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民跟着林兰一路向前，在一处没什么人烟的荒居群落停下，就见其中一间破屋被人为糊好了漏风的门窗。店长朝着那间屋子前进，信步推开门，空屋里一排排垒成梯形的泡沫箱摆在里面，每一口箱子都被掏出了一个能供猫自由出入的圆孔，里面铺着废旧织物，不时能从一些箱子里看到一只只花色不同的流浪猫。
和寒冷的屋外相比，这个其实也算有点冷的空屋对猫咪们来说已经相当暖和了。
而且这些猫已经和店长很熟，几乎是她刚推门进来的瞬间，不少猫已经站在门口围在了她的脚边。
“喵……”“喵呜——”“啊呜啊……”
各种声线的喵叫声此起彼伏，或温柔或粗犷，在茶馆里也涨了些猫咪经验的宋新民看到那些猫竖得笔直的尾巴一下子就能猜出这是在向店长讨吃的了。
当然，更复杂的喵语翻译只有林兰听得懂。
（兰兰，你又来看我们啦？）
（兰兰你又给我们带吃的了吗？）
（兰兰，你给我们的猫窝好暖和，钻进去都不冷啦！）
流浪猫们围在她的腿边，有的喵喵叫，有的还用脑袋蹭她的腿，十足的撒娇模样。
“大家不要挤，吃的都有哈！”林兰小心挪动步子，就怕不小心踩到哪一只，“对了，猫老大呢？”
猫群一听她提起老大，瞬间自动慢慢让出一条路。
“哇呜啊……”耳熟的嘶哑猫叫响起，林兰在叠的最高泡沫箱顶看到了端坐在那里猫老大。（就算你又拿食物过来，这次也没有你想要的猫的。）
林兰笑了：“我这次就是来送吃的，快要过年了，也想让你们过个肥年。”
宋新民拎着猫粮跟在后面，在发现猫老大的存在后，直接就被这只狸花猫给惊艳到了。
并不是因为外表，而是这只猫孤高卓绝的气质。
流浪过那么多城市，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有一只猫也能有这般的领袖气质，几乎将它与其他同花色的狸花猫一下子区分开来。
宋新民下意识想摸身前，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相机并没有带在身上，不由大为可惜。如果现在能拍下这只猫，绝对是一张非常好的照片。
不过很快他也没时间后悔了，店长已经在吩咐他帮忙开罐头给小猫们吃了。
当一排排罐头列成几列摆在空屋的空地上，那些流浪猫也是整整齐齐埋头吃饭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这由数量造成的冲击还是挺震撼的。不过除了这些猫吃饭时会发出各种护食的呜咽声外，倒是和店里养着的那些猫吃饭时没什么差别。
或许应该说，不愧是训猫有一手的店长喂出来的猫么？吃饭都很有纪律感啊。
猫群们吃着东西，那只有领袖气质的猫老大却没有吃，还在跟店长一人一猫互相对话……或者说店长的十级猫语又在神奇地发挥作用了。
“哇呜。”（这阵子又有一些猫想要加入，但我把它们赶走了。）
“赶走是干什么？”林兰很诧异。
“哇。”（食物是有限的，我不可能庇护得了所有猫，弱猫被冬天淘汰很正常。）
林兰沉默，相比起人类，活在野外的动物更有着它们直白又残酷的淘汰方式，竞争更多的食物更多的地盘，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你是猫老大，你的族群你说了算。”过了一会儿，她回了猫老大一句。
狸花猫金色的竖瞳看着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叫唤：“哇呜呜——哇呜。”（我见过很多两脚兽，有些两脚兽和你一样也会经常主动给我们喂食，但他们也经常突然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再也不过来。比起将食物的依赖都放在你的身上，我更相信靠自己。）
林兰一下子失语。
多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直白回答。
作为兽类的猫咪不懂得拐弯抹角，更没学会人类的欺骗，它只是用自己曾经的经历和阅历说出自己的判断和做法。
“抱歉。”林兰只能这么说，“我除了能对自己领回去的那些猫做保证，一定会养着它们，却不能对你们做同样的保证。”
扪心自问，她自己也没办法肯定自己能一辈子喂着这群流浪猫，中间不可预知的变数太多了。
猫老大的眼神这时却柔和起来，同样也放低了声线冲她叫唤：“哇呜。”（没关系。这个世界里也只有你们两脚兽会愿意收留供养其他族群了。）
送食行动很快结束，帮流浪猫们又重新固定了一下猫窝和门窗后，林兰离开废弃民居，心情却有些沉重。
