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许乘月
时间:2020-05-15 09:47:32

  “小田大人所言极是。还请老爷子老夫人口下留情。”云知意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没话找话的人情世故,自是跟着田岳下台阶。
  殊不知有些人上了年岁,偶尔就会有几分熊孩子心性。他俩越是极力撇清,老两口越是来劲。
  老爷子扭头与夫人相视一笑,哈哈道:“你俩这意思,是说我们年岁大了看不准?老夫偏不服这老!来来来,让眼神好的年轻人主持个公道。奉卿你快说说,他俩是不是般配?”
  众目睽睽下,霍奉卿再怎么样,也不能失礼到将兴致勃勃的老寿星晾着不理。
  于是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在大家期待答案的殷切瞩目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个酸溜溜的单音:“呸。”
 
 
第六十二章 
  虽霍奉卿的表现有些古怪,但大多数人都只当他是不耐烦被扯进这种无聊打趣,笑过之后便作罢。
  因陆续有客要来当面向老寿星拜寿,先来的人便在主家安排下退出厅中,往后花园去逛逛。
  去往后花园的路上,薛如怀笑嘻嘻向云知意和田岳打招呼,霍奉卿则面无表情地颔首。
  如今霍奉卿与田岭的明争暗斗在邺城已不算秘密。
  虽说田岳并不得其父爱重,但他终究是田岭的儿子。云知意与霍奉卿都很清楚,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尤其当着田岳的面,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不适合表面得太过亲密。
  于是就只不咸不淡地说几句场面闲话。
  尴尬间,霍奉卿转头瞧见了花园里正与人谈笑风生的工务令常盈,便淡声道:“我有点事与常大人谈,失陪。”
  语毕,以眼神示意薛如怀跟上。
  薛如怀赶紧肃正了姿态,向云知意和田岳歉然地笑笑,便跟着霍奉卿往那常盈跟前去了。
  蔺家老爷子人脉深厚,今日前来贺寿者或多或少都存着点别的意图,霍奉卿也不例外。
  早前薛如怀与云知意一样,选择了跟随副钦使乐昌听差一年。
  去年集滢瘟疫事件中,薛如怀为防汛也做出了不小贡献,之后跟着乐昌重点巡察了滢江原州段的沿江防汛情况,又实勘了各地不少大型建筑,学到不少宝贵经验。
  按说薛如怀进工务署是最为合适的,但他求学时就是个偏才,考官只得乙等,薛家又无人脉可寻,因此交了“钦使跟班”的差事至今已快两个月,州府仍无要任用他的动静。
  霍奉卿今日带他前来,便是有心助他进工务署任职。常盈是工务署主官,这山头不得不拜。
  他俩离去后,云知意算是松了口大气,便与田岳走到假山附近的少人处说话。
  云知意环顾四下做赏景状,口中低声问:“小田大人,你能设法帮我找老爷子来个投石问路吗?”
  她跟着沈竞维跑了一年不白给,现今已不会像从前那样,凡事非要自己冲在前。她可是与田岭说好了借田岳来用的,该指使田岳的时候她半点不会客气。
  “你是指均田革新?”田岳想了想,压着嗓回道,“待正席过后吧。老爷子请了戏班子来唱堂会,听戏时我先找机会探探口风。若老爷子愿深谈,再由你出面。”
  “好,那就拜托你了。”
  ——
  云知意上辈子是随父亲言珝来的这寿宴,这次不知哪里出了变数,言珝竟没有在这寿宴上露面。
  云知意心中有些犯嘀咕,但这个时候也没法问谁,便只能按下不提。
  临近开席,云知意与田岳被安排在离主桌最近的一桌,而霍奉卿与薛如怀也在。
  想来是霍家、田家与蔺家都有故交的原因,这桌除他们四人外,便是蔺家的姻亲之类。
  这种酒席安排座次是很有讲究的。离老寿星所在的主座最近,显然代表这桌人最受主人家重视。
  但这桌的蔺家姻亲全不是官场上的人,云知意一个都不认得。
  领他们入席的正是早前在门口迎客的少年蔺琅华。
  这家伙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偏偏就将云知意的座位安排在霍奉卿与田岳中间。
  薛如怀是跟着霍奉卿来的,座位自也就挨着他了。
  想是先前被霍奉卿警告过什么,这回薛如怀没再多嘴搞事,抿着唇要笑不笑地落座。
  如此安排,云知意真怕霍奉卿要当场成了“醋酿狗子”,便笑着对蔺琅华道:“我瞧着这桌就我一个女客,似乎有些突兀。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去与顾子璇大人坐一处?”
