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承身子微微绷了一下,整个人紧张起来,连吃差点的动作都停住了,是谁,谁在秦三娘面前搬弄是非?
世家贵女和官家贵女都知晓谨言慎行,否则口无遮拦很可能会给家族和夫家带来灾祸。
莫说沈府和摄政王都不是好惹的对象。
终究还是白衣混得太次,谁都敢给他套上一顶绿帽。
虽然此事的确是真相。
“怎么可能呢?”赵允承重重地咬了一口抹茶味的糕点:“她眼神不好,我见过那摄政王,长得五大三粗,哪有小宝好看?”
“是吗?”秦嫀若有所思地询问,她想起自己听到的版本,却是摄政王风流俊美,长相出众,她想看着夫君的脸,但夫君只顾歪头吃糕。
赵允承含糊不清:“是的,你要是不相信,可去问问二姐夫。”那严提举铁定不敢说小宝长得像摄政王。
听说摄政王掌管着皇城司,下朝后便在司里办公。
二姐夫严云祈身为皇城司的提举,当然会经常看见摄政王,问他的确很直观。
“夫君说不像便不像,我哪有不相信的,为了这等小事还要去劳烦二姐夫,我把你当什么人了?”秦嫀笑道,尽管她打算去探个究竟,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夫妻之间要互相留面子。
若非事关小宝和自己的清誉,秦嫀还懒得去。
夫君和摄政王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并不想小宝长大以后,被全东京城的人说长得像摄政王。
紧张到爆的郎君平安度过一劫,将脸庞转过来对秦三娘笑笑,唏嘘,那白衣真是作孽,枉费秦三娘这般信任他,他却撒下弥天大谎,待东窗事发只怕没好果子吃。
他黑衣就不一样了,至今表里如一,带娃勤快,干活卖力。
“姑爷,疙瘩汤来了。”晚归的摄政王,只有疙瘩汤吃。
因为再过不久,还要吃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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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没有处理的政务,终归还是要去处理的。
第二日上午,明媚的阳光铺洒在绿意盎然的院中,初夏的脚步,跟随着清脆的鸟鸣来到身边。
“昨日走得匆忙,有些事还未处理完毕,我还要出去一趟。”赵允承说道。
郎君身上有职务一事,算是共识,秦嫀点了点头,与往常一般叮嘱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知晓了。”赵允承暗暗翻白眼,嫌那秦三娘越发老妈子做派了,难道他还能在东京城遇刺不成?
东京城在他的管辖之下,牢固得如同铁桶。
但凡有可疑之人,早已被禁军缉拿下狱。
正因为东京城很安全,时而秦嫀自己出门,也不会有一堆人跟着,譬如眼下,她将小宝留在府里,吩咐铁鹰在家看护,不必跟着她。
“回娘家而已,就那么几步的路。”秦嫀笑道。
铁鹰颔首,遣派一名会拳脚功夫的女郎跟随,若遇上事还能挡一挡。
但前头说了,东京城治安良好,各处时常有禁军巡逻。
一般是没事的。
宣称回娘家的秦嫀,乘马车出了门便朝御街驶去,然后沿着笔直的大道往前,过了龙津桥入内城,东京城有三分之二的衙门都在内里。
皇城司设于左承天门内,因是衙门地界,这里鲜少百姓踏足。
沈府的马车停在门外非常打眼,立刻便有人过来询问道:“车内何人?为何将马车停在这里?”
秦嫀在里头戴上帷帽,然后探出头来,笑道:“这位官爷,我乃是严提举的妻妹,来此处寻他有事,不知能否帮我通报一声。”
但秦嫀此次前来,并非完全为了寻二姐夫,她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
听是严提举的妻妹,那押班赶紧拱了拱手:“原是严提举的亲人,请女郎稍等,在下进去知会严提举一声。”
“多谢官爷。”
不久之后,那押班在司里找到了严云祈,当他与严云祈说:“严提举,您的妻妹来寻你,眼下就在门外。”
严云祈愕地吃了一惊,但是想想,应该不是他担心的那样?
幸而今日摄政王不曾来上衙,不然两方撞个正着可如何收场。
“嗯,我出去看看。”严云祈收敛了一下表情,连忙出去见妻妹。
秦嫀透过纱绢看见二姐夫,便走下马车来,撩起帷帽笑道:“二姐夫,突然来寻你,真是对不住。”
严云祈哪敢,连忙摆手:“莫这般客气,不知三妹来衙门寻我何事?”
