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年初一，早上八点半。
“卫燕，辛苦你除夕夜值班了！白天轮我，你快回去休息吧！”
只有寥寥几人值班的公司迎来了换班期，同为苦逼值班员工的同事上班后立刻跟夜班同事交接手上的工作。
终于熬到下班，卫小姐狂松一口气，顶着黑眼圈介绍完了工作事项，向同事虚弱地笑了笑：“这边就交给你看着了，我不行了，得回去睡觉。”
“你没事吧？”同事颇为担心，连忙将手上的一份煎蛋饼和豆浆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餐，你还是吃一点再走吧？”
“谢谢。”才上完夜班累得不行的卫小姐根本没有食欲，只是把还挺热乎的豆浆一口气全喝光了，恢复点了精气神后，就打招呼离开了。
她摇摇晃晃地刷卡离开公司大楼，目送中的男同事也是同情地看她：“卫燕这手气太烂了。”
年前公司是抽签决定春节值班员工的，不幸抽中的几个倒霉鬼里头，卫燕是唯一的女生。
春节加班，就算工资三倍有时也没办法抚平心头的郁闷，何况还要值夜班。
卫小姐，也就是卫燕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公司这几年开发的软件很火爆导致员工们都很忙碌，特别是在里头上班的程序员们，那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加班到彻夜不回也是常事，便是数量稀少的女码农也不能幸免，看这次春节值班也没对女同志手下留情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可这也意味着公司效益好很赚钱，老板也不抠，知道手下这班每天都有秃头风险的干将们都很辛苦，在工资和福利上都是给的足足的，大家都是痛并快乐地上着班。
“好累……”坐上地铁的瞬间，卫小姐发出灵魂式吐息。
春节期间上班的人极少，这个时间点不少人都还在埋被窝，不用和那些人挤地铁大概是卫小姐此时最欣慰的事了，较为空荡的地铁车厢也让她极为放松。
列车启动，引擎声轰隆隆响，卫小姐仰着头看车厢顶上的日光灯，眼神和表情都是放空状态，不知该说是魂游天外又或者是麻木了。
这是她的工作常态，没什么好抱怨的，起码有丰厚的薪水拿着。
就像她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四口之家，父母早出晚归挣钱，养大了她和弟弟。卫燕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升学，又普普通通的参加工作。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同样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逊色于人的地方。
一直到后头小她两岁的弟弟结婚，父母掏出全部积蓄给他买房但却半点没和她提过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卫燕并不抱怨，爸妈从小也没亏待过她，她跟弟弟也从来没有矛盾，只是心一下子空了些，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些迷茫。
然后，她更加拼命努力，成为了更优秀的程序员也拿到了更好的offer，也就是现在的工作。
在这家公司拼命了几年，她也有了几十万的积蓄，想要在西城买下一栋自己的安身之所。家里人在知道她这个打算后都是支持的，直说她买了房以后他们也会想办法多凑点钱给她用来装修。
今年的年终双薪也相当丰厚，如果不是她喜欢全款买房，否则去年就可以去看房子交首付了。
日子过得明明挺好，但卫小姐就是心里空空的。
她不爱社交，不喜欢打扮，平时在家也只想咸鱼瘫不愿动弹，更别提费时费力的恋爱，看代码可比挑男人轻松多了。
唯一欢喜的，就是在忙碌过后看着存折里越堆越高的数字。
如果说人的心都是一块田的话，她的田应该算是比较荒的吧？
虽然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但最多也就是长满了杂草。卫小姐这么想道。
【列车前方到站XXX站，列车将打开右侧车门，请要下车的乘客……】
车厢里响起了喇叭声，提示已经到了她该下车的那一个站点，卫小姐重新背起她的双肩包低头出了地铁。
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九点多的街头依旧没有太多行人，夹杂着几片细雪的寒风一吹，激得卫小姐在地铁里养出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新年了啊……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振动起来，卫小姐掏出一看，是老家打来的电话，她默默按了接通放在了耳边。
