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今日跟她闹了乌龙的江荣恒及庄鸿,对面男席上沈芙只认识顾清寻,跟他还能算是熟识的点头之交。
几乎不用多思考,答案肯定是直接选顾清寻了。
“我猜选的顾兄,今日顾兄特别得她们青眼。”
“顾兄,你竟然在笑?”
“有顾兄在,都没我们戏了。”
“……”
江荣恒厚脸皮主动夺声道:“沈妹选我!选我江荣恒!”
安宁郡主突然微愕然地起身迎道:“太子?!”
沈芙没有太耽误时间,说话声恰好同时与多道声音撞在一起,正说道:“那…就劳烦顾编修与我一起了。”
她的话音一落,低闷的轮椅轧地声霎时清晰响起,尚还愉快的宴上气氛突然凝滞,似有低气压的冷意袭来。
贺兰昭一眼就将所有人纳入视线之中,眸色微暗。
她似乎饮了点薄酒,只见那双杏仁眼水光盈盈,纤细脆弱的脖颈泛着淡淡的粉意。
尤其是那菱唇,沾了些许水色,仿佛待采撷的樱桃。
“见过太子殿下——”
在众人行礼之时,沈芙虽微微低垂眉眼,但总有被人极有侵略感地直直盯视的感觉,待她仰眼,那道盯视的视线立马消失。
仿佛燕过无痕,是她的错觉。
贺兰昭婉拒安宁郡主让出上座的举措,并表示不希望因为他的到来而使众人在宴上拘谨。
话虽如此,只怪太子的气场太强,与太子同席的男子都微有坐如针毡之感,怎么坐都不太习惯。
贺兰昭驱动轮椅入了男席的北边主座,侍女们前前后后忙着上新鲜瓜果、糕点、吃食,酒盅等。
贺兰昭低眼,视线落在堆满新鲜瓜果的水晶盘上,伸手取了一颗浑圆小巧的青梅,在掌心中漫不经心地转动把玩。
安宁郡主不清楚太子来时可有听清她们的话,但见太子入座后并未有说话的兴致,自觉让愣着的人一切照常进行。
贵女们见太子一来,甚至还入了参宴之席,玩击鼓传花的意思不言而喻。
许多人下意识看向林芝芝,毕竟林芝芝的父亲为太傅,若说在座之人有谁能得太子印象,那定是林芝芝了。
林芝芝同样是这样想,眼神微微落在不远处,即使身坐轮椅,但仍身姿颀长的太子身上,微微抿了抿唇。
负责竹筒的人晃了晃,发出沙沙之响,双手握着竹筒递向沈芙的眼前,让她抽取一支竹简。
沈芙伸 出素白的手指,虚搭在红尖的细竹简上。
那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又出现了,沈芙指尖微顿,从中随意抽出了一支竹简交给负责的侍女,侍女看了一眼:“诵《春雪》这一诗作。”
闻言,贺兰昭撩起的眼皮轻轻一落。
贺兰昭在手掌中把玩着的那颗青梅不知何时被他大力攥得龟裂,来时江荣恒那声自告奋勇,她那声劳烦顾编修,男人一字一句都并未错过。
坐在太子身侧的庄鸿微不自在,总觉得这明媚春|光里竟有寒意,是他魔怔了?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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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四十二只喵
侍女将沈芙抽中的那支竹简内容念了出来之后, 江荣恒则非常畅快地饮了杯酒。
众人的神情有松了口气的, 也有露出遗憾之色的, 总归是喜色大于悲色。
要知道, 《春雪》一诗为七言绝句, 全诗篇幅仅为二十八个字,对诵起来甚至都不需要众人一个眨眼的工夫。
“沈家姑娘这手气着实有点差了。”
“这百支竹简里,竟还藏了首小诗。”
“……”
贺兰昭眸色微冷地瞥了一眼正窃窃私语的人, 他虚拢倒扣着的手掌心慢慢松开, 那捏碎成三四块的青梅瞬间散落在案桌上, 发出的声响犹如敲冰戛玉, 清脆得惊人。
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人瞬时被太子这一动静吸引望去。
目光正触及案桌上那被太子徒手捏碎的青梅, 一抬眼便冷不丁对上太子漆黑眼眸中的不悦之色,立马面如土色地下意识噤声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即使太子已经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但那余威仍吓得他们握住酒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晃洒了满手的酒水。
见是《春雪》, 沈芙微弯了眼眸, 心底暗自庆幸她抽中的不是难为情的情诗,也不是先前林芝芝抽中的那种百字长诗。
对这个竹简内容, 沈芙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她睁着水润的杏仁眼与顾清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隔空对视,即使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但都未能影响他们二人分毫。
“新年都未有芳华。”顾清寻声线清越,对视着沈芙的眼睛念出第一句。
沈芙正和着乐师奏出的管弦丝竹之乐轻轻吐句,“二月……”
突然。
