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高临下俯视握紧双拳,眼神如独狼一般紧盯对面的青年,看着青年因为经验不足再一次被掀翻在地,挑了挑眉。
“你从哪找来的小狼崽子?巴图克?”
“是我弟弟家的孩子。”
乔治·巴图克站在九头蛇夫人身旁。
“他是中间的那个。大的太过聪明,小的又很听话,他学不会撒娇,所以他不太受我弟弟家欢迎。”
“Again——!”
下面的格兰特·巴图克大喊。
“让我猜猜......”
九头蛇夫人靠在栏杆上,用手托腮,勾起唇角。
“少年管教所?”
“是的,因为聚众斗殴。”
乔治·巴图克瞥了眼下面怎么就是不肯放弃的少年。
“他自愿加入九头蛇,于是我收养了他。”
“A——gain!”
怎么就不肯倒地认输的格兰特·巴图克再一次喊。
这次呐喊用尽了他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尾音未完,青年就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软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看得女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我喜欢他。”
她伸出涂着墨绿指甲油、修剪整齐的手指,点了点趴在地上,如同死狗的狼狈青年。
“把他送到我的训练场。”
九头蛇夫人是被伟大领袖红骷髅招募进九头蛇的。
在进入九头蛇之前她是雇佣兵,是恐怖分子,是高级间谍,是战略家。她做过数个犯罪组织的领袖,并直到如今仍然熟练掌控这些组织。她甚至将多个集团串联起来为自己卖命,在黑暗世界有着极高的声望。
一进入九头蛇,她就以雷霆手段就夺取了斯特拉克男爵的权力,将九头蛇的第二把交椅牢牢攥进手中。她盘踞在整个美国东海岸上空,成为繁荣之上挥之不去,不知何时会压下的恐怖的阴影。
她通晓枪械、格斗和破坏技术,也拥有登峰造极的间谍、潜伏技术,还是一位至今为止九头蛇内部无人能够超越的训练大师。
“你对我很了解。”
此时这个精明强悍的女人靠着桌沿,双臂在两边展开,手压在桌面上,对立正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的青涩少年微笑。
“来之前被他们打过了?”
格兰特·巴图克闻言立刻不自在地撇过头,把额头和嘴角的淤青藏进女人看不见的阴影中。
“不需要藏。”
九头蛇夫人直起身,向青涩但已经渐渐长开的少年走去,轻柔又不失强硬地一点一点掰过他的头。
“不是谁都能进入我的训练场,所以总是有些不甘冷落的狗会乱吠。这是荣誉的象征,代表你和他们不一样……”
女人缓缓说,轻轻却极具诱惑力的嘶鸣蜿蜒钻入少年的耳朵。
“……你有价值,你更重要。”
格兰特·巴图克惊愕地睁大眼睛,面容松动。
“我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贴附在他面颊上的那只手滑到他受伤的额角,粗糙干燥的触感无比令人安心。
“你会变成目光的焦点,变成他们的恐惧本身。没有人会忽视你,他们都不敢忽视你,他们会紧紧追随你,认真听你说的每一句话,眼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无论是忽视,还是拳头,还是嘲讽或者轻视,都不会在你身上重演。
“九头蛇欢迎每一个迷茫的人。”
蛇钻进了他的脑袋。
“这里是你的家。”
少年感受着温柔抚摸伤口的那只手的温度,在女人勾起的嘴角中颤栗,从身到心,软倒跪伏在墨绿的瞳色下。
“Yes,Madam!”
他满脸泪水,用一颗真心和翻滚的热血喊。
“很好。”
九头蛇夫人微笑起来。
“那么,欢迎回家。”
九头蛇夫人的训练场和格兰特·巴图克曾经待过的新兵训练场不太一样。
“听明白了吗?我对下属唯一的要求就是:无条件遵从我的任何命令。”
墨绿色长发的女人用手随意勾绕鞭子,填充金属片的军靴在地面上一点,一点,一点,“哒,哒,哒”,准确地敲在每个人心脏搏动的间歇。
她声音不大,身高在一群人高马大素质出众的男人面前也并不起眼,但谁也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尽量屏住。
因为呼吸声一大,就会被那条冷硬的鞭子准确撕到地上。
“把我的声音记住了。不要用脑袋,要用身体,用骨头,用每一滴血,每一根神经去记住。”
女人嘶嘶说。
“然后,立刻行动。”
男孩们面面相觑,并没有立刻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直到他们发现——
——夫人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训练场,食堂,休息室,健身室,档案室,宿舍,甚至是澡堂。
“Do it!kids!”