【姐！新年快乐！】
她接到了弟弟的拜年电话。
“嗯，新年快乐。……我这边挺好的，昨天值的夜班，有点累……公司规定，没办法，挣钱总是累的……我没办法回家过年，小弟你们两口子就多照应点爸妈……”
【好的，姐！我知道的！年前给寄过来的年货你收到了吧？记得弄了吃啊，赚钱重要身体也重要，别太拼了！】
“我会的，谢谢你们寄来的年货，都是我爱吃的。……明年啊，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呢，一切看公司吧……”
顾虑着她上完夜班，电话另一头并没有跟她聊太久，末尾还嘱咐她赶紧回去睡，晚上打电话给爸妈就行，通信很快就挂断了。
卫小姐盯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塞回口袋里。
“新年了呢……”她从嘴里呵了一口气，暖了暖自己冰凉的双手，抬脚继续往前。
离开地铁再往前方的十字路口右拐，她租住的地方就在街道对面，几百米的路程非常便利，也是当初卫小姐看中并租下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那栋楼虽然没有电梯需要爬楼，架不住它其他设施好，又干净又安全，房东还就住楼下，有什么麻烦一喊就应。
就像那次那只夜闯她家偷吃的大猫，还有上次她有些冒昧的换楼层请求……
“喵呜！”
漫步期间，旁边的绿化带里突然蹿出了一团影子，把神游中的卫小姐吓得后退了一步。
定晴一看，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长毛猫，笔直地拦在她几步前，没有再飞蹿着跑开，而是站在原地，又冲她叫。
“喵！”
小嗓音倒是挺好听，卫小姐却看到它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套在腕上的煎蛋饼袋子。
……原来是想讨吃的。
卫燕犹豫了一下将塑料袋打开，一直放在外面的蛋饼这会儿早就凉了，同事递给她时发出的饼香已经不见，但不代表脚边的小东西闻不到，猫咪的叫声更加急促响亮了。
“我也不知道你能吃什么……”她从卷好的蛋饼里翻了翻，发现一根剖成两条的火腿肠，“这个应该能吃，给你了。”
沾着点番茄酱的火腿肠被拈出，放在了流浪猫的面前，对方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吃相用力过猛的样子都有些惊到卫燕。
它大概是饿了很久了。
有细雪从空中落下，星星点点洒在卫小姐的脸上，也落在流浪猫的杂乱长毛里，它不时轻轻颤抖。原本打算要走的卫小姐心一软，将自己背后的双肩包卸下来。
“你等下，我记得我包里还有一根鱼肉肠。”脑力工作者哪能没有能量补充，卫小姐的包里自然也备着零食，翻了翻，正好只剩下最后一根，其余全是巧克力之类的东西。
她将鱼肉肠撕开包装又递给了这只猫，对方来者不拒，给多少吃多少，像是在努力地将胃部全部填满。
这样猛吃没问题吗？她就喂了两根肠没撑到它吧？
卫小姐没有任何养宠物的经验，在家时父母亲人也不曾养过，记忆里只有邻居会把吃剩下的饭粥投进猫狗的碗里，也就是搬来了这里见过房东家养了不少猫，听说过猫不能吃得太撑的事。
感觉自己好心办坏事，这位程序媛脖子一缩，将包利索背好就准备逃离现场。
只是她刚迈出去一段距离，后面传来“喵呀呀”的声音，是那只猫边跑边叫唤着追过来，因为跑得急，声音都给颠簸散了。
“喵呀呀~~”灰白长毛猫叫唤着很快就跑超了卫小姐。
然后，它往她脚前倒下一个横躺，向她翻出了自己的肚皮。
“喵呜！”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
卫小姐被一只猫赖上了。
“不要跟着我啊！”
走到十字路口，横跨过斑马线，越过重重路障，灰白长毛猫牢牢地跟在了卫小姐的身后。
“你这只猫怎么能这样！”
哪怕卫小姐已经抵达小楼的楼梯口，甚至还爬上了一层楼梯，那只猫还是追在她脚后面。
卫小姐有些再次体会到上次被大猫夜闯偷吃时的崩溃。
而与此同时，上方的第三层林家老屋里，林兰正顶着一双熊猫眼被迫醒来。
她昨天晚上果然不出所料的没睡好，好不容易眯着些，又被胸口和口鼻处的窒息感唤回神智。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脸上趴着一只抱着她脑袋呼呼大睡的奶牛猫，然后胸腹部团着两只黑猫一只暹罗，左右两边睡姿各异的猫咪们就不提，掀开被子还能看见不知何时钻进去的大小猫若干。
林兰：“……”
是她错了，这床不是多了很多猫，明明是多了她这个人。
“起来起来，都起来！”觉得不能再让它们继续耽误她的补眠时间，林兰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小猫咪都叫醒，“都给我去新屋玩去，一会儿就开饭啦！”