她被对面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动静所惊。
沈芙的视线不自觉循声而去, 落在太子案桌,那颗零碎落下的青梅块上,心底疑惑为什么青梅能碎成那样,于是不知不觉地,约有走神地,有口无心地轻声念道,“……初惊见草芽。”
顾清寻见沈芙的注意力让太子夺走三四分,敛眸定了定心神,微微提声往下念,“白雪却嫌春色晚。”
贺兰昭垂眼掩住眸色,他知道那么多道视线中一定有她的,男人平直的唇线似动了一瞬。
贺兰昭正漫不经心地将他修长的手指抵在瓷杯边沿。
在男人慢条斯理的行云流水动作下,瓷杯转动的速度非但不慢反而稳稳加快,瓷杯晃出的白色残影凛冽却格外吸睛。
尤其与此截然相反的是,贺兰昭神情冷淡,似乎并不在意手下的动作。
男人颀长端正的姿态里满是天潢贵胄独有的清贵和疏离之感,令人移不开眼。
贵女们心如擂鼓,即使太子身有腿疾,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们欣赏太子的龙章凤姿,望着那转动的瓷杯,心底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活络心思。
沈芙听得出顾 清寻正在不动声色地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欲要回神,但贺兰昭手中突然转动起瓷杯的举措让沈芙的视线又顿了一秒,再次不知不觉地走神念完她的最后一句,“故穿庭树作飞花。”
除了最开始的对视,之后她的视线都让太子夺了去。顾清寻眸色微闪,唇边总噙有的淡淡笑意不由冷下了几分。
顾清寻侧眸,恰见太子平直的唇线微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漆黑的视线正朝他望来,这令顾清寻蹙起的眉心愈深,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太子身上有对他的敌意。
但太子这一敌意究竟又是为何。
鼓声再次敲响,心思各异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劲,传桃花枝条的动作总刻意慢个几秒,只希望在鼓声停之时,能够恰巧将桃花枝条落于自己的手中。
从女席传至男席,又从男席传至女席,敲鼓人突然重重“咚”的一声,鼓声戛然而止。
那支桃花枝条再次落在了林芝芝的手中。
“这是第三次了吧。”
“林姑娘手气怎如此之好!”
“这回怕又是选顾兄了。”
“但就怕落花有意……”
林芝芝握着桃花枝条,听安宁郡主心平气和地问她选饮酒还是抽竹简,若抽竹简又想要挑哪位公子。
林芝芝矜持地抬眸看向对面男席,许多人都躁动着,她故意咬唇露出的犹豫之色楚楚动人。
贵女们互相交替了眼神。
她们不如男席的公子们那般不在意女子当面使小伎俩,相反,她们最为厌恶这种行为。
真当她们眼神不好,没看见林芝芝这三次都是故意要传不传的动作?一次两次就算了,但凡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总归有些许过分了吧?!
若是林芝芝这第三次大大方方攥着桃花枝条不传卡着,她们还未有这种犹如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安宁郡主问,“林姑娘可想好要选哪位公子了吗?”
林芝芝微晃的视线停在了太子的身上,她的脸颊泛着羞怯之意,鬼使神差地大胆说道:“我想选太子殿下。”
安宁郡主闻言心头重重一跳。
这林芝芝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但念及林芝芝的父亲曾为太子太傅,或许他们之间真有几分交情。
如此想着,安宁郡主下意识看向太子,只见太子周身的气压冷凝,隐约有要蹙起眉头,薄怒之色。
安宁郡主心头一颤,重重皱起眉来。
太子代表着皇家颜面,更是天之骄子,哪里轮得到林芝芝这一介女流将太子与其他男子放一块挑挑拣拣的份,这分明是蔑视王威。
想着,安宁郡主让林芝芝重选的口气重了许多,不喜之色更是疲于掩饰。
任谁都能看出来,安宁郡主动怒的不悦之色。
林芝芝藏在袖子下的指尖紧紧嵌进掌心中,脸色微白。
她嘴唇动 了动,但终究不敢与安宁郡主质问为什么,心情不快地随便选了位,只想快点逃离这难堪的境地。
沈芙听着侍女晃动竹筒发出的沙沙之声,趁杏雨去妥善放置安宁郡主送来的匣子,忍不住又悄悄抿了一口桃花酒,对于此刻的暗流涌动毫不在意。
顾清寻在听见林芝芝开口选太子之时,不知为何地下意识看向沈芙,就见她正小口小口地啜饮,一点都不在意林芝芝选的人是太子。
顾清寻心头松了口气,他最近过于草木皆兵了。
贺兰昭的唇线越发冷淡,他收回的视线恰好与顾清寻相撞,两者都微有厌色地淡淡移开。
贺兰昭也抬手斟了一杯桃花酒,抿了口,幽微的眸色沉沉。
这桃花酒,味道勉勉强强。
孤的东宫,有着上好佳酿。
沈芙正安静地低头悄悄抿了口桃花酒,又一次察觉有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但每每她想抬头捕捉,那些视线都神奇地迅速消弭不见,而席上的人此刻都在看着林芝芝与萧家公子的对诵。
又是她的错觉了?
