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的清誉在他眼里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
瞧着这些人乖乖地捐款,摄政王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然而看见捐上来的数量,其实对国库来说杯水车薪,他的心情便又不好了。
清算捐款的其中一名青衣官员,在他身边阿谀笑道:“王爷,咱们大乾的官员都是清官,两袖清风,手里哪有什么钱,那些隐于世的大世家才是私库充盈。”
大世家:?我们世家挖你祖坟了!
赵允承看了他一眼,露出笑意来,眼中写着‘你很不错’,笑道:“依你之见,用什么名义让他们出钱?”
水患年年有,这个理由恐怕不好使。
世家不等同于官员,他们可以不买朝廷的帐,也能活得很滋润。
那官员道:“历来世家要清名,不若就编写一册世家集,若有人煽风点火的话,微臣相信,应该会有很多世家愿意出钱买排名。”
赵允承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官员忙道:“回摄政王,微臣叫方平。”
赵允承一抬手,任命此人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若是办好了,少不了你好处。”
方平深深一鞠到底:“微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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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日,是李贵妃的忌日,也是赵允承的生辰。
然而摄政王府上下,一丝喜悦的气氛也无。
因为王爷并不过生辰。
别说生辰了,他恨不得自己就没生下来过。
早上天未亮,摄政王府的马车就出门去了。
载着一夜未阖眼的摄政王,朝李贵妃的墓地而去。
李贵妃死后,皇帝将她葬于皇陵。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她并不想葬在皇陵好吗?
赵允承得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李贵妃的墓地迁移出来,葬在京郊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因着担心有人去破坏,赵允承还在墓地周围建起了一座宅子,派人经年把守。
王府的马车到了之后,看见一行人被拦在外面。
“谁?”赵允承问。
高远忙在帘外回答:“王爷,是……是李家人。”他很是担心,王爷见了他们又会疯。
这李家人也是的,明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来跟前讨嫌!
“呵……”赵允承一声冷笑,听声音还挺正常:“怎么着?几年不来,以为我把那茬忘了?还是觉得我年纪大了,心就软了?”
高远汗颜,说道:“您才二十出头,正值壮年,怎么会老呢?”
赵允承心道,你懂个屁,你什么也不懂,噢,你也没机会懂。
“过去吧,别管他们。”马车内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声。
高远开开心心地道:“喏。”
马车驶过去的时候,有人在外头喊:“修晏!”
赵允承翻白眼,修晏是白衣的字,可不是他。
那人又喊:“我知你在里头,我是筠庭的阿兄,李晋安,今日特来拜祭她,你让我进去罢!”
这人说到后头,声带哽咽。
“哭了啊?”赵允承喃喃自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个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当初皇帝微服私访李家,李家可是想着把其中一个女儿送入宫当妃子的,大女儿已经跟国公府定亲,那么便只剩下小女儿。
小女儿痴恋大姐的未婚夫婿,不仅不愿意去服侍皇帝,还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姐姐骗去。
可真是好计谋。
所以这个生下来的奸生子,长大后就把李家想要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斩了啊。
李晋安追在王府的马车后头,大声道:“修晏!我阿爹……阿爹已经卧病在床,时日无多,他叫我告诉你,他对不住你,对不住你阿娘——修晏——”
赵允承心想,对不住,这三个字有何用?
你悔你的,我做我的。
咱们并不相干,可笑,你还想来感动我不成?
任李晋安在后头如何痛哭流涕,马车绝然而去,追到门口之时,守卫把他拦下:“速速离去,若再擅闯,休怪我等不客气!”
后面随他一道来的李家人,连忙上前把他劝到一旁:“阿爹,该说的也说了,试也试过了,既然他不理睬,咱们就打道回府……”
李晋安哇地一声哭起来,老泪纵横,跪在地上道:“都怨我没本事,当初若不是阿爹想为我铺路,何至于此?”
如今李家衰败,二妹妹和侄女无脸见人,一切都是他的错。
子女看着不忍,其中一小郎君抿嘴道:“照我说,他也气性太大,不就是……”
“阿弟!”一位女郎怒斥。
李小郎君不服气,争论道:“难道不是吗?当初只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曾想到。”
李晋安脸色难看,明白这就是赵允承生气的点,当初出事后,他阿爹为了维护李家的名声,并没有承认小李氏设计陷害姐姐。
因为一个女儿已然折进去了,若是闹开来,他们李家颜面何存,皇帝的颜面何存?
