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舒虞
时间:2020-05-14 08:56:53

  路无坷就只给收了两副碗筷。
  吃饭的时候奶奶不断往她碗里夹肉:“多吃点,你看这脸上的肉都瘦没了。”
  “没瘦,”路无坷说,“还是那个体重。”
  老太太才不管什么体重,往她饭上夹菜:“我说瘦了就是瘦了,这小胳膊小腿的一看就没几两肉,怎么可能没瘦?”
  在让孩子多吃点这方面老一辈都格外执着,不管你胖了瘦了饭都不能少吃,这根筋压根就不可能掰得过来。
  老太太这人比谁都执拗,谁都说不动,路无坷只管把她夹给她的饭菜吃了,耳根子能清静很多。
  这顿饭吃到一半路智远回来了,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又去重操他那输钱的老本行了。
  这屋子没多大,路智远一进门拖鞋就看到了在厨房里吃饭的路无坷。
  “哟,”他话里阴阳怪气的,“终于舍得回这个家啦。”
  这一看就是赌博输钱了,随便拎个人撒气。
  路无坷头都没回过去看他一个。
  老太太见儿子对孙女这态度也来了气,筷子指了指他:“你女儿这是去上大学,天天那英语不用念的啊,谁跟你似的天天把钱拿出去给别人,游手好闲没干个正事。”
  老太太这念叨起来肯定没完没了,在沙发边脱外套的路智远赶紧妥协:“行行行,妈您说得对。”
  他进厨房拖开路无坷对面的椅子坐下,在桌底下踢了踢她脚尖:“去给你爸盛个饭。”
  一直沉默着的路无坷抬眼看他:“自己去。”
  路智远嘶了一声:“翅膀硬了是吧,你爸叫你盛个饭怎么了。”
  “行了行了,”老太太打断他们两个,“吃饭就好好吃饭,你们这父女俩怎么一遇着面就跟水火不容似的,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我看你俩也不见得有什么仇,这天天吵的。”
  她起身去给路智远盛饭。
  路无坷默不作声地吃饭,路智远气估计还没消,说她:“书都给读进屁股里去了。”
  在那边盛饭的老太太护着孙女,说他:“你少说两句。”
  路无坷吃完饭回了房间,把这几天假期老师给留的每门作业都给写了。
  老太太忙活完家务活给她送了杯牛奶过来,让她趁热喝别太累了,说完就出去了。
  大学作业相对高中来说要轻松一些,路无坷几门功课下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做完作业从房间里出来老太太还在客厅看电视,这个点已经十点多了,老年人身体禁不起折腾,换作平时老太太早回房睡了,这一看就是在等她。
  路智远早就不见人影,那人就回来吃口饭,饭碗一搁又出门赌钱去了,屋里就剩她们两个。
  赵锦君就是怕她学太晚了才在这儿守着,见她出来了让她赶紧去洗澡别着凉了,把这些叮嘱完了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小镇一到晚上早早就安静得出其,路无坷家这栋楼就在路边,这会儿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
  夜很静,月很凉。
  底下时不时开过一辆车,光束近了又远。
  满屋子只有浴室传来的水声。
  路无坷一个澡洗了半个钟头,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身上就套了件及大腿的吊带白裙,肩带松松散散挂在清瘦的肩膀上。
  她踩着室内鞋去自己房间晾衣服,房间的灯被她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房内一片漆黑。
  她开了盏床头边的壁灯,房间里落了一隅昏黄。
  路无坷端着衣服往小阳台走去。
  阳台的移门开了半边,这个点了外面还有人在抽烟,淡淡的烟味若有似无,夹杂着男人的讲电话声。
  嗓音浸在夜色里,像一杯酒。
  低低的,带着烟抽多了的哑,调子懒懒的。
  这声音路无坷并不陌生,最主要的是那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她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了阳台外。
  对面那屋阳台门没关,灯也没开着,一片漆黑。
  但借着夜色,路无坷还是看清了三四米开外的那个人。
  沈屹西双腿大喇喇敞着坐床上,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条胳膊撑在身后。
  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黑暗里那点红光忽明忽暗。
  眼皮被他撩起,压出一道深邃的褶子,那人也看到她了。
  世界在混沌沉睡里,路无坷和他对视。
  他没挪开视线,眼睛紧紧盯着她。
  水滴顺着路无坷的发梢滴落,凉意淌上肌肤晕湿了背后的布料。
  她垂下了眸,继续端着自己的衣服往阳台走去。
  那人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一般。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第13章 
  阳台的小绳索上挂了几个衣架。
  路无坷拿了一个把衣服晾上去,挂上绳索。
