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菲斯。”
“史蒂夫？——你在做什么？！”
海德拉被史蒂夫·罗杰斯恍惚的声音唤醒，一侧头，就看见意志坚定、从不动摇的金发士兵此时表情惝恍迷离，目光失焦，看着壁画，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塞勒菲斯……”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出，距离碰到壁画只有堪堪几厘米的距离。但他的眉毛紧紧皱起，无意识地和那股吸引自己的力量死死拉锯。指尖在空气中颤动，挣扎着挪移。
海德拉心跳都停了。
身体首次快过思考，她一把将状态异常的士兵拽到身后。
被外力扯动远离了壁画，史蒂夫·罗杰斯顷刻之间恢复清明。
“刚才怎么回事……海德拉？”
他甩甩沉重发昏的头，费力眨眨眼，却看到海德拉站在他身前，死死挡在他和壁画之间。
注意到金发姑娘毫不掩饰戒备的冰冷侧脸和缩成细细一线的竖瞳，金发士兵顺着海德拉的视线看去，惊讶地发现那幅精致的壁画正在隐隐发光。
明明是美轮美奂的景象，但他一正视那柔和的光芒，脑袋突然就无缘由地涌上一阵恶心。
史蒂夫·罗杰斯猛地捂住嘴巴闭上眼睛。耳边就好像有脱轨的火车尖叫着碾过，撞上他的神经，车毁人亡的嘶鸣和火焰搅动脑袋，天旋地转。
强忍住眩晕和呕吐感，模糊的声音从他手指之间的缝隙中费力挤压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海德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微凉的手掌贴上了金发士兵的额头，顿时一阵舒服的清凉从接触面蔓延至全身，极大缓解了他的不适。
“史蒂夫，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海德拉一边梳理史蒂夫·罗杰斯紊乱的生物电流，一边问。
“我看到了……”
金发士兵缓慢回想。
——很美丽的景象。
红白两色的美丽花朵，碧绿的树叶和草坪，洁白的小路，如钻石般闪耀的小溪，蔚蓝的池塘，饰以华丽雕刻的桥梁建筑，有着红色尖顶的宝塔伫立在积雪的峰顶下，而纯白的峰顶之上能将彼方辽阔碧蓝的大海一览无余，涂着华丽的色彩扬帆出港，驶向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地的桨帆船星星点点，点缀在大海之中。
“你刚才称呼这片地方为塞勒菲斯。”
海德拉说。
“自我看到那幅幻象起，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告诉我这是天府之国塞勒菲斯。”
史蒂夫·罗杰斯点点头，客观地评价。
“我想我知道塞勒菲斯的成员为什么坚定地认为现在的世界是虚假丑陋的外壳了。即使现在已经知晓壁画的诡异之处，回忆起来，我仍然无法厌恶那幅景象。”
——甚至恋恋不舍。
而这种心态，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史蒂夫·罗杰斯身上。
海德拉豁然开朗。
“这些壁画上的能量场是特别针对人类的！——它引诱人类来碰触它们。”
史蒂夫·罗杰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触碰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被吸收。”
阿诺看着分析出来的结果，语气是鲜有的凝重。
“能量解析完毕。Boss，壁画外层覆盖有两种能量场，其中一个作用是通过干扰操纵人类生物电流引导人类碰触，另一个则有变形模拟无机物体的作用……”
“这些不是真正的壁画。”
海德拉明白过来。
“是什么东西，分析出来了吗？”
阿诺顿了顿。
“……是相位能量整流器。”
作者有话说：
塞勒菲斯描述，参考《塞勒菲斯(Celephais)》，by H.P.洛夫克拉夫特，作于1920年11月，发表于《The Rainbow》1922年5月号
第106章
——相位能量整流器。
海德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时代不应该有相位能量整流器。”
