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大人都不敢一个人去广东那么远的地方,他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就敢。
李德全端着一份小菜进来,皇上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诚亲王胤祉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皇上立即说道:“先不要行礼了,快说说。”
胤祉行礼行了一半儿起身,额头上全是着急和忙碌出来的汗水。
“儿臣估计弘晙是出城了,十三弟先追出去了,十四弟也带着人追了出去。”
“儿臣找到宣武门早上进城的人询问,确实都有见过一个锦衣小孩,背着两个小包袱大哭着喊‘玛法、阿玛、额涅’,城楼上的也有士兵作证。儿臣估计弘晙会去通州做船南下,通州那边已经派人去了,十三弟追出去的方向也是通州。”
皇上点头,他早想到了。
既然有胆子离家出走,肯定有本事出城门。
皇上想起乖孙孙一个人,天还没亮,在城门外哭着喊“玛法、阿玛、额涅”,眼泪也下来。
他的乖孙孙,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哭了没人哄着,没人擦眼泪。
皇上心痛,直接吩咐三儿子,“立即派人通知下去,就说玛法答应他了,春耕节一过就带他去南方找他阿玛。”
胤祉一愣,随即大声答应,转身下去忙乎。
胤祥和胤祯接到汗阿玛的命令,都是苦笑,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找到他们那个“本事大过天”,“胆子大过天”的小侄子。
胤祥只要一想想万一弘晙迷路了遇到山匪路霸等等,心脏都能蹦出来胸腔,大声吆喝一声“重点注意官道上无人驾驶的新式马车。一辆也不要放过。”骑上马继续顺着官道朝南追。
弘晙阿哥离家出走的事儿不能声张,对外的说法是宫里丢了重要物事,在严加排查。
弘晙阿哥没想到玛法和叔伯们为了他一路追上来,他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发现大马按照他的命令自管朝“南”跑,好像--还真跑迷了路。
但是弘晙没时间寻找方向,也没时间顾及自己咕咕叫唤的小肚子,他--遇到劫道儿的土匪一伙人。
第84章 不要猜女主哦
两方人, 其中一方十几双眼睛瞪大, 看向马车里探头出来的小娃娃。
小娃娃刚刚醒困, 睡眼朦胧的样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小娃娃的穿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小娃娃单身一人,他们老大亲自掀开马车帘子,可以确认马车里只有一个小娃娃……
…………
不管如何, 一伙儿大老爷们内心都是呐吼,娘幺, 这小娃娃长得太好了!
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金娃娃。
他们家要是有这样的小娃娃, 那可真是没白活一回,祖坟冒青烟。
一个个大汉面对仙童一样的小娃娃父爱泛滥,就见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大汉,呆呆地从腰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 递过来。
手掌很粗糙,一看就是做活的农人的手;油纸包外有一层淡淡的油色, 散发着香喷喷的面点食物香气,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眼睛睁大一点儿,好奇地看向这位伯伯。
他刚刚, 好像听人喊话?
好像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小系统嘶声呐喊,说他们遇到劫道的人了, 快跑……
他也确实看见刚刚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其他人的手里,还拿着镰刀锄头木棍等等“武器”。??
其他人发现小娃娃看向他们手里的家伙什,不好意思地把手朝身后避避,一起对他露出“憨厚纯良”笑。
弘晙……眨巴眼睛。
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打断他的思考,浑身各个器官都在提醒他,“饿了”,这件天大的事情。
油纸包里的香气诱惑他,就听这些人一个个都,好像很--喜欢他,很--同情他,很--照顾他……一样,面色慈爱,嘴里不停地说道:“小娃娃,吃吧,先垫垫肚子再说话。”
“是啊小娃娃,有天大的事情,吃饱了再说。”
“吃饱了,我们带你去官府,那帮子天杀的东西,早该见阎王!”
…………
弘晙愣愣的,不知道这什么情况,可是肚子好饿……这些哥哥叔叔伯伯们,好像--都没有恶意,都是好人?