“就剩最后一轮了。”
“今年的春日宴怕是没人能抽中情诗了。”
“开始了开始了。”
江荣恒紧紧盯着敲鼓之人举着鼓槌的动作,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人听清:“老天保佑,让桃花枝条停在我手中吧。”
“江兄你已祈求了十次,到底是谁家姑娘让你如此坚持。”
江荣恒飞速撇了一眼对面席上的沈芙,小声嘀咕,“若这次能让我选了沈姑娘,我必要饮黄酒好好庆祝一番。”
贺兰昭屈指的动作一顿,黑眸冷然地招手让人拿了杯黄酒,神情淡淡地一饮而尽。他想,你怕是庆祝不了了。
江荣恒正说着,身体微微打了个寒颤,他东瞧西顾,都未能找到那一瞬的冷意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老天要显灵的预兆?!
“咚——”
鼓声再次沉闷地敲响,桃花枝条从男席传至女席,再从女席传至男席。
鼓声似乎故意在作对,轮了三四番都不肯停下,紧紧胶着。
江荣恒咬牙地看着落入他手中三四次的桃花枝条,听鼓声迟迟不停,只好含泪咬牙地递给身侧的庄鸿。
庄鸿再递给身侧的太子。
只见太子伸出如玉石修长的手指接过之时,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惊愕,这最后一轮的击鼓传花竟是以太子接到桃花枝条而结束。
江荣恒差点没能控制住想拍桌的暴躁,他拉着庄鸿,字字泣血,“鸿儿啊!我就,就,就差一点!”
这老天显灵未免也显得太偏了些!
庄鸿被江荣恒这一声泣血的“鸿儿”给恶心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急中生智地拍了拍他说道,“沈姑娘在看江兄你呢。”
“!”
江荣恒闻言眼睛一亮,瞬间正色地坐直起身 ,分明不见先前拉住庄鸿抱怨的狗皮膏药状。
人模人样的,瞧着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庄鸿:“……”
沈芙只是好奇这轮桃花枝条落在谁的手中,故而抬起眼眸,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了贺兰昭的身上。
就这一眼,贺兰昭似有所感,掀起黑沉的眼眸直直朝她投来。
“……”沈芙隐约又有了那种,她的好运气到头的错觉。
不过既然是太子接到了这桃花枝条,若是他不愿意,安宁郡主定不会多置喙,旁人也定不敢置喙,没有人能够为难他。
想到这,沈芙心里那股因为贺兰昭投来视线,而莫名升起的紧张感散了许多。
她想,贺兰昭一定瞧不上这无聊的男女对诵游戏。
男席上的人除了太子,和坐姿端正的江荣恒、顾清寻等人,其他男子都像蔫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已经暗自想着在等会的投壶中要如何一展风采。
贵女们的态度则与男席上的士气低落相反,各个眼神亮起,有害羞低头,有大胆抬头,还有紧张得接头交耳的。
“这轮竟是太子。”
“太子好像朝我们看来了!”
“怎么像是清婉和芝芝的方向……”
“啊,移开了。”
林芝芝还未从难堪的劲儿中缓过来,见这回竟然是太子接中了桃花枝条,又隐约听见有人说太子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林芝芝轻轻调整了坐姿。
她微微低垂脖颈,林芝芝清楚她这一姿态最为动人。
果然,她这番姿态引了许多男子欣赏的目光投来,林芝芝面上的那点难堪一扫而空,她耐心等待太子开口。
安宁郡主见是贺兰昭,“太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