思绪里各种念头乱转，也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冲动，但最终，都被理智一个个全都按了下去。
果然……她只是一个做不了救世主的自私俗人呢。
“店长，你跟这群野猫的头猫很熟吗？”路上，宋新民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回神，抬头就看见这个流浪摄影师一脸的兴奋，“我想给它拍照，你说行吗？”
是想让她帮忙的意思。
“这个别问我，得问猫自己愿不愿意。”林兰觉得机率一半一半，“现在提这些还早，等过完年后再说吧。”
回了小楼，小宋同志回自己屋子休息去了，林兰则上了三楼，回到了有茶馆猫的新屋里。
同样是一开门就是迎面一连串的喵喵声，耳朵灵敏的猫咪们早就从门外的脚步声里分辨出是她回来了。
（兰兰，你送食物回来啦？）
（身上好多其它猫的味道啊！）
（蹭掉，通通蹭掉！妈妈是我的！）
刚把门反关上站定，腿边已经有一群猫围着，一只只用脑袋再给她身上重新上一遍气味，林兰原本有些低迷的情绪一下子又开朗起来。
“别蹭啦，都是白忙活。”伸手捞起蹭得最厉害的布偶猫，轻轻点了点它粉红的小鼻子，“你们可别忘了，今天说好了大家都要洗澡的。”
一洗可不就什么气味都没了。
瞬间，一帮刚蹭得起劲的猫退散跑远了好几只。
第42章
事实上每一只茶馆猫进来茶馆前都在宠物诊所里被洗过一遍，以前有过经验的宠物猫们反应还好一点，但一直在外生活从来没被按在水里洗刷刷的流浪猫对此的感想可是相当不美妙的。
“喵嗷嗷——！”（以前不是洗过一次吗？为什么还要洗啊！）
以橘猫和奶牛猫为首的抗拒党原本柔软的叫唤声都尖细起来。
“你们都说是以前，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林兰无奈看着躲得远远的它们，“要是你们一直都被养在家里而不是去茶馆猎罐头，我肯定不会在冬天里让你们洗澡，可你们为了猎罐头已经被很多人亲亲抱抱举高高过了，肯定是要洗的。”
“你们不是很爱干净的一个种族吗，真的愿意让那么多人类的气味一直留在自己身上吗？”
林兰还在说，可是怕洗澡的猫咪们还是蹿得老远，生怕她上前将它们捉去按进水盆里。
当然，有害怕洗澡的猫，同样有不害怕的。
比如从小被洗到大的布偶和五只小黑猫，还有洁癖严重的金吉拉，它们依然留在林兰的身边，布偶猫蓝宝石甚至发出不解的喵叫声。
（妈妈，洗澡不是很舒服吗？为什么它们不愿意啊？）
它的叫声引起其他的亲水党猫共鸣。
（就是就是！）
（我喜欢洗澡，可以变得很干净！）
（兰兰，我们什么时候去洗！）
“蓝宝，还是你们懂事贴心。”林兰揉了揉身边小猫的脑袋，“等我调好浴霸放好水就带你们去。唉，本来还想着今天是小年夜，我们早点把澡都洗完，然后就计算一下这个月的猫咪业绩，每只小猫的提成罐头啦，还有本月最佳猫咪是谁可以得到三根老周烤鱼排啦……看来今天是发不了奖金了。”
她后面的话一放出，顿时很多猫就急了。原本并不在乎洗不洗澡，只在旁边看林兰跟抗拒党说话的中立猫不干了，像墨墨、金碳还有水银这些战斗力很高的猫咪们齐齐将视线放在了抗拒党身上，突然就低头伏身做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
嘴里也是放出了威胁的叫声：“呜——”（都给我去洗！今天吃不到小鱼干就揍你们！）
黑猫妈妈这么一叫唤，之前一直围在林兰脚边的五只黑猫迅速加入妈妈的队伍，也开始跟亲妈一样朝着那些喵吼起来。
所有不让它们吃到罐头和鱼干的喵都是敌喵，不服气就揍到服气为止！
事实证明，在武力和甜枣的双重作用下连人类都不能抗拒，何况是心性更加单纯的小猫们。这些抗拒党的微弱抵抗都没撑过一回合，就全都老实投降了。
绅士等猫垂头丧气，紧迫盯人的墨墨等猫冷酷盯梢，猫咪们都没发现它们中唯一的人类正微勾着弧度邪恶的唇角。
真好对付……不对，是真可爱。
搞定了猫咪们的主观意愿，林兰就开始做洗猫工作了，十来只猫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洗，她叫了亲妈过来帮忙，两只两只的同时洗，会加快很多速度。
王秀芝作为一个养了快五年猫的家庭妇女对洗猫这种事还是手到擒来的，坐在开着浴霸的温暖的浴室里就对着浴缸里的猫开始洗刷刷。
温热的水浇在猫咪原本蓬松的毛发上，瞬间让它瘦了一整圈。
“嘿，还真挺乖的！”正给俄罗斯蓝猫灰灰身上淋着水的王秀芝，看见它老老实实端坐在只齐到它胸口的浴盆里不由啧啧称奇，“以前我给雪花洗澡它都拼命扒着澡盆叫个不停的，这只居然叫都不叫一下。”
话音刚落，灰灰冲着她叫了一声。
“妈，灰灰让你动作轻点，别把水直接浇到它脑袋上，会害怕。”旁边同样给银渐层奶糖洗澡的林兰听到后提醒了亲妈一声。