一听要开饭，原本还打算装睡或装听不见的小猫们迅速站起来，林兰一下子欣赏到了各种小猫的打哈欠伸懒腰姿势。
“喵呜！”（兰兰，早饭！）
“喵！”（我还想吃昨晚的那个饭！）
“没有！”林店长冷酷无情，“那是除夕特供饭，一年只能吃一次！”当然好吃了，昨晚那一顿猫饭光食材费就四位数了，能不香么。
小猫们也不失望，因为后头兰兰说春节这几天都会供应老周家的烤鱼干，也是很香的。
为了能睡回笼觉，林兰也懒得换衣服，套上一件厚棉袄就赶着猫去隔壁的新屋，那里也早备了加热地毯，不怕冻着这些猫。
正当她打开门走在过道里时，就听见楼道的方向传来四楼卫小姐的声音。
“不要跟来，你不要跟来！”
“我没想过要养猫，你重找个人家啊！”
林兰半困顿的眼忽然就没了睡意，迈着步子就朝着楼道走去。
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卫小姐已经爬上四楼的腿，和她几步外追着上去的一只灰白长毛猫。
“都说别跟着我了……唉唉……！”卫小姐说到后头都变得十分沮丧的叹气声。
已经跟着她上了四楼的猫还在冲她叫：“喵呜——”
这一声喵叫，让楼梯口的林兰面色古怪起来。
卫小姐最终投降了：“好了，我养你，我养你还不行嘛，你进来吧，唉唉——”
林兰站在那里听到大门开启又关闭的轻响后头再无动静，而老屋里见门敞在那里就出来看的林父也看到了闺女，不由走过来：“你干嘛呢？”
迎面就看到闺女憋笑又八卦的脸：“爸，楼上的卫小姐要当猫姥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小姐：原来我是个接盘侠！？
第45章
世风日下，猫心不古。
回想起楼梯上，那只灰白母猫冲卫小姐叫唤的那句“我想你养我和我的孩子”，林兰觉得这要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可能会当场发生肢体冲突。
然而谁让这么叫唤的就是只可爱的小猫咪呢，作为万物之灵的两脚兽只能捏鼻子认了。
林兰捂着嘴，哧哧笑着带上了自己的猫咪大军去了新屋。
留下了一头雾水的亲爹还在懵着：“什么猫姥姥？谁？小卫？”
林兰并不是一个热衷八卦的人，虽然挺好奇卫小姐这个难得才放假、放假就宅着的咸鱼妹子之后会怎么养猫，但也不会主动打听。
她自己这十来只猫就够她折腾的了。
“行了，饭也喂过了，加热垫也开了，跑轮和猫玩具也都安排好了，你们是想睡还是想浪都自便，我回去睡觉了。”
新屋里，终于伺候完这帮猫主子，林兰打了一个哈欠，朝它们摆手就转身离开。
一两只猫的呼噜声是享受，昨晚那十七重奏可就不是了，她得赶紧回去补眠。
和很多经济发展的二线城市一样，每次一到春节之类的大节日里，西城的人口都会变得稀少——城市里真正的本地人数量并不多，真正让这座城繁荣起来的还是那些赶回家过年的外乡人。
变得空荡的小楼，和它身后的那片同样人流稀薄的城中村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老林家的正月初一过得分外悠闲，和亲戚之间打过电话互相拜过年约好后面几天去谁家串门吃饭后，一家人补觉的补觉，看电视嗑瓜子的嗑瓜子。
林母王秀芝甚至还把笼子里的小葵给放出来，一人一鸟在沙发区对着一盘子的瓜葵花生咔咔个不停，大鹦鹉嗑瓜子的速度已经完爆人类，不一会儿面前就掉了一堆瓜子壳。
他们的旁边，林奶奶同样也坐在沙发上，抱着家里的大白猫看着电视上重播的春节晚会，老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膝头上盘成团的猫身上撸过，而被撸的猫也早习惯这频率，眯着眼睛的小脑袋上耳尖不时地抖两下。
林父看这对婆媳手头不是鸟就是猫，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忽然很不得劲。他走出老屋，去了闺女那已经变成猫乐园的新屋一趟，几分钟后，抱着布偶猫蓝宝石回来了。
也往沙发上一坐，他炫耀似的将猫对另外两人晃了晃，然后抱着猫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也开始看起了电视。
温顺又漂亮的布偶包任由姥爷跟抱娃娃似的裹在怀里，等人不动了它才自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趴在那里享受暖和的人肉垫子，一人一猫一个贪图对方的体温另一个享受皮毛的顺滑，陷在沙发里都是懒得动弹。
“兰兰妈，遥控器给我一下。中央台的昨晚不是看过了嘛，我想看芒果台的春晚。”
嗑着瓜子林母先白了瘫在那里只会伸手的丈夫一眼，还是起身将遥控器递给了他。
和楼下的闲适相比，楼上的卫小姐则颇为手忙脚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