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一直记得,那时的苏听脸上还有婴儿肥,但美丽得夺人魂魄。真要形容有多美,只有一个词:石破天惊。
他是学雕塑的,自然知道她的躯体有多美,和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品一样美。
他在想,这么美丽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和这些店员一样庸俗,还是揭开那层美丽的皮同样地面目可憎?
然后,明海听见,她们叫她店长。
第18章 十八 初见
苏听看见的首先是他的鞋子。
但她只是调皮地笑了笑,说:“小孩子,你掉到河里去了吗?来,我们为你选一身合适的衣服。”
副店长脸有不虞,轻扯了苏听一把。苏听回头,蹙眉看她。她赶忙收回手。
苏听看了看他,又想了想,拿出一套深蓝色的西服。全手工定制,肩线、腰线和腿线修得很好,能衬得人更挺拔。
那时的明海和苏听一样高,只得一米七二,但苏听穿了三公分高跟鞋,所以比他还要高出一点点。
她拿着衣服轻贴他肩膀打量,他脸就红了。
他垂着头,不吭声。
苏听奇怪,这男孩儿的自尊心被伤到了吗?于是放软声音说:“来,小孩儿,你看看喜欢哪套。可以试的,试衣间在那边。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我不是小孩!”明海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听一怔,将西服收在臂弯处,微微压着她平坦的小腹。为了迁就他的高度,她又弯了弯腰,左肩上,那条细细的,金色的吊带松了,滑了一点下来……吸引着他的视线……
苏听说:“好的,这位先生,试一试吧?没损失对不对?”然后将那根细细的带子挽了上去。
明海看了她一眼,目光定格在她饱满红润的唇上。那颗唇涂了正红的雾面口红,漂亮得像一颗还没有经过打磨的红宝石。
他想亲吻这个女人。一想到这里,吓得他马上转身,跑出了有着雪白墙壁,金色门框,和美丽女人的百年老店。
后来,他一头扎进塞纳河里。游了一个晚上,他才回到位于左岸的家。
家在顶层。他依旧穿着一身湿衣裤,坐在天台上看着脚下万丈红尘。
巴黎的红尘很美。
五光十色,浮光掠影,怀旧的,时尚的,复古的,新潮的,都融在这淡黄色高墙与灯火辉煌里。
和香港的红尘,同,又不同。
爸爸的家,在香港。
妮达穿着红色的袍子,袍身上有织金花卉,勾勒出她的美艳神秘。
执着红酒,她走了过来,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小孩子,情窦初开了?”
“不要叫我小孩子!”
明海轻轻推了把她的酒杯:“酒鬼!”
“嘿,脾气这么大?”
“衣服买了?”
明海摇摇头。
“你爸爸十天后到。”
“明海,别让我失了体面。我不要样样输给他。”
明海点一点头,说:“知道了。”
“今天去了哪几家?都没有看上眼缘的?”
明海忽然问:“妮达,女人都爱富有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
妮达哈哈笑,微微弯着腰,漂亮得像猫儿一样。
他妈妈很美,二十一岁生他,年轻恢复得快,不过三十七岁,比许多年轻女孩子还要苗条。他们的相处像姐弟,感情好得无所不谈,所以他更喜欢叫她妮达,像姐姐,像好友,但又非常亲密。
“原来,你真的是情窦初开了呀!儿子,不容易哦!”
妮达想了想说:“莫森家整个油田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呢?”
“但是……”
“妈妈,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这个女孩儿不爱油田,那你怎么办呢?”
***
连续三天,明海都去了那家名为“凡尔赛世家”的店铺。
他从靠近河那边的后门进。
那里连同员工办公室和通往二楼,三楼的库房。
明海只是觉得,从那里进,或许能更快见到她。
明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来了三天,他都不敢和她说话,也不敢抬头看她。
但她依旧会笑眯眯地招待他。也会笑眯眯地招待从世界各国来的游客。有中产阶级的,并不富裕但也不穷,或许买不起一件高定,但她依旧愉快地接待他们。
她很爱笑,且笑得十分真诚。
明海喜欢看她笑。
但她的脸庞太过于夺目,她的光芒灼伤他眼睛。所以,每当她转向他,以眼神示意喜欢哪件,他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那个穷光蛋不会又过来吧?”副店长说。
年轻的导购笑:“他长得可俊了。除了尼尔,我没有见过比他更俊俏的顾客。”
另一个说:“没有。和尼尔比差远了!不说金钱,只说样貌气质,没有男人比得过风度翩翩的尼尔。尼尔那对绿眼睛,多漂亮,阳光下看,像春天的湖水融化了,汪汪的,那种绿,我就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是一种十分温柔的颜色呢!”