“知道啦。”王秀芝朝闺女白了一眼，当她以前给雪花的澡是白洗的么。
小猫们很配合，洗澡的进度就会变快。很快，全身都洗过的两只猫就被裹着厚毛巾扔进了专门的宠物烘干箱里。
暴风盒子，全自动静音宠物吹毛神器，林兰在家里的猫越来越多后果断入手了两个，虽然价钱是心痛的四位数，但她知道买了绝对不会吃亏。
就像现在，她拉开烘干箱，和妈妈一起将两只猫放进去，之后启动开关，两只落汤猫就很安静地坐在里面一边给自己舔毛一边享受着热风烘毛的效果。
“下两只！”朝着那边排队等洗澡的猫群叫了一声，立刻就有两猫颠颠跑来。
林兰和妈妈一手一只，抱起猫就又进了浴室，十来分钟后又出来将同样裹着的两猫放进了另一个空着的烘干箱里。
“下两只！”
第三对猫洗完抱出来时，第一对在烘干箱里蹲着小猫身上已经干了，林兰将它们放出来，正好将第三对猫放进去。
如此循环往复，家里除开雪花外的十六猫一下子都洗完了。
“可累死我了。”搞定了所有猫，亲妈也是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她在浴室里一直耗在浴霸下面都给整出一身汗来，“我也得去洗个澡了。兰兰你也是，可别感冒了。”
“知道了妈，忙完我就去洗。”林兰应了一声，就转头看向猫群，“我说话算数啊，大家刚刚洗澡都很听话，就把烤鱼干先拿给你们吃，都排好队！”
刚洗完澡一个个漂亮又干净的小猫们瞬间喵喵叫又开始排起了队，一个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齐齐看向林兰。
这场面让准备离开的林母好笑着摇头，果然无论什么训猫手段，最终还是得有吃的做奖励才奏效啊。
三楼这边人猫互动着一派热闹，二楼就显得十分冷清了。
能不冷清么，左右邻居都回家过年了，只有赌气不回家的王大小姐一个人呆在中间户的屋里。
再过一天就是春节，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通红的对联贴满了门墙，连街上的路灯都加上了装饰性的大红灯笼，王佳旖站在阳台边看着外面的喜气洋洋，尤其是一家人同时出行的画面只觉得心里又酸又堵。
一把将帘子狠狠拉上，面料极好的厚重帘布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王佳旑转身，气呼呼地走进客厅，一屁股重重地坐进了贵妃榻里，拿着手机就是一通拨号。
很快，电话接通。
“宇泽哥，我爸妈真的太过分了！”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娇气的大小姐只觉得又生气又委屈，“我都离家出走了这么久，马上就要过年，他们居然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
电话另一头有些沉默：【佳旖，是你自己先把号码拉黑，然后又重新换了一个电话卡的。而且，你还不让我告诉他们你现在住在哪里。】
王佳旖顿时卡壳，但还是娇蛮不服气道：“我拉黑他们就没办法找到我了吗？还有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们也没找来，只有宇泽哥你不时打电话问我近况，我要是还不知道你把我的事跟他们说了就是傻子了！”
曹宇泽顿时惊讶：【有进步啊！竟然猜到了。】想想这姑娘虽然天真但好歹也是凭本事考上的名牌大学又释然了，【对，王伯伯和王伯母都知道你住在西城了，我告诉他们的。】
“那他们还……”
【伯伯和伯母说既然你铁了心的想离开出走展示自己的自立能力，他们当父母的也不能阻拦孩子的这份决心，所以这个春节就如你自己的愿，让你一个人过。】
王佳旑：“！！？”
【怎么，一个人害怕了？】话筒另一头像是早料到一样又接着道，【怕了也行，你自己打个电话给你父母，向他们道个歉，再说一下自己的住址，我想伯伯和伯母肯定是愿意第一时间派车来接你的。】
“想都别想，我才不道歉！”王佳旑果然炸毛，大声拒绝，“你们都坏人，合起来欺负我，呜哇啊啊啊！”
一把挂断电话，王佳旑就缩在沙发上一个人哭起来。
她从小因为体弱多病一直都是被娇生惯养，包括爸妈在内所有人都是顺着她的意愿来，独自一人过年这么残酷的事从来没经历过。
没有爸妈，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大家都不在她身边……王佳旑忽然就想起幼年独自躺在医院病床时的经历，孤伶伶的无力感让她无助又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