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周乙
时间:2020-05-15 09:40:54

  贺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并未违背贺纶所托,既查证了任茂星与贺缄暗中勾结,也将实情告知了章蓉蓉,那之后再发生什么皆与他无关。
  但他万万没想到入主东宫的贺缄不急着收拾贺纶,将迫不及待的将矛头对准了他。
  贺维不可谓不狼狈。
  也幸亏贺缄着急收拾贺维,才让辽东的贺纶有了喘息之机。
  此时的汤媛还沉浸在教养女儿的甜蜜中,大姨妈结束的第二日,她泡了个花瓣澡,对镜仔细的扑粉描眉,再匀开一层淡淡的胭脂,总觉得镜子里的那张脸太瘦。
  此前是她不对,拒绝人的话儿说的一点都不委婉。
  现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被贺纶拒绝,心中该是何滋味?
  汤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错了就得认,对自己的夫君低个头又不会少块肉。
  忙活半天,她亲自把贺纶的丝被铺开,又弹弹枕头,坐在灯下耐心的等。
  等了半天不见人影。
  汤媛也表示理解,被拒绝太多次的男人大概已经兴趣寡淡。
  那就等他有兴趣了再配合吧,当然,配合之前她一定诚恳的道歉,仔细的解释为何拒绝那个吻。
  结果腹稿还没打完,贺纶就来了。
  “阿蕴,快过来坐。”她迎上去,将尚带着水汽的贺纶邀至床沿坐下。
  烛火温柔,光亮映动着女子粲然的星眸,贺纶一时失语。
  汤媛端端正正的立在丈夫对面,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
  在大康二十一岁的女人并不算小,已经不适合撒娇,但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以及清澈的眼睛,总有种温婉的稚嫩,一直给贺纶造成“她比我小”的错觉。
  其实不然,她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贺纶错愕片刻,没想到阿媛这种人还会道歉!
  错愕之后,他有些哭笑不得,问,“你对不起我的事儿那么多,这为的是哪一桩?”
  “我对不起你的事儿就一桩,没开玩笑,是认真的。”汤媛眨着眼睛,严肃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好,其实,其实我不是嫌弃你……我是这里不舒服。”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当时涨的难受,却不好再去请教卢嬷嬷,因为她不听卢嬷嬷劝阻,非要给阿蜜喂奶。有时候汤媛也觉得自己欠揍,既想要孩子又担心冷落夫君,结果打掉牙和血吞。
  可是贺纶没涨过奶,为此伤心也情有可原。
  汤媛垂着眼睛干巴巴的解释。
  原来是为这事。贺纶嗯了声,“我理解。”
  “你真不怪我?”汤媛欣喜的问。
  “不怪。”贺纶看着她,“你做的再过分我也不怪你,因为我一旦想要计较的时候,那定然是打算放弃你了。”
  汤媛茫然的望着他。
  贺纶笑着将她拉至身前,“那我现在可以碰你了吗?”
  这天晚上汤媛“享受”了一个男人一年多的积蓄。
  然而她终归只是个弱女子,贺纶却是练过内家功夫的,那方面本就比普通男人持久,起初还能控制,尚算温柔,当他觉得汤媛足以适应时,就渐渐放开自己,着重发泄……
  汤媛头昏脑涨,眼冒星星,然而进行到一半再说“不要”是个人都会觉得特扫兴吧,只能咬着牙坚持,含泪死死抓住他肩膀。
  舒服的时候她觉得贺纶是爱她的,然而痛的那一瞬,她忽然又有点儿讨厌他,尤其他让她趴着的时候。可不管是爱还是讨厌,折磨结束,他又仿佛变了个人,从魔鬼化为天使,对她极尽的疼宠呵护,让她不禁沉迷,缩在他的羽翼下。
  仿佛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的对她好。
  汤媛偷偷擦了擦眼泪,伏在他怀中睡去。
  晨起的时候他又要了一遍,汤媛整个人都傻了,这下是真的有点疼,她也真的哭出了声,这是她的错吗?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但贺纶大概已经忍无可忍,中途停了下来,一眨不眨望着她,将她拉起身,“你不要便不要,哭什么?”
  汤媛吓得阖紧了嘴。
  一整天,她走路都在打飘,腊月的时候又开始咳嗽。
  卢嬷嬷作为燕喜嬷嬷,一眼即看出汤媛被贺纶折腾了一晚。暗笑道,病秧子一个,连个男人都伺候不好,哪来的胆魄要求郡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康几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脸大的。
  汤媛也是心中有愧,渐渐的分不清方向,只一味的责怪自己。
  世上夫妻那么多,缘何就她的床笫之事这么难?
