接让她当判官,但她还遵循周礼那套男尊女卑,给她头一个案例做考试。有一个男人养了小老婆,他的妻子不甘示弱,就和隔壁老王偷情,两家厮打起来,两个男人重伤不治都死了。班婕妤判那女人下狱。”
刘彻脸都绿了:“怎么?不该下狱吗?”
我看鬼们穿着暴露,难道在这方面也有上古之风?谁都行?
“偷情有偷情的判法,伴侣在世和不在世时偷情的罪过轻重不同,合该两个人一起下地狱,但不该是按照杀了两个人下地狱。”
平阳公主也有些记不清楚:“反正她现在作为文人清客被养起来了,她判事虽然不符合阴间的法律,但善于辞赋,阎君让她先负责起草奏本和告示,再慢慢学习法律。都是卫青跟我说的。那帝镇还禁止出入,我不能去见父皇,你替我带好。嗯…彻儿,你去投胎时变成什么了?”
刘彻把那套话拿出来又说了一遍。当了农民,学会种地和各种手工艺,再也不去了!
他没敢再去见卫子夫,坚定的希望她千万别知道我知道了,默默的溜达了一会,买了一些种子,买了一张桌子和两包蜜供,拎着蜜供扛着桌子晃晃悠悠的走回去了。
这次冬天会下雪,鬼们虽然不会觉得冷,却可以欣赏到雪景。
第一天:(p≧w≦q)好看!
第二天:┗|`O′|┛嗷~~打雪仗啊!
第三天:(⊙o⊙)
第四天:ε=(ο`*)))唉
看烦了,无聊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开春啊。
漫漫寒冬,刘邦那儿的赌场和蹴鞠场热闹起来,每天从早到晚,扔骰子、摔牌的声音不绝于耳。
刘病已远远的听着,终于忍不了了:“娘子你去和吕后聊聊去,我去赌一会。”搓手手。
许平君正在缝新衣服给自己和丈夫,至于儿子穿什么?看做完几套衣服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料子,多了就给他做整身的,少了就拼布做。多多少少给他凑合一套出来。
“我就知道你得忍不住,去呗,始皇帝用人不疑,不至于为了你过去赌两把就怀疑你。”
“我也不怕他怀疑我,凭我的剑法,他能奈我何。”刘病已一个筋斗蹦起来,舒展筋骨,深深的叹了口气:“扶苏的剑法虽好,刘盈虽然聪明,但跟他们赌牌没有气氛。你懂么?赌牌就得蹲在地上,吆三喝四大呼小叫,像他们那样端端正正的坐着,那叫下棋。”
“我不懂,我又没去过那种地方。”
刘病已吐吐舌头,凑上前去抱着她的脖子亲了两口,亲的许平君直叫唤:“你别突然过来啊我拿着针呢差点扎着你!”
“我玩一会就回来!至多赌五斤稻谷。”他欢快的跑掉了,去对面的竹棚下,看到影影绰绰一群祖宗和儿孙在赌博和围观,凑近去才看到一位美貌的小姑娘,这是除了吕后之外辈分最高的人——孝惠皇后张嫣。她蹲在刘邦对面,跟他掷骰子赌博,赌来了一大摞钱帛粮食。
刘邦输的愁眉苦脸,其他人看的热血上头满面通红。
这一局总算是刘邦略赢了一点,把张嫣身边那摞东西拿回去了一件。
张嫣一拍手,欢快的叫到:“再来!”
刘病已心说不可能啊,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十岁小姑娘,是活了四十岁,难道她那时候在冷宫中每天以扔骰子赌牌打发时间么?怎么能赢的这样得心应手呢?这是什么奇怪的天才?难道说汉宫中最可怜的皇后居然是赌博天才?真是埋没人才啊!
这儿没有能坐下的席子、垫子,要么捡一截竹子坐着,要么就蹲在地上瞧着。赌博的人和看赌博的人从来不挑环境。
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忽然发现她为什么能赢了。好妙啊,高祖扔出来的骰子在碗里滴溜溜一顿乱转,落下去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孝惠皇后掷出来的骰子却在碗里滴溜溜乱转之后越转越慢,看起来和他的速度差距不大,实际上是稳稳当当的落在碗底儿,确保能赢。原来她把修行用在这里,公然作弊。
“你怎么又赢了!”刘邦拍案而起,窜天猴一样串起来两米多高,落在地上跺着脚叹气,又不好骂她什么,唉声叹气的把剩下的东西整理整理,都摔在她眼前:“拿去拿去。”
每次输光了都暗恨赌博误人,虽然他登基之后禁止民间酿酒和赌博,但是吧,自己忍不住喝酒赌博。
张嫣左右瞧了瞧,拉住刘病已的袖子:“帮我搬回去。”
刘病已当然欢快的帮她搬了回去:“搬到你家去?”
“不用,搬到陛下的仓库去。”在嬴政阵营中,能被称为陛下的只有一个。
刘病已抱着这一麻袋的东西,问:“惠后赢的真漂亮,您哪天有空教我两手?”
