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在‘在敌人的监视下偷偷商议’这个项目上比较有经验:“你只说我们议论时没有声音便是。”
朱载垕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应是。
二人一个提着两罐油,另一个人拿黑纸灯罩罩住了烛台,悄悄的往外行去。
刚走到奉天殿门口,就看到有一个人轻轻的走在宁静月光照耀的街道上,两人连忙把各自带出去的油藏好,又伏低细看。
这人的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穿的衣服似是唐朝装束,又似乎要往前一些。
朱元璋从他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与这人安安静静的会面,迎进屋去谈话。
朱祁镇以‘艺高人胆大+破罐子破摔+害能咋地’的心态,悄悄跳过水渠,翻过菜地,匍匐通过花架子,虽然被巨大的做馅儿用大葫芦和很长的丝瓜敲到了脑袋,但还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来到了窗户下面悄悄的听着里面的话。
那新来的人语气缓和亲昵,听着只觉舒适悦耳。
“……当年故事就是这样,我杨坚被上到三国两晋,下到五代十国的这些皇帝暗中勾连围剿,事事受阻,一怒之下投胎去了人间。那日我回来故地重游,你不信我是隋文帝,如今可信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原本还以为是小贼,想要逼问出他如何能出入自如,原来是镇中人。
隋文帝又怎么了?他当年设帝王庙时,秦始皇、曹操、杨坚仨人都没有入列。前者是驰名的暴君(虽然干的事叫人很爽,但我得做姿态),中间那个篡权夺位的奸臣,最后这个,呵呵,太不厚道。
杨坚的语气柔和:“如今我在山中隐修。你若愿意,可以说我是你的前世,倒是帮了我解围。”
朱元璋并不愿意,还有些看不起他:“我历代祖先都在务农,没有什么光耀门楣的大人物,或许我前世也是个农民,只不过是盛世的农民,每年多有余粮。就年份上来看,若是元朝牧民也有可能。”牧羊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只要有田地、有牲畜,那是农民最大的快乐。甚至比当皇帝更快乐……你们是不知道我被气成什么样啊!
杨坚:“唉,我知道,你这样干干净净的皇帝,自然觉得我不好。”
朱元璋也不客气 :“那倒不是。是吧厚照?”
朱厚照:“啧啧啧,运气好又活的乐呵,这不是招人烦吗。你看我。”我快乐,自由,不自苦,看吧他们恨的。
杨坚又徐徐的说了些事,他知道的其他皇帝的讯息,又把其他人有多坏,在不同的事情上如何战队协同,等你们出去之后会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和打压,都说清楚了。缓缓起身:“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阴间的朝廷固若金汤,动摇不得。只希望你能杀出一条血路,不要被他们联手扼杀。别人说的话,还有买到的情报故事,都不可轻信。被人经手的消息,谁知真假呢。”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这就像是商行扼杀一家新店一样,禄位就那么多,能让皇帝安居的禄位更少,怎能不争斗。
朱元璋对他说的话深以为然,同时对他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很信。
我提防人≠不提防那叫我提防人的人。
客客气气、笑呵呵的接过皇后拿来的食盒,热情洋溢的塞给他:“带着路上吃。一点点心而已。都是皇后自己做的。不要客气,以后常来走动。”
送走了杨坚。又和马秀英聊了几句,很快就睡觉了。
他今夜不打坐修炼,白天打坐。现在打呼噜~在夜空中传的很远,窗外也能听到。
睡了没一会功夫,就觉得周围又暖又热,突然身子一轻。
朱元璋在地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马秀英刚叫了他几声没叫醒,一脚踹了下去果然醒了:“你看起火了!有人放火!快跑。”
朱元璋噌的一下跳起来,看她抱着妆奁狂奔出去,赶忙抓起床边的刀挂在腰带……睡觉时没有腰带,那就直接挂在睡衣的扣子上。抱起两只衣箱跑出去,衣箱就在屏风后面,烧没了就没得穿。
随手往地上一扔,看到书房处火势还不大:“秀英你别进去!喊人来救火。”
幸好这房子盖的不是很结实,直接把窗子拆下来,跃过窗棂和矮墙,瓷器铜器都不怕烧,本来就是烧出来的。有几箱子手稿书籍需要格外注意,一包包的往窗外的地上扔。,
穿着睡衣以及没穿睡衣的胖子们跑出来乱成一团。
每个明朝皇帝都见过巨大的火灾——北方天气太干燥了,宫里时常起火,三大殿都烧没过数次。但他们原先只负责跑掉,现在可得负责救火!