  怨不得贺纶不耐烦。
  那她为何只责怪自己而不怪贺纶呢?因为她想起前世,跟贺缄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尽管现在每忆起一丝儿,于她而言都是难以启齿的耻辱,可是……可是为了想明白自己究竟什么毛病,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回忆。
  回忆飞萤馆的那段往事。
  贺缄的第一次很仓促,几乎是狼狈的,几十秒儿的事儿,不提也罢。后来渐渐和谐,却苦了她,不过贺缄比较能忍,时常抱着她安抚,待她适应才开始,偶尔低笑一句“你那里真是太小了……”。
  所以不是男人的问题,是她有毛病。
  汤媛低着头一点一点攥紧了衣角,听见阿蜜哭声才回转,连忙将小婴儿抱进怀中。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男人不行,那么他在家庭关系中就会不自觉的矮人一头。这种现象同样适用于女人。
  作为一个“不行”的女人,汤媛渐渐的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也失去了在年轻时独占丈夫的自信。尽管贺纶并没有苛责她,也不再提那天早晨的事。可是不提不代表没往心里去,也可能是顾忌她的咳疾。
  腊月底,该死的薄荷贱人将发着高烧的章蓉蓉送来辽东,随行的还有表嫂彭氏。汤媛平静的安排下人打扫房间,接待女眷,却不由自主为薄荷贱人安排了一间有老鼠的客院。
 
 
第194章 
  作者有话要说:  却说彭氏满面倦色,朝汤媛深深的福了福身,妯娌二人携手来到宴息室说话。
  汤媛淡定的倾听章蓉蓉在京师的“壮举”,原想设计利用旁人,不料中途被人反利用,恼羞成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给炸了!又顺便作“死”了自己。如此狠厉如此果决,却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但章家那么多地方不选,偏把她送来辽东,其用意不言而明。
  彭氏讪讪而笑,也觉得把人送辽东,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给郡王妃添堵。
  倘若汤媛当场给她个没脸,也只能捏鼻子认下。
  不料汤媛眉头皱都未皱,依旧客客气气,压根不似皇后形容的“容不下人”,反倒透出一股极好的涵养。当然,也可能是暂且隐忍不发,待会子见了郡王爷再作也不迟。早知如此,来的路上她也就不用那么忐忑。彭氏胡思乱想一通,却听汤媛问,“这事郡王知道吗?”
  “事发突然,老爷好不容易才捂下来,又担忧露出马脚,哪里敢让人传信,我们只带了几个仆妇家丁匆匆上路。”
  这倒是实话,行程又赶又急,但凡有好一点的条件也不会让章蓉蓉病成那样,先头郎中来回过话,病势之凶险,只要再耽搁一天,眼睛就废了。
  幸亏没废,不然贺纶还真得养她一辈子。
  此番章蓉蓉着实吃了大苦头,寒冬腊月跌入江心,邪凉入体,一旦落下病根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聪明到刚愎自用的地步,也不见得会比傻子过得好。汤媛一点儿也不同情她,不过更没必要幸灾乐祸,本就不是同一条船上的。
  她做事遵从本心亦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温声安慰彭氏几句,又命人开库房,挑选好药材给章蓉蓉送去。
  这厢彭氏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向汤媛福身。
  “你我本就是一家人,无须客套。”汤媛扶起她。倘若能选择,相信章家没有一个希望章蓉蓉以这种方式来到贺纶身边,包括章蓉蓉本人。可惜架不住有人推波助澜啊!
  现在,她就要去会一会推波助澜的王八蛋!
  安排完女眷,汤媛携着贴身婢女并“打手”张录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闲逸堂,贺维正坐在花厅津津有味的饮茶,余光瞥见她,起身微微点头。
  汤媛懒得跟他猪鼻孔插大葱装象,直言道,“京师的事儿我已听了大半,你不必与我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
  “我没跟你说话呀。”贺维道。
  “我知道。这只是一句提前警告。因为我要找你说话。”
  贺维哦了声,“请便。”
  “我且不跟你掰扯郡王爷‘请’你去查任茂星的具体细节,就问你——炸船的事你清不清楚?”
  他敢摇头,汤媛就敢在他碗里下□□。
  小刁妇,还以为自己是王妃么?贺维扬了扬眉,“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也好像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汤媛套上护甲,与张录相视一笑,转眸继续道,“你以为单凭章蓉蓉,我与郡王就会离心离德,家宅不宁?你做梦!”
  贺维大惊失色,哑然看着汤媛半晌,失笑道,“你才是做梦吧,我为何要这么做?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多……”
  结果“情”字还未落地,就听她火箭炮似的轰过来,“做梦的是你!”汤媛咬着每一个字音儿,“别以为我不知你与贺缄的勾当!”
  贺缄既然开始收拾他,又怎会允他毫发无损的离开?他会全须全尾的站在辽东,除了贺缄默许,汤媛不作他想!
  那么贺缄无缘无故的凭什么“格外开恩”?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个人又像前世那样合起伙来玩弄她对贺纶的感情!