倒不如隐瞒事实,然后将小李氏嫁入国公府。
光凭这一点,就够赵允承恨他们一辈子的。
“唉……”李晋安自觉无颜再恳求,他命一子一女,朝着妹妹墓地的方向,磕三个响头。
女郎很听话,那小郎君却是不服气,因为就是这位从没见过面的姑姑,闹得他们李家衰败至此。
赵允承在里头足足呆了一天,不说话也不吃饭,就瞧着李贵妃的墓碑。
一会儿在想,自己来这里看望阿娘,阿娘会不高兴吗?一会儿又在想,如果阿娘还活着,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那样就没有他了吧。
可是想来想去,那样却是最好的。
这丑陋的世间,恶臭的人们,谁稀罕呢?
“王爷?”眼瞅着天快黑了,再不走城门便要关闭,高远斗胆上前说道:“您做了一天了,不累吗?”
赵允承没说话。
高远轻叹:“不若,咱们回去吧,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吃碗面。”
过生辰怎么能不吃长寿面呢?
但他知道,不能直接提出来。
王爷会不喜的。
赵允承眼神空洞,低声道:“热水澡,吃面?”
高远连忙点点头,语气小心翼翼道:“或者……您还能去外边,吃酒用饭,睡一觉……”
逛窑子放松放松,也不是不行的。
“外边?”赵允承自言自语:“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怕本王不够烦吗?”
那是白衣的家,不是他的家。
高远捏了一把冷汗,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正忐忑,摄政王便站了起来:“那就走罢。”
高远还傻着,问道:“王爷想去哪?”
赵允承停住,瞪了他一眼:“不是你叫本王去外边吃饭睡觉吗?”
高远连忙点头:“哦哦,走。”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他们的马车顺利入内,然而其实,就算赵允承大半夜回来,守城的官兵也不敢不开。
高远顺利地将王爷哄好了,心里头高兴得很,笑眯眯道:“王爷想去哪一家?”
说起来这花街柳巷,他这把年纪还没逛过呢。
今儿个托了王爷的福。
坐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的摄政王道:“把我送到紫金胡同口,本王自己会去。”
高远讪讪,怎么地,竟不带老奴吗?
马车到了紫金胡同门口,一道挺拔的黑影跳了下来。
“高远,明日上午,罢了……”赵允承改口:“晌午让马车来这里等候。”
高远:“……”
高远一张老脸上有点怨念:“喏……”
沈府,灯火通明。
秦嫀记得今日是赵允承的生辰,本想亲手做些吃食送去,但一直做的都不满意,而且也怕给对方添麻烦,便打消了此念头。
“那便先练练手吧。”面容柔美的女郎,在灶房里一边和面一边笑道:“这回做出来味道应该就差不多了。”
月英点头笑道:“其实夫人上一锅做的就很好吃了呢。”
她和沐芮现已是吃得饱饱的。
这时,外边有人进来禀报道:“夫人,主子回来了。”
屋里的人,具是一阵惊喜。
回来得刚刚好啊。
第38章
第二次来沈府,摄政王已是轻车熟路,长驱直入。
“主子。”铁鹰再一次见到穿黑衣的主子回来,心里头暗想,还是夫人魅力大啊。
世人都说摄政王牛心古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索人性命,完全是胡说八道。
依铁鹰看来,他们家主子的脾性没有更好的了,特别是在夫人面前,乖顺得宛若家中圈养的小狸奴。
铁鹰:?
不好意思,什么东西乱入了。
赵允承拖着一身疲惫和满脸憔悴,走进那间弥漫着幽香的卧房,可见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人在。
那女郎不在这里?
他心中有些不悦,因为这跟他心中的期望不符,他就是这么任性。
正想抬起手,一掌拍了眼前的桌子,赵允承又有些顾虑,这样做不妥。
白衣那怂货,即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拍桌子的,如果他拍了这桌子,身份就露馅了。
混账白衣,尽给人添堵。
摄政王忍下心头的脾气,黑着一张如锅底的脸,扭头查看院子里都有谁。
找到一个抛洒的粗使丫鬟,他过去冷声道:“你家夫人呢?”
