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具体是谁。”
“你说的这样详细,派人去一查”吕雉心里还想着这块玉佩呢,漫不经心的说到这儿,自悔失言:“哎呀。”
嬴政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斟了一杯竹叶茶,不再喝了,闻着淡淡的香气,看着她笑。
吕雉脸都红了,揉着头哼哼:“太久不想事儿,脑子都变笨了。他能派谁去呀,哈哈哈哈”
扶苏和刘盈飞快的赶回来,小心翼翼走近门,就听见楼上有一阵笑声。
刘盈用口型说:我娘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扶苏也用口型说:我娘也是。陛下从不哄女人。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服,沿阶而上:“父亲,您回来了。”
嬴政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二百年前的妃妾改嫁没打扰他的好心情,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一个面具、一个钱袋,最终拿出来两块糯米纸包裹的糖。似笑非笑:“给儿子挣糖吃去了。”
刘盈的小脸腾的一下红透了,迟疑着双手接过一块糖,轻声说了两个字,轻的他自己都听不见。
扶苏心中仍是不安,也接过糖:“父亲,您,呃,您怎么开玩笑?”
“阎君们的姿态对我触动很大。”看起来比刘邦还不像帝王,毫无威严可言,甚至有点可笑,三位阎君蹲在门口,变成虎头互相揉头捏脸玩的不亦乐乎。
但他们事必躬亲,对诸事比我还认真,比我还殚精竭虑。他们看起来可笑,做事的认真程度却令人可敬,所有的判官也是一样,真是太认真了,我要是有一群这样的臣子,那该多好。
始皇帝没有细说阎君如何:“说说即将到来的那个皇帝,刘秀,他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刘玄说他哥哥刘演是天纵英才,能文能武,盖世英豪,不幸被杀之后刘秀不为哥哥伤心。”
扶苏说:“可是疑点颇多。问他刘演是谁杀的,他说是王莽。前言不搭后语,那时候王莽已是兵败如山,焉能杀了统帅数十万军队的更始朝柱天大将军。刘启把人又打了一顿,赵飞燕现在酷爱跳肚皮舞,在刘玄身上舞了一曲,刘玄就招了。是他嫉妒刘演威名赫赫,故意要调离刘演麾下将领,将领不从,他就要杀人,刘演没提防前去说情,被一同问斩。”
嬴政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演为什么自己不称帝?”
扶苏也想不明白:“他们绿林军商议立谁为皇帝时,其中一个将领拔剑威胁其他人,他们就让刘玄当了皇帝。”
嬴政又问:“你的消息从哪儿来的?可靠么?”
“可靠。赵飞燕跳舞时扶苏哥哥在旁边吹紫箫,刘玄招供时阿嫣在和高祖赌钱,我溜过去听了。”
嬴政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儿子还会吹箫。“一个将领拔剑,就能挟持众将,刘演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们没带佩剑吗?刘演为什么不称帝!
他如果直接称帝,人间少一次改朝换代,地府的工作能减少很多。
这就叫位置(屁股)决定头脑,当他作为一个判官开始工作时,就希望人间干脆果断,不要混乱太长时间。
扶苏:“刘演成为盖世英豪,靠王莽。有得逆贼刘縯者,封邑五万户,赏黄金十万斤,拜为上公。”
吕雉担心的问他:“政哥,你还好吗?”
五万户,这是一个郡的人口;十万金,一年四分之一赋税;上公,朝廷三公是最高官职。当年刘邦购项羽头,也不过万户千金而已。
嬴政又一次被王莽的愚蠢伤害了感情,扼腕叹息:“刘秀一直追随刘演?”
“对。”
“那么这个人不容小觑。”嬴政沉默刹那:“我审的很多人都提到了他,和他打过交道。说刘演的性格刚毅勇武,颇有豪侠之风,像刘邦,因为治军严谨,为人不容。”‘像刘邦’这三个字和其他词不能共存。
“又说刘秀是个仁爱正直,宽厚多情的人。以前从没有皇帝去迎大臣灵柩并为其送葬的事,他是第一个。”就当是收买人心,干得漂亮极了,朕当年要是有心爱的大臣去世,大概也回去送葬。
他们聊了一会,又对之后的事做了安排:“扶苏,你去和刘秀见面。你在儒生心中一向是个好人。”
扶苏十分汗颜:“父亲,儒生们胡说八道”
“有人信就是好处。”
只许儒生抬高你,抹黑我?