  尽管时间与环境都变了,但过程依旧如此的相似,前世也是他,将重病不起的章蓉蓉塞给贺纶。贺纶为此进宫求旨请太医。她假作无知无觉,打消贺缄的疑心,也由此得知了贺维的手笔。贺缄更是毫不避讳的嘉奖贺维,夸他体恤圣意,得意的暗示与她有染的两个“奸夫”没一个好东西!
  贺缄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她与贺纶的笑话,而贺维,则不遗余力的助纣为虐,借机洗脱与她有染的嫌疑。
  他明明能够阻止章蓉蓉炸船,却故意任由事态发展至此,只因他得罪了贺缄,唯有将章蓉蓉塞回辽东,才能“将功补过”。
  这也是贺缄对贺纶插手京师的小小“回敬”。
  故而,在见到章蓉蓉第一眼,汤媛就知道有人想搞事!
  她要是跳起来闹,哪怕是脸色稍稍不如意,可都是如了旁人的意!
  这样忖度贺缄,并非汤媛脸大,以为人家爱她爱的要死,而是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比起“爱”,某些“恨”更能让一个人对你惦念不忘。
  贺缄恨她。
  贺维愣怔在原地,目光变得无比复杂。小心谨慎了十几年,瞒过不计其数的聪明人,却被她轻而易举的看穿。如今又凭借京师的一点风声,咬定他与贺缄有勾结。
  这已经不能用聪明来解释,根本就是邪门啊!
  她确实邪门,只要离得近了,像现在这样,贺维就浑身不适,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只笑不答。落在汤媛眼中,就是“你奈我何”的意思。
  没错,她是不能奈何,但贺纶可以!汤媛努力挥开了笼罩心间的前世阴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无比轻松的说道,“你不用再白费心思,回去只管回禀贺缄,除了他,我绝不后悔此生走的每一步。”
  他是她唯一的悔恨。
  话音落地,也不再去看贺维的脸色,汤媛绷直了脊背,昂首挺胸,以骄傲的姿态转身离去。这样的姿态一直维持进了福宁馆。
  卢嬷嬷早就按捺不住,总算见到了汤媛,表示自己想去照顾蓉小姐。
  那就去呗。汤媛正巴不得呢,要不是章皇后把她塞过来,她是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厮,娇彤和娇卉也露出了过节般的笑容,马不停蹄的安排小丫头帮着收拾,将卢嬷嬷送去了梅香居。
  送走瘟神,福宁馆上下洋溢着喜气,就连燕婉和如云也不由吁了口气,再也不用被迫去勾引郡王,不勾引郡王也就不会有得罪郡王妃的危险,阿弥陀佛!
  没过多久,收到消息的贺纶就赶回王府。且一回府就直奔福宁馆,而不是章蓉蓉所在的梅香居。
  汤媛说不欣慰是假的,这种情况下他还懂得克制,保持头脑清醒,并及时回归妻女跟前,足以说明自己与阿蜜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足以打破贺缄的幻想,就算贺纶将来三妻四妾,也不会变成那等宠妾灭妻之人,更不会将妻子打入冰冷的地狱。
  她没选错人,这也是她在大康能遇到的最重情重义的男子了。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因为贺纶,她变得患得患失,不复从前的洒脱,但人为了爱情稍稍的痴狂一下,未必不是件好事。她还不知自己最勇敢的是即便遇到过“人渣”也没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
  贺纶迈进爱妻温暖馨香的房间,将披风解给下人,又暖了暖手才靠近抱着阿蜜的汤媛。
  汤媛亮盈盈的眸子看向贺纶,“她要长牙了,看什么都想吃。”
  她面前摆着一盅雪梨羹,四个月的阿蜜对大人的食物充满了好奇,见阿娘从梨中挖了一勺燕窝放入自己口中,竟不给她吃,不由委屈的扁了扁小嘴。
  莫说阿蜜还小,就算能吃大人饭也不行啊,雪梨羹是用川贝炖的,并不适合小宝宝,幸而阿蜜发现了爹爹,立即将娘亲的好吃的抛诸脑后,张开小手朝贺纶笑。
  “我让人在浙江捎来一些上等川贝母,府中原有的就搁在那里吧,成色都不是很好。”贺纶脱下冰冷的外套,倾身抱起阿蜜,“我不在家的时候,辛苦你了。”
  汤媛知道这话是替章蓉蓉说的,“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纵然章蓉蓉没把她当表嫂,而她也没把章蓉蓉当小姑子,但该做的事一样不会少,对方受不受用或者感不感激皆不在考虑范围,在汤媛看来,无关紧要之人的情绪还不足以影响生活。
  她将阿蜜接回怀中,“方才喂了水,这时候可能会嘘嘘,拿来我给她换个尿片。”千万别尿洁癖爹胳膊上。汤媛笑吟吟的将心肝宝贝捧进怀中,知女莫若母,回到娘亲怀里的阿蜜眨了眨星空般的大眼睛,嘘嘘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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