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何缱绻
时间:2020-05-14 08:54:21

  醒醒虽平日乖张,大部分时候还算乖巧。程宴北皱了下眉头。
  “闯什么祸?”
  接着,就是舅舅一通噼里啪啦的解释。
  好半天,程宴北算是听明白了。
  程醒醒同学月考没考好,从班级中上跌到倒数,十分惨痛。前天开家长会不敢让舅舅去,害怕挨骂,就让记性不好的奶奶去充个人头。
  结果奶奶压根儿没记住这事儿。
  所以当天家长会只有她一人的家长缺席,老师当着所有同学家长的面打电话给了舅舅,宣扬她糟糕的月考成绩。
  还把她跟某某男同学早恋的事儿顺带给抖落了出来。
  这下惨了。
  那个男孩子与她同班,这次成绩也有所下降,对方家长听了气不打一处,棒打鸳鸯,当即要他们分手,还让班主任直接联系了舅舅。
  舅舅找醒醒谈了一次,刚说要把这事儿告诉程宴北,小姑娘就闹了脾气,学都不上了,一气之下就跑来了上海。
  程宴北默默听完后,捻灭了手里的烟。眼睫低垂着。
  窗外开始飘雨,莹凉雨芒拂在面颊。
  “要是你们爸妈还在,我犯得着跟她说这些?”舅舅怨气不小,“你一直在外面比赛,我也不好打扰你,我心想我也算是你和醒醒的家长辈,是吧?总该有义务替你教训她几句吧?”
  “老师打来电话可是气死我了——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了,怎么能早恋呢?而且这个时候成绩突然掉这么多……她倒是脾气大!我还没说我有多委屈呢,我又不是你们家长,老师批评我做什么呢?”
  “那你说说,难道我不该说她么?”
  一番话自相矛盾的。
  又想作“家长”管教孩子,又不想被老师当成“家长”教训。
  程宴北淡淡一笑,唇角弧度浅浅。
  “不是不该说她。”
  “那是怎么啦?你说?”舅舅挺着急。
  程宴北又将一支烟放在唇,却没点。他眺望远处,拇指漫不经心地按着打火机的滚石,“咔嚓——”、“咔嚓——”,一声声地作响。
  迎着飘拂而起的雨,久未点燃。
  只有暗蓝色的火花跃动。
  仿佛他明晦不定的心情。
  不远处,蒋燃他们好像结束训练了,车辆三三两两地往终点线驶过来。
  “老师和您都该教育她的,这没什么问题,”程宴北沉声地说,稍顿了顿,等舅舅情绪稍缓一些,才又开口,“只是,您可能也忘了问老师。”
  “问什么?”舅舅提了口气。
  程宴北点上烟,吞云吐雾,不带情绪地笑笑:“老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只宣布她一人的成绩,所以,这个家长会,是单独给她的家长一个人开的吗?也得照顾您的面子不是?”
  “……”
  “舅舅你如果实在觉得麻烦,就让老师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快高考了,醒醒也不小了,有的事她自己也知道,”程宴北听那边沉默着,又是一笑,“她来找我估计心情也挺不好,不过你放心,该说的我会跟她说的,我去解决好,这些天也辛苦您操心了。”
  舅舅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被程宴北这么一通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他的确发泄怨气占了上风,还提及了他们父母的事。
  而醒醒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若程宴北懂事,正值叛逆,又快高考,有的事,有的话,也是他操之过急,没考虑到她的心情。
  于是叹了口气,却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似的,“那你可得跟醒醒说,让她早点回来,快高考了跑什么跑,她也是胆子大,敢跑上海找你去了。”
  “等她情绪好点了我就送她回去,不会太久的。最近辛苦您和舅妈了。”
  “那行,”舅舅的语气好了不少,又问,“那个,小北,你最近不是要比赛很忙吗?醒醒班主任是不是找你了,打扰到你了吧。”
  “没事儿,今天正好有空,刚才电话我也没接到,”程宴北笑了笑,客气地说,“我一会儿给他回过去。家里那边,麻烦舅舅最近再帮忙照顾一下奶奶。我这边结束了就回去了。”
  “没问题,”舅舅似乎还想多说几句什么,最终却只说,“你比赛也加油。奶奶的事放心,有我跟你舅妈在。”
  “嗯,好。”
  于是挂了电话。
  程宴北浏览一遍未接来电列,有一通来自醒醒的班主任。
  或许是对方知道他忙于各种比赛,对他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哥哥这个身份,在老师心目中,也算不上是“家长”,所以这种事,素来都不会打电话给他,而是经常打给辈分更高的舅舅解决。
  舅舅今天明显很暴躁。
  程宴北正凝神盯屏幕,还没回过去,身后就蓦然响起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
  由远及近。
  一回头,怀兮正往来走。
  她脚伤未愈,步伐沉缓。这栋楼没电梯,她就从三楼下到一楼。
  楼道只有他面前这一扇窗。
  她迎着阴沉的光线,向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让他一个晃神,几乎以为她和他,都是还穿着那一身校服的年纪。
  怀兮见他在这里,也是一愣。她眨了眨眼,问:“你怎么在这?”