我们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儒生最好骗人,骗完人自己都信。
安排完了,又把锦囊中的瓜子都倒出来:“夫人给我装些点心,带着消乏。”
吕雉有些为难:“既然你只能待一天,那我们现在开始脱壳、磨面、烙饼还来得及。”
扶苏和刘盈被派去给麦子脱壳、磨面。她开始弄肉馅——祭肉还没吃完呢,还拔了一些种在地里的香草,烙了一摞肉饼,还有几个玫瑰馅儿的糖饼。
红了一半的草莓摘了十几个就没了,没有这么大的食盒,直接搁进去又怕压:“阿盈,你去做一个小木盒,放草莓。”
刘盈也很为难,他现在虽然对木雕挺熟练,抠一个盒子可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事。干脆拿来一个带盖子的竹筒:“先拿竹筒装行么?”
说是一天假期,他只呆了半天就回去了。
见过阎君,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卫青校尉——因为前段时间殴打鬼魂降职了——带着人半护送半押解的送了一个人进来。一抱拳:“判官。”
嬴政看了看他,嗯,怎么看怎么顺眼,长得精神干练,气质沉稳温和,一点锋芒都没有,以前没见过这个人。看服色是校尉,由此说来,带来的这个人非同寻常,可能武艺高强?以前带人来的都是鬼卒。被他带来的人高大健壮,长得像是刘邦的后代:“校尉歇一会。”
卫青婉拒:“多谢,我不累。”吩咐自己的带的兵去休息。他则站在地毯侧面,盯着站在地毯上的人,提防他突然暴起。
“兄弟你别这么看我行不,你给我留脸,我能不礼尚往来么?”这个人说罢,脱了鞋走上地毯,直接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行了,放心了吧?判官请问,我没什么对不起人的。”
他自顾自的说:“我大哥是刘演,我叫刘仲,我三弟是刘秀,以前大哥带着我出去打架时打伤过人,饿了偷过邻居家鸡吃,我娘去赔钱了。
我们哥仨姐仨全是一个娘生的。我们和王莽打仗的时候,双拳难敌四手,我死了。
我二姐也死了,她现在就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出去等他。
宗亲死伤十几口人,只有我们俩带到这里候审,这有点不公平,不过我家老三当了皇帝,地府对我们高看一眼也对。
说起来,你们这里审案很慢,我爹娘死得早,他们还在地府吗?”
嬴政看资料看的忍无可忍:“别说话。”居然连小时候在河边看小媳妇和她丈夫戏水也写上了,这种事……在野外看见不判啊?偷看别人屋里的事才算有错。打群架的、偷鸡(后因赔钱抵消罪责)、偷梨子(被对方老太太抓住打了,抵消)、打群架、被一群人打……哦,开始起义了。
“啧,我头一次听说判案不让犯人说话的。兄弟你真不累啊?坐下歇会不?你那俩鬼卒都开始打呼噜了不管吗?”
这可真是个话多的、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啊,死的太早,死后也不沉稳。
卫青不禁微笑起来:“忙了好几年,才轮到他们歇一会。”
嬴政尽快看完了他的生平简介,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人也不坏,提笔写了批语:不需下地狱。……可暂为鬼吏在城中执役。
顺便给阎君小小的提了一个建议,既然地府忙成这样,鬼卒们近乎油尽灯枯,可以临时让判官抓新来的鬼服役。虽然地府从来不抓幽魂服役,征召鬼卒鬼吏都全凭自愿,但是特殊时期可以加劳役,何必墨守成规。像刘仲这样精力旺盛又话多的人,就应该服役。
嬴政又写:人间的人习惯于服役,阎君宽仁爱护,他们却不会感激,反而会因为精力旺盛闲得无聊去寻衅,惹是生非添乱。
看见闲人真是令人不适。
第55章 提议+郭后
规矩是死的,鬼是活的。
没有战乱的时候, 死的大多是寿终正寝的老人, 死后精力也不足, 战乱时期死的不只是老幼,还有很多青壮年, 这些青壮年可以正好在地府服役担当鬼卒,虽然他们是新人又没时间培训,但让那些经验丰富的鬼卒带领指挥他们, 就能降低鬼卒们的工作量。
始皇帝现在总觉得这些在墙角睡觉的鬼卒很可能躺下就爬不起来了, 这可不好。
虽然秦国一向认为休假和节庆没有必要, 人应该从年初工作到年尾,闲人生事。但这不是让人从起床工作到闭眼, 工作之余能有两个时辰料理家务。像地府这样, 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更不合适。要是鬼卒们撑不住了, 岂不是自毁根基?
‘让人们别闲着,闲则生乱, 也别把鬼卒们累死, 死了就没人干活。’
他这个建议附在对刘仲的评判后面。
嗑瓜子的阎君看完之后, 把竹简递给白发阎君:“您瞧瞧。嬴政建议在非常时刻, 为了紧急扩充吏和卒的数量, 为了让地府中游手好闲的鬼魂不要那么多,可以紧急改一下地府从不抓劳役的规矩。”
判官们下的判决都要有一位阎君审查,他们坐在一起只是为了便于均分、商量。
竹简还没到白发阎君手里, 旁边就有人大声赞同:“说得好!”