她总是会微笑着说。
起先是一二三木头人,只要她发号,所有人都要停止一切动作包括表情,甚至是眨眼。
其后是立刻停止呼吸。
再往后是复杂一点的命令。
还有挥拳。
拔刀。
开枪。
击杀。
夫人从不会生气。即使她的男孩儿们跟不上训练或者出错,她也不会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是会一直笑。她的笑容并不是讽刺,也不是程式化的标准笑容,她只是单纯觉得很有趣,所以发自内心笑了起来。
……至于是什么有趣。
“啪——”
“怎么了,站起来!”
沉重冷硬的钢鞭不耐地甩动,“你连只狗都不如!狗都比你听话!站起来!”
她会把斥责和命令用鞭子一鞭一鞭,抽进你的肉里。
如果犯的错误更大一点,你会获得和夫人独处的机会。
为期一周。
……在夫人的房间里。
夫人的房间里面有个特质的封闭式房间,是夫人精心布置的。很软,四周和上下都裹上了亚麻布,里面填着饱满的具有弹性的保丽龙颗粒。很舒服,躺上去就不想起来。软软的填充物后面铺满了吸音板,任外面再吵,房间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温度也特地调到了穿着训练服会感到温暖的程度。空气净化循环装置一刻不歇工作,保证房间里的环境永远如同大自然般清新。环境灯一关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沉沉黑暗,一丝扰人的光线也不会有。如果失眠,房间四周还布置着嵌入音响,会播放夫人朗读的声音。夫人学过催眠,也学过如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朗读的时候会把声音放轻放缓放柔,听着听着,你就会陷入一无所知的睡眠。
夫人说了,这么美好令人安心的环境,是为了防止她重要的小家人待在这里时会生病。
格兰特·巴图克进过几次。
一个星期开始,夫人将控制着房间内光线的开关关闭,打开音响。
“把我的声音记住了……
“不要用脑袋,要用身体,用骨头,用每一滴血……
“每一根神经去记住……
“要听话……”
一个星期之后,夫人关闭播放,慢慢调亮灯光,走进屋子,轻柔地抚摸崩溃哭泣的少年。
“我的小格兰特,我可爱的小战士。”
她抱着格兰特·巴图克的脑袋,手一遍一遍安抚少年崩溃地抽搐的身体,低哑温柔的声音钻进少年的身体,浸染少年的灵魂。
“要听话,要听话。”
她耐心地说。
——要听话。
作者有话说:
本章BGM:No one’s here to sleep。
第79章
格兰特·巴图克不是傻子。
相反, 如果不是他的哥哥太过出色,格兰特·巴图克一定是最让家里骄傲的孩子。
他已经成年了,所以他知道夫人在做什么。夫人想催垮他的灵魂,打断他的脊梁,碾碎他的底线, 在他的每一寸都刻上夫人的名字, 让他彻底变成夫人的一只狗。
但格兰特·巴图克觉得……
没关系。
是的,没关系。年轻的格兰特·巴图克也想过很多:对夫人来说, 他的听话确实是首要的要求, 但夫人只是不知道、或者说不信任他有多敬爱她, 一旦她知道, 就不会想摧毁他的自我了, 因为一个有自我判断力的人远远比狗更有用。所以没关系, 他会努力向夫人证明他的敬爱,他会证明他的价值。与此同时,他不会就这么被破坏掉,被揉搓捏扁,他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所以他会努力保留属于自己的部分,从这场磨掉过去的训练中。
然后证明自己。
他是不一样的。
夫人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她开始频频向他投来目光, 她开始频频与他交谈, 她开始频频向他微笑, 她开始频频亲自指导他完成任务;她对格兰特·巴图克的不同整座基地都能察觉。
随之而来的, 格兰特·巴图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
但正如夫人说的, 这是荣誉的勋章。
“我很久没有遇见你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夫人帮他上药,一边抚摸他身上的淤青,一边微笑。
“我的格兰特……我的小战士,你真的很有趣。遇到你,总算让我没那么无聊了。”
格兰特·巴图克很喜欢夫人这么说。年轻的少年在温柔的夫人面前总是有些羞涩,但又抑制不住开心的涟漪荡漾到嘴角眼角。
“我成长成夫人喜欢的模样了吗?”