少有的, 时空的保护者真正被触怒了。
“所以塞勒菲斯里大概率藏着时间破坏者。”
阿诺说。
相位能量整流器是一种强定向能武器, 在启动的时候会激发并且发射亚原子粒子束。受激发射出去的亚原子粒子束在击中障碍物时会释放大量的能量并且破坏障碍物的原子结构。
从基本的烧灼，击晕，加热到切割, 分解和将被击中的物体整个蒸发——只需要调整能量等级, 相位武器就可以达到不同的攻击效果。
相位能量整流器被研发出来后, 延续数百年的战争习惯被彻底颠覆，权力遭到暴力洗牌, 秩序被冲击, 经过了漫长的混乱无度的黑暗期后, 影子宣言委员会终于限制住了相位能量整流器的使用权, 但这短暂的平稳只维持了不到十个地球年。
因为——
——人们发现，相位能量整流器还有别的用途。
“在合适的能量等级下，相位能量整流器会对被击中的物体进行能量反馈，被击中物体分解产生的能量便会通过粒子流，重新回到发射器中。
海德拉真正愤怒的时候反而不会大吼大叫。她的声音会放低放沉，语调轻而慢, 却充满令人颤栗的压迫感。
“只要操作得当, 相位能量整流器就能成为完美的能量收集装置。”
“塞勒菲斯在利用这些伪装成壁画的相位武器收集能量——”
阿诺叹了口气。
“‘打碎’人类的躯壳, ‘碾成’纯粹的力量和粒子, ‘收获’溢出的能量。”
“只有足够虔诚、向真神贡献了足够的祭品的人才能得到救赎……”
海德拉想起了塞勒菲斯的信仰中极为血腥的侧面。忍不住咬咬牙, 刚刚被抚平的怒火重新燎原。
“这些壁画, 就是塞勒菲斯祭祀用的祭坛。”
——下一秒。
她感受到了更磅礴慑人的愤怒, 从金发士兵的身体里迸发暴涨。
海德拉甚至一瞬间错觉, 身边有座暴怒的火山，喷涌出的岩浆咆哮如雷，天地翻滚，令人恐惧。
但她并不害怕。
“那就毁掉它。
因为火山的声音极为平静——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平静。
史蒂夫·罗杰斯不是会被负面情绪支配的人。哪怕血液沸腾逆流，体内战火纷飞，他也不会让哪怕一丝微风泄露，波及他人。
“我可以，只要给我点时间。”
海德拉干脆答应。
她绕到小巷里侧，借助金发士兵高大的身躯，躲开外侧可能会有的行人的视线。
“阿诺，解放基因锁至……”
一束光柱突然从天而降。
将那具已经开始模糊变形的拟态外壳完全笼罩其中。
金发姑娘的轮廓瞬间清晰凝实，海德拉的尾音戛然而止。
基因锁的解放过程受到阻碍——虽然并不能完全阻止她，但是能够阻碍她解放的存在寥寥无几。这股力量出现在这个目前相对落后的星球，背后代表的意义就很严峻了。
海德拉试着动了动，身上却好像压着千万钧的山峰，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涩的迟滞。
她努力抬起头看向天空，在捕捉到遮天蔽日的异物的下一秒就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些老家伙……！”
——不就是拖延了几天没去登记，至于追到这里来吗！？
“我早就说过的，Boss。”
阿诺机械平板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非常欠揍。
“你的拖延症早晚会坏事。”
“……这是什么？”
同样被一道光柱束缚住的史蒂夫·罗杰斯忍不住惊讶地叫出了声。
“太空飞船？”
“这是影子宣言委员会的巡逻舰。这群家伙仗着飞船外表有光学隐形涂层和反侦察干扰仪，就随便进出非联邦下属国家……”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外星姑娘又是心虚又是气恼，忍不住费力举起手，咬牙切齿地朝天空比了个中指。
“这群家伙之前测算到我带来的时间波动，但没有找到我的登记信息，吓破了胆。每天都要给我发不下一百条信息连同警告信，要求我去星际联邦下影子宣言委员会分部说明情况。”
海德拉注意到愈来愈亮的光柱，连忙拉住史蒂夫·罗杰斯的手。
“站稳了，这束光柱是光波传送机在进行瞬间传输前投射的校准装置，可以获取并移动生物的光波，将生物分解为方便传输的原子，到达目的地后根据之前记录的光波数据重新聚合。因为传输发生在原子层面，在重新组合时很容易造成糟糕的使用体验。无论什么种族，是否强壮，第一次经历此过程都会出现一些应急反应……”
