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情况下,她还是希望与贺纶像家人那样温温和和的相处,并不想跟他因为花花事儿生分了。而生分往往又是由尴尬引起,所以她尽可能的装傻给他找个台阶下。
谁知贺纶没搭她递来的梯子。
他闭目叹了口气,再睁开,眸光已是坦然澄澈,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早膳前我提过蓉蓉受到惊吓的事。她当时还受了伤,情绪特别激动,然后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抱住我哭,但我们并未发生任何事,而且……她只抱了一下……就被章简莘拽走。”
虽是问心无愧,可不知为啥越解释越心虚。贺纶从容的外衣下悄然渗出了一层热汗。
“嗯,我相信你。”汤媛慎重的点头。她确实相信,因为完全不觉得这个事儿于贺纶而言有啥好撒谎的。
不过私心来说,她不太看好他跟章蓉蓉的关系,毕竟他都不想娶人家,再那啥啥的多有伤风化,裕王府又不是没女人。然而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这些话儿将来她可以慢慢劝着他,大不了再给他纳个年纪小的水灵姑娘。
贺纶见汤媛眉眼含笑,并无疑惑,想来是相信他的。他心中微微感动,却又有点儿说不出的怪异,想要仔细想想怪异什么,却也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垂眸默默看了她片刻,举步离去。
明宗十一年就这样平安无虞的翻了过去。
大康迎来了明宗十二年,这一年汤媛十九岁,在大康应算作成熟姐姐的行列。
春风将将剪绿了湖畔的柳荫,海棠就给汤媛送来槐花巷一座三进宅院的好消息。
海棠如今也算有了一番善缘。此前她在俞州承蒙汤媛相救,重返京师后就在城西的祁员外家里坐馆,教授两个双胞胎小姐琴棋书画。那祁太太为人爽朗仗义,祖上还出过京官,是以也算小有见识。她见海棠言谈举止不凡,尤其琴课的曲谱更非那些烂大街的,便仔细询问缘由,方才得知此女从前是正六品掌寝,在宫里服侍过皇子,通身的礼仪皆是出自正统宫规,只是遇人不淑才落难至此。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礼仪姑姑啊,平时这样的人早就给有头脸的人家抢去,如今她却是白得一个。是以这家太太对海棠愈发看重,不但长了工钱,还与她达成了六年的口头协议,以便她将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培养成不逊色勋贵之家的千金淑女。
大概是怕口头协议将来会生变数,祁太太干脆为她做媒,对象是幼子的启蒙先生,也在祁家坐馆,此人姓蒋,年方二十,长相憨厚周正,家中也有生计,算是温饱无忧,就是弟弟妹妹多了点。
汤媛没想到海棠见过人后没多久就应下这门亲事,当时还有点怕她是病急乱投医,急于寻找依靠,如今见她挎着一只装满鸡蛋的小竹篮,面色白里透红,可见那蒋秀才并未亏待她。
海棠早已习惯了庶民的身份,规规矩矩的给汤媛施了一礼,笑道,“这是农家新鲜的草鸡蛋,还望掌寝莫要笑话,尝尝鲜儿。”
虽然汤媛早已入乡随俗,该讲规矩的时候从不懈怠,却也不是那等死板不知变通的,便笑着请海棠落座。
海棠此番过来主要就是告知汤媛槐花巷的宅子有了眉目。她已经跟祁太太讲明,说是从前认识的一位女官有意此处,价钱好商量,但请不要先卖给熟人。
原来汤媛的姐姐和姐夫即将来京定居,托她寻一处三进宅院,还给她寄来一千八百两银票,这恐怕是傅家所有的家底,那心情应该如后世买房的年轻人差不多,汤媛不敢掉以轻心,但又不想打着贺纶的旗号,那样不管她如何做,人家或多或少都会怕她,要么提前将房屋卖掉要么不敢开价,所以她先请郑管事在私下里打听。