朱棣大声指挥:“朱厚照、朱瞻基、朱祁镇你们仨站在我身后,把书传到远处去。其他人各拿水盆水桶取水,水桶不够就去拿铁锹铁铲,铲土盖住火苗。”
其中有一个人不同,朱厚照隐隐有点兴奋,端着一大盆水:“别烧着祖宗!祖宗你过来我泼你!湿湿/身子。”
朱元璋也觉得屋中渐热,到窗口迎着被他泼了一盆水。
朱厚照心里暗爽不已。
屋外的书一函函、一卷卷、一箱箱的的丢了出来。
朱棣在窗外接住,再传给下一个人。
很快就把屋里重要的书都搬空了。很多书都挪到了奉天殿里,还有许多书不是孤本也不是手稿,不值得一救。
众人一顿泼水压制,他又从窗口毫无危险的翻了出来。
可是刚刚都在压制书房处的火苗,另外的四间屋子已经被大火弥漫,看起来是救不回来了。
朱棣心说:不行,我也得把东西搬出去。奉天殿若是起火,和人间一样救不了,东西如果放在小房子里呢?又怕被偷被毁。
朱元璋的脸色越发的黑,又怀疑是子孙烧房子,又怀疑是杨坚刚刚去而复返,悄悄放火来烘托危险气氛。看了看这些被烟熏火燎的子孙,勉强夸赞道:“你们干的不错。把书抢下来即可。”里面的家具、衣服、粮食、金银器皿都毁了。金银器会被烧化,到时候捡着疙瘩再熔炼。
刘彻差异的看着这红了半边天幕的大火,在远处时还以为是他们在放烟花,近了才发现是大火:“我只是去人间旅行,好大一场火。”怎么搞的?我们一千多年都没起火。
小龙君嗦着手指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呕……”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一场小雨,却未能压制住火势。龙王不负责天下的行云布雨,他只是课余爱好,学了一下,不会抽干旁边的河水都浇在房子上。
刘彻扯出他不让上前:“你是龙,晓得行云布雨,不要过去。别问为什么,自己猜去。”
“猜到了猜到了,不就是他们会怪我不灵吗。咱们龙王庙都不知道被拆了多少了。”小龙君摸了摸身上的褡裢:“送你回家我就走了,你的东西给你搁家里去,自己清点。”
“嗯。”
刘彻看着他们无一人回头,又看小龙君转瞬消失,这才走过去表示慰问。
打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人数,看看有谁受伤,有谁浑身洁白不染躲在后面不出力。
朱元璋和朱棣异口同声的爆呵:“朱祁镇和朱厚熜呢?”
皇后们都尽力帮着马皇后抢了一匣子首饰和后院的蚕宝宝和生丝、薄绸、纺车等东西出来,皇帝们各个烟熏火燎,汗流浃背,那两个人却消失不见。
若非心中含怨故意装作不知道,必然是他们放的火。
朱载垕:“我没听见他们说话。”
“这么说,他们确实见面了?”
朱载垕:“……是。没听见他们说话。”
第389章 够乱
朱祁镇和朱厚熜真的消失了,这就可以认定, 这把火肯定是他们放的。
谁都知道这俩人心中怨恨最深, 这些年来挨打挨骂、脏活累活全是他们的, 还会时常被随手打一下踹一脚,有什么问题首先怀疑他们。
尤其是两人的立场的含糊, 曾经有人听见朱祁镇惋惜于脱脱和也先没能在这里做邻居,也有人听说过朱厚熜抱怨‘我孙子贪财好色不肯出门,与我有什么关系’。结果就是这俩人都被打了一顿。
进去搜检两人的屋子, 果然在桌子上找到了信。
信中愤怒的表示每日担惊受怕、食不果腹、形同囚徒、本来看来祖孙之情的份上忍耐了这么多年, 现在实在是忍不了了, 自己纵有什么错误,刑期也该有尽头。哪能让我们受苦永无止境?天日昭昭, 您当年对自己的儿子可比这宽容仁爱的多。
朱元璋弹了弹这张纸:“那是老子的儿子。你算是什么东西。”
朱棣皱眉:“没把他们继续钉在十字架上已是法外施恩, 竟然不知感激, 还敢烧您的房子。妇人们心软, 偶尔还给他口吃的,这两个忤逆不孝之徒, 就该打入无间地狱。”
朱瞻基摆摆手:“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两个人身无所长, 唯独自尊自贵不弱于人。”以前很喜欢这个骄傲的大儿子。他现在认识到生前的错误了, 心里又觉得已经认识到错误, 就不该再被人翻旧账,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咋想的?皇帝,万乘之尊,但是前朝的皇帝么, 只要举例就被拎出来说。明朝还不敢多拿他说什么,你等下一个朝代,非要把明英宗、明武宗反复拿出来说,这俩人合在一起可以把隋炀帝取而代之。我敢打赌,以后宫里的教师看见皇帝淘气,准得拿正德教育他。可是朱厚照的脸皮就很厚,根本不在意。这俩人就是做了丢脸的事还想要脸。
朱见深快要哭了,这子债父偿、父债子偿都是寻常事,我完了我完了。
朱厚照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拿着叉子准备上山搜寻那俩人去。太好了!无聊了这么多年,每天就按部就班的练武。练箭固然有趣,一旦成了每天必须要做的事,就觉得很无聊!突发的事情可真有意思。
