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人这些天的相处还算不错,她们男朋友的关系,足够让两个人亲近一些。
却有一种,各自心怀鬼胎的尴尬,和说不出来的疏离与防备。
立夏也不知该怎么问出口,怀兮和程宴北刚在车上的事——同时就是在反问自己“那你跟蒋燃那天在车上是怎么回事”。
于是心中作罢了,转身去一边踱了两步,沉淀一下情绪,最终挑了件透薄的镭射灰外套,递给了怀兮。
“我看你那会儿吃了感冒药,上午被冻到了吧,”立夏说,“估计要拍到天黑了,晚上气温低,穿一件挡挡风。别感冒了。”
反正她也负责这次怀兮的造型。造型如何,穿什么服装拍摄,最终也都是她说了算的。
怀兮能确定自己已经感冒了,这样倒是无用功。
她这些年倒是什么苦都吃过,为了拍摄效果穿再少的衣服杵在寒风里,雪地里,都有过。
一下午到现在,怀兮都有些头昏脑涨的,如此有点儿没精打采地笑了笑,瞥立夏一眼,“不用。”
就这么拒绝了。
曾米正好进来查看进度,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这话,瞧了瞧怀兮,又瞧了瞧立夏。
立夏虽神色如常,笑意也淡淡。
但的确不大好了。
不仅仅是,一个模特儿拒绝接受造型师的建议,这么简单。
有点儿拒绝好意不识好歹似的。
怀兮说完后,向后拢了拢头发,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脖颈。
上半身那件裹身皮衣下摆不长,下身那条皮裤的腰身也不高,她这么抬起胳膊整理头发,后腰位置的一片纹身便显山露水。
立夏目光落在那一处。
可还没看清楚,怀兮就回头对她盈盈笑了笑:“我先去了。”
然后踩着沉稳优雅的步伐,下了车。
曾米目送她背影远去,这才跟立夏吐槽了一句:“挺不识好歹的是吧?就跟ESSE那群人说的一样。”
立夏眯了眯眸,收回了视线。没说话。
“你们熟吗?”
“算认识。”立夏跟曾米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关上了保姆车的门,“她是我男朋友好朋友的女朋友。”
如此一句,曾米绕了半天才理清人物关系,有点儿兴奋,八卦了句:“她男朋友也开赛车的?”
“对。”
“人怎么样?帅吗?”
立夏想了想,半抿着唇,笑了笑:“还行。”
“那她知道程宴北是你男朋友喽?”
“知道啊。”
“啧,那她挺会啊——”
曾米还记得怀兮上身那件裹身衣,热辣张扬的,恨不得将一对儿胸全都拱着挤出去,不怀好意地笑着。
虽知道有时是出于工作缘由没办法,模特儿工作性质就是如此,也知道不应因几句传闻她很会勾搭男人的流言蜚语,就荡|妇羞辱妄加猜测。
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的。
曾米心想,立夏应该也不会舒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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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治白天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怀兮才见到他人。
摄影组那边已开始就位,人工布景和打光都布置好了,怀兮也准备过去就位,还没从座位起来,尹治过来,从后俯身,凑到她耳边。
“晚上吃饭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
突然这么一声,不正经,又有点儿暧昧的,怀兮听着耳根子痒痒,头却也没回。
声线冷冷的:“没戏。”
“真没戏?”
尹治下午特意在《JL》和ESSE两头跑了一趟处理业务。ESSE那边听闻这次《JL》的封面是他们ESSE的前花魁怀兮,多有意见。
尹治也听了不少八卦。
他还心想怀兮前几天拒绝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昨个儿怎么突然跟又把脸翻回来似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原来是这次来拍摄的ESSE的几位里,跟她有过一些过节的。
激将法就是好用。
于是他又半扬着下巴,指不远处刚拍摄完的徐黛如几个:“那你不去,我就带她几个去了。
怀兮顺着他视线一看,气不打一处。
一回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尹治挑衅地问:“怎么样?我看在你是我前女友情面上,给你开的这个后门儿,你进还是不进?”
