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是在说“虽然我拒绝了你,但我们还是好朋友”。
……但她也没办法啊!她尽心尽力招待了燕黎这么久,真不想跟齐王府闹掰。而且,看燕黎被她拒绝后的反应还是很绅士的,或许还是能保留那么点情谊呢?
燕黎笑道:“那是自然。”
陈榕松了口气。
二人来到主塔外时,刚打完热水回来的季良看到他们并肩出来,差点把手里的茶壶给砸了。
燕黎看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他没想到季良还有这么靠不住的时候。
他想,可能还是因为,这是在陈家堡吧。这地方,让人无端想要放松警惕。特别是陈姑娘,她拒绝了他,他却不曾对她有一分怨怼。
“方才忘记说了,陈家堡中还有些齐王府的人,小生会将他们一同带走。”燕黎道。
陈榕点点头:“好。李先生这便走了吗?”
燕黎道:“也没什么要收拾的。陈姑娘保重。”
他看着陈榕明丽的脸,心想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
陈榕道:“保重。”
二人道别,燕黎让季良去把其余齐王府的人都找上,便离开了陈家堡。
走出陈家堡外城城墙,燕黎回头望了一眼。
季良小心翼翼地说:“是属下无能,请世子爷责罚!”
燕黎没什么心情跟季良说话,摆摆手道:“让我静静。”
季良看了眼燕黎的脸色,忙闭了嘴。
主塔二层发生的事,他自然不知,可不用多想便知,那一定非常尴尬,毕竟世子爷偷溜的行为,实在不妥。可没想到,并肩出来的二人之间,似乎并无多少剑拔弩张之气,多少令他有些不解。
一行五人,匆匆走在离开陈家堡的山路上。
燕黎突然道:“方才应当再向陈姑娘借辆驴车的。”
季良道:“要不小人回去借?走出不远,还来得及。”
“算了。”燕黎摇摇头。
他刚要继续迈步,突然脚步一顿,警惕地望向四周:“季良,你们分散去那边看看,小心行事。”
季良见状,心中一紧,立即小声吩咐几人行事。
陈家堡中,陈榕坐在会客区,撑着下巴发着呆。
木牌还在她手中,她准备待会儿以“有人捡到了你的木牌”为理由,将它还给卫承。
她之前想的没错,燕黎走了,她还真有点不舍,只是知道他迟早要走,早有了心理准备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梅突然冲进来说:“陈姑娘,李先生他们又回来了!”
陈榕蓦地站起来,惊讶道:“他们回来做什么?”
她边问边走出会客区。
徐梅道:“李先生受伤了!”
陈榕一惊,原来还只是快步走,当即便快跑着往外去。
陈榕外城城门处看到了燕黎,他捂着左手臂,有暗红色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滴落,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对赶来的武力厉声道:“立即封锁城门,迟了就来不及了!”
武力对燕黎有一分警惕,并未立即行动,这时他看到了赶来的陈榕,立即上前。
不过还没等武力说什么,燕黎便扬声道:“陈姑娘,有数百人正往此地而来,看样子像是逃兵,请陈姑娘立即封锁城门!”
陈榕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她来不及去看燕黎的伤,立即对武力道:“鸣锣,让所有人都回城!”
陈家堡大多数人都在城内做事,但也有一部分在城外的田地和周边的山上。
陈榕的命令,武力自然没有一点迟疑,不少人便登上城墙,用力敲锣。
在这个山坳中,鸣锣声旋转放大,响彻天地。
“准备关城门!”陈榕道,“等人都进来了,立即就关门!武力,你带人跟我去取鸟铳!”
几道命令下去,在武力去点名叫人时,陈榕才看向燕黎,飞快地说:“李先生,去找翁茯苓,让她帮你们处理伤口。”
除了燕黎,他身边跟着的季良,还有另外三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为了防止感染,必须立即处理。
“不必了。”燕黎沉声道,“那群逃兵怕是很快便会到,我们在此地也能多一分力。”
这时候的燕黎,又是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男人,面对危局,他总是凛然不惧,坚毅如铁。
陈榕一怔,笑道:“李先生可莫要小看了我陈家堡呀,不过是些许逃兵罢了。”
在燕黎出声劝她不要小瞧那些逃兵前,陈榕继续道:“我们有秘密武器。”
陈榕眼角余光见翁茯苓听到鸣锣声后赶来,便对燕黎道:“正好,翁大夫来了,你们好好配合她!”