又一个接:“俊俏有什么用呢?不能当饭吃呀!只有苏听那不要脸的女人才肯接待那穷光蛋。我看,也是图他俊吧!”
副店长笑了一声:“苏听的本事,你们就多学着点吧!上年才走了一个王子,今年就来了尼尔,只要是男人谁不拜倒在她裙下。”
“真的是王子?”
“千真万确,是欧洲某国王子。不过最后掰了,估计是人家识穿她真面目呗!”副店长说话很露骨:“听说,她还练东方国神秘的媚功,保管在床上把男人伺候得很爽。你们看她那条腰多细多软,没骨一样。”
明海很气愤,退了出去,从花坛里拣了好几块鸡蛋大小石头,一股脑全砸了进去,然后还拣了块大的,就往店里扔,对准副店长扔。
副店长头破血流。
一时间警铃大作,而窗上漂亮的雕花玻璃全碎了一地。里面的姑娘们大呼小叫,负责库房管理的男店员和守在暗处的保安全跑了出来,一把就逮住了纤细瘦弱的明海。
那些法国蓝领,都很高大壮实,每个两米高,押着他,像逮住了一只小兔子一样。
苏听用了午餐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了?”她问保安,彼时警车已经到了,警察接过来,要押明海上车。明海大声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警察放了他。他也不看她,绷着一张雪白的脸,整理了一下衣裳上了车。
苏听听到副店长说要告他。
等金妮从医院回来,苏听劝说:“金妮,不过是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呢?”
金妮斜了她一眼:“Ting,你就别管了。我头破了,缝了三针。说不好就毁容了,我一定要告到他坐牢为止。”
苏听没有说话。
后来,苏听是在晚上八点才去的警察局。
意料中的,没有人来保释他。
是苏听保释他出来。
苏听将一张卡片给他。明海接过一看,是律师的名片。
当坐在警局对面公园的长凳上时,苏听说:“打官司的钱,我可以帮你支付。等你日后工作了,还我。”怕他拒绝,又说:“你等一会儿。”她跑去对面街区买了一袋面包回来。
明海垂着眸,看鞋子。他可以找妮达,但他已经十分没有面子了,不想再让她笑。而且,他想试一试,被砸坏了店铺的店长会不会来。
然后,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小狼狗觊觎苏听小姐姐美色很久了
第19章 十九 她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拿了一块很香的面包给他,说:“吃吧。关了一天,也该饿了。”顿了顿,又说:“关了这么久,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明海:“……”
他侧眸,瞧见她工作时佩戴的胸牌,写着:Su Ting。
“韩国人?越南人??新加坡人?中国人……”
他还没有一一数完,苏听轻快地答:“中国人。”
明海点一点头。
他又垂着头了,看起来有点落寞。
苏听想,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不到的男孩子,能有什么烦恼呢?
“哎,你营养不良吗?看起来好小。”
“十五够了吗?少年!”她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明海脸猛地红了。他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十六!”
她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发:“真是漂亮至极的男孩子。”
他不高兴,拂开她的手。碰到她手心那一刻,他只觉她手真软。
他要很克制,才没有抓住她手心不放。
明海说:“她们在背后说侮辱你的话。”
苏听一怔,抬眸看他。他低垂着脸庞,那对蝶翼似的眼睫轻颤,又浓又密,被橘黄色的路灯一打,她才发现是双层的睫毛,难怪那么漂亮。他的眼窝深陷,鼻头高高地翘起,是那种精致又无比深邃立体的五官,是借由上帝的手打造出来的艺术品,巧夺天工。看得出来,是个混血儿。
她笑了一声:“别人的话,我一向不在乎。活出自己的样子就好。你也应该是这样。要去试试衣服吗?”