环形光波旋绕而起，海德拉和史蒂夫·罗杰斯消失在原地。
史蒂夫·罗杰斯捂住嘴：“……唔！”
“包括但不限于恶心、头痛、饥饿……”
海德拉被分解掉的下半句话伴随着金发士兵的反胃闷哼一起响起。
“你比之前格兰特的反应大多了。”
金发姑娘连忙将手再次贴上金发士兵的额头，仔细梳理生物电流，缓解男人的不适。
“没那么糟糕，起码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验到类似高原反应的感觉，也是宝贵的经验了。”
金发士兵苦中作乐调侃自己，抹了一把脸，虚弱地问。
“这是哪？”
金发姑娘扶着史蒂夫·罗杰斯站直，走出圆柱形的传输室，来到了高耸广阔的大厅里。
海德拉站在灯火通明的穹顶之下，黑暗无际的宇宙之中，对来自地球的男人微笑。
“欢迎来到星际联邦的光明城。”
——银河系最大的星舰城市。
“二一四五年，一艘罗慕伦隐身无人舰四处发动侵略，试图挑起星际战争。在危急之下，当时彼此依然存在摩擦的人类、瓦肯人、安多利人、泰拉人和其他几个种族联合起来，组成了一只临时舰队，这就是星际联邦建设的契机。”
漫长宽阔的走廊中，海德拉轻快地蹦跳着前进，对身边的人讲述那跌宕起伏又光辉灿烂的未来。
“危机之后，这四个种族间开始尝试着建立起更加紧密的关系，并在一年后，创建了星际联邦的前身——星际联合。其他的种族例如德诺布拉、参宿七、克利丹等也陆续加入。在随后的几年中，联合中的各个种族间的纽带更加紧密，联合的体系也更加完整。最后在二一六一年的旧金山，成立了星际联邦。联邦由多个同意在一个单独中央政府下自治的星球政府组成。这些星球政府共同遵守一些关于自由、权利、平等的原则，它们分享彼此用于和平合作和宇宙探索的知识和资源。”
“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国家。”
史蒂夫·罗杰斯说。
“不是！联邦并不是一个利用武力由单一民族统治其他民族的国家。这也是我很喜欢联邦的一点，比起国家来说，它更像是同盟。”
海德拉欢快地说。
“联邦的各个成员都是自愿加入的，在联邦的民主社会中居于互相平等的地位。并且联邦政府及联邦内国家都恪守着一条最高原则——”
“绝不主动接触，甚至攻击前曲速文明。”
海德拉和量子脑异口同声。
“前曲速文明？”
这对于地球的儿子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
“没有发明出曲速技术——一种用来进行超光速星际旅行的技术——的文明。具备了曲速技术的国家被认为有能力踏入星际间的社会进行交际。而任何一个星际联邦的文明不得对前曲速文明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涉，包括但不限于科技与文化。”
因为仍未发展出先进技术的国家，便意味着其文化尚未成型。所以无论用何种方式接触，带去了何种资源，都会伴随着文化污染的风险。
——任文明自由发展，最大程度上保证文化发展的多元和自然性。
史蒂夫·罗杰斯微微睁大眼睛，为这份强大之中所蕴含的敬畏之心感到动容。
可海德拉话锋一转。
“……影子宣言委员会就不一样了。”金发姑娘撇撇嘴，“影子宣言委员会是依照《影子宣言》而建立的军事组织，专门惩罚各种跨物种犯罪，成天的工作就是带着一群犀牛人趾高气昂，仗势欺人。”
阿诺不留丝毫情面地拆台：“Boss，您不能因为您曾被委员会扣过工资，就在对其的描述中添油加醋，过度贬低。”
“那叫扣过工资？！影子宣言委员会打过的小报告加起来足足扣了我九十六个地球年的工资！我买的反物质推动器都还不上贷款分期了！”
外星姑娘愤怒咆哮。
“如果您不买那么多周边、游戏，不在虚拟世界‘绿洲’里氪金的话，我想您本来是可以轻松还贷的。”
从来都攒不住钱的海德拉吃瘪：“……这不是上头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诺：“需要我提示您，您的购物清单一共有几百页吗？”
海德拉：“静音！静音！！！”
金发士兵看到恼羞成怒的外星姑娘暴跳如雷，双颊却慢慢染上红色。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