“是这样……”秦嫀看了看四周,又住了嘴,在这里讨论似乎不太好:“二姐夫,方便进去说?”
“……”严云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不住冒汗,再一次庆幸,今日摄政王大抵不会来,他嗓子干涩道:“成,请随我来。”
秦嫀跟着他,进了皇城司内。
提举都有自己的办公房,一般都会成为属下暂时歇息的地方,因此眼下里面全都是臭男人,严云祈不可能把上司的女人带进去……
而司里空置的房间,只有用于审讯的房间,以及摄政王平日办公的房间。
严云祈只能选择审讯房或摄政王的办公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秦嫀说道:“这边请。”
秦嫀不好意思地道:“二姐夫太客气了。”
所幸书案上没有遗留下摄政王的笔迹稿件什么的,严云祈将秦嫀安置在远离书案的太师椅上:“三妹稍等,我出去给你端壶茶。”
未等秦嫀说话,他身形很快地闪了出去。
先吩咐同僚们收住大门!
若是摄政王过来,千万死也不许放他进来!
严云祈的同僚们收到此等命令,立刻用‘你疯了’的眼神瞪着严云祈:“什么?拦住摄政王?”
严提举想来是疯了,同僚们摆摆手:“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要做你自个去做。”
这种情况是早有预料,严提举从自己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扔给他们:“只是叫摄政王暂且不要进来,就说是我说的,他会明白的。”
有银子那又不同说法,况且听严提举这么说,他和王爷已达成某种共识?同僚们颠了颠碎银子:“行,我们铁定帮你拦着摄政王。”
今日不上朝,那摄政王八成是不会来的。
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几名收了银子的官爷,尽心尽力地走到衙门口望风,顺便闲磕牙。
“老张,昨夜里十三坊的小桃红怎么样?”
“别提了,说才十八,结果那脸还没老子光滑……”
“哈哈哈哈……”
办公房里,秦嫀接了二姐夫的茶,非常不好意思:“很是抱歉,在你办公的时候来打扰。”
严云祈道:“无妨,近日公务并不帮。”
秦嫀点点头,抿了一口茶便开门见山:“二姐夫,你与那摄政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只想问问你,我家郎君与摄政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是她隐隐感觉的,中间总归有关联。
王爷终究还是在夫人面前露了破绽,严云祈暗叹,手心满是热汗,然而他却一脸正直地回答:“按辈分,摄政王与三妹夫应是表兄弟。三妹何故这样问?”
秦嫀紧紧盯着他,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来。
这时,门口几名押班的交谈声忽然一停,因为远处传来一串密切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几人抬头眺了眺,顿时面面相觑,眼下把银子还给严提举还来得及吗?
那是摄政王的马来了!
银子恐怕来不及还了,赵允承已经来到了眼前,他动作利索地下了马,将马缰扔给属下,便大步流星地入内。
“哎,王……王爷!”那几名收了钱的押班没办法,只好追上来拦住他:“嘿嘿,王爷王爷,您眼下不能进去……”见摄政王的脸色刷地沉下去,他不仅想还钱那么简单,还想倒贴钱:“是严提举说的,额,不关我们的事……”
赵允承看了眼他们,又看了眼上方的皇城司匾额,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他,皇城司的一把手,不能进去?
“都给本王滚开。”
满面威严肃杀的黑衣郎君一甩袖子,大步走了进去,他还没走到办公房便听到里面有动静。
他这个人,最恨公私不分,即便严云祈是他的二姐夫,也没有让他徇私的可能。
砰地一声,却是赵允承抬脚踹开了办公房的门。
“严云祈,你在搞什么把戏?”人未到,声先到。
屋内的严提举冷汗簌簌掉下,这一波可不怪他没作为,要怪便怪摄政王自个的臭脾气!
第79章
与夫君同床共枕三年,秦嫀不可能听不出赵允承的声音,正因为她听出了赵允承的声音,所以才觉得惊愕不已。
夫君怎会在这里?
秦嫀下意识地看向二姐夫,登时看到一张写着‘完了’的脸,只不知道是什么要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
赵允承踹开门负手进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令得严云祈想阻止都没来得及阻止!