  说起来,她刚在楼上,没等到他回来。
  一番的天雷勾地火,如此这么平静下来相处,她竟有几分不自在。
  “你呢。”
  程宴北眉眼轻扬,反笑着问她。
  明明是她抛出问题,却又被他给扔了回来。
  怀兮没好气瞥他一眼,下巴轻抬起:“任楠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下午所有的外来人员都要登记,让我没走的话过来登记一下。”
  程宴北低头一笑,没说话了。他捻灭了烟,径直走过来,伸出手,
  “过来。”
  “干嘛……”
  他冲了个澡倒是舒服了,直接扶住了她的臂弯。怀兮周身的那股子燥火现在都未消弭,他温热的掌心触及到她臂弯的皮肤,她浑身轻轻地一颤,下意识要躲他。
  却被他直接揽着腰,更拉近了一些。
  “躲什么,刚才怎么没见你躲?”
  他嗓音沉沉地笑起来。
  她几乎是被按在他的身前,一抬头。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眸,睨她脚上那双高跟鞋。
  “穿这么高的鞋走楼梯,再摔了怎么办?”
  怀兮呶了呶唇,倒是不大在意。她想说,她没他想的那么娇弱。
  以前走T台跑秀场,这种事儿没少遇见过,经常带着崴脚的伤,还要穿十几厘米的恨天高走秀、拍摄、出席活动。而且今天一路,都是她自己走来的。
  楼道空荡,只有他们二人。
  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那一番擦枪走火,她好像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触一样,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块儿老姜了。
  两人什么也再没说,他牵着她到了门边。
  要进去,迎面,却遇到了正欲往出走的立夏。
  立夏跟程醒醒和任楠一一挥手告了别,一个转头,就看到了门边的程宴北与怀兮。
  她面上笑容还未消。一个回眸的瞬间,看到程宴北的手在怀兮的腰际。
  笑意难免僵了几分。
  “……”
  立夏的目光落在怀兮已空荡荡的腰间。
  打量一下,又抬眸。
  女人一见面,难免在心中将彼此作对比。除了双方今日从头到脚的着装,耳环鞋包,妆容配饰,她们都还是一个男人的前任。
  不经意地对视之间,敌意也暗自滋生。
  怀兮也不由地想到了那会儿车内车外,任楠与赵行无意提及的事,不由地,心中也有了几分防备。
  她也缓缓地推开了程宴北的手。
  “对了,赛车场那边应该才训练结束吧?”
  立夏淡淡一笑,回头问了句任楠,似是无意的。
  任楠倒没注意到门外情况,看了眼时间,应:
  “是,刚结束。”
  立夏再没多说什么,冰冷视线掠过程宴北,抬脚离开。
  此时,却是程醒醒一眼看到了怀兮,愣了两秒认出来了,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
  “小兮姐姐——”
  立夏刚挺直的背影,突然又僵了一下。
  过往情景在脑海中迭次闪现——首当其冲的就是,之前在南城与程宴北的家人偶遇那次,他奶奶拉着她的手一直喊了她很久的“小兮”,几乎纠正不过来。
  立夏那时强调了很久,她的名字是立夏。奶奶很久才弄明白,才又叫她“小夏”。
  后来有一次,她打电话给奶奶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还托了朋友买了补品准备送去,奶奶却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说她是程宴北的女朋友。她是立夏。
  奶奶却还在说:“谢谢小兮。小兮要常来家里玩哦。”
  立夏的脚步顿在了楼道中。
  回头。
  刚程宴北与怀兮在的门边,空空荡荡。
  她被故作的潇洒,填满了两天之久的心,好像在这一瞬间,也变得空空荡荡。
  -
  蒋燃结束训练后,先洗了个澡下来。Neptune的队员们聚在一起等他吃饭。
  临近比赛不宜过于紧绷,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就足够,大家准备在赛车场这边解决完晚餐,然后出去找个地方喝酒。
  蒋燃刚过来,就有人就搡他一下:“燃哥,你今天见程宴北他妹妹了吗?”