怀兮一挑眉,眼神冷冷:“你故意的?”
“别啊,那哪儿能。”尹治笑笑,“主要是我姐和几个主编想请那位冠军吃饭,但是吧,是我说也把你捎上——你以后也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吧?该见的人也得见见,打通人脉嘛。”
怀兮哼笑着转回视线,不答了。
正此时,一辆黑色奔驰开到了江岸附近。
大概十几分钟前,蒋燃给今天同时来拍摄的Hunter的队员许廷亦打了电话,让许廷亦转告怀兮,他从赛车场出发来接她了。
蒋燃没有再通过程宴北联系怀兮。
尹治有点没耐心了,“你他妈都是我前女友了,干个什么我还得哄着你——你自己想想,这不是为你好吗?”
紧接着,蒋燃就从那辆车上下来了,向她投来了目光。
江岸边,摄影师拿着个图册还是什么,在跟程宴北说话。
两道身影离得挺近。
看一个,就无法回避另一个。
男人穿一身鸦羽般的黑,如渐渐落下的夜,深沉又喑哑。
晚风猎猎,带动他身上那件随性慵懒的黑色衬衫,领口翻飞。
他很高,很高,稍稍俯了身,听摄影师的安排。一贯的话少,偶尔点一点头。
接着,摄影师突然抬头干嚎了一嗓子,喊怀兮的名字。
“怀兮——过来拍摄!”
程宴北也跟着抬头,去望她的方向。
晚霞涂抹了大半片天空,他逆着光,眼底神绪明晦不定。
很像是从前校园时代,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的时候,他就这么站在夕阳下,等她放学一起回家。
一直站在那里等她似的。
她看着他,眸光微动。
思绪也飘忽。
“——去不去?”尹治又催促,“给个准话,不去我就找徐黛如去了——你这人平时也挺潇洒,跟我分手的时候拽的二五八万,想给你过个生日都不来,怎么最近这么黏黏糊糊的?真不像你。”
怀兮慢条斯理地起身。
她视线回避开了不远的蒋燃,朝程宴北和摄影师的方向走去。
“去。”
“……”尹治还想说两句,被她这一声给打断了。他噎了噎火儿,跟上来:“真去?”
“我还得在圈子里混饭吧。”怀兮无奈。
“你每次都这么痛快不就行了,”尹治刚放缓了些语气,却越想越来气,“我还说呢,你上次明明试镜都过了,二话不说就推了,理由也不给——怎么了,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程宴北是你前男友还是你前夫啊,这么避讳的?今天又磨磨唧唧了这么久。”
怀兮看他一眼,半天,一字一顿的。
“还真是我前男友。”
“……”
尹治惊吓不小。
下意识停了停脚步,怀兮已朝那个方向直直去了。
她又一次站到了程宴北身前。
晚霞暝暝,天空如篝火燃尽的火堆。
脚下是一片柔软的绿茵地,钢铁丛林拔地而起,背靠夕阳,阴阳割昏晓,一处明,一处暗。
她处在明暗边缘线,仿佛在踩在天平的两端。
不知是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摄影师很快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她手腕上就落了个力道。
有个力量将她向前一拽,只是一步,就踏入了脚下的黑暗之中。
猝不及防的,如一脚踏空堕入深渊。
一个温热的怀抱,从后拥住了她。不若中午那般两处潮|湿相贴,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很熟悉。
就是这个怀抱,那些年,陪她走过好几年的春夏秋冬。
也有很多个日日夜夜,她在他的怀抱中,如此的沉浮起落,纵情欢畅到不知所以。
程宴北背靠车身,从后轻轻地揽住了她腰身。
她便坠入他的怀抱。
她腰后一株长刺玫瑰,隐隐可见。与他下腹那道荆棘纹身,隔着两处轻薄如纸的衣料,在暗处不谋而合。
摄像机的方向,就是蒋燃的方向。
他稍抬起了下颌,朝蒋燃投去了目光。
然后一手绕过她身前,从下而上,沿着她的脖颈,扳过了她的下巴。
将她投向那个方向的视线,一瞬拉回。
对上他深沉的眼睛。
“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不好意思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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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痴缠