而且,油纸包好诱惑……
弘晙阿哥一脸感激地看向举着油纸包的伯伯,小模样乖巧,“谢谢伯伯。”
中年人一愣,随即笑得一脸亲切,额头上的一道旧疤痕扭曲一下,乍一看挺吓人,但是弘晙阿哥“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其中的“亲切”。
中年人也发现小娃娃一点儿不怕他,笑得更开心,“不谢,快吃。出门时刚烙的饼,还热乎着。”
弘晙阿哥乖乖点头,双手接过油纸包,解下腰里的小皮囊喝一口水,盘膝坐在马车上,然后就吃开了。
农家妇人烙的饼子,当然没有外面卖的饼子舍得放油。
只加了一点点油的发面饼,带有冬天里最珍贵的温度和热气儿,葱花之类的调料也不多,可是烙的很仔细,没有一点儿糊掉的,味道也非常好,对于正饿肚子的弘晙阿哥来说,不啻于御厨美味。
一块饼子下肚,五脏庙老实下来不再一直提醒存在感,肚子里也安静下来不再叫唤,弘晙阿哥浑身舒坦下来,用手帕擦擦手,从孙齐查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串铜钱,递给中年人。
“伯伯,买路钱。”
又拿出来一串。
“谢谢伯伯的饼子,这附近哪里有吃饭的地方吗?伯伯。”
一众人本来看他用东西的样子,好看,看不够,现在见他一下子拿出两串铜钱,虽然很惊喜,却也更为同情他。
小娃娃的父母不一定怎么样了,遭遇了那一伙儿天杀的畜生,财物肯定没了就不说了,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哎。
中年人面对小娃娃懂事的模样,也是心里伤怀。
转头看看同伴们,接过来一串铜钱,没接第二串。
“伯伯今儿遇到小公子,接了一串。伯伯请小公子用饼子,不要铜钱。”
“小公子跟着俺们走就好,俺们村子里有热乎饭吃,不用去吃酒楼。”
其他人一起点头,虽然一串铜钱很晃眼睛,可是他们也不是坏人,小娃娃一家现在遭遇这样的事儿,留点儿银钱过日子要紧,就是小娃娃这样的岁数,还不知事,这日子……可怎么过幺?
中年人派一个小伙子快跑回村报信儿,弘晙跟着他们去他们的村子,一路上看向他们的目光,懵懂,纳闷。
就连小系统也跳起来说“这剧本不对嗷,主人。”
小系统准备好了长篇大论,比如他们劫道的人也不容易,主人千万不要大开杀戒等等,结果看到这样的情况,懵呆了。
“主人,主人,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主人,主人,他们都没觉得主人一个小孩子,坐马车来到这里,没觉得哪里不对,一点儿也不好奇?”
“主人,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嗷。”
…………
小系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主人没出城时它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弟要劝说主人回去,主人既然出来了,那自然是一路上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斩奸除恶……
弘晙听着小系统说的话,小小的犹豫,他用完晚膳就要上路,没有时间去“行走江湖”。
但是,弘晙阿哥可是大巴图鲁,弘晙阿哥既然遇到了,怎么能不管?
村子距离大路并不远,农人脚步快,弘晙阿哥坐在马车上,马儿悠哉哉地行走,一到两刻钟就到了。
跟着他们进来这个小村庄,发现村子里的人,除了特别喜欢他之外,咳咳,弘晙阿哥很自恋,弘晙阿哥长得美,聪明,人人都喜欢,很应该。可是,好像也都没人对他的出现有任何疑问,反而都和那些打劫他的人一样,面露同情,有的伯娘大婶儿还哭了。??
弘晙阿哥的心里生出浓浓的奇怪感。
他和一众好像是因为他而哭的伯娘大婶儿呆了一会儿,那位中年领头人领来一个,村长模样的老人。
老人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得一脸慈祥,“小娃娃别怕,我们村子里没有坏人。”
“只吃了一个饼子,还没吃饱吧。老汉家里有刚熬好的红薯粥,大白米放得多,浓稠得很哦,来喝一碗暖一暖。”
弘晙察觉到村人们的善意,还有这位老人家的一身“正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老爷爷。”
“哎,不谢,不谢。”
老人家哈哈笑,想说乡下地方不用说“谢”,又觉得不对,小娃娃将来肯定是要进城科举重振家业,当然要有读书人的斯文有礼。
弘晙阿哥跟着老人家去他家里,果然是熬好了一大锅红薯粥,他跟着玛法微服私访,知道农人过日子节省,炒菜做饭油不能放多,熬粥米不能放多,就吃一个味儿,此刻面对这一大锅浓稠的红薯粥,露出真心的感谢。
“谢谢老爷爷。”
老人家发现小娃娃这般懂事,知道是他家里人教导的好,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孩子,不知道米粮金贵,内心里更是感叹。
一位老奶奶迈着小脚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饭给他,热情地招呼着,“娃儿,快来吃。”
“谢谢老奶奶。”
“要先洗手。”
饭前要先洗手,一屋子的人都笑,随后就是心里一酸。小娃娃这样懂事,他的父母这都是多么好的人……那位中年人是这位老人家的儿子,一位好像是他媳妇的大嫂子擦擦眼角的泪水,领着弘晙洗手净面。
弘晙……啥情况?