  两栋楼之间稍微伸个手就能碰着,说个话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沈屹西对电话那边说:“行了,挂了。”
  随后是手机扔床上发出的闷响。
  路无坷又晾了件衣服上去。
  宽松的吊带裙下隐隐约约的曲线,小腿又白又细。
  手臂清瘦白皙,细细的肩带滑下松松散散挂在上头。
  沈屹西打完电话也没个走的意思,坐那儿敞着腿看着她。
  视线直白袒露,丝毫不藏着掖着。
  这就是沈屹西,和那些跟喜欢的女孩儿说句话都能脸红的男的不一样。
  他轻浮得坦荡,却又把情爱视为身外物,永远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那肚子坏水是怎么使都使不完。
  偏偏那些女孩儿最吃的就是他这款,一个个的给迷得神魂颠倒。
  路无坷知道这人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
  她晾着手里的外衫,等晾完这件,盆里就只剩那点贴身衣物了。
  她把衣服挂上绳索,透过衣物晾着的缝隙不经意和沈屹西对上视线。
  他紧紧盯着她。
  放浪形骸的,不回不避的。
  路无坷很安静地回视他。
  那张脸就算不做表情就这么看着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却又偏偏不肯跟他说话,她没有慢吞吞,也没有让他走,好像就跟他对着来似的,弯身要去把那块小布料和胸罩拎起来晾了。
  沈屹西舔了舔门牙,偏开头笑了。
  他也不逗她了,吊儿郎当地从床上起来,终于跟她说了句话:“行了,不看你。”
  路无坷一愣。
  他笑着顺过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塞进裤兜里,又瞥了她一眼,这才慢悠悠转身拉门离开。
  隔天路无坷早早就醒了。
  她有生物钟,每天都六七点自然醒,就算今天是假期这生物钟也雷打不动。
  天蒙蒙亮,房间门外有老太太走动的脚步声。
  老年人觉少,赵锦君每天都起得特早,听这脚步声是已经去了趟菜市场回来了。
  路无坷躺在床上没动,忽然想到昨晚阳台上发生那事儿。
  一觉醒来像做了场梦,混沌不清的。
  那点夜色下的事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藏在暗涌流波里不见踪影,唯一清楚记得的是那人的眼睛。
  阳台那儿的窗帘还拉着,房间里有点昏暗。
  路无坷起身下了床,从房间里出去,在厨房忙活的老太太看她出来,说她:“怎么不再多睡会儿?今天你又不用上学。”
  说睡不着老人家又要给她弄一堆补汤喝了,她随口找了个理由:“饿了。”
  “那赶紧的,刷牙洗脸去,”老太太说,“给你包几个饺子吃。”
  路无坷洗漱完回房间换衣服,顺便把房间里的窗帘给拉开了。
  外头昨晚半夜下了场小雨,这一大清早的,阳台角落那滩水还没被太阳给晒干了。
  对面那屋没人,就张大床和桌子搁在墙边,整洁得跟人没来过似的。
  看了一圈没见着个烟和打火机的影子,路无坷确定那人走了。
  她没再把那窗布拉上,转身从房间里出去吃早餐了。
  =
  这趟假期回去离学校周年校庆也不远了,路无坷刚在家待了个两三天就被学姐一通电话给叫回学校去了。
  老太太听见她这么快就要回去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路无坷有个要回去排练舞蹈的理由在身,奶奶不可能就这么放她回去。
  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往她手里塞了一大袋吃的。
  阿释在外头野惯了,窝家里头待没几天就腻了,一听路无坷要提前回学校,就跟她爸妈吹牛她要回学校和路无坷这学霸一起学习。
  她天天在她爸她妈耳边路无坷长路无坷短的,路无坷漂亮,路无坷成绩好,听久了只要她把路无坷这块砖搬出来,她妈就很少再拦着她出门。
  回到宿舍阿释见到路无坷第一面就是抱着她鬼哭狼嚎:“我在家这几天可太惨了,打游戏都得在嘴上贴个胶布,平时骂蠢队友骂习惯了就怕一个不留神给气到骂出声,那脏话要让我妈听到我就完蛋了,她能一巴掌给我扇到天上去。”
  路无坷没忍住笑了,阿释那许婉柔的名儿就是她妈取的,希望着自己的女儿能人如其名,性子温婉柔和。
  但阿释从小给奶奶带着,等她妈把她从奶奶手里接回去的时候她那一身疯劲儿已经改不回去了,她妈还因此跟她奶奶生气了很久。
  国庆这七天假期学生外面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学校比平时空荡了不少,有时候去吃个饭路上都没遇着几个人。
  往常天天抱怨时间被课表塞得满满当当,现在闲下来没事儿干反倒有些无聊,阿释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陪路无坷去舞蹈室排练。
  但这样无趣地过了两天后她就待不住了,整天在路无坷耳边提那个她最近想去的鬼屋,试图说服路无坷跟她一起。
  那鬼屋最近很火,是一片荒地改造成的,里头逼真的情景设置和恐怖情节给人吓得够呛,说里头那医院地上的血都是真的,又说里头很多故事是根据现实改编。
  时间一久,那儿就算没有鬼,也跟有鬼似的。
  换作别的路无坷早答应阿释了,但这次她死活不点头。
  阿释在她耳边软磨硬泡了一天都没能让她开那个口,到最后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路无坷你不会怕鬼吧?”