张嫣迟疑了一下:“嗯……”
刘病己把一大堆东西墩在仓库门口,正要回去,张嫣又说:“你拿点东西去赌,不要竭泽而渔。”
“我不一定会输……”刘病已弱弱的说,他自以为善于赌博,可是和高祖比起来,还是输得多赢得少啊。
张嫣微微一笑,快步往始皇帝居住的小楼走去。
嬴政现在就住在有三层楼高度的二层楼上,这正是当年作为战略设施的台阁——扶苏刘盈研究好久没能保证三层楼的稳固性,干脆先打了一层楼高的土台,加上台阶,再从土台上搭小楼,一下就是三层楼高。这倒是不难,所有的宫殿都有高高的台基。
刘病已发挥出游侠的身手,悄无声息的凑过去,贴在台基上蹦上去,偷听楼上的谈话。
听裙裾细碎的声音,听见嬴政划拉竹简的声音:“坐下说。”
又听见张嫣轻声说:“蒙陛下指点,这次我在赢的时候,让他也稍稍赢了一点,高祖果然不赶我走啦。”她自从学会控制骰子之后,刘邦输急眼了把她撵走都是常事。她又想玩,就大着胆子跑了找秦始皇问该怎么办。
嬴政低低的笑了两声:“有一点鱼饵就能上钩。”
张嫣的语气总是轻柔平静:“还有一件事,要请陛下明示。刘病已刚刚夸我赢的漂亮,问我能不能教他。陛下告诉他我修行的事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知道太后和陛下把自己当做‘奇兵’,自己也尽量保密,但不知道刘病已算是可信还是不可信。
“他很好,可以告诉他。”
刘病已美滋滋的从台基上跳下去,轻飘飘的走远了,对于盟友对自己的信任非常满意。这是对人品、对能力的双重认可。俗话说得好: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他听的一本满足。
他哪里知道,嬴政想的是两点:第一,刘病已知道轻重,第二,就算他说出去了,难道刘邦能有什么修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刘盈懒洋洋的躺在吕雉怀里:“娘,咱们过年不?”
他已经无聊很久了,自从收割麦子之后就觉得无聊。原先搞建筑的时候非常高兴,辛苦几十天,亲手搭建一个漂亮的房子,每天都能看到进步,结束之后的成就感极大,可是一旦建筑结束就没意思了。
吕雉也觉得无聊,她刚去集市上逛了一圈:“过年准备什么呢?人间是为了杀猪宰羊去祭祖,求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咱们这儿呢?”
刘盈小声问:“陛下他没去见先祖们么?”
吕雉掐了掐他的耳朵,俯下身小声说:“秦朝两世而亡,你猜他敢回去么?”
秦国的王都身强力壮,要么脾气暴躁,要么严肃谨慎,到他这里终于一统天下,却被胡亥毁了半世英明。嬴政从来没提过去见父亲,更没想过要去‘春秋镇’‘战国镇’见秦国的列祖列宗……去了之后说啥?等着他们问胡亥是怎么混上皇位的?
但凡延续个七八世再覆灭,他都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说灭亡与自己无关,可这才两世啊!
刘盈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看来皇帝们之间的父子关系都不和睦。”
“你又去看刘病已骂刘骜?”
“没有,我看到刘彻一个人发呆。”刘彻不赌博。
“薄姬去打听他投胎成什么了,回来之后却什么都没说,真有意思,难道他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吕雉仔细想了一会,她脑海中最见不得人的东西是:“屎壳郎?”
刘盈想了一会,想起那时什么东西了,然后笑的满地打滚。
吕雉微微有些羞恼,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他一番嘲笑,就觉得心里不好受:“你笑什么。”
“他要是真变成屎壳郎了得多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娘您说他还记得这次投胎时的经历吗哈哈哈哈哈,难怪讳莫如深哈哈哈哈哈哈哈幸好我没去投胎。”
吕雉却没有笑,心说:如果真变成屎壳郎了,那就是阎君恶意打压皇帝们。
应该不是,毕竟人间能发生的、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有很多,莫不是他成了宫中备受冷落的嫔妃?
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平君在门外直发愣,里面怎么乐成这样?
敲门进去,没问为什么笑,等他们或主动告知或不方便说就干脆不说。
三人商量一番,决定好好过个年。弄些美味的食物,拿出自己酿的酒,痛痛快快的玩一番。
只有他们仨能商量这事,其他的皇帝也过年,但他们过年筹备的是祭天时说啥、接受文武群臣朝贺时说啥、接受其他附庸国和异族朝贺时说啥、祭祖时说啥,然后一切仪式流程都是固定的,三天时间就出去了。要玩乐?别逗了,不会准备。
民间过年尚且以祭祖和社交为主,何况是帝王家。前几天忙完了,剩下的时间才是小孩子玩的时候。
这次倒是地府这些皇帝皇后一次过年。
都有点生疏。
打算自己做上许多好吃的,过年的美味只有两大特点:油多、糖多、多搁肉和鸡蛋、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