丫鬟被突然靠近的黑影吓一跳,虽然隔着一米远,却不知为何她觉得双股战战,害怕得紧:“回……回主子,夫人在灶房做吃食。”
赵允承轻轻蹙眉,自言自语:“坊间的夫人这般贤惠,还要自己亲自做吃食?”
这是爱好,还是请不起厨子?
赵允承待了片刻,淡淡吩咐丫鬟:“去跟她说,我回来了。”
“喏……”丫鬟连忙扔下扫把去了,于是就有了灶房里主仆三人面露惊喜的一幕。
这不面还没有煮好吗?约莫还要一刻钟左右,秦嫀便吩咐沐芮道:“你先去伺候姑爷净手净面,我一会儿就过来。”
然后又唤了厨子,再做些其他的菜肴来,光吃长寿面是吃不饱的。
今日的这碗长寿面,是秦嫀自己改良过的,她自认为会好吃很多。
听闻夫君回来了,就做得更用心了,面条都扯得细细的。
摄政王在卧房中等了片刻,没成想,来的不是秦嫀,而是一个丫鬟,他的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你们夫人呢?”
沐芮不曾见过这样的姑爷,面容冷峻,气势威严,吓人的紧,她瑟缩了一下,福身呐呐回道:“夫人还在灶房为您煮长寿面,叫奴婢过来跟您说,让您稍等片刻。”
长寿面?
赵允承听见这三个字,原本黑沉的眼瞳,愕然放大,她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定然是白衣那个蠢货,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给交代清楚。
不,有些事情是不可说的。
黑衣在心中又给白衣记上了一笔,这个月的信,看来要费些笔墨。
发现姑爷的气焰得以平息,沐芮小心道:“姑爷,不如让奴婢伺候您净手净面,一会儿等夫人把长寿面端上来就可以吃了。”
赵允承回神,瞥了小丫头一眼,冷声道:“少动歪心思,否则我叫你们夫人发卖了你。”
在他看来,这小丫头背着主子过来献殷勤,定然是想爬床。
沐芮:“……”
沐芮先是一呆,然后脸上一阵惶恐,连忙低下头请罪道:“姑爷明察,奴婢绝无异心!”
因为太过害怕被主子误会,沐芮说着便扑腾跪了下去。
这种小场面,摄政王见怪不怪,自是无动于衷的,说道:“没有最好。”
沐芮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哭丧着清秀的脸,也不敢再去伺候姑爷了。
刚才那句话,对她们当丫鬟的来说,也算是很过分了。
姑爷怎地突然变得这样?
往日都是斯文有理,对她们也很是温和的。
正想着,清脆的佩环之声传来,其中还有女郎和丫鬟说话的声音,煞是温柔好听。
不多时,一位打扮简单的美少~妇提着食盒出现,满室的凝滞气氛,便被她明艳的娇靥照亮,瞬间有种春回大地之感。
“夫君。”秦嫀唤了一声坐在桌旁的美郎君,灿烂一笑,边走边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呢,好在我没偷懒,踩着点儿给夫君做了一碗长寿面。”
芊芊手指提着那食盒放到桌上,同时她人也靠近了过来,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幽兰之气,半分也不像是刚从灶房里出来的厨娘。
摄政王的呼吸被这股幽兰之气占得满满当当,立即就有了心旷神怡之感,比什么头痛药都好用。
他的眼神微微动了动,扫了一眼小娘子曼妙的身段,虽然头不疼了,但是却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秦嫀正在打开食盒,一垂眸便看见自家郎君,直勾勾地盯着自个……那新绣的抹胸。
她一笑,眼中露出几分促狭来,然后放下食盒的盖子,转身倾向郎君,伸手一抱……将郎君的头紧紧抱住。
此人最爱这般狎玩……
俊脸嵌入那刚才还可望不可及的山峦,下一秒,赵允承的脑子嗡的一声,绷紧的弦梆梆梆不止断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