朱元璋就望着火光,过了很久,等到自己一砖一瓦搭建的大屋化为灰烬时,这才冷笑一声:“懦弱无能。”
朱高炽气乐了:“您还想让他们怎么样?连奉天殿一起烧了?那咱们真就没日没夜的打他们。”
身为皇帝,焉能流离失所,夜宿街头。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要是真想报复我,有两种办法,第一是烧了所有能靠近的,别的皇帝的房子,一间间的放下去,能靠近的就走过去点火,走不过去的就用火箭(箭头上缠油布点燃)放火,整个镇子烧的火光连天,呵,那才叫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到那时候他们才不管我们内部有什么恩怨纠葛,都认作我朱元璋的子孙恶意为之,归根结底,是我没管理好。以前的皇帝都把各种奇珍异宝和孤本善本珍藏在帝镇中,扶苏每隔一两年就往宅子里拎一包书,那价值定然不菲。
第二种方法么,那就是等我去奉天殿正殿安睡时,悄悄的点了奉天殿,把咱们一网打尽。
但我知道他们不敢,他们若是有这样的血性,人间的事情绝不会这样。一个被俘虏之后能对敌人称兄道弟感恩戴德,另一个呢,大礼仪之争之后就懒怠朝政,敌人兵临城下都没有亲自指挥。呵。
子孙们七嘴八舌的说话,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悲伤难耐,还有人害怕。
今日没有发作,甚至没有搜寻整个地府。
“都回去。朱厚照呢?”
朱佑樘赶紧说:“他去抓人了,他绝对没有放火。”这小兔崽子只是兴高采烈的冲着祖宗泼水。
山中堡垒和一间屋子差不多大,又有点像是遮蔽风沙用的窑洞,顶上是圆弧的房顶,屋子里干净清爽,有古人题字,又有被褥,又有席子和矮桌,还有些木柴,书籍,几个装满了物资的背篓,几个装着陪葬品、能源源不断取出食物的碗盘、酒壶和几个麻袋就放在墙角。
两人就盘膝坐在席子上,小桌上摆着几样酒菜,为了结实耐用在这里带了金杯金壶,各自拿了一只旱烟杆,在蜡烛上点了烟。眯着眼睛,身心舒爽的无以复加,浑身上下真是舒服透了,多年来的郁气散干净了。
饭后一锅烟,赛过活神仙。
“今天这事,算是自寻死路。可是在这里快活一天,好过在外面受苦十年。”
“这烟也是个好东西。”朱厚熜砸吧两口:“商人说这东西是我在位时传入中国的?我怎么不知道呢。真是解乏的妙物,虽然贵了点,但也值得。”
你要问有多贵,也就是二两金子买一斤的烟叶。
他们觉得挺便宜的,放在吉州窑黑釉满天星荷叶罐里,随吃随取。
两个没有未来的人,又何必思考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何必为了未来在做打算呢?人一旦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黑暗,永无尽头,难免沉沦下去,自暴自弃。
“咱们早该这样了。”朱祁镇心说这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要不是怕一个人呆在这里时间长会疯掉,早就来了。现在好了,有个人陪我说话,即便有些寂寥也能打发。
朱厚熜举杯和英宗干杯,确实是这样的。看着墙壁上李隆基的题字:“安史之乱几乎亡了唐朝,他难逃罪责,可是咱们又没让江山动荡。哎。太*祖怎得不看看他自己,胡乱传位给偏心疼爱的孙子,以致于四年靖难。”
朱祁镇:“呵,永乐朝迁都、北征,劳民伤财,又有谁敢说他一句?我猜咱们到来之前,他也一定不好过。现在才拿我们泄愤,耀武扬威的。”
“我原本想着,朱翊钧要是来了,能把咱们取代了。现在等不到了,这小子的身体比他爹硬朗。”
他们这边压低声音,小声指责祖宗们不对。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正在这里非议,忽然听见一阵阵的狼嚎。吓得二人一激灵,随即反应过来,阴间哪有狼啊?这准时朱厚照在哪儿瞎嚎。
朱元璋就趴在奉天殿的房顶上,披了一块和琉璃顶同色的大格子布,四周观望,看有没有人来烧房子。手边放着一把弩,一只火铳。
也被朱厚照的狼嚎吓了一跳,呸了一口。
马秀英也灵巧的爬了上来,就趴在他旁边:“那真是杨坚吗?”
“我一开始也怀疑,但他拿得出证据。咋啦?”
“传说里,杨坚不是长得非常丑吗?他娘都想把他扔了,陈后主看见画像就扔在地上,丑到被吓到。到现在姐姐们提起他也是一脸的厌憎,连半点人缘都没有,这固然不是相貌的原因,但也和他为人又不好又貌丑有些关系吧?今天那人,我说了你可别见怪,他长得可够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