宽敞的农家院子,结实的土胚房,正院,左右厢房,磨盘,毛驴,灶房,一颗老槐树……三代同堂,一家和乐,弘晙阿哥看得欢喜,洗手回来从小荷包里摸出来两颗银花生,送给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家伙。
小家伙两三岁,留着一搭子头,穿着厚厚的棉衣也能看出来长得挺壮实,自从小哥哥进门他就一直不错眼睛地看,发现他给自己两个小玩具,裂开嘴巴一直笑。
“哥哥。哥哥。”
小家伙喊得高兴,弘晙阿哥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五弟和六弟,心里一酸,他已经开始想他们了。
老人家本来因为小娃娃一出手就是银花生震惊,想要阻止,却又看见他表情黯淡下来,知道他家里可能也有这样岁数的弟弟,心里又是一叹。
“别哭,别哭,吃完了饭,老汉陪小公子去官府报案。”
弘晙听了这话,心下里更是好奇,耐住性子用完一大碗红薯粥,吃饱肚子,忍不住就想要询问。
奈何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外头有人闹起来。
作为村长,自然要去处理,弘晙跟着老人家一起来到街口。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几枚铜钱,你又要拿去买书,我们一家四口半个月没吃一顿正经饭了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么能这么狠心……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我们娘几个一起死了算了,省的哪天被你卖去脏地方……”
“娘--娘--你别闹。等爹考上了秀才,我们家就好了。”
“铁牛他娘,大中读书是正经事,你这读书人家的娘子,这样闹腾,可不成样子。快起来。我家里还有几斤红薯,先借给你过冬。”
…………
众人一言一语的,大雪过后,正月里,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的妇人听着村里人的话没有反应,依旧坐在地上打滚哭闹,一个男孩子哭着拉着他娘劝说,一个女孩子不声不响地抱着他爹的腿,不让他离开。
弘晙阿哥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女孩,一个很不寻常的女孩子。瘦小的身体,五六岁的年纪,却能不哭不闹,拉得她父亲真的迈不开步子……
那个“读书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对女孩子不是不舍得抬脚,而是真的挣脱不开,似乎还有几分畏惧……他也看得分明。
老人家对这位读书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好像在极力忍耐。
“铁牛他娘,天寒地冻的,快起来别闹了,乡亲们家里有余粮的,一起借一些给你,好好带着孩子过冬。”
弘晙眉头一皱,伸手拉拉老人家的衣袖,“老爷爷,这位婶婶好像是病了。”
村长心里一惊,仔细一看,可不是面色发红,眼睛不正常地发亮?
示意老妻上去看看,老奶奶也是担心,本来家里就够难了,再病了,可真是……抬手一摸她额头,烫手。
村长看到妻子的面色,对众人大喊一声,“都散开,不要围着。”
“铁牛,你赶紧去村尾请李爷爷来给你娘看看。”
顿了顿,看向那位“读书人”,“大中三侄,老叔今儿倚老卖老说一句,你媳妇病了,要治病,你孩子缺衣少食,也需要铜钱,买书……能缓一缓,那就--缓一缓?”
…………
这下子,一个村子里的人都不帮他说话了。
读书科举,做官做宰,当然是好,全村人之所以这么帮着他们家,也是看在对方立志考科举的份上,可就算你能考中秀才,未来前途无量,就算你能让一个村子人都沾光,跟着风光发财,可现在你媳妇都病了,你能真不管吗?
那还是男人吗?
那位“读书人”因为老村长的话气恼,注意到村里人的目光,更是恼羞成怒,待发现他儿子真的跑去请村里的大夫,知道手里的铜钱留不住,看向妻子的眼神愤恨不已。
他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气,一把甩开一直阻碍自己的女儿,拉着女儿的手来到弘晙的面前。
“小公子,你看看,我这女儿,力气大,能做活儿。你家里既然遭了--这一遭儿,下人也都没了,不如就买了我这女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