“我没钱买。”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莫欺少年穷’,你现在买不起,不等于明天、后天买不起。”
明海随她回到了“凡尔赛世家”。
玻璃门和玻璃窗都修补好了。
夜里十点,塞纳河上,河风阵阵,旁边是一排排栗子树,有三两只鸽子在找吃的。苏听扔了几片面包给它们。
它们咕咕地叫,很愉快。
河边还有好几家咖啡馆开着,此刻飘来浓郁的香气。
明海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咖啡真香。
苏听笑:“咖啡配面包,很对味。”
明海摸了摸裤袋,有一百欧元。他走进咖啡馆里要了两杯咖啡。
苏听取出钥匙,把后门那把结实牢靠的大锁打开,再开了两道小门,等门开好了,他端着咖啡来了。她迎了他进去。
苏听首先把灯都开了,但调到了更柔和的光泽。
明海说:“Ting,请你喝咖啡。”彼时,他的中文说得很烂,口音难听,他只好继续说法文。
苏听喝了一口咖啡,又咬了一口面包,轻叹:“香草味的咖啡,好香。”
明海在衣橱间慢慢走动,徘徊、流连。其实是珍惜和她一起的时间。
他只是看,不上手摸,也不拿出来试。然后鼓起了勇气,才开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说:“很少有你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店长的。”
苏听答:“我妈妈曾是这家品牌的艺术总监,也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里面。我大学时学的是美术与奢侈品牌管理,本来就很对专业。我已经毕业了,所以妈妈直接安排我来这里实习,当店长。毕竟,我从小就跟在妈妈身边看她怎么工作的,一通百通。难不倒我。”说到这里,是隐隐的骄傲了。
明海听了,嘴角扬了起来。
“这件藏青色很不错。你眼睛漂亮,穿这个色好。”苏听吃完面包后,净了手,走过来,那了藏青色那套,还顺势把一套全白的西装也摘了下来一并递给他。
明海接了衣服,就到试衣间换。
苏听在门口边等待。
明海问:“每个穷光蛋你都接待?”
苏听一怔,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或许明天,穷光蛋就变成富可敌国的人了呢?我只是眼光看得比那些人更长远。”
她说完发出咯咯的笑声。
昨晚,妮达已经知道他看上了哪个姑娘。
妮达说:“小海。妈妈见过哪个女孩儿了,也找人了解了她是个怎样的人。她很可爱,风趣健谈,待人和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海,很可惜,她有心上人了。海,你应该放弃。找到爱情的女人,不是金钱能够打动的。金钱能够轻易打动的女人,也不值得你爱。”
明海整理了一下搭配的浅驼色衬衣,将领子翻了出来。就听见她说:“嗨,你知道吗?我还接待过大酒鬼呢!”
“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身无分文,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裤子破了,拿个麻袋挡着,居然就撞了进来。那一晚,是我留在店铺盘点,也像现在这么晚了。他突然跑了进店,当时吓我一跳,正要考虑要不要按警报,你知道的,我们的安保其实都在后院附近的,只不过为了不影响顾客才从不出现,但警报一响,马上就来了。”
明海点了点头,想起她看不到,答:“是。今天就来得很快。”
听出他的嘲讽,她低笑一声,又说:“那个男人大着舌头说,他要店里最好看的衣服。我就觉得好笑呀,这个是要打劫吗?我问他,不要钱吗?他说,我要钱干什么,我要衣服。他当时呐,就像你那天那么狼狈。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都会练出一双火眼金睛,通过看一个人的衣着打扮,知道他们的经济实力。那天,那个男人穿的是普通的黑色毛衣,普通的皮鞋,身上还很脏,脸破了。我想,他肯定是被打劫了。我给他拿了一套衣服穿,他居然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这人,真是奇怪呀!”
明海很惊讶,“你把店里衣服给他穿,他没给钱?”
苏听说:“是我自己做的衣服。我就读巴黎美术学院,攻读美术、服装设计和奢侈品营销管理。正因此,我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品牌,还曾在纪梵希、范西哲工作过。来这里只是过渡而已。那套衣服,不算在公司里,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会把我的一些作品寄放在这里买。这是我当时和老板签订的合同条约之一。嘿,因为我妈妈是著名服装设计师,也有自己品牌,所以同行里,都会给我很多机会的。嗯,扯远了。你知道吧,后来第二天,那个酒鬼出现了。他变成了一个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