她对燕黎笑了笑,回头便领着武力几人往主塔而去。
陈榕这时候不禁庆幸,自己从前没有吝惜子弹,让武力领着可信任之人练习了鸟铳的用法,此刻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她打开一层储藏室,让武力取了十五杆鸟铳和大量的子弹。等武力领着人先去布防,她则去了总控室。
“赛巴斯,开启城防系统自动防御。”陈榕道。
赛巴斯回道:“城防系统自动防御已开启,各构件经检测可正常使用。”
陈榕便又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那些城防构件,在安装好之后,赛巴斯便可以远程操控,不过平常她都让它们处于关闭状态,怕误伤。这东西要是误伤了人,那就救不回来了。
而当它开启之后,便接入了赛巴斯的系统,也就是说,她可以在外城城墙上,用语音直接对赛巴斯下令。
陈榕又一次回到外城城墙处时,她的领民们正在武力等人的指导之下,有序地入内。
陈榕对武力所带领的防卫部寄予厚望,除了让武力平常好好带着成员训练之外,她也让武力组织过几次全民的演习,场景包括火灾、疫情、敌袭等,虽然目前演戏的次数还不够多,但已有了初步的成效,并不慌乱。
陈榕登上城墙时,看到了手臂已经简单包扎过的燕黎。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下方听到鸣锣声匆匆跑回来的领民,心中闪过一丝忧虑。
在山上的那些领民,暂时跑不回来。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那些逃兵发现抓住?抑或……杀害?
陈榕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陈家堡自从开始到如今半年多了,死在陈家堡的人,不超过二十人。有些人应当是死于积年累月的慢性病,有些是莫名的急症,或许只有手术才能拉回一条命,以翁茯苓的医术,救不回来。陈榕甚至还遇到一个心脏骤停的,她还给做了心肺复苏,可依然没能救回来。
除此之外,因陈家堡卫生条件好,所有居民强制要求洗手,食堂对食物安全也看得非常重要,陈家堡人的小病小灾都明显少于平均水平。
陈榕一直是以此为荣的。
她收拢了那些流民,自然希望他们在她的领地中,能衣食无忧,安乐到老。
但如今,一场恶战似乎不可避免,还不知会有多少伤亡。
“陈姑娘,不必太过忧心。那些逃兵虽有三四百人,却都是些失了意志之人。陈家堡城墙坚固,民心团结,会将他们赶跑的。”燕黎宽慰陈榕道。
“我知道。”陈榕点点头,“但赶跑他们之时……或者之前,会死多少人呢?我不想陈家堡人因这样的事而死。”
她顿了顿,看着下方道:“若那些逃兵愿意讲道理,拿了粮食便走,我应该会给的。”
谁叫她来自把人命看得很重的现代呢?相比较于粮食,自然是人命更重要。
只是这也不过是她的美好理想罢了,她若真表现得如此好说话,在那些逃兵看来怕是软弱可欺,那后头的麻烦,将无止尽。
“陈姑娘,给我一把刀,我替你救人。”燕黎道。
陈榕转头看他,面露诧异:“李先生……你不必如此。”
燕黎是齐王世子,为了回来通风报信而受了伤,这份情谊她记住了,却不能再让他身陷险境。
他要是真因意外而死在这里,齐王府会把她陈家堡踏平的。
“陈姑娘,我喜欢这里。”燕黎笑道,“我愿与陈姑娘,一起护住这方桃源乡。”
他伸手:“我自幼习武,不敢自称武艺高强,却也强于多数。陈姑娘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只要给我一把刀,我便能护住自己,护住……陈家堡。”
陈榕看着他那带着薄茧的掌心,抬眼看着他,慢慢笑起来:“李先生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若能远程攻击,就不要近身搏斗了嘛。”
第45章 善后
陈榕与燕黎说话的功夫, 武力已经带着人在城墙上布置起来。
陈家堡这个地形的好处是,只需要守住最前面的城门就够了, 其余三面人根本别想上去,更别说偷袭了。
卫承此时也登上了城墙,他已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本他对于陈榕要修建这样宽广的城墙是很不解的,但今日看来, 她是早有预料。今日那些逃兵来袭,若无城墙阻挡, 不知死伤会有多惨重。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听到鸣锣声的陈家堡领民正快步跑回来, 就像是蚂蚁一样,只想寻求一个安稳的地方。
不一会儿, 有一些衣着不同的人出现了。他们穿着破烂脏污的盔甲,有手提染血长刀,也有只拿了根棍子的, 像是野兽般边喊边叫向这里冲过来。
鸟铳的射击范围并不远, 陈榕忍着没让武力动手,只安静地等待着, 咬牙看着跑得最后的领民被逃兵追上, 一刀砍翻在地。
她举起手。
除了鸟铳之外, 其余的武器都是护卫部常备的, 包括弓箭。因为护卫部人少,因此每个人都加紧练习过弓箭,此刻随着陈榕的动作, 不管是拿弓箭的,还是手持鸟铳的,全都摆好了架势。
因为如今子弹和鸟铳都可以可持续性地增加,陈榕并不吝惜子弹的消耗和鸟铳的损耗。
“为了守护陈家堡,射击!”