  当时路无坷正好排练完舞蹈在收拾东西,闻言瞥了她一眼,又低眸继续把东西放进包里。
  看起来似乎很淡定,但阿释跟她熟,知道这基本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我去,你真怕啊?”
  “谁没个怕的东西。”她说。
  阿释像终于找到个软肋笑话她,朝她做了个鬼脸,“路无坷看我。”
  路无坷看过去。
  阿释整张脸龇牙咧嘴的:“害怕吗?”
  路无坷笑了,往她身上扔了件衣服:“幼不幼稚啊你。”
  阿释也笑了,那手没再祸害她那张脸,说:“那你要是去了我站前面给你挡着,好不好啊?”
  路无坷想都不用想:“不要。”
  阿释撇撇嘴:“那你陪我去,我自己进去你就在外面等我,这总可以了吧?”
  “可以。”
  但事实证明阿释这张嘴就跟那骗人的鬼差不多,隔天到那儿就被阿释给拖了进去。
  好在阿释还有一句说话算话,进去后一直把她护在身后。
  但即使如此路无坷还是被吓得够呛,出来后好一阵没缓过来,唇色都褪了些。
  阿释去买了两杯饮料,两人坐在绿色的候车亭底下等回学校的公交。
  半个小时后才等来了一辆6路车,车上就坐了两三个人,路无坷和阿释挑了倒数那几排座位坐下。
  公车像个笨重的老人,摇摇晃晃起步。
  阿释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拱了拱路无坷胳膊:“那不沈屹西和齐思铭他们?”
  路无坷坐车窗边,还在慢悠悠喝饮料,闻言抬眸看去。
  他们应该刚从鬼屋里出来。
  这伙人出来玩儿身边就不可能有不带女生的时候,几个女生应该是被吓着了,个个面容花色,有的都被吓哭了。
  另外几个男的却悠哉得不行,明显没把里头那些东西当一回事。
  沈屹西就是其中之一。
  他肩上甩了件外套,双手闲闲抄在兜里,笑得肩膀微抖。
  身边的人被吓哭了他也没管,那女孩儿一看就是喜欢他。
  小女生那点儿心思大家都懂,也没过去打扰他们两个。
  沈屹西这人某方面来说很冷血,喜欢他的女生千千万,可他不感兴趣的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不知道哪个男生说了句玩笑话,他偏开头笑了声。
  公交正好从他们身边开过,引擎声作响。
  他视线不经意间往这边扫了眼。
  路无坷还没来得及把目光收回,他就已经看到了她。
  她偏开了目光,低下眸。
  旁边的阿释见沈屹西在往这边看,拱了拱路无坷胳膊:“喂,路无坷,沈屹西在看这边诶。”
  路无坷跟不感兴趣似的,哦了声。
  阿释才不管她感不感兴趣,又说:“他好像在看你。”
  “靠,路无坷,”阿释说,“沈屹西是不是看上你了?”
  车已经开远了,很快把那些人甩在身后。
  路无坷看向了车窗外:“你想多了。”
  阿释才不会给她那张脸骗了:“你别想忽悠我。”
  她盯着路无坷:“就你这张脸,我寻思着他早晚也得找上你,刚他就往你这儿看的,不看你看谁?”
  路无坷视线从车窗外收回,瞥了她一眼。
  “你看岔了。”
  阿释不解:“什么?”
  “后面还有一女生。”
  “啊?”
  路无坷说:“他看的人家。”
  阿释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人。
  她转头偷摸看了下,路无坷后面那座位确实坐了个女生,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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