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郡王心头大震,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从不知,当年蓝胭脂害死王妃,竟还有幕后黑手。
年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递给顺宁郡王:“父王看了里面的东西就明白了。”
顺宁郡王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一张有些年月的手绘简易地图。上面简单几笔,勾勒出群山大江,城池一座,又将山中一处特意圈出来,标上了马王山,珞珈谷。一条细线从城中王府弯弯曲曲引出,一直到珞珈谷,在通往珞珈谷的山口,用朱笔点了一个点。
顺宁郡王瞳孔骤缩:珞珈谷乃历代顺宁郡王王陵所在,当初程王妃和小福襄出事,正是去王陵祭拜途中,而百夷人埋伏的地方,就是这朱笔所点之处。
他拿起地图,发现下面是一块发黄的白色绫帕。绫帕正面是他当年写下的那句“杏花著雨胭脂透”,反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
是蓝胭脂的字迹,语气一如既往的直白:
“常郎,七年了,我常念你,你可有一刻想念于我?我说过,我只是想叫程柔让出王妃之位,从来没想到她死。我从不骗你,想她死的是别人。掳人的主意是那人给我出的。地图上的字迹,你有没有觉得熟悉?”
顺宁郡王再次看向地图,渐渐的,手开始发抖。
于侧妃在听到年年的故事时就心慌意乱了,待看清顺宁郡王手上是什么时,她心头一震,整颗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顺宁郡王蓦地开口:“来人,拿纸笔来。”
他猛地将那张地图扔到了于侧妃面前,冷冷开口:“于氏,你照着这张图一笔不差地摹下来,把字也标上。”一个人的字迹和笔锋骗不了人。
于侧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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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晚风穿过半掩的窗格,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铜错金落地仙鹤灯台上,烛火跟着乱晃起来,扰乱了地面淡淡的人影。
于侧妃脸色煞白,双膝重重落地,天青色的裙裾因着她的动作层层叠叠落下,神色凄婉,以额叩首:“王爷,妾身冤枉。”
顺宁郡王失望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于侧妃心中慌乱,强自镇定道:“妾身可以解释。”见顺宁郡王始终不发一言,她忍不住哀求道,“王爷,念在孟葭面上。”
听到于侧妃提及小女儿,顺宁郡王神色微动,终于松了口:“说。”
于侧妃道:“这张地图确实是妾身画的,可妾身绝未劝过蓝妹妹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蓝妹妹说,她也想去祭祀,王妃不带她,她自己去,求了妾身,妾身才帮她画了这图。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她是想掳走王妃。”
顺宁郡王道:“那这朱点怎么回事?”
于侧妃否认:“什么朱点?妾身没画过朱点,要有,也是别人添上的。”
顺宁郡王沉吟不语。
常卓早在刚刚听年年说故事时便陷入在震惊中,喃喃道:“侧妃娘娘不是这种人。”似是说给顺宁郡王听,却更像是想要说服他自己。
年年见于侧妃一推三五六,心中冷笑。她知道常卓和于侧妃感情深厚,一时接受不了事实,直接添了一把火:“那姨娘能不能解释一下,添香居,三百金怎么回事?”百夷人就是在添香居接到了线报,并以三百斤为酬,答应了取她性命。
常卓脸色大变:百夷人是他和聂小乙一起审的,添香居,三百斤的事他自然知道。就是不认识送线报的人是谁,还在继续追查。听年年的口气,竟和于侧妃有关?
为什么?
于侧妃矢口否认:“妾身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年年笑了笑:“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姨娘大概不知道,我落水那日,寿哥儿他们连夜将那几个百夷武士捉了起来,这会儿啊,他们什么都招认了。需不需要我把卢二牛叫来,和他们对质?”
于侧妃心头大震,不认识般看向年年:福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卢二牛是她的陪房,也是去和百夷人接头的关键人,年年能说出他的名字,显然什么都知道了。可她不能认,认了,就什么都完了。她一口咬定:“妾身不明白郡主的话。”
年年笑了:“姨娘可真是谨慎。是觉得卢二牛被打发离了静江,无人对证吗?可惜,让姨娘失望了。卢二牛是个贪赌的,银子到手就去了赌坊,这会儿还没来得及离开静江城中呢。”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在于侧妃面前一晃,“他已经招认,签字画押了,姨娘还有何话可说?”