这些逃兵是从边境跑掉的,原先或许也曾经是吃不饱饭的农夫,被迫赶上战场,找到机会便逃了。
可如今,他们是最凶狠的强盗,在身边都是为了口吃的能杀人的凶悍者之中,没人能再保持理智,再回想起他们刀下的,不过是曾跟他们同样处境的农夫。
他们杀红了眼,像是野兽般只顾及着眼下,只想着杀掉所有挡路者,一切的粮食、金银珠宝便都是他们的了!
目前护卫部专职的民兵只有一百人,再多没必要,陈榕也养不起。但这一百人,天天所做的事就是训练,除了从未上过战场,单从使用兵器的熟练度上来说,已经可以算是老手了。
在陈榕不吝惜子弹和箭支的情况下,听到她“守护陈家堡”的宣言,护卫部的民兵像天女散花似的射出了手中的箭,然后又迅速射出第二支。
而鸟铳手则均匀分散在弓箭手中间,按照打移动靶训练时那样,对着冲到近处的逃兵射击。因距离近,再加上从前的练习,十发中能射中近一半。
这些逃兵的装备自然比不上正规军,穿着整齐盔甲的很少,可即便穿了盔甲,也挡不住鸟铳子弹动能带来的伤害。只要打中了逃兵,无论是躯干还是四肢,都能立即让人失去战斗力。
一轮齐射之后,冲击而来的三四百逃兵,竟倒了近百人。
鸟铳手迅速装子弹,弓箭手继续射击,等鸟铳手装好子弹再进行点射,这些逃兵冲近了五十多米,接着又倒了五十多人。
直到此时,感觉到身边同伴少了一半的逃兵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死于弓箭的也就算了,可还有近百人是倒在鸟铳之下,连绵不绝的巨响之后,有人身上便多了个血窟窿,却连“箭”在哪里都找不到……
不知是谁第一个慢下了脚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妖法”,恐慌就像瘟疫般蔓延,瞬间点燃了众逃兵的情绪,有人掉头就跑,有人停下脚步,惊恐地张望。
但任何群体中都不会缺乏悍勇之徒,依然有几十人口中哇哇呼喊着冲过来,然后死伤在箭和鸟铳之下。
“陈师姐,贫道来了!”相广成气喘吁吁地赶来,手中抱着好多个玻璃瓶,他带着两个实验室助手,怀中也有同样的玻璃瓶。
这正是相广成的霹雳火。
陈榕看了眼下方的情况,摇摇头道:“不必了。”
相广成一愣道:“可贫道拿都拿来了……”
“拿回去。难道我钱很多吗?”陈榕瞪了眼相广成。
相广成叹息一声,探头看了眼城下,发现剩下的人确实不成气候,便只好蔫蔫地将霹雳火都拿了回去。
陈榕除了为最初因逃得慢而被逃兵杀伤的领民揪心外,之后看到这些逃兵的表现,已是松了口气。
燕黎说得对,他们都只是乌合之众。
这些逃兵几乎可以认为是无组织无纪律,可能是有领头者,但跟正规军中的统帅完全不能比,他们只是像蝗虫一样冲上来,送死。
眼看着数十逃兵越逃越远,武力过来道:“陈姑娘,可要去追击?”
陈榕摇头:“穷寇莫追。”
那几十个人若被追得无路可逃,垂死反击之下难免会伤害到护卫部的民兵。那些逃兵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她却觉得自己的领民金贵。
逃兵本就不成气候,陈家堡不伤一兵便让他们死伤惨重,怎么敢再来?若真的胆大包天再来,她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在彻底清理掉跑到城下的逃兵后,未伤一兵一卒的陈家堡打开城门。
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救治倒霉被杀伤的领民,二是清理战场。
翁茯苓之前一直等在城门附近,带着一些作为“护士”的帮手。在城门打开后,她想立即出去救人,却被陈榕拉住。
“等战场打扫完再说。”陈榕摇摇头,“以防万一。”
打扫战场的事,陈榕全权交给了武力。
她只是给出了几个原则:已经断气的都堆积在一旁,火葬烧掉,以免众多尸体的堆积产生疫情;尚未断气的做简单的处理,统一放到城墙外临时搭的棚子里。如今天气热了不少,冻不死,能不能熬过感染,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