怀兮被迫抬起头,撞入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仰眸看着他。
也只能,看着他。
星光如锆石,渡着晚霞,一层层地爬上了天空。
一个墨绿色的夜晚。
远处高楼大厦簇拥着东方明珠塔,成片成片地挥洒在眼前,如一柄柄出鞘利剑,又被切割成数块熠熠生光的金箔。
光束尽数被揉碎了,最后落入彼此眼中。
如此对视着。
怀兮张了张唇,忽然,很想同他说句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摄影师那边看他们进入状态了,立刻喊了一声:
“好——你们就这样保持好!状态很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接着,快门如飞。
怀兮有时会想,这个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从她赌气跟他提分手的那一刻起。
还是从某一日,某个时间段,彻底地忘记他,不会再频繁而剧烈地梦见他开始。
她想过,如果她的生活足够充实匆忙,恋情不断,形形色色的男人在眼前应接不暇。
不断地,不断地,填满她的生活,相遇,好感,在一起,牵手,拥抱,亲吻,做|爱,争吵,冷战,又分开,接着又重蹈覆辙下一段。
不断寸渡暗许着彼此那一丝丝不敢全部奉上的真心。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做着不同的事情,遇见和告别着不一样的人,人生全然失去了交集,那么忘记他,会不会更快一点。
事实是,已经很快了。
就快要忘记了。
只要他不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相当于已经把他忘记。
摄影师又让他们换了姿势。
她被他拦腰打横抱到了赛车模型的车前盖儿上去——她几乎毫无准备,而且这也是摄影师的意思。
她想起走错酒店房间的那个夜晚。
不知将他当成了谁——好像是蒋燃,好像又不是——她在他出来之前,躺在他的床上,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好像梦见了他。
梦见大概九年前的那个冬天。
他为了她跟人打了一架,如困兽一般撕斗到浑身是血,满手也是血。
然后捡起书包,拽着她走——
就用他染着温热的血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放入他羽绒服的口袋,沿着新覆一层的雪地,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回了家。
将她带上了他家的阁楼,凶恶地亲吻她。然后他捂住了她的嘴,全程都不让她出声。
第一回 总不好受,她又痛又欢慰,开始是前者占了上风,后面又是后者后来居上。
她把他受伤的那只手又咬出了一手血。
她咬他,他也咬她。
睚眦必报。
那年她十七岁,还有不到三个月十八岁生日。
她读高三。
他坐她的后桌。
她妈妈是他们的班主任。
于是,她现在也像那天晚上,在阁楼上那天一样,如此有些紧张又很安稳地半躺在了他的车前盖上。双腿半屈起。
他系着一条墨蓝色的领带,领口纽扣松散着。
她照摄影师的要求,拉着他的领带,引他覆身过来。
一道低沉凛冽的气息也同时靠近了她。
将她环于身下。
他单膝支在车边,一条手臂撑着自己过来,背着身后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眉眼沉沉,神色半明半昧。
单眼皮孤独狭长而淡漠,眸色却是深沉。
她想起今天自己说,他不适合穿衬衫领带这种颇正式的服装。
人模狗样的。
记起上回他穿白衬衫,还是高中毕业拍毕业照时。
已经很久了。
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
她看着他。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一双眼清透明亮,眼下一颗泪痣,多了几分与年纪相称的风情。
程宴北迎上她这样灼灼的视线,有些好笑地问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怀兮却是毫不回避地,依然这么看着他。
直勾勾的。
刚要说两句什么。
摄影师边按着快门,让打光师跟他走到另一边,又对他们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