于侧妃脸色大变,伸手要拿那纸。年年手一缩,藏在了身后。
常卓声音发颤:“侧妃娘娘,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于侧妃的神情平静下来。她直起身,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唇边居然现出淡淡的笑来:“郡主好手段,是我小瞧了你,愿赌服输。”
年年垂眸看向她,倒有些佩服她了。
常卓踉跄一步:“真的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于侧妃陷入了回忆,“自然是因为她太好了。容貌美丽,身份高贵,有王爷的宠爱,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她慈爱地看向常卓,“世子,你知不知道,我嫉妒得她发疯,我做梦都想我是她,想你是我的儿子。只有她不在了,我才能彻底地取代她。”
常卓不可思议:“就为了这点原因?”
于侧妃柔声道:“傻孩子,还记得我教过你吗,人心险恶,画皮难知骨,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人。”
常卓脸色煞白,身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顺宁郡王面沉如水:“于氏,是本王看错你了。”
于侧妃含笑:“王爷看错的何止是妾身。”
顺宁郡王一愣:“你什么意思?”
于侧妃没有回答,伸手摘下簪环,披发下拜:“王爷,妾身自知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不敢求恕。只求王爷看在妾身这些年操持家事,侍奉王爷,养育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上,允妾身最后一事。”
顺宁郡王目光微动:“说。”
于侧妃眼中涌起泪花:“妾身有罪,孟葭无辜。她还有几日并要文定了,还请王爷莫要因妾身误了她的好日子。”
顺宁郡王沉默许久,应下道:“好。”
孟葭定亲那日,秦家的聘礼足足送了六十四抬,八式海味,三牲茶果,金银器物,衣料聘银,满满当当地摆了一院子。郡王府设了流水席,看热闹的族人络绎不绝,唯独不见于侧妃露面。
杏雨楼东厢,孟葭穿着喜庆的大红遍地金四季花卉柿芾纹织锦长褙子,戴着成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妆容精致,娇美的面上却殊无喜色。
娄妈妈满脸是泪,跪在她面前:“姑娘,你想法子救救娘娘吧。娘娘被王爷关在了家庙。那个鬼地方,缺衣少食,连病了都无人搭理,磋磨得不成样子。再这样下去,娘娘会没命的。”
孟葭的指甲抠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幽幽开口:“妈妈以为,娘她还活得成吗?”
娄妈妈身子一震,震惊地看向孟葭。
孟葭道:“我去求过父王,哭得眼泪都干了。你猜,父王他怎么说?”
娄妈妈呆呆问:“王爷怎么说?”
孟葭眼中闪过痛苦与恨意:“父王说,娘会活到我定亲后。”
娄妈妈惊呆了,王爷的意思是,侧妃娘娘只能活到姑娘定亲后吗?“一夜夫妻百夜恩,王爷他好狠的心!难道,难道我们就看着侧妃娘娘……”
孟葭的指甲几乎掐碎掌心,声音喃喃:“妈妈,我们现在只能忍。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叫他们都付出代价。”
孟葭纳征礼后的第二天,于侧妃病逝的消息传出。王府悄无声息,没有葬礼,无人送行,一具薄棺送出,草草选了块地便将她埋了。
孟葭哭得泪人儿般,跪在顺宁郡王面前苦苦哀求,到底没能见到于侧妃最后一面。
同一天,顺宁郡王备了祭礼,和年年常卓一道,去了马王山珞珈谷的王陵拜祭程王妃。
陵前的白梅开了,风吹过,落英如雪,纷纷扬扬,自从知道于侧妃所做的一切后,一直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常卓呆呆看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程王妃死的时候他刚刚五岁,尚是懵懂孩童。记忆中,娘亲温柔的笑容和怀抱却一直那般鲜明。他将于侧妃当作了娘亲的替代,可那个人却是害死娘亲的凶手。
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西风盘旋,呜呜作响,仿佛在和他一起哀泣。
转眼又是一年春。
东江之畔,桃花红了,柳树绿了,不知名的野花簇簇绽放,生机蓬勃。
铜马街熙熙攘攘,沿街一路,表演杂耍的,叫卖吃食的,占卜看相的……每个摊前都挤满了出来游玩的人,摩肩接踵,热闹之极。
清江楼前搭了个戏台,请了来自江南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二楼雅间,一青衫广袖,儒生打扮的少年站在窗口,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对另一穿着蓝色锦衣的少年招了招手道:“子与,你不来看看吗?”