大胆的少年问。
每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夫人总会摸摸他的头。
“快了。”
墨绿色头发的女人笑意加深。
“......快了。”
格兰特·巴图克在九头蛇夫人基地训练的第二年,圣诞节,夫人送了格兰特·巴图克一个特别的礼物。
格兰特·巴图克看着那只还在襁褓里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奶狗,表情惊愕。
那是一只未来会威风凛凛的苏格兰牧羊犬。
少年一眼就知道。
虽然苏格兰牧羊犬并不是最好的特种犬品种,但是拗不过格兰特·巴图克喜欢:温和、友善、体贴,最重要的是忠诚。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之前他的养父乔治·巴图克告诫他,作为特工可以有喜好,但不可以有真实的喜好。所以格兰特·巴图克只是很克制地在自己宿舍的照片墙上钉了一张漂亮的苏格兰牧羊犬的照片,并伪装成一张没有任何意义的普通的装饰照。
但还是被细心的夫人发现了。
“恭喜你通过一年的训练。”
夫人站在他旁边,和眼睛闪亮的少年一同注视保温箱里的小家伙,温和地说。
“作为庆祝礼物连同圣诞礼物……它是你的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杜克。”
格兰特·巴图克毫不犹豫。
听到少年取的名字,九头蛇夫人美丽的墨绿色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给它取名公爵?你确定吗,格兰特?”
“其实不光是Duke公爵,”格兰特·巴图克不好意思地挠挠面颊,“还有Dude的意思。”
渴望陪伴的少年希望这只漂亮的苏格兰牧羊犬成为他的朋友,兄弟。
“这样啊。”
夫人眼睛里面逐渐充满促狭的笑意。
“那就叫杜克吧,不许改了。”
……后来格兰特·巴图克终于明白夫人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因为少年满心以为的兄弟,其实是兄妹(。
等到格兰特·巴图克发现威风凛凛的公爵杜克没有蛋蛋的时候已经晚了,夫人坏心眼地定下了这个名字,甚至还给杜克打了一个狗狗牌。
——最英俊的杜克公爵,先生。
……牌子上这么写着。
哭笑不得的格兰特·巴图克半是无奈半是感动地给小姑娘戴上狗牌,也把这只现在还只会哼哼叫的小公爵戴在了心上。
杜克是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格兰特·巴图克的第一个东西,也是夫人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不,叫东西并不合适,夫人送给他的是一个伙伴。
格兰特·巴图克细心养育着杜克:他每天带着杜克出去跑步,训练杜克听从口令,不同阶段为杜克调配不同的食物,早晚为杜克梳洗她漂亮的被毛。很快杜克就变成了一位帅气潇洒的姑娘,有着一双漂亮的棕褐色眼睛,坚韧厚重的漂亮饰毛,发达流畅的肌肉,和温顺活泼的美好性格。
“真是个小天使。”
夫人经常感叹。
格兰特·巴图克也这么觉得。
杜克就像个天使:她会在格兰特·巴图克训练的时候蹲在一边,用那双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睛安静地注视他,训练结束再小跑过来,轻轻舔舔他身上的青肿;
她会在格兰特·巴图克被罚禁闭的时候蹲在房间外面,在房门开启的第一时间跑进去,用她湿漉漉的鼻子拱拱他被冷汗浸湿的脖颈;
她会在格兰特·巴图克失眠的时候,温顺地趴在他身旁,用她十分宝贝谁也不给碰的大尾巴一下一下扫着他的背,用柔顺的柔毛和温暖的温度安抚因为训练而抽筋的格兰特·巴图克;
她虽然也有一些小姑娘的脾气,喜欢玩水,喜欢蹦跳,喜欢舔格兰特·巴图克,但她既不叫,也不闹,迈起步子轻巧敏捷,像某个国家的真正的公爵一样优雅,并且忠诚,会在格兰特·巴图克需要的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出现,只要他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