  “妹妹?”蒋燃疑惑,“他妹妹不是在南城么。”
  “今天下午来了,临走时咱们刚收车,你可能没见到,”赵行调笑着,“漂亮倒是漂亮,就是长得跟他哥一点都不像。”
  “他妹妹还在上高中吧?今天离家出走跑来找程宴北了。”
  蒋燃闻言坐下,也跟着笑笑:“离家出走?胆子还挺大的,南城上海这么远。”
  “坐飞机来的,也不远吧,不到两小时。”
  “嗨,说起来,我以前上学那会儿也离家出走过。”
  “不过,那时候我们也就敢跑跑朋友家吧?那个小姑娘胆子倒是很大,直接买了张机票飞上海。我那时候哪有那胆子,真这么做要被我爸把腿打断。”
  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聒噪。
  半天又有人提了句:“我还挺意外的,我听任楠说,他妹妹居然和燃哥女朋友认识。”
  “哎,他们走了吗?”
  “走了吧?”
  “走了,燃哥女朋友也跟着一起走的,我还纳闷呢,燃哥你女朋友训练前不就……”
  蒋燃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笑容稍敛。
  赵行先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闭嘴:“你看错了吧,燃哥女朋友早走了。”
  于是鸦雀无声。
  今早一群人就议论了一番怀兮和程宴北的纹身,早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猜测纷纷。
  这会儿蒋燃在场,当着他面没大没小地议论,难免尴尬。
  气氛凝滞。
  小几秒后,身在话题中心,好似又在局外的蒋燃,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扫视他们一圈儿。
  七八人面色惶惶的,好像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敢看他的脸色。
  “没事儿,”蒋燃唇角扬起个笑容,“你们继续聊。”
  “那个,燃哥……”
  “他们的事儿我知道,”蒋燃又低头,用筷子去捞碗里的面,漫不经心的,“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大学他俩就好了很久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的。
  好像有人听说过,程宴北与蒋燃是一个大学的。不过蒋燃是大程宴北一届的学长。
  “之前一直没告诉大家,不好意思了。上次喝酒我也没跟大家说,”蒋燃又抬了下头,不知是否是头顶光线过于扎眼,他眼眶有点涩,只笑了笑,“都吃饭吧。”
  沉默了半晌。
  “哎,不就好过吗,你们在这边瞎比比什么呢,在这边揣测来去的,你知道个屁啊,”不知是谁骂了声,替蒋燃鸣不平似的,“燃哥你快吃,吃完我们去喝酒——”
  “对对对,今晚多喝点!”
  “少他妈成天议论别人的事,关你屁事啊——都把嘴巴闭好了!”
  说着,都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聊着别的话题,过渡着刚才的尴尬。
  气氛和缓。
  可蒋燃没多久,就离席出去了。一道背影凛冽。
  “——瞧瞧,还是忍不住了吧。”有人望着他背影,啧了一声,“查岗去了。”
  “又管不住你那破嘴了?”
  “吃饭!”
  蒋燃兀自徘徊到楼道那边。外面天色沉暗,黑了大半。
  雨不知下了多久。
  他站在窗口抽了支烟,想给怀兮打个电话。
  犹豫再三,却还是作罢。
  雨又大了些。
  半天,他才稍稍能平静神绪。手机滑了一圈儿,转而,便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今晚有空吗。”
  -
  醒醒一上车就黏在了怀兮怀里,抱着她胳膊不撒手。生怕前面开车的程宴北突然转过头来训她两句,那会儿就猜到他出去给舅舅或者班主任打电话了。
  虽然他回来也没说她什么。
  怀兮有五年多没见醒醒了。
  初见醒醒,还是上高三时在程宴北的家。那时醒醒才七八岁,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正上着小学。
  她与程宴北交往的近五年,醒醒已从小学上到了初中,一天天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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