“严提举?”摄政王十分威仪地踏进来,准备教训属下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猛地看到家中的母老虎,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饮茶,他卡在喉咙里的话,便顿时咽了下去,脸上的肃杀之意,眼中的熊熊烈火,也如同被泼了冷水,灭得十分干净:“夫……夫人,你怎在这里?”
吓得他,连说话都磕巴了起来。
秦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疑惑地看着他:“应是我问夫君,你怎会在这里罢?”
来皇城司处理公务,竟被秦三娘撞见,实在是冤家路窄,赵允承连忙转了转脑子,说:“我是来寻二姐夫的,我身上的差事要跟二姐夫接洽。”他脑子转得够快,接着说:“方才听见门外的人说,二姐夫与一美貌女郎进来了,我以为他对不起二姐姐,一时冲动……”
所以才脚踢房门,指名道姓,凶巴巴的。
这倒也说得过去,若是没有二姐夫刚才的惊骇神情,秦嫀恐怕就信了这番说辞:“夫君,方才姐夫什么都说了。”
话音落,她便看到郎君目光不善地瞪着二姐夫。
这个举动足以表明他刚才在说谎。
“我,我什么也没说……”严提举摆摆手,露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苦相,他真的什么都没说!
对过信息的两人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看着椅子上的女郎,她使诈?
是的,秦嫀使诈,然后炸出了两条狼狈为奸的鱼。
知晓夫君一直有事刻意隐瞒着自己,秦嫀心情十分复杂,她开始祈祷这件事无伤大雅,对方瞒着她只是为了她好,否则如何善了?
被炸了一炸的摄政王,眼中闪过一丝羞恼,秦三娘耍人,而他关心则乱,竟被耍成功了。
真乃奇耻大辱也。
“夫君瞒了什么事,说罢。”秦嫀看着他,语气不温不火,表情亦是淡淡。
事到如今,还能瞒下去吗?
依眼前的情况看来,明显不能!
赵允承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显示出他眼下有多么地纠结不安,因为他怕,那样不光彩的身份,比不上沈家三公子来得干净。
他上位多年,做过许多好事,也做过许多坏事,名声都传臭了,秦三娘不会喜欢的。
“我没事瞒着你。”黑衣郎君抿唇,冷脸,45°仰望上方:“你不信,可以问任何人。”
只要他不松口,谁也不会泄露。
秦嫀深深地望着他,眉心突突跳:“我不问任何人,我只问你,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妻子,你便停止糊弄我!”
赵允承身子一哆嗦,没说话。
秦嫀压低声音:“有没有事瞒着我?”
对方很快道:“没有。”
“但你在撒谎……”秦嫀没好气地戳破他的习惯:“你每次撒谎的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心虚的摄政王,立刻将目光移到秦三娘美艳的脸上,然而被灼灼看着的下一秒,他又忍不住耳朵发烧地移开。
见鬼了,他以前可是审讯犯人的好手,何故不敌此女的凝视?
一定是秦三娘的目光太下流!
“我说没有便是没有。”赵允承撇开俊脸,踢了踢脚边的房门残骸:“严……二姐夫,你出去忙罢,我与夫人说几句便回去。”
严云祈还没说话,秦嫀那边冷笑了一声,捏着手帕说:“倒挺有东道主的气派。”其实她早就应该开始怀疑了,只不过周身边的人混淆了她的视线,一直不曾怀疑过沈家三公子这个身份的真实性。
“你早上说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想必就是来这里处理了。”秦嫀环视了一下这间办公房,格局足够宽敞气派,而那博古架上陈列的古董,想必也是真货,那她斗胆猜测一下,这间便是摄政王的办公房。
赵允承咽了咽喉结,谅他有惊天之才,这会儿面对此种情况,却也只能负手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你在这里又是踹门又是颐指气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哦不……”秦嫀的目光凝重起来,手心的帕子已然被汗水打湿:“应该是您,您是摄政王殿下对吧。”
而非什么沈家三公子。
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为何沈家人对他这般迁就有加;为何太皇太后对他如此疼爱上心;为何平郡王妃对他那么忌惮尊敬,一切都是源于他的身份,大乾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摄政王。
秦嫀想通这些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眼下才知晓,自己引狼入室,都做了些什么……
摄政王被人明晃晃地点出身份,想开口遮掩,但转念一想,秦三娘并不傻,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于是干脆不否认,要知晓便知晓罢!