阎君们也表态:“我同意!”
“我也同意!”
“改一改吧!”
“鬼吏们也不容易。”
白发阎君没吭声,拿着竹简仔细看了一遍,轻轻敲着桌子:“算上这份,这是第九个建议紧急抓人服劳役的。”
地府积攒了很多聪明干练的人,抓劳役这种建议,不是只有嬴政才能想出来。
但凡在人间执政过的人,都知道,修路、修河堤水渠、修官府的房子,都可以抓劳役。人间根据政策不同,农闲时间所有青壮年都要去官府服役,修缮各种执政官认为应该修理的地方,基本上是管饭的。
白发阎君沉吟了很久:“地府和人间不同。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一旦开始……韩非你说是吧?”
韩都尉上前一步,欠身道:“陛下说的是我写的那个故事么?当年纣王做了一双象牙筷子,箕子(不是刘箕子,是纣王的大臣)看了感到很害怕,用了象牙筷子必不能用陶器吃饭,要用犀角白玉做杯盘,用了犀杯玉盘不能吃粗茶淡饭,要吃山珍海味,吃了山珍海味则不能穿着短衣服住在茅屋里,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陛下担心暂时的抓人服役会变成常态,然后要求越来越多么?”
白发阎君点了点头:“你所说不错。但我也深知小卒小吏苦不堪言,让提建议的九个人拨冗前来,定下一个章程。”
他原本认为这种事弊大于利,能有一时清闲,长久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秦始皇都提出了这个建议,这就让阎君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不顾及小吏小卒么?我比秦始皇还不体恤民情关心民生?想到这里,赶紧派人把这九个人都带来。
阎君城虽然有数座,各自城中都有宫殿,但每一位阎君都有一个化身留在白发阎君这里,因为这座城是都城,处理的都是最多、最繁杂的人。其他城池所负责大多是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的人,还有小动物们的转世投胎,总数非常大,但是很轻松。一头牛吃了一辈子草,能杀生害命也就是踩死两只黄鼠狼。一条看家狗,一辈子也吃剩饭,偶尔抓兔子,也好办。
提建议的韩非就在这儿站着,随后又来了八个人,嬴政也在其中。
嬴政进门时旁边有几个不认得的人往里走,窃窃私语的探讨着抓劳役的事,就确定了猜想,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提建议的人,却是这几个人中生前地位最高的,我一建议阎君就开始召集人们商量。
白发阎君等他们站成一排,自顾自的开口:“人需要有国家,有军队来抵御抢掠保护家人和田产,用法律来维护秩序,所以会有皇帝和劳役。鬼不需要国家,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失去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服劳役?上古时期没有国家,很多腐儒说那时候民风淳朴,真是可笑,他们又没见过。那时候没有抢劫、屠杀和强*,那是因为没有这些罪名,不是没有这些事。人们为什么要群居?”
他不等他们回答,直接说:“一开始是为了抵御野兽。老虎狮子看人跑得慢又好吃,都喜欢吃人。真的好吃,我当过老虎,也吃过人,肉嘟嘟的又没有厚皮,一抓一个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人们群居刚开始是为了抵挡野兽,合力打猎,或是一起进山。后来人们和老虎的想法一样,发现去抢别人的的食物更简单方便,能得到的也更多。
谁聚集的人数更多,谁就不会被攻打,不论是小孩、老人、体力弱小的人,还是弱小的国家,总是被率先攻击的对象。由此形成小的部落,随即是大的部落。”
“这才是你们所知的尧舜禹。人们并不互相认识,单从长相上也无法区分贵贱和权力,这就开始加高房屋和帽子,加长衣裳。让人能先敬衣衫后敬人。都说人的前生后世之间没有关系,只能留下一点性格,实际上每次都会有一些东西留在灵魂中。
每个人都喜欢十二旒的冠冕,绣着十二章纹的…叫什么来着?皇帝礼服。还喜欢高高的台基,长长的台阶,如云的侍者,让臣子拾阶而上时满心敬意。”
嬴政心说那些东西多么美好啊,难道凡夫俗子配和我并肩站着,互相打量么?不,他们理应低于皇帝,理应俯首帖耳。可惜,阎君好像不赞同,他要压抑这种欲望。
白发阎君敲了敲桌子,让那些面露愉快的人冷静下来:“高大的宫殿不能彰显威严,峨冠博带和贤明无关,森严的戒备也不能永保安宁。不论是法古还是新政,不外乎以人为本。
阎君穿着窄袖的衣裳,仅以颜色和纹样区别身份,阎君的宫殿还不如太守府巍峨耸立,很多人间的官员来了都暗暗的嘲笑我们,殊不知他们才可笑,他们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民脂民膏,如果尸位素餐,那将来都要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