这一打听就打听出了槐花巷,风水和地势皆不错,左右邻居又在府衙做文官,有正五品也有正六品,从身份上来说,很是适合傅瑾年。恰好这处宅院也在抛售,且还是海棠的东家,两厢巧合,汤媛心中已经定下九成。
她又请郑管事前去谈价,最终敲定一千七百两,绝对算得上普通百姓口中的豪宅,然而按照京师的地价和房屋的质量来估,那祁太太确实也没开高,还真是个实在人。
为此,汤媛赠了海棠一匹杭绸做谢礼,海棠受宠若惊,连连推拒,又想起汤媛的为人,这才面红耳赤的收下,再三施礼道谢。
汤媛的姐姐钟离梦的产期在三月下旬,产后肯定要等孩子满月才动身,也就相当于给了宅子不少布置的时间。
手头上有事做,时间也就过的飞快。
而汤媛也已经与贺纶分别了七十九日。
只因大年初五宁夏固原发生了小规模动乱,且有军户上京告御状,一告固原总兵贪污军饷,二告当地父母官为了吃空饷,愣是把家中的老弱妇孺或者残障人士全部塞进名额,导致军需大大缩水,原就节衣缩食的军户还要跟这帮无所作为的人平摊口粮,以至固原县上下哀声载道,民不聊生。
于是,明宗就派贺纶携圣旨巡视宁夏,正风肃纪。
孰料这日没打招呼,他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明通,满脸焦黑,仿佛被什么炸过。
汤媛却目瞪口呆望着面不改色的贺纶。
他也在看她,微微扬眉,“怎么,不认识了?”
认,认识啊。汤媛暗暗惊叹,这一路舟车劳顿,他怎么还没晒黑?
但这种久别重逢的画面,应是激动与欣喜的,就莫要关心他保养的方法。
她与萱儿先后跳下马车,激动不已的仰脸看着他。尤其是萱儿,居然哭了,先是不停拭泪,最后竟是捂着樱桃小口哽咽,吓了汤媛一跳,她瞅瞅贺纶,又瞅瞅萱儿,暗忖,此刻若是自己不在,萱儿一定会抱他吧,因为她也有点想拥抱他。
但汤媛是个理智的人,笑道,“我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原来王爷背着我们偷偷回来啦。你看,这是我跟萱儿给你求的平安符。”
萱儿一听,也学汤媛,双手捧着朝他递去。
贺纶淡淡扫了一眼,既没有接汤媛的也没有接萱儿的,“先交给冯鑫吧,我累了。”
说完解着披风大步迈向朗月堂。
汤媛与萱儿面面相觑。
直到次日亥时末,贺纶从宫里回来,才踏入荷香居。
汤媛睡得正香就被娇彤喊醒,连忙披了件褙子起身迎接,却不等撩起珠帘,珠帘另一面已经伸来一只手推了她一把。
“哎哎,你干啥呀!”汤媛趔趄了一步。
贺纶走进来,脱去外衫,扯开中衣露出还带着沐浴后湿气与清香的胸.膛,倾身将她压在桌上,哑声问,“你说我想干啥?”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几章哈,情节可能没那么激荡,但马上就有好看的,可不许偷懒不打分年【撒娇脸】
第133章
汤媛睡了一夜,窗外春雨绵绵,晓光时分才将将停歇,满庭新绿,双燕呢喃,空气清新如洗。
昨夜贺纶变着花样的逞凶,汤媛只能狠狠的咬,逮哪儿是哪儿,她不舒服的话,他也别想好过。可终究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他扣住后脑勺以右脸朝下的姿势按在了光滑的丝缎被上,这太屈辱了,汤媛真心哭了出来,开始反抗。
但贺纶总有法子让她不哭,迫她一起堕入无耻的深渊。
厮打了片刻,她总算安静,贺纶一如既往的胜利,满足的欣赏着为他而绽放的花儿。
听见娇彤进来添香的微小动静,汤媛睁开眼,此刻身畔的被窝还带着点温度,贺纶早不见人影。他一向起的早,跑步打拳练剑或者骑射,每天轮番着来,所以美男子的肌肉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竟也藏着辛勤的汗水。就连晚上,也要拿女人练一练,身材能不好么?