  顾子璇是随她大哥顾子望来的,踩着开席的点才进蔺家大门,方才只来得及远远向云知意挥了挥手,都没说上话。
  蔺琅华抿了抿笑唇,神秘低声:“请云大人见谅。今日对顾子璇大人有特别的安排。”
  意思就是不方便了。
  云知意只得客随主便,硬着头皮落座。
  云知意和薛如怀与在座其他人都不相识,但霍家、田家都与蔺家有故交,蔺家的姻亲里有人是认得霍奉卿与田岳的,便就自然地攀谈起来。
  被冷落的云知意并不介意,还在想着顾子璇被做了什么“特别的安排”,一时有些恍神。
  随着客人们陆续被带来就座,周围渐渐充斥了嘈杂的谈笑声。
  田岳与同桌的人说笑片刻,扭头见云知意沉默地半垂眼帘,便略凑近她些,温声询道:“云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云知意回魂笑笑,低声答,“我就是想着方才蔺家小公子说,对顾子璇有‘特别的安排’,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田岳不着痕迹地看看同桌,见大家各说各的,连霍奉卿都正在扭头面向另一边,应付着别人的话题,便笑着对云知意眨眨眼。
  他唇角勾起神秘弧度,以口形无声道:我知道。私事。
  顾子璇被蔺家做了私事上的“特别安排”?云知意被勾起了好奇心,脑袋不自觉地往田岳那边偏了寸许,紧着嗓子发出气声:“什么?”
  “顾总兵夫妇四处托人替她‘相看’,”田岳凑近她耳畔道,“今日若不是有你与我同来,我也会被按到那一桌去了。”
  “哦……嗯?!”云知意突然闷哼一声,猛地收回脑袋去坐正,忍什么似的闭了闭眼。
  “怎么了?”田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再看看她左手边那个还在扭头与人交谈,只给这边留个后脑勺的霍奉卿。
  旋即,霍奉卿也回过头来,板着个无辜冷脸看向云知意:“云大人这是怎么了?还好吗?”
  云知意目视前方,咬牙切齿:“多谢霍大人关切,我很好。”只是被某只蘸醋的狗蹄子踩了一脚,如此而已。
  ——
  原州人无酒不成席,不少人有心借着这样的场合混人脉,云知意如今端坐州丞府第二把交椅,自是被敬酒的热门人物。
  她惦记着稍后或许要和蔺家老爷子单独谈话,并不敢多喝,只能频频以眼神向田岳和薛如怀求助——
  没办法,就算抛开旁的顾忌,霍奉卿那三杯就倒的酒量,实在也指望不上。
  好在田岳知道云知意不方便多喝,薛如怀也懂眼色够仗义,两人便像左右护法一般替她挡下多轮“攻势”,让她安安稳稳混完了整场酒席。
  大概是云知意那份寿礼正正送到老寿星的心坎上,又有田岳斡旋在前,她很顺利地得到了与老寿星面谈的机会。
  不过,蔺家老爷子并没有单独与她谈,而是叫上了年过五旬的长子蔺则允,并让田岳也一起。
  蔺则允是老爷子着力栽培的继任家主人选,既他也参与,显然老爷子对均田革新并不反感,只是希望能在别的事上为蔺家换取一些利益而已。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言语机锋,双方都大致试探完对方底线,就算圆满达成了初步接触。
  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谈定的,今日能谈到这般地步已经差不多了。云知意不打算再逗留,心满意足地向蔺家父子执了辞礼。
  因田岳在席间替云知意挡了不少酒,自己也被人灌了不少,出了锦棚后就有些站不住了。
  蔺家的人将他扶去客房小憩后,蔺琅华便礼数周全地将云知意送上了马车。
  ——
  虽席间有田岳和薛如怀帮忙挡了大部分的酒,但云知意也不至于半点没沾。
  回程坐在马车里时,后劲有些上头,她便迷迷糊糊打起了盹儿。
  小梅见状,赶忙叮嘱车夫稳着些。
  于是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着,到申时近尾才回到望滢山的宅子里。云知意迷迷瞪瞪醒来,被小梅搀扶着下了马车。
  左脚才踏上门前石阶,管事湫娘就已匆匆来到面前关切道:“大小姐这是醉了?”
  “倒也没醉,”云知意揉了揉眼睛,不太高兴地嘟囔,“路上眯了一会儿。”
  湫娘放下心来,这才搀着她的另一臂,边走边禀报:“先时霍大人来了,说有件很严重的事,今日在蔺家寿宴上不方便与大小姐讲,便到家里等您……”
  “然后呢?”云知意残困未退,人还有些懵。
  午间散席后,她忙着去见蔺家老爷子,都没注意霍奉卿的去向。竟提前从蔺家告辞,偷摸跑到她这里来了?