叫子与的少年愁眉不展,摇摇头,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青衫少年见他连饮几杯,毫无停歇之意,过来夺了他的杯:“你这是做甚?”
子与醉意朦胧,蓦地拍案高声吟道:“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青衫少年又好笑又好气:“你这是看上哪个佳人了?道阻且右的,以你广南巡抚嫡公子的身份地位,看上了谁,还有谁会拒绝你吗?”
子与大着舌头道:“你错了。”
青衫少年问:“我哪里错了?”
子与道:“这静江城中,还偏偏有一位身份地位我压不了的。”
青衫少年一怔,失声道:“你看上的原来是她!”
“除了她,还能有谁?”子与沮丧,“我好不容易说动我娘,找了个人去探口风,结果直接被拒绝了。”
“这是好事。”青衫少年拍了一下掌,一脸庆幸,“得亏被拒绝了。不然你头上迟早绿油油的。”
子与顿时怒了:“休得胡说,郡主乃神仙人物,岂会如此!”
青衫少年摇头道:“我可不敢胡说。郡主身份尊贵,容貌更是仙女一样,这样的人物,合当一家有女百家求,为什么蹉跎至今还没有定亲?”
子与呆了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青衫少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坊间传说,她早有心上人,只不过对方地位卑微,王爷不肯松口,父女俩在犟着呢。”
子与怔住了。
流言传到年年耳中时,她正照着一张古方试做茉莉香膏。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入,院中繁盛花木俱在眼前,春风送暖,满室皆是草木的清香。
珍珠义愤填膺:“郡主,说这些话的人其心可诛!您什么时候有过心上人了?这是纯心坏你名声。”
年年低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地用玉勺一点点碾碎茉莉花瓣,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让珊瑚去查查怎么回事。”
珍珠应下。
年年往玉碗中又添了点花瓣,正要继续,怀中任务手册忽然发起热来。她恋恋不舍地放下玉勺,取出手册,果然里面出现了新的任务:
主线任务“分道扬镳”开启,是否接受?任务说明:因流言郡主责小乙,冷心肠分道扬镳。
咦,这任务的意思,是又要她欺负男主,刷仇恨值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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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青鹿书院位于静江府北郊鹁鸠山麓,始建于前朝,距今已有数百年历史。自二十年前,永安朝状元郎,大儒桓碌桓先生受邀做了书院山长,俊杰之士辈出,名声大噪。现如今,书院已成了整个广南之地读书种子神往之地。
年年扶着琉璃的手下了马车,站在气势恢宏的山门前,抬头望向门上的匾额。“青鹿书院”四字铁钩银划,气势万千,令人顿起豪迈之念。
书院占地颇广,校场、饭堂、书室、琴室、武馆、居所……一应俱全。桓先生并不拘泥于八股文章,应试之术,院中学生除了四书五经,还可自愿选习君子六艺。
这会儿,正有一队学生在校场上练习射箭。这批学生显然初学乍练,姿势乱七八糟,射的箭不是歪了,就是脱了靶,还有拉不开弓,扯着弓弦,憋得面红耳赤。
年年看得有趣,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忽然,“郡主?”陌生的惊喜声音响起。
年年循声望去,见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书院统一深青滚白边儒服,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红着脸看向她。
年年不认识对方,目光掠过少年头上莹润的碧玉簪,腰间悬的羊脂玉禁步,疑惑地看向他。
少年向她一揖,脸更红了:“学生姓高,名子与,家父乃广南巡抚高澜。”
年年矜持地点点头,态度不远不近:“高公子。”她隐约有些印象了:广南巡抚高家好像派人来向她过亲,被她拒了。就不知,当时说的是他家哪个公子。
高子与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努力镇定道:“郡主来此是找人吗?需不需要帮忙?”
年年想了想,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我找聂小乙,高公子可知他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