汤媛梳洗过后,换了身春裳,珍珠白的真丝小袄配宝蓝底的马面裙,裙幅上的浅蓝色卷草葡萄纹优美而细致,前面就说过,贺纶的眼光极好,很会打扮女人,但凡他觉得好看的,穿在她身上必定极为出众。
十九岁这个年纪在后世根本就是小姑娘,但在大康却是少妇,而二十五到三十则是熟透了的少妇,三十以上统称为中老年妇女,简直让人没处说理了。汤媛尽量的开始适应这个被划入成熟少妇的身份。
府中另外两个掌寝含薇和紫露也已二十。在大康,二十以上的奴婢若还无宠,一般的主家都会考虑为其婚配,或者允许自赎。但她们都曾服侍过皇后娘娘,颇得信赖,否则也不会拨过来伺候裕王,如此,也算是有功之人,裕王仁慈,准她们自由离去,相当于提前了五年放归。
紫露原就是个虚伪的,凡事又爱冒头,但在个人得失方面算盘打的清清楚楚,也不失为一个明白人,她暗忖自己在裕亲王府肯定没前途,既争不过才跨入十六岁的萱儿,也抢不过最为受宠的汤媛,再蹉跎下去,纯粹是干耗自己,所以当汤媛喊她们前去叙话之时,她是毫不犹豫的接过身契,施礼谢恩。
反倒是含薇,一向爱生闷气的,只默默垂泪,不愿离去。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自己的年纪稍稍大了点,但美貌并未褪色,又算得裕王身边的老人,别的也不求,只盼着将来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偶尔见一见他,也就满足。却没想到汤掌寝连她这种毫无竞争力的人也容不下。
含薇垂着睫毛道,“皇后娘娘既然把我许了裕王,此后我便生是裕王的人死是裕王的鬼,纵然裕王的枕席轮不到我,但留我干些杂活倒还是能用的。”
这话多多少少含着点怨恨,好像她没有宠是汤媛的错。话不投机半句多,汤媛只把光明的路摆在那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是去是留全凭自己拿主意,免得将来过不好还赖她。
汤媛笑道,“王爷会知道你的忠心。”
当天下午,紫露就离开了裕王府。如今畅和馆只剩含薇和萱儿。
至于汤媛为何没喊萱儿叙话,道理很简单,她以为萱儿是承过宠的,又颇得贺纶“喜爱”,那么也就算是宠姬,如何就能轮到她来做主?所以,是去是留自当由男主子贺纶来定夺。况且萱儿去年才及笄,年纪很小,断没有这么小就放归的道理。
当汤媛还沉浸在即将与姐姐一家团聚的欢喜中,俞州城最大的港口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寇乱。原来当地的海贼竟与外来的倭人联合起来,劫掠两艘分别从暹罗和天竺而归的大货船,其中的财物大部分为贡品,加上货船本身,损失高达四百多万两,相当于大康两年的国库收入。
且这两艘船上还搭载了三十名纳贡特使。
而遭袭的那晚,巡港值夜的还是汤媛的姐夫傅瑾年,在援兵到来之前,由他指挥水兵追击,彻夜未归。
这一战血水浸染大海,死伤无数,却也成功的阻止了倭寇逃窜的速度,等来了大康的精锐兵力,那些贼胆包天的倭寇原本就是愚昧的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精锐水师的打击,当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
唯一可惜的是傅瑾年率领的那支队伍从起初的五百人最后只剩二百人。而他本人也因中箭坠海不知所踪。
这里的“不知所踪”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壮烈牺牲。只因大海茫茫,又身受重伤,就算还活着,如此泡一夜多半也活不了的。可陆韬不死心,一面安排部分兵力善后,一面亲自率领数十艘小船朝四面八方搜救,也幸亏他的不放弃,这一搜还真的救出了两个幸存官兵,再根据他们的口述,继续搜寻傅瑾年。