  湫娘道:“我想着将霍大人晾在正厅干坐着也不合适,便请他在书楼顶层等您了。”
  “好。”云知意忍了个呵欠,满眼泛泪。
  想着霍奉卿或许是专程躲着人来说什么重大消息,云知意也没敢耽搁,晕晕乎乎洗脸净口后,衣衫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往书楼去了。
  云知意在门口除鞋时,就见霍奉卿正坐在南窗下,手里捧了一册书,修长的双腿舒展交叠。
  他今日穿的是浅云色素锦薄袍,银冠束发,捧卷垂首坐在窗前,夕阳在他身后如曼舞的半透金纱,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副“公子如玉”的绘像。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过来,不言也不动,眼神直勾勾,像个受了委屈没人哄的孩子。
  “看你这模样,似乎不像有什么‘严重的事’啊。”云知意慵懒勾笑,脚步略显虚浮地向他走去。
  霍奉卿神情冷凝,一本正经:“云大人此言差矣。在下今日特地登门,确是有一桩极其重要的事要通知您。”
  都“您”了,看来是真的很严重啊。
  云知意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霍大人请讲。”
  “我吃醋了。”霍奉卿严肃宣布着这个重大消息的同时,突然抬手握住她的右腕,略使力一扯。
  云知意毫无防备,口中低低惊呼着,便跌坐在了他的腿上,双臂不由自主环在了他的脖颈上。“霍!奉!卿!”
  “嗯?”他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眉梢上扬,倔强又挑衅。
  云知意好气又好笑,顺手捏住他的耳垂,先发制人:“我还没说你踩我一脚的事呢!到底是有多酸?”
  霍奉卿倏地抻直了腰,仰面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在她呆愣的注视下,他无表情地发问:“你说有多酸?”
  云知意哭笑不得:“你……”
  话才起头,他的唇又侵近。云知意笑着要躲,他便腾出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唇瓣厮磨黏缠间,两人如一双玩闹的小兽在相互角力。一个非要“登门抵户”,另一个却紧闭双唇,如藏着珍珠的蚌。
  未几,霍奉卿以鼻尖轻轻摩挲着她的鼻尖,薄唇追逐着她的甜暖芳息,气息紊乱,哑声沉沉地急切诱哄道:“你乖些,得细品,才知到底有多酸。”
 
 
第六十三章 
  霍奉卿的这场醋来得有如洪水决堤,这次亲吻狂浪到一发不可收拾,全不同于以往。
  他毫不掩饰自己被醋狠了的难受,隐约还透着几分不安。这让云知意多少有点心疼,自是惯着他,晕晕乎乎地任他予取予求。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放躺在地榻上的,宛如毫无防备的羔羊忽然置身于燎原烈火中,茫茫然无路可逃,只能无助感受着炙烫的火气一次次舐过脖颈,一遍遍揉过周身……
  直到这邪火嚣张放肆到腰带处,她才猛地一个激灵,睁开被薄泪迷蒙的双眼,从无边混沌中找回神识。
  她按住腰际“乱源”,紧闭双目:“过、过分了啊。”
  紊乱的喘息,喑哑带颤的软嗓,这些细节大大折损了话中的警告意味,竟更像是柔媚娇嗔的撒娇讨饶。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云知意有些羞耻,轻咬着下唇将头扭向一边,尽力调整呼吸吐纳。
  突如其来的叫停让悬宕在上的“纵火犯”也如梦初醒。
  霍奉卿僵身调息半晌后,咬牙克制着撑地坐起身来,稍缓后,顺手也将她拉了起来——
  若由得这半熟羔羊继续躺在地上,他怕是真要忍不住“大开杀戒”。
  云知意两颊烫得厉害,浑身还软着。一时难有大动作,只能默默旋身背靠着他,暂时躲避那未退火热的目光,有气无力地抬手拢好微敞的襟口。
  他却跟着黏了过来,整个人亲密贴裹住她的后背。长臂环过纤细的腰肢,交叠在她腹间。
  而后,慢慢垂下脑袋靠在她的肩窝处,沙哑沉嗓在她耳畔咕哝,甚至……哼哼唧唧。
  在静谧相拥良久后,两人各自整理了散乱的发,平息了满心燥热,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霍奉卿幽幽冷声,控诉着云知意的“罪状”:“和田岳一同赴宴,还穿同样布料的衣衫,呵。”
  云知意略略歪了一下头,以额侧轻撞他的颧骨,红着脸赧然轻笑。
  “衣衫只是巧合。冰丝绫又不是我家的,我管得着人家穿不穿?至于一同赴宴,有田岳帮忙牵线搭桥,我才好与蔺家老爷子顺利接触啊。”
  看他今日确实酸得可怜,她难得存了几分温柔心思,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解释安抚。若在平时,才不会纵容他这样猖狂。
  霍奉卿收紧双臂,悒悒不乐地哼了一声:“今日席间,你与田岳在嘀咕什么秘密?”
  看来是真的很介意了。席间踩了她一脚,又追上门来一通狂亲瞎摸,这都还没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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