就在这红日东升的大海上整整搜了五个时辰,那时傅瑾年的妻子也在家中破了羊水,被婆婆和稳婆架入产房。
一个生死不明,一个在鬼门关挣扎。也合该傅瑾年命大,最终陆韬在一块漂浮的烧焦木板上发现了他。
他伤成这番模样,老婆又在家里生娃,谁也不敢去他家报信,陆韬便以最近时有寇乱,上峰为了加强安保措施,命市舶司巡卫大营连值三天三夜为借口掩饰傅瑾年未归的真正原因,倒也唬住了傅家的人。
等娃平安降生,钟离梦恢复了几分体力,方才得知丈夫也才将将从鬼门关回来。
同时也得知了这个不怕死的为大康挽回了四百万两白银的损失。
虽然这么巨大的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在其中起到的关键作用,这件事很快传入京师,惊动朝廷,明宗亲自题字褒奖那支死伤过半的英勇水兵团。
二百零八名幸存者,皆有厚赏,而傅瑾年则由正七品把总连跳数级,受封为从五品参将。
还没用等到进京依靠裕王的恩荫,傅瑾年已经获得擢升,此番升迁是他真刀真枪拼来的,无人不敬无人不服。钟离梦抱着他哭,只恨不能再捶死他,仕途比家里的妻儿还重要吗?可是她更心疼他的伤口。
傅瑾年轻轻擦去妻子脸上的泪,“别哭了,你还坐月子呢。哪个男儿没有抱负,我不流血拼命,将来就算升的再高,也不过是别人嘴里一句‘他是裕王的连襟’。这不是我想要的。真正的男儿怎能只靠别人的威势狐假虎威,我得为你们娘俩打一片天出来。再说京师达官显贵多如牛毛,我一个七品官过去真不够别人抬抬眼的,就如今这从五品放在那里,也是再普通不过。”
钟离梦知他是个有抱负的,心中也略略开解,又想到自己和孩子从此以后都有了盼头,那点子委屈也就渐渐淡去,转而溢满甜蜜,如此一来,她那个远在京师得了贵人青眼的妹妹脊梁也能跟着她挺的更直。
她只要想到妹妹要嫁的人是裕王,心口便嘭嘭嘭直跳。
却说京师的汤媛一直掐着姐姐生产的日子,提前半个月就托张录遣人送去了精心准备的洗三礼,一副仙童捧寿桃的赤金长命锁并百宝长命璎珞,花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然后请了跟王府来往密切的金匠打磨,甚至还把贺纶送她的两颗猫眼石镶在百宝璎珞上。
他虽不喜她随意处置他的心意,但这回倒未说什么。也是,他还能说啥,身为人家未来的小姨夫,再牛叉又咋样,还能小气到送外甥两颗猫眼石都肝痛?
没过半个月,汤媛也收到了钟离梦的回信,信纸中间还夹了一张印着婴儿小脚印的澄心堂纸,感动的她眸中当时就沁出泪光。
再有两日也是朱掌仪和裴掌仪辞别回宫复命的日子。
明宗放在四位皇子身边的美人儿即将呈上各位皇子关于信义的答卷。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倘若为了信义而对美人无动于衷,只这份毅力和节操就足以告诉明宗,哪个孩子可堪重用。
他倒不是介意孩子风流,反而不风流的男人在他看来才是有毛病,但风流也分有原则和无原则,后者注定毅力薄弱不能成事。
此番贺纶与贺缄的掌仪,皆完好如初。而贺缨的,根本就不用看了,其中一个才小产过。明宗对这个嫡长子早已失望透顶,再加上章蓉蓉那件事,当时吐血的不只是明宗啊,可怜甄阁老也是一个月下不了床,就当大家都以为这老东西可能要归西时,老东西居然又站了起来,倒是把章阁老气的直吐血。
如今的贺缨,手中的几项权柄早已所剩无几,只余一个唬人的亲王封号,且隔三差五还要挨明宗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